“放心,没事了。”霍云箐镇定自若的安慰沈念。
沈念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霍云箐的波澜不惊和从容之态,她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
俩人准备上马车,才发现车夫跑了,轮子也还没换好。
霍云箐道:“你把游记和木头带上,咱们走回去吧。”
沈念应了声好。
霍云箐拎着五只活鸽和红枣,不欲再拿其他东西,沈念看着剩在马车里的各种食物和补品,不忍抛下,她又将猪蹄提上,黑豆也舍不得落下,手里拎的东西越来越多。
“这些都太沉了,都拎回去手岂不是要断,明日再来买便是。”霍云箐笑道。
沈念心疼道:“若是带不走,岂不是白买了,钱都花了……”
正当沈念犹豫要不要把鱼也带上的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蒙面人如鬼般忽然冒出来,一言不发将马车坏掉的轮子卸下换上备用的好轮子,随后坐在了驾马的位置上。
霍云箐意味不明的笑笑,“不用走回去了,上马车吧,念念。”
沈念一头雾水的跟着霍云箐上了马车,黑衣人连路都没问,一言不发的将她们送回了霍家,随后驾马驶离。
进了院子后,沈念忍不住问,“干娘,他们是什么人啊?”
“暗卫。”霍云箐。
一般只有王公贵族和皇家会培养暗卫,沈念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讶。
她从前便觉得霍云箐和霍无束不像是普通百姓,但没想到身份竟如此不同寻常。
“想知道我是什么人?”霍云箐看着惊呆了的沈念温声问道。
“干娘不说我就不问。”沈念摇了摇头。
霍云箐抬眼望了一眼风云变幻的天空,语气平缓道:“或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平静的日子终究是要被打破了。
……
立秋在即,转眼天便黑了。
驾马的黑衣人将马车送回县里后,飞身融入月色,赶回了他平时待的地方,一瞬间好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那姑娘是什么人?”
“我知道我知道!”一人举手道:“我刚刚偷偷去看了户籍册子,这姑娘名字就在咱们太子殿下的名字旁边写着呢!”
“那不就是太子妃!”众人倒吸一口气凉气,兴奋道。
“这可是大事,咱们得立马上报!”
第45章
浓夜无边,天上星光惨淡,黑大和小月亭蜷缩在一起睡觉,安宁沉静。
沈念同霍云箐一起做好了晚饭后,霍云箐同她道:“念念,你先吃吧,我把饭给束儿端去。”
沈念猜测霍云箐有话同霍无束说,她应了声好。
油灯昏黄的光亮照在屋子里,霍无束正靠在墙边翻看沈念买回来的游记。
霍云箐敲了两声门,随后推门而进。
霍无束将游记放下,端坐起身子看向霍云箐,没有一丝迟疑道:“娘,可是他们找来了?”
霍云箐打量着她这个儿子,他眉目丰俊,眸光大多数时候都很锋锐,高挺的鼻梁和眉眼都仿佛带着攻击性,同那个人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她儿子虽然冷漠但也平和,不似那人的阴郁。
霍云箐情绪淡淡的嗯了一声,将盛着粥的碗递给霍无束,霍无束转手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他看着霍云箐道:“娘若是想离开,咱们立刻启程,我将那些人甩开。”
当初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能保护她的少年。
但就算是离开,依着那个人的手腕,再找到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霍云箐没有回话,她沉默片刻,看着霍无束问道:“你可想回京城?”
霍无束知道这句话背后意味着什么,他薄薄的眼皮微微下落,被封存在脑海里的久远记忆浮现眼前。
金碧辉煌,威严庄重的宫殿内,那人在他七岁生辰之日送了他一柄与他齐肩的玄铁剑。
“我儿长大后想做什么?”
“惩恶扬善平天下!”小无束轻易的耍着铁沉的长剑,掷地有声道。
那人道:“要先治国才能平天下。”
霍无束久久未言,他并不想坐上那个尊崇无比又禁锢缠身的至尊之位,但那人告诉他只有手握权利,才能更好的实现他想做的事情。
霍云箐自顾自的开了口,“其实当年我将你带出来时,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你也大了,不再需要娘亲的照顾,若是你想回京城,我也不拦你。”
霍无束黑曜石般的眸子暗了几分,薄薄的唇瓣轻启,没有表明态度,只道:“儿子拼死也会护着娘亲,不让他再做出违背娘亲意愿之事。”
霍云箐柔丽的面上展露出笑意,她摸了摸霍无束的头,“我儿长大了。”
六年前的那些事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在霍云箐心里翻不起什么激烈的情绪,提起来,也只有满腹怅然。
“估计不出月余那些人便会找到这里来,你打算让念念以什么身份见那些人?”霍云箐看着霍无束笑笑道。
少年明显僵硬了不少,耳根渐红,讨饶般看向霍云箐,随后绷着声音道:“娘快去吃饭吧。”
霍云箐哼笑一声,想起自己撞见沈念喂他喝药的样子,侃道:“你趁热把粥喝了吧,胳膊能动吗,可要人喂你?”
霍无束呛了一声,硬邦邦道:“不用。”
“我把药给你熬上,熬好了让念念给你送来。”
用过晚饭后,沈念给黑大和小月亭准备了吃的后,扫了一眼霍无束的屋子。
他屋子里亮着灯,格栅窗上映着他的影子。
从阴影中看出他正在读书,沈念能想象出他专注的模样,细白的长指握着书卷,清潭般的眸子落在书卷上,目不转睛,认真又矜贵。
她心里闷闷的,忍不住猜想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之间的差距好像更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回屋子,大门忽然被急促的拍响。
夏禾她娘焦急的声音隔着门传入院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沈念和霍云箐一起匆忙开了门。
“夏禾来找过你吗,念念?”夏禾她娘急的满脸汗,眼睛也红着,像是哭过。
“没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沈念也跟着紧张起来。
“夏禾跟他爹吵了一架,跑出去了,这么晚,也不知道去哪了。”夏禾她娘心急道。
“你别着急,我们跟你一起去找找。”霍云箐安抚着夏禾她娘,又同沈念道:“念念,你去带上黑大。”
夏禾她娘找了夏禾平常用的东西给黑大闻了闻,几人分头开始找。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银光洒在小路上,沈念牵着黑大在村口的井边发现了夏禾。
她孤身坐在井边,屈膝抱着腿,抽噎的哭着,眼睛盯着幽深的水井。
沈念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示意黑大噤声,放轻了脚步悄悄的走到夏禾身后,用上毕生最大的力气将夏禾一把从井边扯开。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沈念惊魂未定道。
夏禾见来人是沈念,忍着泪意半哭不哭道:“我没想不开……”
“我听你娘说你跟你爹吵了一架,为什么吵?”沈念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他想把我卖给县里的那个王老爷当小妾,好换了银子继续去赌。”夏禾悲切道。
沈念知道这个王老爷,是县里的茶商,颇为富裕,府中有不下十个年轻的小妾,都是被家里卖给他的,他也曾公然说过,一个漂亮姑娘他给二十两。
那王老爷如今年过六十不说,传闻不少商人进出他府,都是奔着他那些小妾去的,于女子而言,王家就是个魔窟。
沈念没想到夏禾她爹贼心不死,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夏禾忍不住抱着沈念哭道:“他是我爹啊,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小的时候会让她骑大马,每次从县里干活回来都会给她带吃的,有时是一块糖,有时是一小袋蜜饯,她如今快十七岁也没逼着她嫁人,年前还同她说,要让她自己找一个喜欢的,可自从他迷上赌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今竟要卖她换钱。
还要将她卖给那个臭名昭著的王老爷。
“我爹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可是他亲女儿……”夏禾知道有些人会卖女儿,可从来没想到过这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夏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边哭边道:“念念,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虽非霍娘子亲生,可人人都知道她待你极好,还有霍无束,他那样冷漠的人,也将你当做亲妹妹般对待。
沈念微微推开夏禾,坐在她对面,看着哭红了眼睛的夏禾,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村子里吗?”
夏禾抬起头,对着沈念摇了摇头,她回想起见沈念的第一眼,她瞧着怯生生的,皮肤白皙,不像是村里的孩子,但又很瘦弱,比她瘦多了,像是经常吃不饱饭一样。
她一直觉得沈念是哪家落难的小姐,流落乡村被霍无束碰到带回了家。
沈念不是很愿意去回想那些事情,虽才过去了几个月,但恍如隔世,她现在的日子是那时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她抬袖擦掉夏禾脸上的眼泪,徐徐开口道:“我娘是我爹的姨娘,只因我娘生的不是儿子,从我出生起,我爹就没抱过我,从小到大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对我娘和我不闻不问,听我娘说我小的时候风寒发热请不来大夫,险些活不下来……”
想起娘亲还在时与她相伴的日子,沈念鼻头酸软,她停顿片刻,忍声笑笑,“还好我命大,活下来了,有幸长到了及笄之龄。”
“后来一个权势极高的浪荡子想要纳我为妾,我爹和府中嫡母为了讨好他,不顾我的意愿,将我绑了送给那个浪荡子。”
沈念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将她之前的经历诉出,低声道:“他没养过我,却要用我为他的官途铺路。”
她杏眼里含着泪,唇角却挂着笑,耸了一下肩,故作轻松道:“好在我跑了。”
夏禾没想到沈念之前竟是这样的遭遇,她哭道:“就因为我们是女子,所以要被这样对待吗?”
沈念无力的拍了拍夏禾的背,“你娘在找你了,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回去一起想想办法。”
“我不想回家……”夏禾纠结道,“要不我也跑吧。”
沈念知道一个小姑娘独身逃跑的艰辛,劝道:“你别着急,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呢,你不想回家,那就先去跟我睡,若是你爹来抢人,就放黑大咬他。”
夏禾也不想让她娘担心,跟着沈念往霍家走。
路上,两人零零碎碎的聊了许多,夏禾将话题扯到了嫁人上,她道:“我才不要给糟老头子做妾,我要嫁的人不能比我大太多,最好与我同岁,长得要好看,也不能只让我伺候他,他当大老爷,他也要洗衣做饭,还要会赚钱,性格要温和,不能乱发脾气,赌博酗酒更是不行,还要对我一心一意,不能有花花肠子。”
“这样的男子世间少有……”沈念叹气道。
“若找不到我宁可不嫁!”夏禾斩钉截铁道。
沈念笑笑,跟着附和一声,“嗯,我也一样!”
两人回到霍家,夏禾她娘见人没事,直直的落下两行热泪。
霍云箐道:“我也算是看着夏禾长大的,不过是二十两银子,我给你爹就是了。”
夏禾她娘忙道:“这怎么使得,前两天你们给的三十两银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给霍娘子……”
“还什么还,我刚来村里的时候,你不也帮了我许多。”霍云箐不以为意道,从屋里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夏禾她娘。
夏禾她娘热泪盈眶,颤着手接过银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霍娘子了……”
霍云箐摆摆手,“都是邻居,说什么谢不谢的。”
夏禾她娘拿着银子领着夏禾回了夏家。
送走两人后,霍云箐像是想起什么般,惊声道:“呀,束儿的药还在炉子上呢!”
因为熬的时间太长,药汁浓缩的黑乎乎的。
沈念眨了下眼睛,迟疑道:“这还能喝吗?要不再重新熬一碗。”
霍云箐也有点不忍直视浓稠的药汁,但她皱眉道:“太晚了,再熬一碗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
“我来熬,干娘去睡吧。”沈念细声道。
霍云箐已经将药端下来,倒进了碗里,往常一碗的量,此刻只倒出了半碗。
她盯着浓稠的药汁看了片刻,思索道:“没事,只要水没熬干就还能喝,不过可能就是味道难喝,不过束儿也不是娇气的人,他能喝。”
“快给他端去吧,不早了,让他喝了赶紧休息,咱们也好赶紧歇下。”霍云箐将药碗递给沈念催促道。
沈念接过药碗,心虚的敲开了霍无束的门。
“哥哥,喝药了。”她底气不足的小声道。
霍无束放下手中的游记,长眸一挑,看向沈念手中的碗,里面黑漆漆的一团,他疑惑道:“这是?”
沈念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药,熬过头了。”
“哥哥若是不想喝,我就再去熬一碗。”沈念又麻溜道,莹亮的眸子看着霍无束。
霍无束倒没有嫌弃的意思,更不想让小姑娘大晚上的折腾,他清声道:“不用,就这样喝吧。”
沈念往前走了两步,在霍无束床边坐下,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垂眸吹了吹,递到了霍无束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