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天道赐宝,自然不是真的只对别人有用,好歹是有点用处的。
“那你可对那晚同方容站在一起的黑影有什么印象吗?”
折丹话没说全周稚也只当是前辈出手,除了更加感叹她的强大外,更多的注意力是在那个黑影上。
虽然李丽看到的同周稚没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冥思苦想了一下那晚的细节:“说实话若不是那道黑影主动开口,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那里有一个人在,只以为是别的什么的影子,其他便实在没有了。”
周稚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所以面上也未见失望,这次线索的大头还是得从方容那儿问起。
“还要麻烦您将方容唤醒。”他冲端坐在椅子上折丹施了一礼。
折丹闻言一手斜撑在椅把上,如云般的银丝从背后倾泻而下,眉目疏懒,浓艳如画,一手随意一挥,并未言语。
她自是也看见那道黑影,但按她来看,周稚怕是从方容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能懂得替命,拿蚀蛊之石作饰的人可不是简单的来头。
此番便是未阻止周稚抓方容,必然也是有其他的打算,自然不可能不留后手。
“呼……”方容猛的一下睁开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看着周稚与李丽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怎么?你们还不准备杀了我吗?”她讥讽道。
“你还没到死的时候,我有问题要问你。”周稚不是不懂那些道理,但他还是要问一问。
方容却像是早有预料般勾起一丝笑意,只是她未言语而是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周稚看着她,等着她还未完的下一句。
“但是我不会说。”她甚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面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因为时间过长而有些花了的妆。
在确定自己哪怕是这样,脸也是依旧好看的情况下,她才放下镜子直视周稚。
“你逼我也没有用,我被下了禁制,如果被修士使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只要吐出一个我不能说的字,连同这副身体包括那个无辜的灵魂,都会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尸骨无存。”她看上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甚至语气轻快温柔,只是却充满了黏腻恶毒的恶意。
周稚没料到如此,连忙上前拉住方容的一只手,灵力顺着她的经脉直达她魂魄的灵台。
果然在那里烙有一个复杂神秘的禁制符文,它像是察觉到了窥视着它的灵力一般,立马张着爪牙将那丝灵力吞下。
周稚立马掐断那丝灵力,却还是被符文逮到要反噬他一口,他当机立断手结法印打断了那跟出来的黑气。
这才让那符文悻悻放弃,却让周稚心下一惊,连着折丹都坐直了身体,饶有意思的抬手将那丝溢散出来的黑气抓住。
“您小心!”周稚不由提醒道。
折丹抬手示意无事,却是仔细观察起手心中那丝犹自张牙舞爪的黑气。
“看来这位藏在背后的人不简单呐,这是几百年前禁制手段了。”
折丹这段时间窝在藏书室的书也不是白看的,除了偶尔看看闲书打发时间之外,她看的更多的是异闻处整理出来的编年史。
所以对于现今修士们之间大多使的什么路数,心中都有些了解,这种禁制手段可不是一般的人能烙下的。
“还是这位姐姐见多识广,你看,我可没说谎吧?”方容语含笑意,丝毫不在乎身体因为禁制反噬引起的疼痛。
她这幅嚣张的语气让本来看完回忆,觉得她有点可怜的周稚都有些反感。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他看着丝毫不在乎禁制的方容想。
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李丽看着眼前陌生的方容,以前的容容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的眼神哀伤而平静,哪怕方容笑的恶意横生,她的眼中也没有丝毫的怨怼。
方容察觉到那道视线,心下更为的不爽,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又何必用这样假惺惺的眼神看着我呢,难道是指望我愧疚吗?”
她从昨天到现在,头一次的直视着李丽的眼睛,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你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死的痛快一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李丽看着眼前那副陌生的美丽皮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容容,我很后悔,我很后悔那天我去拿那根棒球棒而没有跟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呵…”方容一声讽笑打断了李丽未说完的话。
“所以我杀你的时候没有手软啊李丽。”
她非常清楚怎么让眼前的傻瓜更难过痛苦,所以她毫不留情吐出对李丽来说最恶毒的话语。
“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变的这么好看,哪怕都是假的,它们现在也全都是我的。”
李丽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只是看着这样的方容,对心中要做的那个决定更加的笃定。
第25章 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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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容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在开口, 于是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一片寂静中,唯有折丹懒懒开口:“周稚,你可知鬼也是有分类的。”
周稚微愣不明白折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还是如实回答:“周稚不知,还请前辈赐教。”
末法时代,不只是灵力的流失, 有一些传承也已不知不觉间就已消散。
“其实种类有很多,如饿鬼、水鬼、色鬼。但那都是名称,而这世间凡流连人世不愿轮回为鬼者, 不外乎于七情六欲, 贪嗔痴妄,所以大体便可分为怨气成鬼和执念成鬼。”
清冽的女声不急不缓的道出这一段话,她也没有管在场人的神色,只是将手轻抬任由明珠落于掌中。
怨气是为非正常死亡后因为种种的原因怨气深沉,不愿离开人世于是成为鬼徘徊于世间,多为恶鬼之流。
而执念则是有未了的心愿,宁愿不去轮回也要达成所愿, 此类多不会主动害人,例如李丽这种。
折丹看了眼静立坐在原地低垂着眼睛,神色麻木的方容, 又转头看向专心求教的周稚:“就说你面前的这两位小姐便是最典型的案例, 当然还有一些因为意外成鬼的, 但那些都是少数。”
周稚看了眼方容和李丽,再照着折丹所说的, 发现都可以对的上, 心里不由更加敬佩。
“多谢前辈指点。”这些事情其实折丹完全可以不说,但她却说, 这便是有意提点。
折丹斜斜的倚着椅把,不见懒散随意,反倒更显姿仪如风,随性悠然,几缕银发垂落胸前。
明明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岁,沉眠三百年方才苏醒不知是人是妖的前辈高人,可除了那头白发,时间却像是从未经过她一般。
周稚不由想起外界的传言,难道前辈真的是位大妖吗?
折丹可不管周稚如何想,自然她也还未听过那外界传闻,所以现下她骨节分明的手轻盘着初一,又闲闲开口:“大乘义章八有言:言饿鬼者,如杂心释,以从他求,故名饿鬼。”
“方小姐如此执着于皮囊我原以为她是一位色鬼,贪恋貌美容颜以致成执念,可没想到,原来是饿鬼啊。”她轻叹。
周稚不懂:“不知前辈何为饿鬼?我原以为饿鬼是生前饿死之人,死后便也犹如饕餮一样永不知肚饱,难道不仅是如此吗?”
人们大多都习惯于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一个词,而饿鬼在多数世人的印象中便是如此。
世人都以为只有受困于食物,生前不知饱餐为何感,死后就会成为饿鬼对食物贪之又贪。
可他们不知——饿,这一字不仅是对于食物的饿,更是执念丛生,对想要拥有却又从未拥有事物的饿。
“此饿非彼饿。”折丹道。
“如杂心释,以从他求便是不断受着生前饥渴折磨而不安着的魂魄,得不到心中执着之物,便只能从拥有者中求得渴求之物。
对于方小姐来说,她的饿是美丽,只不过让她永不知肚饱的不是食物而是容貌罢了。”
方容听着折丹的话轻扯了一下嘴角,几多讥诮几多不甘与痛。
“是啊,像你们这般生而貌美者又如何能明白呢。”
她抬头看向李丽:“便是连这个傻子,明明容貌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却依旧有着一副天赐的好相貌,而我呢?我明明不比任何人差,却只能有那样一副丑八怪的脸,连死也是因为如此!”
她言辞激烈,恨痛相随,若是回溯之前周稚肯定是无法理解她对容貌的执着。
在他看来长的好看又能如何呢?红颜枯骨,死的时候不还是一副破烂皮囊?
若是感叹生活的不幸便更要自立自强,迫于他人的口舌便过好自己的日子令他人无话可说。
容貌或许可以锦上添花,但若是本身无用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可是现在看着方容歇斯底里的发问,周稚不由的对自己一直持有的观念产生动摇。
谁能说,如果方容真的拥有一副好容貌,那夜朱勇他们就不会救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周稚兀地想到这一句话,于是他原本想要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口,梗在他的喉咙处无法言语,泛着苦涩。
折丹瞥到了小朋友若有所思的神色,到底是历练的少,但他能懂得反省自身便够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从不曾觉得容容丑,在我心里,容容是最好看的人。”
李丽只觉得很难过,原来在她看来一文不值的脸,于方容来说却成永远过不去的一道魔障。
周稚对此除了叹息再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但理解是理解,法度是法度,死在方容手上的人可不在少数。
“朱勇和陈伟是你杀的吧,还有李丽的命和陈云入体的邪气,所以你想要追求的美丽,便是如今建立在人命上的漂亮嘛?”
方容讽刺一笑:“我们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随你怎么说。”随后便闭口不发一言。
她油盐不进的态度使周稚颇为头疼,而且时间也不短,他只好重新将她打晕,以便晚上转移阵地。
“你先进到这块养魂玉吧,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你了。”他拿出一块玉石,示意李丽进来。
李丽看了一眼方容,只叹了口气便一言不发的进了玉石中。
“决定好开坛的地方了?”折丹问。
“是,今夜午时在李丽死的那个小巷口,我已经让人去提前准备了。”
折丹颌首未在言语,只是和周稚一同出了待了一天的屋子。
“不知您是同我们一起过去,还是……”周稚站在折丹身后问。
“你们先去吧,我去藏书阁待一会儿。”这到不是折丹有多爱看书,主要是想先找个地方清净会儿,晚上可有的她忙呢。
“好,那我待会儿把地址发…”周稚一顿,想说把地址发您手机上,但这导航也不知折丹会不会。
“小稚子,我虽然是年纪大了点,但不能因为你一直喊前辈就以为我是老古董啊。”折丹有些好笑。
“不用你发地址,前辈我会瞬移。”说罢摆摆手,背着手走了,只是临了从袖子里钻出一个腕大的玉珠,飞到周稚的面前好似嘲弄一般飞了圈。
“——初一”折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还不待玉珠更进一步动作,便轻喊了声。
于是周稚看着那颗灵活的玉珠,贴着他的脸极快的转了圈,随后便又乖乖跟上前面的青衣美人了。
“…我刚刚像是被一颗玉珠……嘲笑?”周稚一整个还未反应过来的大动作愣在原地,直至再看不见折丹的背影,才轻笑自嘲起来。
“初一,前辈这名字起的真够简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五。”
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嘛。
随后他便不再关注这个,开始联系异闻处的人来商量下晚上怎么布置,所以他大抵没有发现,他现在对于折丹的态度,相较于从前已经是大大的不同了。
不再是那般谨言慎行,态度惶然,也不过半月的时间,他便已经对折丹放下了大半的戒心。
折丹这边走出异闻处出地下几层的电梯,手上有些漫不经心对弹了下袖中的玉珠。
“是灵力蕴养好醒了,又开始活泼起来了?”袖中玉珠轻轻抖了抖身子,讨好似的贴了贴折丹的手腕。
折丹轻笑,连眉眼间带着难得的笑意,不过一丝笑意而已,霎时眼中便柔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