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常常抚着那把死寂一样的琴身默默独坐至天明，而如今能像这样看着她鲜活的身影，已经是从前他不敢奢望的事了。
琴川哑然,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 可很多时候，明白也只能是明白。
于是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那些话语在胸中翻涌了无数遍，最后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说实话能看见你这样少见吃瘪的样子，倒是让我心里好受了不少。”云随一声夹杂着笑意的狭促，让他端庄的面容倒多了几分从前的样子。
说她逃避也好害怕也罢，但见到云随主动将话题带过, 琴川的心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了，朋友也好感情也罢，沧海桑田之后她还能拥有的也不过屈指可数, 随后她不由叹气喃喃自语道：“时间过得太快了。”
快的让她无法适从, 好像眨眼间那些从前一起谈笑的时光便都化作流水, 从指缝中悄然划过。
但随即她眼中的茫然又转瞬消失，开始思考起眼前的局面来。
“折丹说的法阵你在这里百年可曾有所察觉？”
她还是觉得最近发现的事情太过蹊跷, 再加上已经不见踪影许久的九暝如今突然出现, 琴川隐隐觉得这一切不太简单。
法阵一事折丹并未让琴川瞒着云随，毕竟只要修为到达可以和天地交流的地步, 自然可以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
虽然现世能有这等修为的人寥寥无几，但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云随这几百年来都一直待在平江，不可能一点都没感知。
云随见琴川极快的收敛自己的情绪也没有意外，她本就是一个极为有决断的人，对任何事物或人都是如此。
他转头开始认真思考起这百年间他发现的奇怪的事。
“自你受伤回来最初是没有发现的，本来这世间的灵气就已经在逐渐消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百年前的某一天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露出回忆的神情。
灵气末法之后对妖族的影响是最大的，因为它们对灵力的存在也是最敏感的。
云随虽然修为平平但是他在这晴川盘桓了几百年，对此地的灵气最是清楚不过，而那一天他又正好在打坐。
“本来平时的灵气虽少但也尚足够我走上一两个周天，可是那天我正打坐间，感觉到周身所有的灵气都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拉扯。
只是还不待我仔细查看的时候，那种灵力被拉扯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全程不过短短一息，如果不是我体内因为灵力紊乱而导致的内伤犹在，我恐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随后也有询问其他相熟妖族，但是他们都没有察觉到那天的灵气突然被拉扯的情况，好像那只是我的错觉一样。”
琴川不禁目露深思，灵力被拉扯？什么样的情况能导致天地间自由的灵力被大范围的惊动？
再联系到这天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法阵，琴川不由心中开始有了些许猜测。
“你仔细和我说说细节……”
*
“虽然异闻处中有一些关于那位沈溟思的信息，但是他底细不明，我们也只记载了一些有数的信息。”
虽说沈溟思的目的不是他，但怎么说目前他也是被周稚引荐到折丹面前的，而如今他很明显的带来来一些未知的麻烦，周稚自然希望能给前辈提供一点帮助。
只是他的底细不明，哪怕是号称对现今妖怪记载最全的异闻处中也没有多少他的信息。
周稚一边回忆一边跟在折丹的身后。
“信息库里记载，沈溟思五十年前在平江出现过一次，当时平江内出现了许多起妖魔食血的案件，其中甚至还有妖怪也被吸食-精血，而沈溟思就是其中一位死者的朋友。
那个时候他似乎是刚刚落脚平江，不过他精通岐黄之术，当时还和处理这件事的处里的修士达成过合作，医治过不少当时重伤的妖怪。”
如果资料库中记载不假的话，难怪他当时对周稚说他有一家别的医院了，若是周稚没猜错那应当是一家专门面向妖怪们的医院。
那么其中有一些妖怪患者也就不奇怪了，只是这依旧无法洗清他身上可疑的地方。
“妖魔食血案？其中有入魔的妖？”出乎周稚意料的是，折丹先开口问的却是关于那件案子。
同邪魔又不一样的是，妖魔指的是入了魔障的妖怪。
修炼之路并不是毫无危险的，就像人修有天人五衰会走火入魔一样，妖怪们虽得天独厚可也不是就代表能一路顺畅。
它们也会入魔，被邪魔之气沾染没守住本心就会从此堕入妖魔之道，噬血求戮最是凶残。
“是，这件案子最后是师傅亲自接的手，只是犯案的数人中有一个妖魔的修为格外高深，其他所有的凶手都被擒获诛杀，只有它当时处内花了很大的功夫，甚至师傅还为此受了伤也还是让它逃脱。”
周稚回想起自己当时翻阅档案时看到的细节，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血雨腥风不禁让他也有些胆寒。
五十年前的纳兰朝虽然修为不如现在高深，但也是当时数一数二的青年高手，能在当时异闻处的围剿打伤他并成功脱逃，可想而知这位妖魔的力量何等的强大。
若是它不管不顾的大开杀戒，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遭殃。
“只是那妖魔自五十年前逃脱之后就再没有露过面，哪怕是之后处内或明或暗的寻找也没有得到它一丝半点的消息，当年这案子也就成了悬案一直没能真正完结。”
异闻处虽然势大但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将其解决，还是有不少的案子因为各种原因只能将其搁浅尘封在资料库内，以期后续将它们解决。
此时他们已不知不觉走至山脚，折丹听周稚说完之后便一直沉吟不语。
“关于沈溟思的信息只有这么一点，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做的吗前辈？”周稚看着前方的背影问。
“我想看看关于这件妖魔食血的具体资料。”
“具体的信息因为有保密协议我尚且还带不出来，可能得麻烦前辈您去分部那儿才能看到资料了。”
周稚见折丹颔首刚要引着她往他山下停车的地方走，便听到前辈一边开口说：“不用这么麻烦。”
一边伸手扯住他的后背，像提小猪仔那样一使劲儿，他觉得身体一轻，速度之快甚至他连开口惊呼都来不及。
只听得耳边突然传来呜呼的风声，眼睛便一下刺痛到无法睁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好像是一刹那也或许是更久，周稚只觉得风声突然停了，再听见的便是前辈清冽的声音。
“好了，睁眼吧。”
周稚这才猛的一下大口喘着粗气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异闻处平江分部的大门。
“嗬…呼这是……呼…分部？”
折丹挑眉看着不住喘着气难得不板着身形惊讶的少年。
“对啊，不是说要到分部看资料的嘛？”
“好了，不要太惊讶，以后多体验几次就好了习惯了，这不快吗？”她这逗小孩的恶趣味又再次上线。
周稚还能说什么，这的确很快，只是想想刚才过程中一瞬间好像快要窒息的感觉，他觉得这样的快他真的很难想体验第二次。
但看着眼前前辈兴味盎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看着周稚有些气恼的样子，折丹失笑“这才有点小朋友应该有的样子。”
毕竟就算平时行事再稳重，周稚也不过是个才满双十的少年而已。
其实折丹也不是故意如此，她刚借蜃楼幻境拿回一部分的力量，自然要稍稍实验一下。
只是没想到一下没控制住灵力的输出，这才给周稚造成十分恶劣的传送体验。
她轻拍了一下周稚肩膀“进去吧。”随后便先一步穿过障眼阵法先一步进入分部。
异闻处的分部自然是不能大咧咧的就这么摆在普通人眼前的，门前自然是设了障眼阵法的。
周稚见折丹进去自然也顾不上要跟上去，只是才走了两步突然发现自己如雷震鼓的胸口中窒息感不在，反倒是意外的浑身轻松。
他摸了摸胸口，想起刚刚前辈拍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就说吧，折丹前辈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啊。
第54章 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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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既然别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也没必要继续等下去。
异闻处的资料也确实如周稚所说的那般对沈溟思的资料寥寥，但却也证实了折丹的一些猜想，只是其中的一些匪夷所思之处还得她去亲自求证。
周稚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看见前辈详细的翻阅了一遍资料之后突然对他说要不要和她出去长长见识。
“你修炼这么久打交道最多的怕就是一些邪魔野鬼吧？”
听见折丹的问题周稚一愣，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自从灵气渐渐消失之后, 纳兰朝年轻那会活跃的妖怪们就已经少了很多，现在就更是在这世间绝迹了一般已经鲜少有妖怪出没了。
当然像当琥那样热爱红尘繁华喜爱美食的妖终究是少数。
妖，对于灵力的渴望是如本能一般的存在。
所以灵气末法对人修尚还好, 对妖怪们却是毁灭般的打击。
对于基数庞大的人类来说修士的占比到底是少数的, 没了灵力不过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可对于妖精灵怪们来说，它们的本体天生地造，灵力予它们开灵智化人形，就似那空气一般，没了灵力便如没了生命源泉。
就像那灭亡了的蜃珧一族似的，当世间的灵力不再足够支撑它们生存的时候，它们便会渐渐自我消散, 就连本体都留不下来，化为飞灰消融于天地。
蜃珧一族尚还有个七雪是周稚接触过的，而自从灵力式微以来, 似它们这般的种族便没有少过, 更多的是周稚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族类默默地消失在历史洪流里。
周稚一想到蜃兽七雪眼神便有些黯然, 但随即又打起精神，世间末法一时不休, 修士同妖怪们的前程便一日不好说, 何苦现在自扰。
“前辈这么一说，好像自我担任异闻处执行者开始, 除了意外识得的当琥便再没有接触过什么妖怪了，还是最近一段时间托了前辈福得以见识这许多。”周稚道。
“如果前辈不嫌弃的话，周稚自然是愿意的。”
“不必这么郑重，今夜我便带你去拜访一下那位沈医生。”
折丹也不说为什么去，不过周稚就只管跟着，反正到时候便会知晓。
折丹打发了周稚去忙其他事，自己坐在原处拿着那沓资料又开始思量起来。
妖魔食血……
妖怪们天生天养，就算入了魔普通人的血没有灵力，它们也是甚少看得上眼的。除非没有的选了才会朝普通人下手，不然百十个普通人的血也抵不过一个修士的精血。
可那犯事妖魔不仅干了，甚至最后还朝同类下了手，此番荤素不忌，不禁会让人怀疑它是否是魔种深种失了灵智。
能在异闻处的围追堵截下还能逃跑，可见不是一般的小妖，而恰巧五十年前沈溟思出现在了平江，还精通岐黄。
折丹摩挲着手上的纸上，面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眸光略略闪了几分。
对于如今生死不明的九暝，以及同她似有联系的沈溟思，折丹心中有些猜想，可是否是真还得看看才能知道。
夏虽已行至过半，天色却依旧晚的慢些，所以折丹带着周稚出门的时候，虽然时间不早了，但天边尚还余着瑰丽霞光的余韵。
天边边上浅留着一道金色的霞云，衬着周边深蓝的天幕，深暗之下金光灿烂的耀眼。
说来世间灵力末法，但各项传承却是好好的传承了下来，譬如异闻处中折丹见到的符箓，譬如那天幕之上隐匿存在的阵法。
这些都是可以依靠符文沟通天地灵气的存在，虽然现今灵力不多沟通起来不容易，但天资卓越的人还是可以借助它们发挥出不一样的妙用。
譬如说是周稚眼前见到的这些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昏暗，平江是个没有什么夜生活的城市。
匆匆百年而过，似是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不止那一江春水没变，还有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也没变过，一至夜深街上便早早的没了什么人。
刚跟折丹从分部出来时周稚还能看到未暗的天时，以及认出了是往沈溟思宠物医院去的路，可是等天完全暗下来之后，他便莫名再也看不见前路了。
他只能紧紧盯着前面折丹的身影，不让自己同前辈走散，渐渐地不只是路看不见了，连着四周开始起雾，朦胧间只能感觉还是在往宠物医院的方向去的。
周稚有些昏沉着紧跟着前人，只听见折丹一声到了，这才如如梦初醒般立住脚跟不再埋头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