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代拒绝他,又加进两块方糖,“我不想听你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
他有些郁闷,“还是人类的身体比较方便,灵巧的十指可以做很多事情。”
“适合的躯壳可遇不可求啊……”昂代摸了摸杯沿。
第一次通过深渊隧道降临人间界,是他有生以来最脆弱的时刻,像一只刚刚蜕皮,露出甲壳下雪白肉质的海底生物,才能完美地融入那具孱弱的人类躯体。但是现在他的精神体恢复过来,需要的躯体也更坚固,凡物根本无法满足要求。
他需要一具强大的新容器。
这次信仰的涌入让力量充沛之后,昂代很乐于向眷属展现自己的慈悲心肠。
“或许我们可以用母巢得到一个贴合你精神体的躯壳,就是耗费的力量太过庞大。”
桌子上的茶杯挪动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昂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打量小小的茶杯。
茶杯的手把几乎要像犬类一样摇起来,声音温柔真挚,“我没有什么能给您的,因为我本来就是属于您的东西啊,能作为茶杯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不过有一具方便的躯体,才能发挥更大的作为,让您更好地使用我,请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昂代现在母巢前,将新的力量传输过去,询问旁边的阿尔弗烈德,“你对新身体的尺寸有什么要求吗?缪拉和莎耶说胸大屁股大比较符合人类审美,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照着那个标准给你捏。”
阿尔弗烈德额角青筋一跳,“谢谢,不需要,请按照正常比例给我捏一具身体,我会感激不尽。”
昂代很失落,“好吧。”
没品位的东西。
母巢作为伟大而精妙的深渊造物,可以描绘出最贴近魔物原貌的外形。
副君的本体有张浓烈而野性的脸,睫毛很长,在蜜色皮肤上落下阴影,身躯健硕,肌肉线条清晰优美,沉睡的样子像是皮毛斑斓的猛虎,既凶猛,又让人想揉揉他鼻子和嘴巴之间的毛绒绒缝隙。
他的长发也漆黑卷曲,湿漉漉地贴在鬓角胸膛。
昂代忍不住拽住他的头发,握在掌心,拉扯几下。
阿尔弗烈德缓缓睁开眼睛,用幽绿的竖瞳看向她,“你没有自己的头发吗。”
昂代伸出双手,盖住他的脸用力揉搓,感受细腻紧实的皮肤,“好厉害,居然真的造出这么完整的躯壳。我真是天才的捏人工匠。”
不仅完整,还强大得能够容纳一位深渊大恶魔的意识,简直堪称奇迹。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吗,请来得更猛烈些吧!”她对远方的放逐者们寄予了厚望。
阿尔弗烈德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她手下挣脱,握住她两只手腕的时候深觉自己是个被小型地狱恶犬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无能主人。
他真心实意地祝福:“恭喜您找到了新的力量来源。”
以后不要总想着吃掉他。
对于人类来说,开荒是件相当艰苦的事情。
没有高效且低耗能的魔物工程队,这只一号先遣队需要一切从零开始......没错,尤嘉擅自给这支虔信教廷起了称呼,并且准备作为稳定收割的信仰后花园来培养,如果提比略本人知道了目前所受的愚弄,大概会被道德低下行为可耻的魔王陛下气晕过去。
不过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沙船所指引的土地上,环视未来的根据地。
坦白来说,这里绝不是传说中流淌着奶与蜜,遍地都是玉石和黄金的乐园,但是确实植被丰茂土壤肥沃。最妙的是,它被沙漠隔绝,天空晴朗洁净,没有一丝被畸变入侵的痕迹。
他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注视这里,对身后的追随者们说:“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追随者们同样热泪盈眶,“感恩仁慈的主,赐给我们得以生存的净土。”
“我就知道,追随您是对的。无论是瘴气笼罩的污染区,还是环境宜居却疑似魔物占据的珀拉底,都不是久留之地,只有这片土地,才是人类的未来。”
“我们会证明您是真正有远见的领袖!”
提比略亲自参与劳作,带着几个人用蓬布和树枝搭起简略的三角形帐篷,勉强能容纳两个人。
其他人则负责外出采集野果、伐木、从溪流中捕鱼。
还有几个孩子留下来,围绕在圣杯旁边向它祈祷,等待它的恩赐。圣杯并不是毫无节制地给予,在提供蜂蜜让他们熬过剩下的旅途后,它陷入了沉睡,杯身呈现黯淡的色泽,而祈祷和供奉则能让它恢复光泽。
提比略把瘦弱的黑发女孩分去和孩子们一起祈祷。她却露出奇异的神色,“谢谢,但还是不要了,让我去森林里采点蘑菇浆果吧。”
她自己的傀儡对着圣杯祈祷有什么用啊!
负责祈祷的小祭司们围着圣杯叽叽喳喳。
“请赐给我们焦糖布丁吧。”
“不不,要棉花糖!”
“你们不要只想着自己爱吃的,要为大家想想啊,果然是还是蜂蜜面包比较合适吧。”
那个总是阴沉沉、名字都没有的黑头发女孩子路过,冷不定地说:“你最讨厌的蔬菜是什么。”
其中一个孩子脱口而出,“当然是白萝卜……”
“G!圣杯里面是……是白萝卜!”
“怎么会这样!”
“都怪你随便乱说啦!”
“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那家伙……”孩子们转过头,黑头发女孩早已经不知所踪。
“可恶!”
晚餐是白萝卜根炖汤,由于盐和香料稀缺,味道相当难评。
傀儡喝下第一口之后,水晶球后的尤嘉脸色发绿,主动断开了链接。
不过这支先遣队给了她灵感。
几天后,主城广场的告示牌挂上巨幅通知,招募境外拓荒队成员,待遇优厚、提供安全保障,更有巨额分红和新领地的土地划分资格。
但是响应的人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围绕告示牌看完、或者听报童念完信息后,都选择离开。
会议室里,几位高级眷属围绕长桌四散坐开,桌上摆着水晶球和零食。
“为什么,大家都不想赚钱,也不想出去探险吗?”尤嘉趴在桌子上,两只手盖在后脑壳。
摩拉抓了一把盐烧鸡胸肉干,“废话,如果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谁会跑到外面的灾变地区受罪。钱给得再多,也得有命花啊。”
“那把罪犯集合起来当作第二支拓荒队呢?队伍里再多安插几位傀儡和魔物监工,不怕他们暴动。”
“暴力镇压只能确保他们不参与叛乱,但是不能确保他们参与工作。如果几次暴动之后,拓荒队只剩下傀儡和魔物能呼吸,那这次探索有什么意义呢?”奥古斯都不赞同地摇头。
“如果人类能像魔物一样无穷再生就好了,不然哪怕最勇猛的冒险者也会受伤折损,对拓荒望而却步的。”尤嘉喃喃道。
“其实……能够无穷再生的人类,一直都有啊。”雷穆默默地举起手。
所有人转过头,直直盯着她,“?”
尤嘉不可置信,“我怎么不知道。”
一名异世界人类站在t望塔尖,遥遥地对城墙上的雷穆竖起大拇指。
雷穆从袋子里掏出满满一把荆棘币,又对他晃了晃口袋。
异世界人类点了点头,大喊一声“信仰之跃!”从t望塔尖跳了下去。
地上多了一滩凄惨的血花。
摩拉:“……”
奥古斯都:“啊这……”
缪拉:“勇士啊!”
佐恩和她一起震撼鼓掌。
雷穆拜托魔物收集起这位散落一地的勇士,带回母巢所在的地下,把他们塞回异世界通道。
片刻之后,他裹着一身黏液,艰难地从通道里爬了出来,半天没能站起来,打了几个哆嗦,颤声道:“我……我不行了,呕……”
他趴在地上干呕五分钟,然而胃里空空如也,最后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雷穆把钱袋拍到他胸前,怜悯且敬佩,“回去休息几天吧。”
这天晚上,她试着动员异世界成员们参与远征队,召集所有人后,措辞半天,问道:“总督府在招募前往珀拉底外拓荒的队伍,你们愿不愿意……”
大家的眼睛亮起来,“新地图!”
“……没错!就是新地图。”
雷穆幡然醒悟,发现找到了鼓动这些家伙的秘籍。
他们对死亡的恐惧相当低,又对宣传中的金币奖励、土地分割、境外探险相当感兴趣。在佐恩的允许下,她向异世界群体们承诺,如果在境外领地开荒中贡献斐然,可以得到成为村长、镇长,乃至统领一城的资格,如果对此不感兴趣,还能作用田地工厂,成为农场主和工厂主。
“哦哦哦,听起来不错嘛。”
“没想到我也有成为农场主的一天,我原来老家的公寓才三十平。”
有人回道:“同病相怜啊朋友,我在自由港星系打工的时候住的屋子只能装下一张床,马桶就摆在床尾。”
“等等,这个构造难道不是监狱吗?”
境外拓荒队二号很快组建了起来。
报名现场,护理人员用消毒过的取血针在一位异世界成员的手指扎了一下,血液沉进试管。
他把棉签摁在伤口上,“好了,下一位。”
这些血液会被储存在零下温度的冰窖中,用标签记录每个人的信息和指纹,当主人在拓荒中遭遇不测,冰窖中的血液会被取出,投进母巢,重新复活。
妮可:“等等,如果他们还没有去世时把血液投进母巢,会世界上出现两个一样的人吗?”
冬天已经不是耕种的季节,她最近非常悠闲,因此先遣队征召活动开始后就被拉来当负责人。
写作负责人,读作苦力,任何杂事都需要处理。
雷穆回答:“当然不会,如果本体没有去世,血液投入母巢什么都不会发生,只会浪费一滴血,到时候人死在外地,还要千里迢迢把尸体的一部分带回来,很麻烦的。”
佐恩若有所思,“如果能在本体存在的情况下多复制出一群能反复复活的劳动力,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不要有那么危险的想法啊,想象一下走到路上的人都长着同一张脸,这场面也可怕好不好。”
“G,会吗?”佐恩有些失落地摇了摇酒壶,“福绪斯也这么觉得吗?”
酒壶动作幅度地很大地摇晃了一下壶身。
佐恩替它翻译,“绪福斯说我说得都对哦!”
明明只是一只会动的酒壶,居然能从它身上看出谄媚来。
雷穆和妮可茫然地看着它。
这东西哪里冒出来的?
第39章
雷穆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只人性化的酒壶,“绪福斯是谁?”
妮可最近在城堡中悠闲乱逛,经常看到佐恩调戏茶杯状态下的阿尔弗烈德,试着猜测:“这是副君大人吗?您给他起新名字了?”
只有小狗才会被主人随意更改名字吧......说完她自己也觉得离谱,声音渐渐微弱下来。
虽然副君大人总是化作庞大的精神状态本体盘踞在属于他的地下宫殿,几乎不和除了魔王陛下外的其他人交流,但是妮可依然觉得他非常可怕。
那是一种和魔王陛下截然相反,又不相上下的可怕。如果说魔王陛下是不经意间笑着说出孩子气却让人细思之下冷汗直流的话,副君则是纯粹的令人恐惧的暴虐。
潜入魔王居所的冒险者往往再也没有走出来过,妮可只见过魔物仆从把冒险者剩下的行囊清理出来。而潜入副君宫殿的冒险者,魔物们会把他们余下的部分拖出来,那场面让妮可看了连做几夜噩梦。
“才不是!”
佐恩贴心地解释:“绪福斯之前向我供奉了一批畸变种奴隶,我非常喜欢,所以把他留在酒壶里陪伴我,还赐予他永生之酒,让他能永远享受生者的乐趣。怎么样,很棒吧!”
气氛一片死寂。
妮可看了酒壶一眼,露出复杂得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神色,“虽然奴隶贩子......但是......我也理解陛下你的......呃,算了。”
她放弃了组织语言。
雷穆经历了片刻沉默,也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空气里的什么脏东西,“不好意思,刚才说道哪了,长着同一张脸......不对,不是这个。”
她用剩余的脑细胞回忆起来,“拓荒队人员稀缺是吧,我们来聊聊这个吧。”
尤嘉把酒壶放到一边,“人员稀缺的问题交给我慢慢处理吧。”
只要信仰之力足够多,就能不断地接引更多的异世界来客。而信仰之力的来源就更简单了,她委托炼金工坊的矮人们批量造出连接魔法阵的大号圣杯,杯中伫立着细长的女神像,一个能源源不断带来神迹的圣物,即使心中没有信仰的人,在对着它祷告祈求物资的时候,也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崇敬吧。
对于她这番论调,雷穆沉思片刻,幽幽地说:“以前看着外卖机器人的悬浮飞艇在地图上移动的时候,我确实挺虔诚的,要是能有一个不花钱还能每天给我变出四菜一汤的外卖机器人,在等待的时候,很难不发自内心地感谢它吧。”
反正圣杯链接着魔王本体,就算祈祷之人嘴里念着耶稣释迦飞天意面之神,信仰之力也只会被魔王夺走。
她非常识趣地奉承起来,“陛下的决策真是英明神武啊!”
尤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懂事,我真的很欣赏你。”
雷穆看了一眼上一个被她欣赏进酒壶的前辈,无声地后退了几厘米。
奴隶贩子罪大恶极,但是她无法确保自己沦落到绪福斯同样的境地还能像他一样保持理智向残酷的魔王献媚......这家伙不会还打着魔王有一天会心慈手软把他放出来,让他享受永生和财富吧。
雷穆不了解无耻之徒的心理素质,但是很了解魔王的德行。尤嘉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在未来突发奇想放出绪福斯,同时百分之百是有了玩弄他的更好创意。
可悲的家伙。
她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支蜡烛。
二号拓荒队的领队是雷穆将军和一位名叫秋川的中年女性。
秋川曾经的工作是生物研究员,来到这里后也参与了净化之种的研究和培育。她主动报名参与了拓荒计划,倒不是对拓荒奖励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经营游戏有什么兴趣,而是热衷于推进净化之种的研究。
而且雷穆以在新领地建设研究所,给她最大的自由度为诱惑,彻底打动了她。
秋川本人对此非常心虚。
新领地完全只是一片被污染过的荒地,魔物们要留守魔王城,不能作为施工队前往,拓荒可能需要几年才能初具规模。所谓的“研究所”完全是她画出的大饼,连根毛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