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米在秘会上提出来的时候你不是也没反驳！而且他得的是淋病，不是梅毒。”
“够了你们！住嘴吧，这些事情难道很光彩，可以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吗。”
但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做。
圣殿侍从长赫尔曼在心中腹诽。
此刻有资格站在城墙上争论的，只有几位枢机主教和代表圣座伽雷的侍从长。
其他骑士都守在最下方的台阶，听不到几十米上方的声音。
不过某位枢机主教大人还是相当注重体面，即使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也禁止同僚们讨论杰罗米大人不那么体面的隐私。虽然侍从长记得他上个月庆生时在宅邸中召集了整个伽雷的应召女郎，一整个星期彻日狂欢。
一位枢机主教把问题抛给侍从长，“圣座大人打算怎么处理眼下局面？现在不是回避问题的时候，比起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崽子，圣职家族的成员难道不应该互相信任，凝聚一心吗。”
赫尔曼面无表情，脸色坚硬如岩石，“圣座大人一直在信任你们，不然以你们的权限，怎么能调动如此多的圣殿骑士。可你们带给他的，只有失望。”
这位最为强势的枢机主教语气一顿，“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派出的战力即使是讨伐一个城邦也不会一无所获，可他简直像是被天使庇佑……”
赫尔曼立刻打断他，“注意您的言辞！天使怎么会庇护一个肮脏的投机者，被主和天使庇护的只有在座的各位和圣座。”
枢机主教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并没有做出辩解，偏过头，指向城墙外的人群，“现在来处理一下他们吧。”
赫尔曼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圣座的旨意是，允许圣子进入伽雷，但是追随他的野蛮人必须离开，不允许聚集在城外。”
追随圣子的信徒任意一位都比在座的几位加起来都要虔诚，但是没人对野蛮人这个说法表示否认。
枢机主教们松了一口气。
只为终于有人替他们做了决定。
天塌下来都有做决定的人承担。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如果这个决策失误，这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真是圣子天降，能把圣座从位置上驱逐下来，他们还是有的选。无论是趁着他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捡漏，还是向胜利者献媚讨好，他们都非常擅长。
城墙下方的闸门打开，放下吊桥，骑着雪白公牛的圣子进入城中，在道路两侧建筑中的窥伺和私语中，穿过长长的神道，进入了圣殿的入口。
教廷的大人物们在此等候他，亲热地围上来，全部年长且亲切，就像他是他们最喜爱的子侄。
“真没想到，在被畸变侵害几十年后，我们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救主。”
“我们本应该派出军队来迎接你，只可惜圣殿的事务太过繁忙......”
“是啊，让你一个人长途跋涉，我们相当自责。”
圣子沉静如水面的眼睛微微一闪，他的脸色平静温和，“请不必自责，圣殿的款待之情，我已经感受到了。”
枢机主教的面色不改，“之前的款待不周，接下来，让圣殿好好照顾您吧。”
第61章
圣座在钟塔中接见了远道而来的圣子。
钟塔里摆满盆栽，天花板也挂着吊篮植物，修长的绿叶从边缘垂落，被窗外的日光照亮。
昂代站在台阶下仰望他。
圣座很年轻，气质高洁，披着雍容的红色法袍，金发光华灿然，像一头有些倦怠的狮子，对他的到来表达了分寸感十足的欢迎。
“从西境一路行进，一定很辛苦吧。”
“对我来说并不辛苦，追随我的虔诚信徒才是真正克服天主考验，证明了自己的虔诚。”
昂代彬彬有礼地回应，眼睛落在圣座的桌案上。
那里摆着一个人偶。
大小正好能托在掌心，柔软的脸蛋还扑着腮红，眼睛也圆圆的，睫毛卷翘，黑色长卷发，穿着精美的丝绸裙子。
很适合摆在十二岁以下的贵族女孩床头。但在成年男人处理公事的桌案上显得无比突兀。
甚至会让人对圣座的心理状态产生怀疑。
圣座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侍奉圣子的信徒会得到应有的奖赏，带着荣誉和财富回到家乡，请不要担心他们，教廷不会辜负任何一位虔诚的信徒。”
吐出这段话的时候伽雷突然回想起自己的祖父，不由有些作呕。不过这些情绪从来不会表露在他的脸上。
“感谢您的恩慈，我代虔信之人为您祝祷。”
昂代收回视线，向圣座躬身，“希望从此之后，我能为教廷略尽绵薄之力。”
圣座笑了笑，“是我该感谢你的到来才对，教廷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一个能够散播对畸变抵抗力的天降之子，看起来也和教廷浮华腐烂气质格格不入，一定不是现在的教廷所需要的。
却是这个世界需要的。
可惜他来得太晚了。
伽雷在心底无声地叹息。
谈话结束后，修泽尔的背影消失在圣殿门后。
伽雷伸手把桌案上的玩偶调转，面朝自己，淡淡地说：“看完了么，感觉怎么样？”
玩偶缓慢地站起来，平衡身体后用柔软的四肢站定，哐哐在他手背打上两拳，“太失礼了，人类。注意社交距离，不要乱动我的身体。”
魔王讨厌每一个在她暂时寄居傀儡时动手动脚的家伙。
她的气势和威严不应该因为换了一具躯壳就镇压不住愚蠢的属下。
玩偶肃穆森然地坐在他掌心，嘱咐道：“你要小心这个人，无论出不出手，你的存在已经是对他最大的阻碍。天主的信仰还统治着这个世界一天，他就被命运钟爱一天。我可不想你有一天像败犬一样被拽下这个位置，头发连带着头皮被扯下来。”
“如果有一天我被拽下圣座的位置，烧死在火刑架上，你会可怜我吗。”他好奇。
玩偶冷漠地说：“当然不会，我只会为错看你这个无能鼠辈而懊悔，并且很快忘掉你。人类没什么稀奇的，像你一样发光的灵魂每天都在出现，不要妄想着我会记住你。”
他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因为她的冷酷难过，“为了不被遗忘，我要小心一点了。”
玩偶昂起头，“知道就好，我也会尽快扩大领地，从天主的手里争夺信仰之力，你只要不拖我的后腿就够了。”
对于虫子一样弱小可怜的人类，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
“我会谨记您的吩咐，请放心。”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玩偶的头顶，被她跳起来奋力打开。
“好了，我要回去了，有什么意外通过水晶球联系我。”
最后，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在我统治的地方不受天主的意志影响，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沦落到那个境地，记得逃到我拥有的领地。”
他静了一会，“不会，我不会让你失望。”
更多的拓荒队从珀拉底出发，占领荒原上那些无主之地。
沙漠、雪山、丛林、平原......
每到达一片新的领土，他们就会建起能够容纳所有成员暂居的高耸灯塔。白天以灯塔为中心向外播撒净化之种，驱逐畸变怪物，晚上则关紧灯塔的金属门，在畸变物的嘶吼中入睡。
墙壁上开着圆形的舷窗玻璃，趴在上面，能够俯视塔下游荡的畸变物。
光蕨树尚未长成的时候，他们就围绕着灯塔选中地基，建造起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建筑，再用长长的空中廊桥把每座高塔连接起来。等到光蕨长成，远远望去，这座据点就像树海之上的空中花园......尤嘉觉得教廷的建筑思路真是天才，于是命令伽雷从档案里翻出当年的建筑图纸，交给拓荒队的成员。
尤其到了夜晚，每座高塔上的灯光被点亮，高塔本身隐藏在树海之中。目之所及，只能看清一个又一个光源，像是海面上滚动的无数个月亮倒影。
从远处眺望那些据点，就像古老传说中早已灭绝的精灵国度降临于世。
每天晚上，住在绿洲之城的贝斯特都会爬上哨塔，用尽全力眺望那处光海。
一年前，那里还是一片无尽的沙海，零星伫立着几座远古巨兽的骸骨。沙下隐藏着噬人的怪物，只要靠近就可能会被拖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被称为绿松石之海。
族中严令禁止前往那里，并且在部落所在的绿洲几百米外划下了严格的界限。
但自从那支浩浩荡荡的奇怪移民者队伍到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先是在沙地上搭起几座大帐篷过夜，试着开采水源，看起来对沙下的怪物一无所知。果然没几天队伍就开始陆续减员。族中的守卫用望远镜观察几天后，判断他们很快就会全军覆没。
可是减员之后，他们不仅没有惊慌逃离，反而整个领地的氛围都开始活跃起来，深夜也点亮帐篷，里面吹出浓稠的、似乎透着闪光的烟雾。
在教廷的统治到来前，这个沙漠中的绿洲之城世代信奉本土的神明，很容易辨认出移民们在举行献祭仪式。
举行献祭仪式做什么？
祈求神明从怪物的阴影下保护他们吗？
可这个时代哪还有神明庇佑。
还不如赶紧从那片地方撤离。
守卫对这个场景大为不解，只能判断这些人是一群脑子不大清醒的狂信徒。
他们没有给予这群怪人太多的关注。
贝斯特正是好奇心强烈的年纪，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那片绿松石之海。
它就像她一个人的秘密。
望远镜是属于守卫的巡逻工具，贝斯特只能偶尔祈求他们在休息时段借给她，不能时时观察到新移民们的动态。
一段时间后，她惊讶地发现，在那片沙漠上居然出现了一座灯塔，并且接连十几天都没有出现沙下的怪物拖行人类的事件。
难道他们还真召唤来了什么神明，消灭了沙下的怪物？
贝斯特向守卫分享这个发现，可他们只是摸摸她的头。
“贝斯特，别闹了，快回去吃晚饭。”
“哪有什么神明，还特意来为了信徒歼灭沙努恩，k闲得发慌吗？”
“哈哈，可能沙努恩这段时间吃饱了在休息，等你再拿到望远镜看过去，说不定那群人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
沙努恩就是绿洲城对沙下怪物的称呼。据说那是诸神时代统治沙漠的本土神明的名字，在诸神时代结束后渐渐没落，等到天主的光辉照耀世间时，就再也不被提起。虽然城中还有为旧神修建的神庙，但如果不仔细观察石板上的壁画，也难注意到关于这段历史的信息。
现在连叫着沙努恩名字的怪物也消失了。
贝斯特感到万分之一的怅然，不过这点怅然很快就被绿松石之海的变化冲淡了。
新移民们开凿出地下暗河。
新移民们举办了篝火晚会。
新移民们居然在沙地上种下树苗。
一段时间后树苗居然成功活下来了。
更多高低错落的塔楼被建造出来，廊桥像蛛网一样连接，移民者们行色匆匆地穿行在廊桥间穿行，像是井然有序的工蚁，或者精美的细密风格插画。
这场景让贝斯特非常着迷。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相当罪恶的念头。
想到那个地方去。
亲眼看到廊桥上的纹路，亲手摸到起伏的树叶，晚上走在灯光照亮的树海上。
可这是绝对禁止的行为。
贝斯特不属于自己。
绿洲之城，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属于拜多思大人的产业。城中的每一个人口都是属于他的奴仆，从生到底为他劳作。如果惹怒了拜多思大人，会被砍掉手脚，悲惨地度过余生。贝斯特曾经见过一个被砍断手脚的老奴隶，每天躲在凉棚的阴影下，等到过路人施舍他一点麦粥。
每次想起他，贝斯特的心总会缩成一团。
她还年轻，无力支付那个可怕的代价。
而且通往绿松石之海的路程遥远无比，虽然最大的沙努恩已经消失，沙下隐藏着更多普通畸变物，也不是贝斯特能对抗的。
她在深夜里默默祈祷，无论哪个神明都好，请赐予她前往绿松石之海的力量和勇气吧。
尤嘉最近真是闲得发慌。
将近十七支拓荒队从魔王城出发，除了先遣队，还有为减员的队伍补充人数和物资的补给队。这让原本充斥着眷属的魔王城一下空荡起来。
在绿松石之海捕获的沙努恩之神遗体还在消化中，于是她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睡眠，沉睡在充斥着神裔幻影的意识之海。
但是，居然有陌生的声音入侵了她的意识之海。
大概是个雌性人类幼崽，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意味不明的“让我前往那个地方吧……赐予我前往那个地方的力量……”
魔王陛下在意识之海中辗转反侧，最后忍无可忍，“那你去啊！立刻！现在！就去！”
第62章
贝斯特决定前往绿松石之海。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
不仅仅因为神在梦中回应了她的祈祷，用模糊而遥远的声音告诉她：“要去......现在......”
那声音恢弘渺远，像是青铜钟被敲动，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顺从。
但还不足以让她在拜多思大人的阴影下鼓起勇气。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梦醒之后的第二天，一整天的劳作后，她登临t望塔，在徐徐夜风中看向绿松石之海所在的方向。
令人震惊的景象出现在她眼前。
不知道何时开始，一道笔直的苍绿光柱从新移民的营地拔地而起，照彻云霄，比日月更摄目。
那是人类的力量能创造出的光辉吗？
她抓着竖梯滑下t望塔，对每一个巡逻队成员大喊：“你们没看到对面营地的光柱吗？太惊人了。”
拜多思大人看到那光柱，今夜一定无法入眠。
巡逻队成员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其中一位小声说：“什么光柱。”
眼神像是贝斯特在说疯话。
其他人纷纷附和。
“你在恶作剧吗？小家伙。”
“不要玩狼来了的把戏。太晚了，快点回去睡觉。”
“小孩子都是这样……”
贝斯特睁大眼睛，动了动嘴唇，“光柱就在那里，苍绿色，比任何发光的树和灯都亮，你们没看到吗？”
她不可置信，“你们真的看不到，还是在逗我玩。”
巡逻队成员交换了一下眼色，避开贝斯特，围起来窃窃私语。
“她不会犯了癔症吧，哪有什么绿光柱。”
“也可能是被巫术蛊惑。我就说那群家伙很奇怪，哪有正常人会在绿松石之海定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