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看人多起来,充分利用,说:“我们只是学生,看看不买也不犯法吧,为难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不买看什么呢?”经理说。
围观的也惊讶了,店内顾客却很平静,好像已默认进店就要购买。
“你没事吧?”阿嘉更惊讶。
经理也会:“挑挑拣拣,说我们是卖货的,很不尊重人。”
阿嘉急了:“你别颠倒黑白!”回头看章苗苗、丁珂,忽而气喘,不由舔唇,吞咽空气,动作也有惊慌,眼神更飘忽。
她紧张了。
没有经验,也不懂怎么在言语上给人下套,在经理面前,她就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兔,三句话足以令她溃不成军。
丁珂拉她到身后,面对经理:“你既然觉得我们侮辱人,报警吧,这是对你最好的维权方式,到时候赔钱,还是道歉,我们都接受。”
经理吃了多大亏似的摆摆手:“报警对你们学生不太好,你们又是女孩儿,虽说这种事没案底,被批评教育也是丢脸。我就希望你们以后尊重底层人民,别随口说出职业歧视的话。”
“别,报警,就在这里。我有问题,进去都行,你这么三句话,我说不清楚了,这么多人呢,帽子一扣,你反而装得大度。”丁珂看向群众:“我们是学生,不推卸责任,前提是,我们有责任。”
经理面容不改,但久久无话。
场面僵持。
突然有销售走到她跟前,给她看了下手机,她提口气,下巴抬高半寸,把手机屏幕展示给群众:“她们要动手的视频,一个抬手要打,一个把人挤倒。”
丁珂敛眉。
章苗苗和阿嘉不由自主朝她身边靠近。
有群众上前几步,看完视频,瞥一眼三人,充满鄙夷。
阿嘉更怕了,攥紧丁珂。
丁珂心跳也加快,意识到她们再有防范意识也敌不过对面经验丰富。构陷顾客、颠倒黑白的事做多了,对付她们仨学生,有什么难度?
她大脑飞速运转,手心也慢慢沁出汗。
“珂珂怎么办……”章苗苗悄声问。丁珂是主意最多的,有事她们本能求助她。
丁珂有点紧张,里子空了,面子不能塌了,“不能光看你的视频,我们现在联系万象城运营部、客服部,调监控!”
“别闹了小姑娘,都很忙的,没人陪你玩,我们不追究,你们就认个怂回家去吧。”经理当着她们的面删了视频,再对围观群众说:“各位也别怪三个孩子,现在不懂事,进入社会就懂了。”
群众中传来认同的声音,人群渐散了。
丁珂手心的汗越来越多。
想办法。
想办法……
她想不到办法,脊梁随着人群散去也垮了下去。
阿嘉低声跟两人说:“我去给我妈打电话!珂珂你不要害怕!没事!我妈就在附近的!很快就能到!”
章苗苗也说:“我也跟我爸说一声吧!凭什么欺负我们!”
丁珂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能打给的人。
突然,一双手撑在她后腰,她不由地挺背,站直的同时猛地回头,先闻到木质香,抬头看到李暮近。
李暮近随即牵住她的手,擦她手心汗。
经理和销售们只以为是她男朋友来了,看起来年轻,估摸也就是一个花瓶,没当回事,回身继续忙碌。
章苗苗和阿嘉看到李暮近,自动让出位置退到一旁。
李暮近手指擦净她掌心的汗,牵住她,又走进店内,站在他们品牌经典系列跟前,一排指下来:“都要。”
经理跟销售同样的一句话:“没货。”
柜台电话响起,销售接通后,脸色一变,走到经理跟前小声说话,传染一般,她的脸色也蓦然难看,立即面向李暮近,前后态度骤变,“好的,您还看什么?”
章苗苗和阿嘉一愣,像是在看科幻片。
“所有。”
“所有吗?”
“聋吗?”
经理敢怒不敢言,“好。”
接下来是漫长的打包过程,散开的人群又因李暮近的豪气围上来。待她们满头大汗打包好,进来七八位西装男士,一一接过购物袋,人手拎上十几件,快步离开。
东西买完,该说正事了。
李暮近也不兜圈:“道歉。”
经理甚至没有一句怨言,扭头看向丁珂三人:“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李暮近搔耳问。
经理始终鞠躬一百二十度,“因为我们嘲讽了顾客买不起奢侈品。”
“为什么肯道歉。”
“因为您在我们品牌有单独的一条生产线,是特别重要的客户,您投诉到欧洲总部,总部要调查,一旦总部介入调查就会查出我们是过错方,我们不仅要被辞退,或许还要面临损害品牌形象的官司。”经理声音颤抖。
李暮近微微皱眉:“你这样说,好像我在用权力为难你。”
经理当即又道歉:“没!到时一定抽调监控,我们的责任逃不掉。”
群众中传出的声音变了味,“在这种店卖货就高人一等?居然敢诬陷学生!真丧良心!”
章苗苗和阿嘉笑着戳杵对方,清白了得意了。
李暮近事办完了,站起来,牵着丁珂离开了,没跟她两个室友打一声招呼,也没问丁珂愿不愿跟他走。
丁珂当然不愿意,站在车门前,死活不上车。
李暮近只好抱起她,轻轻放进去,随后上车,堵死出口。
车子发动,丁珂瞪他:“停车!”
李暮近闭着眼,把她手牵到腿上,拇指轻抚,“不是你发朋友圈告诉我在万象城吗?叫我来,又不想见我?”
“我发的朋友圈!没跟你说。这么久了,我早忘了你这号人物,还以为你已经死了。”丁珂像一只高贵的天鹅,一张嘴却像火烈鸟。
李暮近挨骂被诅咒,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
李暮近睁开眼,有点缺觉的疲惫的倦怠的美,“这么聪明的脑袋,有没有想到我回来的目的。”
丁珂嘴很硬:“谁要管你。”
李暮近拉起她的手到嘴边轻吻:“我睡一下,等下再说。”
他看起来累极了,丁珂也还是把手抽走,她这么久也着实累得很。挪到离他最远的位置,脸扭向窗外。
谁知道竟给李暮近让开了空间,他忽然躺到她腿上,脸贴她小腹。
“起来!”丁珂不惯着他。
李暮近反而搂住她的腰,不允许她动弹:“你不想我吗?”
“不想!”
“我想。”
丁珂身子一顿,不再作声。
许久,她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指腹传来他皮肤温热的触觉,她好像装不下去了。她很想他,她看到新闻说他参加慈善活动,活动上说明天就要回詹城好好上课。今天就是明天。她定位万象城,发了朋友圈,就是想让他看到,就是在等他来。
还好,他来了。
她没有很丢脸。
如果只有她想他,那真不公平,她也会厌恶那样的自己。喜欢男人的前提当然要男人值得,不值得她会觉得自己像蠢货。
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待一会吧,就这一会。
丁珂也闭上眼。
李暮近把丁珂带到他在十里牧场的庄园别墅,他已经给他打造好一个巨型衣帽间,收集了许多品牌许多系列包、鞋、衣。
园内建了马房,从欧洲空运了两匹马,一匹阿哈尔捷金马,一匹弗里斯马。
车全部定制的粉色款。
可能是他表达错误,品牌以为他是送心上人,就按英国女王的配置来定制,没承想李暮近见到成品反而蹙眉,第一反应怕丁珂不喜。
但也有的补救,再买就好了,花钱能解决的事,不叫事。
庄园别墅陆面三层,地下两层,一二层是一个十几米的挑空,三层全景落地窗,顶层阳光玻璃房,露台花园有无边泳池,比楼下的小点。整个房子智控系统,窗户都安装黑色防光和纱两种窗帘。李暮近平时喜欢将整幢房子置于黑暗。丁珂一来,他把所有防光窗帘打开,房间一下注入阳光,亮堂起来。
李暮近把她交给阿姨,让阿姨带她看衣帽间,看看还缺什么,他再去给她买来。自己去了卫生间。
一层光主卫就两百个平方,主卫是套间,而别墅每个房间都是套房,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厅。
阿姨看到丁珂,忍不住笑得慈祥,甚至冒昧地拉她的手,一双手爱护地摩挲着,说:“真好,还能看见你。丫头你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啊?手心还出汗吗?口味有没有变啊,阿姨手艺还在呢,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丁珂知道她是在对以前的丁珂说,但她有厚茧的双手很暖和,被她牵着,她忽然不想立即否认。
阿姨一一讲述房间一切,哪里设计跟以前一样,原本买来是什么样。到衣帽间,她也不认识那些奢侈品,只说:“好看吧,有像公主的衣橱吗?”
整整一层,工业风简约展架,挂的东西却无一不是价值不菲。丁珂在电视里都没见过这种规模,说:“像。”
阿姨点头:“阿暮眼光是顶好的。挑什么都是。”一语双关。
丁珂没有吭声。
丁珂在李暮近的庄园别墅待了半天,他一直不知道忙什么,她也懒得找他,看了马,去了靶房。听园区管家说,靶房也是新建的,用半个多月。
为什么新建没说,她也没问。
天黑后,她还没逛完,却不想逛了。本来逛庄园也是李暮近的安排,她自己兴趣就很一般。
计划天黑便离开的,他不愿出来,她也没叫他,他给她摆上桌的珠宝首饰,她一件没拿,请司机送她回市区,愿意支付费用,希望成全。
说话时候,半天没露面的李暮近突然出现,牵住丁珂正跟司机比画的手,往回走。
“放手!”丁珂用力甩开他,半个多月的火没消,不想理他。
回到室内,李暮近才松开手。
阿姨已经下班,被送回市区,此刻这幢房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丁珂站在门口,脸扭向一边,眼开始发胀,鼻尖也染上粉红。
李暮近站在吧台里侧,倒了两杯酒,推到吧台边缘,靠近外侧那边。
丁珂不愿上前。
李暮近低头切柠檬片,第一片他先尝,不酸才放进她的酒杯。
“……
任生命穿梭
时间的角落
他静静看着
人们爱过和恨过
随时间漂泊
随它忘了或记得
他离开她的回忆
重复的活着
……”
环绕音响放着单依纯版本的“最长的旅途”,音量不高,又是温柔的曲风,每一个音符每一句词都精准踩在丁珂早就不平静的湖心。夏风伴雨都没敲打出涟漪,一首歌,她心开始激荡,委屈和怨气一瞬爆发。
“睡了就走。”
李暮近听到她说话,放下手中事,认真听。
“你厉害,李暮近。”
短短几个字,道尽了丁珂的失落。
李暮近忽而一笑,将白色长袖挽起的袖口放下,朝丁珂走去。
丁珂下意识后退。
李暮近手长,动作快,托住她后脖子,带到身前,俯身跟她额头贴着额头,深深呼吸。
丁珂挣扎。
李暮近不放。
丁珂呼吸急促了。
李暮近放开,也退开,目不转睛看着她渐渐红肿的眼圈,胳膊向上,脱了白色长袖,扔到一边,光着上身走到主卫,涤了条热毛巾,返回丁珂面前,隔着毛巾捧住她的脸,轻轻擦拭。
丁珂好多了,推开他。
李暮近把毛巾搭在吧台椅靠背上,他人也靠在吧台。丁珂这样,当然不是伤心过度,她有轻微花粉过敏症,他在那件白色长袖涂抹了花粉,她自然眼睛红肿。
他等丁珂状态好一点,开始说话:“嗯,要说的有点多,也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呢。”
丁珂逐渐平静下来。
李暮近闭上眼,边想边说:“两年前开始?那场大火是你放的。”
丁珂面无表情。
李暮近下巴微抬,眼睛仍然闭着:“因为你杀周霁时被我撞见了,你怕我揭穿你,干脆放一把火‘烧死自己’,让我成为嫌疑人,从此摆脱我,你也正好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
丁珂不搭话,让他一次性说完。
“就是那天,我去找你,周霁喝多了,正对你动手,你当时用一个蘸水毛巾包住拳头重击她头部。”李暮近淡淡一笑:“我本来要看完的,薛诗与这时候来找你,我只能下去拦住她。她太吵了,也太烦了,还很执着,我只好把她吊起来。”
说完,李暮近睁开眼:“是不是觉得记忆一下子涌入你的脑海?”
丁珂不想说话。
“街坊邻居知道的周霁的死因是酒后踩空,摔了头。”李暮近细品这一手法:“要不是我撞破,堪称完美。”
停顿。
继续。
“再说一说,你是怎么成为津水的丁珂的。津水的火是真的,丁珂也是存在的,但她没活下来,她的尸体被转移到鸠州的火中。你则代替她成为丁卯的姐姐,被他们姥爷从津水接到了詹城。”
李暮近看着她,语气变态地温柔:“你都不反驳了,放弃挣扎?”忽然一笑,“你是知道我能说出这件事,就是已经掌握证据。”
李暮近坐到吧台椅,把他那杯酒端来,“鸠州国际学校大火时,津水的丁珂正在用你这张脸当志愿者,有照片为证。但我找到当年给表彰办洗照片的照相馆,他们翻遍文件,都没在表彰办的文件夹里找到你在荣誉墙上的那张照片。”
“你们不是一天拍的照吗?怎么就漏了你?”李暮近又看向她:“因为拍照时你根本不在,照片是后来补交。”
李暮近继续说:“丁卯为什么一口咬定你是他姐姐,真不知道?不然,是对他来说,要想活下去,得有一个依靠,这个依靠愿意照顾她,给他花出大把的治疗费。是不是他亲姐姐,不重要。
“你可能觉得这一点我是猜的,是你当时有一个很有趣的漏洞,你带着丁卯去了壤南詹城。你知道要找姥爷,不知道你姥爷在哪个詹城?那不还是因为,那就不是你姥爷。
“再来说你是怎么找到一个同名的人,又是怎么运输她的尸体,偷天换日,她怎么会有你的DNA,什么整容,怎么铺这个信息呢?包括那个丁珂的人际关系,要怎么知道呢?这就需要一个在相关部门有一定权利的帮手。
“是谁呢?
“啊。
“我兄弟束睿。”
李暮近把给她倒的那杯酒,端给她,温柔地拨开她两鬓乱掉的头发,又说:“是他让兆婧到詹城买显卡,你在这里的消息才传到我的耳朵。她还知道你花粉过敏,提醒我百合花香冲。你呢,吃饭时听到他打来电话,本能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