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的程商也没心思再去管白珠的恋爱脑了,心底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 她现在只巴望着船能开得再快些,总之离岸边越远越好。
终于, 那断断续续的震感卷到了船上,起初还只是微微震颤,过去不到一分钟,就愈发强烈。
天色渐晚,海面上传来了巨大可怕的咆哮声,令人警觉。
白珠目瞪口呆地指着眼前的天际,惊呼:“你们……你们快看!”
程商扭头望去,顿时间心脏悬了起来,从尾椎骨至头皮处不由得发麻。
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海面中心卷起了滔天巨浪,掀起了一道道水墙。
是海啸!
刚才的种种异常,都是灾难的预警信号,标志着海啸即将来临。
如果不做任何措施,长则几分钟,短则只有几十秒,他们就会被巨浪吞没。
此时,岸边响起了属于海啸警报的长鸣,刺入人心。
但他们与岸边的距离遥远,那长鸣已然被惊涛骇浪吞噬。
“快!”
“我要上岸,开回去,把船开回去!”
巨大的惊恐包裹住了白珠,她四处张望着,动作间像是要直接跳下去。
“往回开船是要死人的!”船夫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快穿上救生衣!”
而白珠已经听不见任何话了,只是匆忙扣着船身,又想跑去与船夫抢控制盘。
程商冲着陈某大喊:“快按住她!”
此时此刻的陈某已经在慌乱之中露了马脚现了原形,只顾着自己的安危,拿起救生衣就往自己身上套。
救生衣本是都穿着的,但白珠觉得拍照效果不好看,又没有料到会遭遇这等灾难,就拉着陈某脱了下来。
见状,程商低声痛骂陈某一句死渣男,当即从宋晏之怀中冲到白珠面前,死死按着她的肩膀,定睛看着她:“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海啸来了,就往岸边卷,你现在上岸是想死吗?”
“不,我不想死……”白珠迅速摇头,接连不断的泪珠往下滑落。
程商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只有前往深海区才是最安全的,我们在远离海啸,我们不会死。”
说着,她立即拿起白珠脚底下的救生衣,套在了她身上。
为了让白珠冷静下来,程商只能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死死揽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船底又是猛狼袭过,程商一个没稳住就向后仰去,她本以为自己的后脑勺会重重撞到船板上,却没想到只是撞上了男人的手掌。
宋晏之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一只手拖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
纵使面临这种绝境,他沉稳依旧:“商商,我在。”
程商朝他点了点头。
好在他们及时发现异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
白珠突然间捂着小腹,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好……好痛……”
一时间,程商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接触过孕妇,更不知道这种状况该如何是好。
而此时,船另一侧的大喘着气瘫坐着的陈某才爬到了白珠面前,装模作样问:“阿珠,你怎么了?”
白珠有气无力说:“我……我们的宝宝他……”
下一秒,她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某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一屁股拍坐到船板上:“啊!”
一道高约十米的巨大波涛如猛兽般扑来,似是要将他们吞噬殆尽。
在巨浪之下,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船只抵不过自然的力量,最终翻入海中。
*
“……海域发生7.2级地震,震源深度34km,震源附近引发局地海啸,但并不会对我国沿海地区造成影响……”
电视机上的新闻播报响起,张姨心中一紧,连忙叫了程母过来:“夫人,这里不是小姐和宋先生去度假的地方吗?”
程母盯着新闻,拿起手机时手指都在颤抖,她拨了电话过去,关机了。
她又打了宋晏之的电话,也是如此。
最终,程母泣不成声:“老程,你快回来,商商出事了。”
程父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驻地大使馆。
一小时后,大使馆那边来了消息。目前已经在紧急统计国内游客的安全状况,海啸发生时海岸边的游客在接到警报后大多逃到了海岸线附近的高层饭店避难。
但幸存者名单中,并没有程商与宋晏之。
“经统计,目前伤者已达186人,遇难者已达32人……”
*
深夜,海啸贪婪席卷过后的平静海面上。
程商趴在浮木上,看着几乎整个身子都沉入海中的男人,冷得牙齿发抖。
海底地震引发了这场海啸,但好在他们距离震源已经有了些距离,船只当时已经驶出了危险中心,海啸的冲击力减缓了不少。
在船翻的那一刻,是宋晏之不顾一切护住了她。
两人水性都还不错,又万幸找到了一块浮木。
之后,宋晏之将她托举着,让她几乎整个身体都覆在浮木上,而他的身躯则是浸入海中,海浪猛地扑来,他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口水。
茫茫大海中,这块不到五十厘米长的浮木,成为了他们唯一生存的希望。
只要能撑到明天早上。
等明天太阳东升,会有人看到他们。
或许是救生船,又或许是渔民。
晚上很冷,宋晏之就一直紧紧握着程商的手,直到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消散。
这意味着,他的生命体征在消失。
程商颤声说:“宋晏之,你别死了。”
曾经她一直都以为会很希望看到这一天,却在这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身处险境。
也许是因为其他。
她不清楚。
宋晏之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没有丁点血色,就连语气也虚弱至极:“商商,你会活着。”
他看了眼手腕上闪烁着微弱亮光的表盘,笑了。
这是他参与研发的。
这块表能自动感应主人的所处环境,若检测到主人遇难,会自动报警,并把位置信息发送出去。
如今能给她带来生还的可能,便最是值得。
程商咬了咬唇,摇头说:“我们都要活着,你……”
她顿了顿,才说:“你命不该绝。”
至少她要找机会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救她。
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这个时候不是现在。
时光渐渐流逝,程商也昏昏迷迷的,但在看见宋晏之阖上眼皮时,惊醒。
她用力晃了晃他的手腕。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商商。”
滚烫又苦咸的泪珠顺着程商的脸庞滑下,她说:“不许睡,我害怕。”
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真怕他死了。
这时,他才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仍是温和笑着:“好,我不睡。”
见程商哭了,他以为她是太过害怕,又说:“商商,别怕,我还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人的意识都越发昏沉。
呼啸的海风吹过,猛烈的海浪一袭又一袭。
因为灌进去了很多海水的缘故,程商猜想自己或许是出现幻觉了。
她好像看到了太阳从海平面升起。
她的瞳孔似乎没了聚焦,渐渐空洞虚无。
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朦胧的视线顿时清晰,仍是无边黑夜。
程商又哭了。
她害怕。
她不想死。
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去试探宋晏之的鼻息,得到答案后松了口气。
但他现在的情况明显比她要危急得多。
她要保持清醒。
不然他们谁都活不成。
程商熬了又熬,第一次觉得夜晚是如此漫长。
黎明到来之时,她近乎完全虚脱。
闷沉又响亮的号声长鸣,她已经没有力气扭头去看。
但她知道是他们得救了。
救生船很快就行驶到了两人身边,又有几位救生员下水,将他们用绳子绑住拉了上去。
第26章 寿宴
医院。
输液吊瓶嘀哒作响, 其间夹杂着屋外暴雨倾盆的疏疏雨声。
程商迷迷糊糊睁开双目时,率先入眼的是一片死寂的白,继而是妇人满怀担忧的脸庞。
程母眼中含泪, 颤着手摸了摸她的脸:“商商……”
程商转了转眼睛,又看见了程父。
纵使程父素日里何等威严古板, 此刻也只是个盼望孩子安全的父亲, 眉宇间竟显得苍老脆弱了几分。
他们都赶过来了。
程商只觉浑身上下骨头如散架了一般,就像死过了一回似的。
她轻声喊着:“爸爸, 妈妈。”
能活着,真好。
有爹妈疼, 也真好。
越看她这副乖巧虚弱的模样, 程母就越是自责, 满脸带泪:“都怪妈妈不好, 如果不是我非要让你去度假, 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程商摇摇头:“妈, 您怎么能未卜先知呢?我这不是没事嘛。”
一直在一侧默不作声的程父抽了张纸巾, 擦了擦程母脸上的泪水, 宽慰说:“阿云,商商说得对,如今没事就是最好的。”
程母点点头, 心情这才顺畅一些。
看着二老,程商突然问:“宋晏之呢?”
也不知道他状况怎么样了。
该不会是死了吧?
程母指了指另一侧的病床:“晏之他还没醒。”
程商顺着程母指的方向看过去, 宋晏之就板板正正地躺在病床上,面目苍白,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极为微弱。
因为宋晏之整个身体都几乎浸在海水中, 所以他比程商的状况要糟糕许多,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了过来。
安静的病房里渗透着夕阳的余晖, 程商正百无聊赖啃着苹果,只见病床上的男人指尖动了动。
她立即放下手里的苹果,胡乱擦了擦手,走到了病床前。
宋晏之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程商,心中顿时被恐惧侵蚀缠绕。
她也……
过了几秒,程商皱起了眉,问他:“看什么看,不认识了?脑子进太多水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他反应过来,笑了笑。
原来他们都还活着。
看他在笑,程商心中纳闷,但也没再问,只是说:“喂,要我扶你起来吗?”
宋晏之点点头,好听的嗓音微微拖着:“要。”
程商伸手就要去拽他,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最终咬牙咧嘴地才把他扶了起来。
这死男人真沉!
她体谅宋晏之是个病号,又是为了救她才如此,就也不计前嫌地给他倒了杯白水润喉。
谁知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一本正经地说:“商商,你喂我。”
程商板着脸:“爱喝不喝。”
他又可怜兮兮说:“不要,我胳膊抬不起来。”
“真的?”
“真的。”
程商想了想,如果没有他,现在躺在这儿的应该是自己,甚至她连是否能活着都不一定。
于是她抬手,将杯子举到了他嘴边。
她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脸颊,感受到那属于人类的正常温度,不禁又想起漂浮于海面上的那一夜,心下惊寒,不由得后怕。
她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宋晏之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对他的紧张,他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惊喜,不禁想逗一逗她,便咳嗽了两声,气息奄奄说:“很不好,我好痛。”
程商连忙问:“哪里痛?”
他轻捏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口处:“这儿。”
等等,宋晏之刚才不是还说胳膊抬不起来吗?
见他眉眼间带着笑意,程商立即反应了过来,抽回了手:“无聊,痛死你好了。”
宋晏之对她的反应像是满意,失笑出声。
看他这副吊儿郎当散漫的样子,程商想这人心态真好。
她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你不是说我命不该绝?”
“我那只不过是安慰你罢了,谁知道你是个这么不惜命的。”程商顿了顿,终于将心底的疑虑问出口:“为什么要救我?”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他其实根本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