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苏晴还偷偷又去听过父母的争吵,这次只听到零散的几句“她回来了”,“怎么办”之类的话就被发现了,又被罚跪了几日禁闭。
她看见走进来的萧瑜后没掩饰自己的失望,难免就带了出来:“你找萧沁瓷?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姐姐,我也姓萧。”萧瑜不动声色道,“我叫萧瑜。”
苏晴愕然:“不可能!”除了他们,萧沁瓷哪里还有亲人。
萧瑜并不想与眼前这个小姑娘多说话,她知道直截了当道:“我今日入宫面圣,陛下说阿瓷已经出宫返家了,她在哪里?”
“她没回来……”苏晴被惊得脑子空空,说完之后又反应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萧沁瓷哪里来的姐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当年萧家出事时她还小,早就对萧瑜没印象了,
“她不在你们家?”萧瑜脑子转得可比她快多了,转眼就得出了萧沁瓷并不在苏家的结论。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家事,”苏晴端茶道,“送客。”
萧瑜没有动:“那她去哪儿了?”
苏晴不语,已经示意身边的仆妇送她出去,萧瑜已打定主意不走,至少得等苏柘或苏夫人其中一个人来见她。
苏晴急了,两厢正对峙着苏夫人急急走了进来,一见萧瑜便大惊失色。
……
萧瑜没问到萧沁瓷的下落,离开苏家后却发现身后有人悄悄跟上来。
她反应极快,近身的同时剑已出鞘。
“——萧家姐姐!是我。”是苏晴。
萧瑜没动:“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晴踌躇了一下,还是道:“阿瓷的事……我或许知道一点。”
第101章 怀疑
萧瑜按照先前和兄长的约定去了杏花巷子的陈记酒铺找人, 酒铺的门关着,她叩了两声,门一开便看见萧随瑛那张熟悉的脸, 还未来得及说话,又见萧随瑛身后转出一个明艳身影。
“是阿姐回来了吗?”音色很娇。
露出的半幅衣裙颜色有些眼熟。
萧瑜望过去, 看见一个美人盈盈立在萧随瑛身后。
她没想到先前还在找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这里。
……
到底是兄妹,此前又通过信,虽然还是觉得陌生,但说了几句话之后渐渐也就消弭了那种隔阂。
萧瑜心中还藏着事,借着说话的机会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位阔别多年的幼妹。
萧沁瓷生得娇气,是她从最开始见到这个妹妹就知道的事,那个时候四叔每年年底才会带着家眷回京,这个妹妹便裹在一身银毛红羽斗篷里, 说话也娇滴滴的, 仿佛长安厚重的雪花落到她身上都能把人融化了。
雪团子似的。
后来四叔四婶相继去世,家里的长辈便都偏疼她一些, 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这么些年,萧瑜午夜梦回之际也会想到幼妹失了家族庇佑只怕在长安的日子不好过。
但——萧瑜的探询自然得让萧沁瓷以为只是普通的注视,她看着这个幼妹, 容色娇美, 行止谨慎, 即便是轻轻的蹙眉也没有愁苦的痕迹, 反而隐约惹人怜惜。
或许有过不好, 但看她如今的模样,已经丝毫看不出来了。
她看过萧沁瓷发上寥寥几根珠钗, 衣裙倒是华美,料子也极好, 但她生就这样的美貌,穿什么都好看。萧瑜长她六七岁,当年萧家出事时她已经到定亲的年纪了,各府的赏花宴参加了不少,隐秘事也见了一堆。
萧瑜想到苏晴吞吞吐吐的话,眉心渐蹙。
要说是被娇养的外室……倒真像是那个样子。
不过从前萧沁瓷随信寄来的便有许多银钱,如今也说她自己在打理生意,穿戴得好一些也不足为奇。
当初萧沁瓷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居然找到她们寄了信和银钱来,萧瑜起初并不相信,后来见信中附了诸多隐秘事仍旧半信半疑,只叫兄长回信且隐瞒了自己的情况。
宫闱惊变后又断了联系,她对萧沁瓷也实在不了解了,许多话也不好问出口。
“念……念,你如今住在哪里?”许久不叫的名字说出来也十分生疏,萧瑜问,“我刚去过苏家,他们说你没有回去。”
萧沁瓷一愣。
“是,我如今一个人在外面住,阿姐,你方才说陛下已经赦免了你,还让你留在长安,不过旧宅应该还需要修整几日,你们如今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听程伯说你们回来得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宅子,不如先同我一起住如何?”
“——也好。”萧瑜不料她会主动提起一起住的事,她还在想要不要直截了当地说要萧沁瓷搬来和他们一起住,这样也好,总能再观察一下。
“那就麻烦念念了。”萧随瑛笑了一笑,没有因要住在妹妹那里生出难堪或不甘,话语坦荡。他同萧瑜是双生子,两人长得十分相似,只是萧瑜稍显冷峻,他却显得温和许多,他听萧瑜说皇帝已经赦免了她的罪,还让她在长安为官,既如此,他不日也要返回幽州去,如今看到萧瑜和萧沁瓷相处融洽,两人在长安也能有个照应,这样他也放心不少。
萧随瑛一直都是沉稳的性子,他生来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弃武从文一心科举,除了英国公的栽培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是习武的料。兄长甚至妹妹的骑射功夫都比他好,他从前的时候可以不在意,但是去到千里之外的幽州,三代不能入仕,似乎也只剩了从军一条路。
但有些事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他根本就不擅长杀敌,当个小兵可以,但要做攻城掠池的将领太难,甚至在这方面比不上他的妹妹。萧随瑛痛苦过、不甘过,最后都成为了接受,在帐中做文书、出谋划策才是他的强项,何必再去强求做不到的事。
他也是从那时候起一日比一日温和,少年的意气风发都被磨得干净,最终成了如今的圆润模样。
萧随瑛还要开口,却被萧瑜截过话头:“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萧瑜受审的事是机密,除了被牵连的人,朝中也只有兵部、刑部几个审理的官员知晓,萧沁瓷若孤身在外,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连程伯都不知道。
“是程伯送信来说哥哥来了。”萧沁瓷不疾不徐。
萧瑜又试探了几次,都被萧沁瓷滴水不漏地挡了回来,其中许多问题她原本就预想过兄姐见到她之后会如何问,便都事先备好回答,但她不知她回答得越好反而越让萧瑜笃定了苏晴的话。
……
萧沁瓷买的宅子不大不小,住几个人绰绰有余,但也不算大,房间都紧挨着。
“夫——”跟在萧沁瓷身边的苹儿一时改不过口,“娘子,有人送了信来。”
萧沁瓷接过,纸上写:“衾冷帐寒,何日归家?”
她将纸条折了折,原本想放到烛火上烧干净,又临时改了主意,把它收到了匣子里。
苹儿提醒她:“娘子,送信的人还没走呢?”
“那你去把人打发了吧,”萧沁瓷往门外看了一眼,道,“对了,告诉送信的人,这几日不要再来。”
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对萧瑜说这些事,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皇帝那头晾一晾一好。
那头婢女得了萧沁瓷的吩咐往后门去把人打发走,驾车来的禄喜一连问了好几遍萧沁瓷可有回信,见实在没有这才离开。
“那是什么人?”萧瑜的声音在苹儿背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大、大小姐——”苹儿一害怕就口吃。
萧瑜把萧沁瓷身边的人都认全了,又问了一遍:“苹儿是吧,”她下巴查门外马车离开的方向一点,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倨傲,“那是什么人?”
“就、就是来问路的……”苹儿结结巴巴的说。
萧瑜皱眉,这谎话太拙劣,一听就知道:“问路的?”
苹儿有些害怕这个气势凌厉的大小姐,话也说不清楚,两三句话后便找了个萧沁瓷那边还有事的借口匆匆跑走了。
萧瑜在原地看她匆忙跑走的背影,又去看被关上的后门,眉头便紧皱起来。
……
不知为何,萧沁瓷总觉得萧瑜不管是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问话都似格外有深意,问题也是刨根问底,一个接一个,萧沁瓷稍有不慎就会被她抓住漏洞。
萧沁瓷勉强应付了两日,直到他们要搬回英国公府开始忙碌起来之后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萧随瑛同样也觉得萧瑜这两日对她格外关注,找程伯打听萧沁瓷的事和事无巨细地盘问都还能勉强说是关心妹妹,可叫人留意萧沁瓷的行踪甚至自己悄悄跟着她就不正常了。
“阿瑜,”他斟酌着言辞,“我怎么觉得这几日你对阿瓷似乎——有些怀疑?”就是怀疑,萧瑜甚至用上了军中刺探的手段。
萧随瑛问:“是有哪里不对吗?”
萧瑜摇摇头,对他说了苏晴告诉她的事:“我也找程伯问过,阿瓷第一次来找程伯时就匆匆忙忙的,又说害怕连累他,甚至还有人跟踪,还有先前她住的那处宅子,我去四邻打听过,在我们住进去之前那宅子还是空的。还有,在我们住进去的时候,我总觉得宅子周围时不时便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但等我再去细探,又查不到踪迹。”
萧随瑛沉默片刻,道:“这些,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问她?”萧瑜侧脸映在薄淡天光里,干干净净,“你知不知道那个曾经跟踪萧沁瓷的人怎么样了?我听程伯说,那日夜里长安城出了一桩命案,城里戒严了半宿,天亮之后这桩案子的风声却被捂得很好,只传出了一星半点。程伯说,那个命案里的死者,应该就是跟踪她的人。”
萧瑜道:“我如今身份敏感,她背后如果有人,放她来我身边,一定有所图谋。”
萧瑜掐了一簇槐花,放进嘴里咬着,苦涩的香气蔓延开来:“念念……长大了,”她语气不明,“如今喊我做姐姐的这个人,我已经有些不认识了。”
“阿姐!”
萧瑜话音刚落,萧沁瓷的身影却远远出现在廊下,影子被天光拉得细长,尾音隐有雀跃。
她还有初见时的紧张谨慎,几日下来又在兄姐面前多了妹妹的天真娇软,如此恰到好处的情绪转变,又同萧瑜话中那个诡秘的女子割裂,叫人辨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怎么了?”萧瑜神色温和地问。
“我这才想起来,阿姐还爱吃桂花蜜吗?”萧沁瓷看见了方才萧瑜摘槐花入口的举动,“我给阿姐做了槐花蜜,让人给你送来。”
“好啊,”萧瑜笑笑,“念念费心了。”
萧随瑛站在一旁,看她们言行亲近自然,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生疏。萧瑜因着这些年的经历,待人多警惕冷淡,对待萧沁瓷却很少表露。除了因为萧沁瓷是她一直惦记的妹妹之外,也是因为萧沁瓷实在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那种小心翼翼的亲近,细致入微的体贴,很难不令人动容。
他又想到萧瑜方才说的话,心下复杂难辨。
……
萧沁瓷再回房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还是住的自己原来的院子,萧瑜他们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如今人少,伺候的人也不多,整座宅子入夜之后便显得空荡荡的,许多地方也没点灯笼,有些黑。
萧瑜知道她怕黑,把她送到风和院后才回去。
秋夜石阶生凉,萧沁瓷在外面走了一路,手脚反而发热,不过她刚推门进去,就被人拉了过去。
骇得她心头重重一跳,惊叫几乎就要冲破喉间。
但熟悉的沉水香让她很快按捺住,再定睛一瞧,果然是皇帝。
外头萧瑜还未走远,即便知道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但萧沁瓷还是折身把门关上,心虚地推着他往里间去。
这才拧眉看着皇帝:“你怎么来了?”
皇帝穿了身利落的玄色窄袖圆领袍,更衬得身材高大,沉沉看过来的时候让萧沁瓷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
他原本便沉冷的眉眼听了萧沁瓷隐约质问的话更显得冷。
皇帝缓声问,听不出情绪:“朕不能来吗?”
萧沁瓷觉得他不守信用:“陛下,我们明明说好的,我阿姐回来之后您就不适合再来这里了。”
“朕不来见你,你也不会来见朕,”皇帝负手,眉间染上不悦,“那你说,朕要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来见你。”
萧沁瓷抿紧唇:“我还没同他们说呢。”
“那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这才过了几日,您着什么急?”
皇帝盯着她,看她面上隐约透出的无奈。
这几日皇帝日思夜想,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萧沁瓷的套。
她如今人在宫外,又有兄姐护着,说不得哪一日便远走高飞了,从前种种温柔顺从皆是用来迷惑他的手段,左右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细思之下竟然越想越觉得可能。
不顾如今是深夜,只一心想要亲眼见到她。可是如今见到她之后那股怀疑也没有罢休,反而愈演愈烈,萧沁瓷分明已经接受了他,又为何迟迟不肯跟她兄姐坦白?
“朕已经让礼部把封后大典的时间定在了十月。”皇帝突然说。
“什么?”萧沁瓷吃惊。
皇帝声音越发和缓:“我们不是商量过这件事吗?年底朝中事忙,再拖下去就只能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