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老仆人看不下去了,暗中推了一把郎兮夜。
“哎呦!”郎兮夜被推得猝不及防,直直撞上了柜台。“嘭”,柜台发出一道剧烈的响动。
“承策,你没事吧?”阮素问受了一惊,关切地望着郎兮夜。他们俩如今是,郎兮夜不主动挑明,她便不会主动拒绝。
“没事没事,没站稳而已。”郎兮夜尴尬地咳嗽一声,顺势瞪了眼老仆人,“眼下快到午时了,我,我请你吃饭吧。”
阮素问写下最后一笔账,对着郎兮夜道:“好,不过饭钱我们一人一半。你帮过我许多次,按理该是我请你,但你也晓得,我身边并没什么银子。”
说到银子的事,她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恨意。
“不妨事不妨事,你要是身边没钱,我可以先预支给你月钱。”郎兮夜忙道,阮素问肯答应同他吃饭,他都欣喜若狂了,至于钱,他哪里会在乎。
“好。”阮素问合上账簿,笑着道:“你等我收拾一下。”
“哎,好。”纵然郎兮夜竭力压着嘴角,眼中的笑意却已经满出来了。
之后,两人一道走在道上,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阮素问心想,近来,张氏待她愈发过分,居然连她父亲的丧葬钱都拿,真当是不要脸面。其次,薛藕退翻了脸,怕是再也不会帮她了。
自己若是还留在薛府,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可要她投入郎兮夜的怀抱,她也着实做不到。
相比于阮素问的忧思,郎兮夜显然要单纯得多,他就是想和阮素问一道走路,一道吃饭,只要与她一道,做什么都成。
他也在心头猜测,阮素问答应与他吃饭,是不是对他有点意思。
一连三日,薛挪⒚蝗ス主府,而是正常上值,正常下值,却在这三日里来回往复地想一件事。
他究竟喜不喜欢裴子渠。
左边的声音在说:“毫无疑问,你喜欢公主,别不承认。没了公主,你觉得日子好过么,是不是觉得长卿院都冷清了?”
右边的声音在说:“错,你根本就不喜欢公主,你只是觉得自己没了亲人,想求一个救命的浮木罢了,那叫什么喜欢。”
左边的声音又说:“别听它的,你那晚看到公主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不是要气疯了么,这便是吃醋,是你喜欢她的最好证明。”
右边的声音开始反驳,“那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说不上喜欢。”
……
这两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薛诺贸鲆桓鼋崧郏他希望裴子渠回薛府,希望长卿院里有她。
倘若这是喜欢的话,那他喜欢她。
这日,下值之后,薛糯掖腋先チ斯主府。
临近午时,公主府外头围着一群人,他们正在看告示,上头说,裴子渠在找人画画,谁能将她画得惟妙惟肖,她重重有赏。
薛磐向公主府门口的守卫,心思几转,自己如此过去肯定会被守卫拦住,若是翻墙的话,即便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片刻后,他买了张易容皮贴在面上,顺利混在人堆里进了公主府。
今日云多,无风,甚是闷热。院子里坐满了人,每人身前都摆有一张桌子,上头放满了各色颜料。
薛潘嬉馓袅烁鑫恢萌胱,仰头望去,只见裴子渠侧躺在贵妃椅上,单手拿着话本,似乎看着很是认真。
这一看,他竟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等院子里的座位坐满后,折己扬声道:“今日,诸位可以大展画技,为公主画一幅画,谁画得得她喜欢,她便能允诺一件事。”
他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画得好居然能让公主答应一件事。天上掉馅饼了。”
“是不是要银子也成?”
“我可不要银子,我要人,要人了以后会有更多的银子。”
“我倒是想当官。”
……
薛琶焕砘嵴庑┭月郏他往桌上粗略掠了眼,随后拿起画笔,静静看了裴子渠一刻钟。
这会儿,身旁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画了,他反而没动。
折己一眼便看到了乔装的薛牛起先是没认出,只觉得与众不同,看第二眼的时候,他倒是认出了。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薛呕岚绯善渌人的模样进来。
他好笑地摇摇头,并没拆穿他。
“哗啦。”裴子渠自顾自看着手中的话本,也没在意院子里的几十名年轻公子。
今日,她穿了归云布庄新出的衣裳,红烈如火,像是外族的舞衣,额头也贴了烈火花钿,尤为明艳动人。
等看够了,薛挪趴始动手,下笔流畅,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裴子渠侧躺着的全身轮廓。
舞衣正红,上头并无其他颜色,多是金饰。
他画得极为仔细,期间一眼也没看裴子渠,反而是画到面部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再次望向裴子渠。
这一看倒是看出了点名堂。
她眉心的烈焰颜色与舞衣不同,偏几分暗色,甚至比刚才更暗些。
稍一作想,薛疟悴碌搅似渲械陌旅睿他用桌上的小匕首划开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在调色的碟子里头。
“时辰已到,大家交画吧。”折己见大家都画得差不多了,便让他们将自己的画呈上来。“公主,他们画好了。”
“嗯。”
裴子渠放下话本,懒散地看着这些年轻公子献上画作,总的来说都很寻常,没一副惹眼的。
直到看到最后一幅,她的双眼亮了。
画中之人不仅惟妙惟肖,舞衣用色,饰品配色,都调得十分相近,尤其是额头的花钿,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额上的花钿并非是贴的,而是她自己画的,今早,她拿书册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便用那两滴血在额头画了花钿,没想作画之人能调出这样的颜色,当真是观察入微。
“这副画是谁画的?”
折己看向乔装的薛牛朗声道:“请坐于第四列,第五排的公子上前。”
交出画卷后,薛乓恢痹诳磁嶙忧的反应,生怕她前选了别人,好在她没有。最后,她留意到了自己的画,他心头大喜,就等着她喊自己。折己一出声,他即刻站起身来,大步上前。
“……”
一等来人走近,裴子渠旋即黑了脸,纵然她不愿承认,她确实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人,他是薛拧
“这位公子怎么不敢以真面子示人,是怕本宫将你赶出去么。”
第31章 你想得美
既然裴子渠认出了自己, 薛乓膊辉僖瞒身份,他抬手撕下易容皮,露出一张清雅俊秀的面庞。
裴子渠不悦地鼓起脸, 每回见他, 她心里头总有种说不上来滋味。
薛旁诘鄱汲抢锉揪陀忻, 与裴子渠的事更是传得满城风雨, 这脸一露,院子里的几十人免不得交头接耳。
“这不是驸马爷么,他怎么来了,想求公主回心转意?”
“那还用问么, 没了公主, 他往后在朝廷里可是难做了。”
“依我看啊,锦灵公主是绝不会吃回头草的,他来了也白来。”
“我看也是, 瞧瞧公主昨日与纪公子聊天的那个劲儿,薛公子就算长得再像也不是纪公子,假的就是假的,再像也真不了。”
……
院子里议论的话很是难听, 薛懦涠不闻,因为他晓得,裴子渠爱的人根本就不是纪忱,是他。
正因为如此, 他才过来。
“外头的告示上说, 谁的画得公主喜欢,公主便会允诺一件事。”薛拍坎蛔睛地望着裴子渠, 正色道。
“对。”话都说出去了,裴子渠也懒得想推脱的法子, “本宫可以允诺你一件事,说吧。”
薛抛笥仪屏艘谎郏“臣希望能与公主单独详谈。”
“呵呵。”裴子渠嗤笑,她把玩着手腕上的系带,眼神灵动,“要谈便在这里谈,本宫不想与你单独谈。”说着,她指了指院子里的几十位年轻公子,挑眉道:“他们又不是外人,你怕什么。”
这话一出,薛诺奔幢淞肆常剑眉压得很低。
“不乐意啊?”裴子渠看戏似的看着薛牛只觉十分有趣,“不乐意可以走。”
薛胖敝倍⒆排嶙忧,此刻,她满眼都是看笑话的神色,早没了之前的脉脉情意,两相比较,他心底不由涌出几缕涩意。
“好,那便在这里谈。”
他们之间都到如此地步了,薛乓补瞬坏昧趁妫只当其他人是空气,他小小呼了一口气,认真道:“臣不想与公主合离。”
“哈哈哈。”霎时,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薛偶绦道:“公主离开薛府的这几日,臣想了许久,成亲一年多,臣其实早已习惯了公主留在长卿院里,习惯了公主在臣身边的日子。臣知道,公主不记得臣了,没关系,那些不痛快的事,忘了也好。”
裴子渠忽然打断薛牛问道:“薛牛你知道本宫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
薛挪幻髋嶙忧为何会问这样一句话,自然,他不了解裴子渠的喜好,答不上来。他之前对她并不在意,也没留意过她的喜欢,只晓得她喜欢吃辣,喜欢看话本,至于其他,他确实不晓得。
“临菀姑姑同本宫说,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本宫曾经都记得一清二楚。”想起临菀前几日说的话,裴子渠愈发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大笨蛋,“可你呢,本宫的喜好你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你觉得本宫该怎么看你?”
裴子渠摇头笑了,为曾经的自己感到悲哀。他不喜欢她,她的喜欢便是空欢喜。
这笑入耳,薛哦倬跣耐匪崽郏脱口道:“从今日起,臣愿意了解公主的每一个喜好,求公主再给臣一个机会。”
万万没想到薛呕嵴饷此担裴子渠怔了怔,然而,她抓住了他自称的字眼,“臣”,她不记得以前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为何薛乓恢弊猿啤俺肌保估计就跟临菀姑姑说的那般,他从未将她当做妻子来看待,所以待她客气疏离。
至于今日,不过是他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罢了。
“不用了,本宫没时间跟你耗。告示上头没说清楚,本宫可以允诺一件事,但这件事要本宫能做到,而你的请求本宫做不到。换一个吧。”
闻言,薛彭光一黯,低声道:“既然父皇给我们三个月时间考虑,那便意味着公主与臣还未和离,请公主给臣三个月时间,让臣主动了解公主,弥补之前对公主的亏欠。”
“嘁,你想的倒是美。”裴子渠看向满院子的青年才俊,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轻佻道:“你瞧瞧,这院子里的人又不比你差,本宫为何要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本宫休你那日便想开了,薛牛本宫不要你了。”
她又说了一次不要他,这一次,薛判睦锏母芯醺为强烈。可他要这三个月,他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虽不晓得裴子渠的喜好,但她的性子,他还真是一清二楚,于是道:“外头的告示上并没写明其他,何况这两件事公主并非做不到,说了却不做,是为言行不一,出尔反尔,影响皇家声誉。再者,公主不愿给臣三月时间,是怕自己会再次喜欢上臣吧,所以公主不敢。”
“胡说!谁怕了。”裴子渠性子急,吃不得激将法,一听薛诺幕氨阋反驳他,大声道:“好,十天,本宫给你十天时间,这十天里,你尽管来公主府,门外的侍卫不会拦你。”
薛判南耄十天确实短了点儿,但有总比没有强,“一言为定。”
他话音方落,裴子渠又道:“不过。他们这些人本宫还是要见的。”
“……”薛旁俅纬亮肆常但他没法子,他们现在的处境跟以前全然相反。她在上,他在下。
不论她说什么,他也只能应了。
回来的路上,薛乓恢痹谙耄该如何了解裴子渠。
一进薛府,他率先去找做饭的厨子水叔,打探裴子渠平时爱吃些什么。她愿意为他下厨,他也愿意。虽说他的手是拿笔的手,但他以为,他要是学起做菜来,应该也不会差。
水叔一听这话便晓得薛畔牒寤毓主,他年纪大,记性不大好,只能记得几个裴子渠常吃的菜式和糕点。
薛乓灰患窍拢独自一人回了长卿院。
裴子渠人虽然走了,东西却没带走。这屋子跟她走前时的一模一样,什么东西都没动。
进屋后,薛乓谎劭吹绞嶙碧ā
梳妆台上头胭脂水粉不少,最多的是落霞楼的口脂,寻记的簪子,耳环大多是宫里带出的,妆奁上头摆着一个锦盒。
这是去年她生辰时,他卖给她的生辰礼。
薛拍闷鸾鹾写蚩,里头躺着一支色泽上佳的翡翠簪子,他记得,她拿到锦盒时开心极了,嘴角的笑一直没停过,还让他赶紧给她戴上。
后来,她只在赴宴时戴它,说是怕弄坏了。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有哪儿不对,如今想起才觉她是分外珍视他送的东西。
薛偶枭地盖上锦盒,顿觉鼻尖酸得厉害。
他放下锦盒,轻轻抚了一下裴子渠用的白玉梳子,随后走向衣柜。衣柜里头几乎堆满了衣裳,其中大部分是裴子渠的,只小部分是他的。
他习惯穿白衣,裴子渠买给他的衣裳却是五颜六色都有。他不喜,几乎没穿过。
此时再看,着实叫人唏嘘。
最后,薛呕氐酱查缴希里侧有不少裴子渠曾经看过的话本,她还没带走。
他念的都是正经书,从不看坊间的话本,如今,他打算了解裴子渠,便拿起翻了几本。
一连翻了五本,他觉出一件事来。
裴子渠挑的话本有个共同点,那便是男主都是清冷公子,与他的性子差不多。
这一看,他愈发觉得愧疚,她对他确实是上了心的,想尽法子让自己喜欢上她,也做了足够的努力。
可惜那时他以为她心里的人是纪忱,根本不敢对她有其他念想,今晚回忆以前种种,心头万分感慨。
他年少成名,喜欢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却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任性时要绑他,强迫他,追他时主动大胆,又会时时刻刻护着他,想尽法子待他好。
薛拍米呕氨咎傻酱查缴希偏头看向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深深叹息。
幸好,他们还没正式合离,许多事情都不算太迟。
翌日。
薛乓幌轮当闳チ斯主府,如他所料,公主府里热闹得很。
裴子渠正在与那些公子哥喝酒,她像是喝醉了,东倒西歪的,一手搭着男人的肩头,笑得妩媚。“连公子,到你喝了,快喝啊。”
他看得心头起火,径自走了过去,一把将裴子渠拉到自己怀里。
“嗯?”裴子渠仰头,对上薛徘謇涞拿佳郏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生气。他生气,她反倒觉得开心,“前驸马,你来做什么?”
薛挪辉玫溃骸肮主喝多了。”
“我没喝多。”裴子渠挣开薛诺谋弁洌搭着桌面站稳,纵然这酒是果酒,她也有些醉了,步子虚浮,“本宫正与他们喝酒划拳呢,你要聊便一起聊,不聊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