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溪阖着眼，脑海里不断浮现着种种过往，她原以为突然知晓的真相，她会想起前世的画面，不料出现在脑海中的，尽是今生的片段。
有师傅手把手教她练剑的，有凤台空在她小院子里和薛昭打闹的，甚至还有龙主龙后最后看她愧疚又祝福的眼神，短短两天内经历众多生离死别，挚友，恩师，每一件都能将她击垮。
恍惚间陆灵溪看见了小时候的凤台空与自己，傲娇倔强的小凤凰一脸不服地问她“凭什么女凤凰就不能当少主，不能保护凤族子民？”
那个小身影与凤台空冲向噬魂阵的身影慢慢重合，陆灵溪眼睛酸涩了一下，阿凤 你不用问我了，你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那只小凤凰，以她稚嫩的身躯，庇佑了万千凤族子民。
或许是伤心到了极致，这会她居然一滴泪也流不出，只是在想，要是她能再快一点，要是她能早点拿回唯心石，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师尊不会死，她也能阻止阿凤……手指不知不觉用力扣进了树干，那些懊悔不已，痛苦难过，皆数化为了滔天的恨意，陆灵溪死死咬着下唇，几乎是冲动地像拔剑冲向噬魂阵。
就在她差点被仇恨支配时，属于龙珣的温度将她笼罩起来。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好似给她筑了一个世间最安全的避风港，那些脆弱在这里都无需隐藏，她只要尽情发泄，痛苦也好，难过也好，他都会尽数接受。
“灵溪。”龙珣没有多言，只是带着难过叫了她一声，她那样子让他很害怕，似乎连她也要离开一样。
陆灵溪逃避似的将头埋在龙珣脖颈处，闻着他身上的冷香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伸手抓住龙珣腰间的衣袍，及其没有安全感地将自己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
第162章 “不怕，龙在”
龙珣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一手揽住她瘦削的肩膀，宽大的袖子将她瘦小的背完全拢在其中，形成了一个小小包围圈，只属于陆灵溪的包围圈。
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摸上她的发丝，像二人第一次在山洞内相见那会儿，他因为恐惧雷声缩在她怀里低声哭泣时，她也是这般，极尽温柔地摸着他的发丝。
“灵溪，不怕。 龙在。”他将下巴靠在陆灵溪头顶轻轻蹭了一下，薄唇轻启，声ᴊsɢ音很低很轻吐了几个字。他说，灵溪 别怕。
埋头在他怀里的陆灵溪一听这话，短短几个字却像打开她内心阀口的开关，铺天盖地的悲伤瞬间从那个小口争前恐后涌了出来，令她招架不及。
悲伤无法从嘴里说出，那就要化为泪水从眼角涌出。
明明干涩的眼眶此刻却像开了闸的坝口，滴滴清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在龙珣脖颈处留下一片水渍，他没有不耐也没有躲开，只是安静听着她发泄悲伤，那一滴滴泪，像穿透薄薄的肌肤与坚硬的骨头直直滴到了他心尖，她哭得龙珣摸着她头发的手都有些颤抖。
爱的最高境界，原来真的是心疼。
“阿珣，阿珣。师尊明明说，要和我一起看大师兄到底会找个什么样的道侣，还有阿凤，她说过下一次要让我和她去一次灯会的，他们，他们怎么都骗人。”她口齿不清，喉咙处像被被塞了把被棉花裹着的刀片，初开始没有感觉，可是渐渐的，喉咙越来越酸痛，几乎痛到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放声大哭，可宣泄出来的悲伤不及内心深处的冰山一角“你是不是也很难过？你父母消散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难过。”她一边呜咽着一边问他，双眼肿得像两颗核桃。
龙珣被问得一怔，摸着她头发的手也顿了一瞬间，他低头与她对视，在彼此面前他们不需要隐藏自己的任何一种情绪，龙珣沉着声音“嗯，难过。”
可他明白生死有命，龙主龙后早在千年前已经身陨，难过又如何，不难过又如何？他唯一的执念就是为何别的妖都有父母，只有他从始至终孤零零一只妖，知晓他的父母并不是将他抛弃，而是迫不得已后 那点执念便烟消云散了。虽难过，但他选择独自承受，在心中慢慢咀嚼消化。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汇成眼角挂着的泪，陆灵溪喘息着，哭腔一下下溢出来，她胳膊无力地挂在龙珣脖颈处 两个人在深夜相拥着，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与力量以支撑自己走下去。
陆灵溪哭得累了，头脑胀痛靠在龙珣怀里，模糊不清地说着“我会杀了他的……我一定会……”
龙珣一直保持着动作不变，直到怀里的少女带着泪痕睡过去才轻轻将人抱起，在寂静的夜里突兀说了一声“好。”她想做的，他都会做到。
她抱起怀里的姑娘动作轻缓跳下树，落地的时候不自觉拧起眉头掂了掂抱着的人，她好似轻上许多，连日的奔波与剧烈的情感波动让她身心俱疲，连带着小脸也瘦上一圈，龙珣抿了一下唇，心疼地将人抱得更紧。
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床上，龙珣将薄被扯了扯盖到她身上，打理好一切后他并没有离开，几日连番出事让他心里恐慌非常，只有将人放在眼前守着才能放心一点。
哪怕是在睡梦中，陆灵溪也微微颤抖着，时不时从口中溢出一丝梦语，龙珣凑近去听，是她带着哭腔在说“对不起……”
她在自责，把玄月与凤台空的死归结于自己。
龙珣垂下眸子，缓缓抬手像凡间妇人哄小孩那般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被褥，低沉的嗓音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他也不知哼的是什么，这调子像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
陆灵溪紧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呼吸也平缓起来。
议事堂内，各大门派长老云集于此，主位上坐着年纪尚轻的凌溯，比起周遭那些蓄着胡子的长老们，他显得有些稚嫩，但身上沉着的气势却不输半分。
玄月身陨之事，虽然瞒着众弟子们但却不能瞒着诸位长老。一听说玄月仙人身陨，一众长老炸开了锅“这可如何是好，真拿这魔主无可奈何了么？”
“唯心石已经从龙神遗迹中带回，加上龙珣手中的噬魔剑，还有众位长老的鼎力相助，不见得诛杀不了他。”一灵山长老道。
很快又有他派长老反驳“你这是要赌的意思？连玄月仙人都没有办法，你怎么能断定他区区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子能做到？这可赌不起啊李长老。”
“若加上他龙神一族的身份呢？”凌溯听了片刻，冷静道了一句。
气氛安静一瞬间，很快又炸了起来 灵山居然暗自藏了这么大消息？“龙神一族？龙神一族不是早就与魔族一并被封印沉眠地底了吗？若是这样说……到是可取。”思索片刻有长老道。
“可……他好像未曾化为真龙？”灵山一知情长老犹豫道，不是他落凌溯面子，而是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一暴脾长老听众人唧唧歪歪没个定案一拍桌子“凌山主，念你还年轻不知道魔族的恐怖之处，我就多说几句了，想当初龙神一族耗尽多大力气才封印魔族，你如今怎么敢断言一小儿便能斩杀魔主？”
他说完又嘟囔了一句“灵山真是没人了，怎么让个毛头小子主持大局？”这句话是瞧不起凌溯年轻的意思了。
凌溯坐在高位神色未变，下方的薛昭没忍住起身“大局当前，这位长老还是想想如何应对魔族 而不是对我们灵山指手画脚。”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凤凰山的人抬手制止“薛师侄说的不无道理，如今重中之重是魔族一事，几位长老怎么还越活越糊涂，分不清主次了？”
第163章 出来打酱油的蔺长老
被此话一刺，几位长老都有些面色不好，冷哼一声坐回位置上，而一直不发一言听着几人争辩的凌溯这会才缓缓起身，只是轻轻一掌按在石桌之上，澎湃强大的灵力便顺着石头脉络传开了，众人感受到这强大的灵力皆是一惊，甚至完全不输在座几位道行高深的长老。
不知何时，这个沉默寡言 看似清心寡欲的年轻人既然已经到此地步……实力是堵住悠悠众口的最好办法，一时间长老们无法再轻视这位年轻的山主。
“我知道长老们心急如焚，但大敌当前，还要内讧不是更加伤我方元气？至于魔主，我信他能做到。”凌溯目光在幽暗的室内微微发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名叫龙珣的人给他一种莫名的信任感，不是来源于他龙族的身份，也不是来源于他莫测的实力，而是仅仅因为他这个人。
“为何一直不见蔺长老？”一位凤凰山脱口而出，众人从惊觉接连几日都不见蔺长老。
灵山各长老皆面色一冷，可还是没有说出实情，只是推脱说蔺长老在忙噬魂阵相关的事，现在灵山刚刚仙陨一个山主，又出现一个叛徒，只怕会更加动摇灵山的地位，众人见状便也不做多问。
一直到众人出了议事堂，薛昭才忍不住和凌溯抱怨“真没想到，居然是蔺长老。”
在此之前玄月便怀疑过灵山内部有叛徒，而在结界出现纰漏导致几个弟子失踪后，有弟子来报说亲眼看到蔺长老在破洞处与魔族的人会面，更是跟着他们一齐走了。
从那天过后，他们确实没在灵山看见过蔺长老的身影，这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今被问起，薛昭心中依旧是一团火，他们灵山弟子拼死拼活，与魔族势不两立，而他身为一族长老，还与魔族勾结在一块。
凌溯只是深深叹口气，灵山的事务皆压在他身上，加上守灵阵，几乎让他疲惫不堪，也只有在薛昭几人面前才能卸下一丝伪装，他揉了揉眉头“你去看看小师妹，师尊他……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薛昭沉默了，玄月对几人来说，皆是亦师亦父的角色，或许小时候会在心里小小抱怨过，为何师尊总是对小师妹更好，但随着长大，那丝抱怨早就消失了，师尊对他们三人，一直是视如己出。
现在灵剑山一下子只剩下他们孤孤单单三个人，似乎失去庇护狼狈相依的幼鸟，凌溯只能撑着用尚未成熟的肩膀，艰难扛起了灵山。
再加上凤台空又出了那样的事，一天之内双重打击，她一个小姑娘肯定受不住，薛昭点头，师兄放心，小师妹那边我会多看着她点的。
灵剑山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小师妹也好，师兄也好，薛昭不想再接受任何一个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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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据地处，几名灵剑山的弟子被关押在水牢处不知死活，腥臭的污水泡得几人面色发白，周围还有魔族看管，层层叠叠，逃无可逃。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打开，外面缓步走进一个身穿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身影，赫然是消失已久的蔺长老，几名弟子被声音吵醒，本以为来的的魔主，眼里带上惊骇之色，可发现来的是蔺长老后 眸中的害怕转变为了憎恨，远远唾了一声“呸！灵山的叛徒！”
被抓来此处后，他们第一次在水牢处看见蔺长ᴊsɢ老简直喜出望外，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可却看见一旁的魔族对他毕恭毕敬，言语中满是恭敬。
而蔺长老也只是淡淡瞟了他们一眼，不发一言被魔族簇拥着离开了，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那蔺长老与魔族狼狈为奸，勾结在一块为祸四方。
他们灵山上下众弟子皆一身清风傲骨，势与魔族不死不休，却没想到他堂堂一山长老，没有以身作则就罢，还与魔族纠缠不清，败坏灵山名誉。
面对这几名弟子的厌恶 蔺长老神色未变，而是摆手让那几个镇守的魔族离开一会儿“怎么说也是我门下弟子，有几分情谊在，将死之前好让他们死得明白些。”
那几名魔族不疑有他，纷纷退后几步。
一名弟子狠狠瞪他一眼“我们与叛徒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让我们灵山弟子与魔族狼狈为奸，死了这条心，我们不会残害同门，毫无人性。”
蔺长老听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好一个灵山弟子啊……他缓缓转头看向其中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弟子，那是他座下的亲传弟子，段路。
看着段路，蔺长老一片恍惚，那会儿陆灵溪与李通那场比试 便是他主持的，也是从那场比试开始，蔺长老把自己送上了绝路，他看着段路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段路闻言抬头，神色矛盾犹豫开口“师尊……我不明白，您为何要与魔族……”
一弟子匆匆打断他“段师兄何必唤他一声是师尊，在他背叛灵山之时，早已不配当我们灵山长老。”
一番话也没有把蔺长老激怒，他只是神色淡淡听着那几名弟子对他的批判，良久才开口“这是我的选择 你不需要理解 也不必理解，若是有可能，别学师尊。”他看着段路道。
一阵灵力带着杀意在他手里的佛尘涌动，几名弟子皆挺直身板站立，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只听见轻微的灵力波动声响起，紧接着什么东西纷纷倒地。
那水牢里的几名弟子却还直直站立着，他们疑惑睁开眼睛，却看见倒地的是那几名看守他们的魔族，而关押他们的水牢被蔺长老一剑破开。
蔺长老抓着段路，将长老牌塞到他手中“走吧，就当是没我这个师尊。”
“师尊，你这是！？”段路抓着长老牌问，那几名弟子眼中也皆是不解，他是来放他们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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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他嘎了
“你们说得对，灵山弟子 从不屑与魔族为伍，这简单的道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懂，我练了几百年的道，最终却攻不破心中的妄念”蔺长老站在一旁端着佛尘，眸子情绪闪动，似后悔又似难过。
一句话，没否认他曾背叛灵山，但此刻，他眼中是有悔的。
段路沉默捏紧手中的牌，与其他几个师兄弟相互搀扶起身，犹豫几番，面色不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蔺长老抬手制止了“我知晓你想说些什么，不必多言，走吧。”
他挥挥手，看起来累极了，在众弟子面前一直维持的威严形象也不复存在，身形微微佝偻，生出几丝颓废之气。
他蔺愚确实心生妄念，但并不代表他毫无底线，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能少一步是一步，在发现灵山弟子莫名其妙失踪之时，他便猜测到是魔族有所动作，思索再三，他只身入了魔族距地，为的就是弥补自己的过错，不为赎罪，他早已罪孽深重，就当他为灵山做得最后一件事。
“走吧，过不了多久，魔主那边就会察觉，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蔺愚背过身去。
段路弯腰向他行了个礼，才与那几名弟子搀扶着小心离开。
在他们前脚刚刚走，后脚魔主就已经察觉了异常赶到 看到倒在地上的魔族士兵勃然大怒，一道魔气瞬间贯穿他们的胸口“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
解决了地上没用的魔族，他大步走近水牢，看到淡定站在原地，毫无慌张之色的蔺愚似乎想到了什么，五指成爪，隔着虚空死死捏起他的脖子“是你搞的鬼？背叛本尊的下场你知道么？”
蔺愚挣扎着冷笑一声。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惹得魔主嘲讽一笑“怎么 蔺长老既然一开始便选择与我合作，现在又当什么圣人？”五指渐渐收紧，蔺愚脸上开始充血泛红。
“李通的死，是你搞的鬼，一开始便说过 不得伤我灵山弟子，是你毁约在先。”蔺长老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