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你倒不如劝劝你的好表哥。都快有你这样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就莫要再祸害本殿。尽早将本殿放了,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痴心。”
李兰心听得心乱如麻, 脚下不自觉后退半步,喃喃道:“你、你胡说……明明是你……”
来之前, 是通风报信的人绘声绘色说着,是她的表哥在此夜宿,里头的女人叫到……连男人听了都脸红。
是这房里的女人在勾引她的表哥!
可没人告诉她,赵如意是被锁着的。
赵如意将她的慌乱纳入眼底,随后她坐起身, 捞过挂在床尾的衣服,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李兰心更加清楚地看见――
昨夜这张床上究竟是何等的旖旎绮丽!
一想到留下这些痕迹的, 是那位光风霁月的表哥,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床上的女人系好腰带, 慢条斯理下了床,她一走动,金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成了这房中唯一声响,钝钝的,像在李兰心的心头上磨着血。
赵如意走到她面前站定,目光带着怜悯,手刚抚上这张脆弱苍白的面孔,后者便像受了惊的蝴蝶,吓得后退。
她又叹了口气:“无论你信与不信,本殿也不愿破坏你们的好姻缘,可惜……”
勾了勾腿,那链子又发出声音提醒着它的存在。赵如意低垂眼帘,幽幽说道:“唉,若是本殿能离开这儿。你表哥也不会那么执着,想必你们成亲后定是鹣鲽情深,白头偕老不在话下。”
李兰心浑身一震,很快明白过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我放了你?”
赵如意笑了笑,“表姑娘,你应该也听过本殿与伽、圣僧的往事,其实当年不过是一时荒唐。如今他既要与你成亲,本殿自然应该离他越远越好,不,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眼前的女人只穿衾衣,右脚又被链子锁住。踏进这间房之前,李兰心想像中的赵如意应该是锦衣华服,用尽谄媚的手段勾住她的表哥。
可现在完全颠覆了她的想像。
李兰心茫然中抓住一点思绪,摇着头道:“不,赵如意你篡谋夺位,你、你根本不是个好人……”
说着,她不断往后退,嘴里喃喃着:“不行,我不能被你骗了。”
生怕对方又要开口,李兰心转身就跑,徒留下赵如意站在原处,眼底掠过阴翳。
片刻后,赵如意垮下肩,自嘲地勾起嘴角。
真是关久了,连她自己也变蠢了。这样的谎话,哪有人会相信呢?
闭上眼,一股挫败感霎时涌上心头。这时,却有道矮小的身影悄悄潜了进来。
赵如意顿时一惊,就见对方猛地蹿到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这矮小的男人单膝跪下,轻声说道:“殿下,我是来救您的。”
* * * *
是夜,整个神被笼罩在月光中。黑色的靴子踩着石砖,一片静谧中,地上折射出某道鬼祟的影子。
步伐停住,李伽莲甚至头也不回,只说道:“出来吧。”
风,轻轻拂过,带来树叶婆娑摇曳的声音。
很快,地上的黑影越拉越长,与他的影子并齐。
李伽莲脸上浮现短暂的无奈,随后又恢复平静,问道:“兰心,有事吗?”
清丽的面孔布满愁容,李兰心咬住下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李伽莲盯着她许久,却不再开口,耐心等着对方主动。
末了,李兰心悄悄握紧拳头,终于攒足勇气才问:“表哥,你要去哪?”
无人回答她。
李兰心目眶开始变得酸涩,他没有回答,可她却知道答案了。
“她……她是个罪人!”
李伽莲微微皱眉,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沉着声说:“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我自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话让李兰心瞪大双眼,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听懂他的意思。
他知道的。他知道今天自己去找了赵如意。
白天那女人周身的爱痕,与眼前这张淡漠的脸堪堪重叠,李兰心只觉得荒唐,她忍不住上前攀住李伽莲的手,苦苦哀求:“表哥,她谋朝篡位,根本就是个罪人,你怎么能跟她――”
“她谋谁的朝?篡谁的位?”
李伽莲沉声反问她。
李兰心顿时语噎。
是啊,赵如意谋夺的是赵墨的皇位,是他们赵家的皇位,与他们姓李的又何干?
“可、可她不是个好人呀!我听说之前她还想杀了你……”
“兰心,”李伽莲双目盯着她,“这些不是你该管的。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他说话不紧不慢,可每个字都像泰山般压下来,叫李兰心无法说个"不"字。
她喜欢李伽莲,却也怕李伽莲,特别是像现在这样。
手被拨开,李兰心亲眼看着自己的表哥,她的未婚夫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继续朝着赵如意所在的地方走去……
天色微亮,赵如意幽幽抬起眸,身旁的男人早已穿戴整齐,准备起身。她想也不想便伸出手,一如既往勾住他腰带。
“今天这么晚,是因为表妹姑娘撞破咱俩的奸/情,所以……”昨夜用得过度的嗓子此刻仍显得沙哑,却莫名透着某些性感的意味,轻笑道:“好男人装不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么?”
本来,这个男人习惯在昨夜就走的。
细长漂亮的眸横过她,李伽莲轻轻抽回腰带,只是径自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真是无情呐……
赵如意敛住笑,脸上瞬间寒光毕现。
李伽莲仿佛真的把她当成禁脔,夜夜宿于她的床,却鲜少有说话。服侍她的那个叫明红的,又是个哑巴。
赵如意想,这天底下最歹毒的人莫过于伽莲了――
简直活生生要将她从这个世界剥离。
七月流火,八月既望。转眼间,菊花迎来属于她的花季。
被囚在曾经的寝室里,赵如意只能从日渐转凉的温度,来感知时光流失。
她不知道自己被锁住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
不知道。
每天她能见到的人只有伽莲和哑女,能够说话的只有伽莲。甚至,有时连同她说句话,都是男人的施舍。
赵如意无比清楚,这就是伽莲的报复。他要关着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当他的禁脔,到最后就像一条狗一样,会为了一个包子、一根骨头高兴地汪汪叫。
那包子或骨头是伽莲的一个拥抱,也可以是一个吻。
伽莲是在等着她崩溃,等着她求饶。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府中确实有人先沉不住气了。
* * * *
三更鼓声响起,这张床的另一边仍旧冰凉。
伽莲今晚没有来。
过去这数月间,他偶尔也会不到她这里。往往没有任何通知,他想让赵如意像勾栏院的妓子般,夜夜等着恩客,却连问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人没来,赵如意自然不会等着他,可今夜她隐隐嗅到某些不寻常的意味。
往日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有那个叫明红的哑女,但不用想也知道,视线之外的地方大概布满侍卫。
今夜格外的安静,静到连虫叫声都没有。
赵如意闭目躺在床上,不久后,外头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是伽莲。那人的动作显然小心翼翼,连推门都比伽莲轻上许多。
赵如意猛地拉起帏帐,一道身影从暗处走进昏淡的月光中,恰巧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孔。
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东西,赵如意顿时扬起嘴角,“表姑娘,好久不见,看来……你是想明白了。”
李兰心身子微僵,被透的感觉令她攥紧手里的东西,审视赵如意片刻,她才开口:“你、我要是放了你,你当真不会再回来?”
“当然不会。”赵如意斩钉截铁答道,“谁会喜欢被锁着,不见天日呢?”
得了这句话,李兰心暗暗沉下心,快步上前单膝跪上床,伸手便掀开被子,露出里头那截萤白的脚踝以及……那金色的锁。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赵如意垂眸俯视女人为自己开锁,眼里闪现悦色。她不知道这个李兰心是用了何等办法,才搞来这把钥匙,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可以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哐当”一声,金锁落地。
赵如意下了床,马上问她:“表姑娘,既然你有办法开这个锁,想必本殿要从哪儿走,你也安排好了?”
“出了门往东走,这一路上不会有侍卫的。出了后门,我已让人备了马车,你、你就直接从东门出城。”
李兰心的声音中仍透出丝丝慌乱,显然她是第一次做这些离经叛之事。但赵如意却面露喜色,只说了句“好,本殿祝你与你表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后,便直接推门而出。
诚如李兰心所言,出了门往东走,这一路上悄无声息,并没有任何人出来拦她。
这座公主府原本就是她的,这些路就是闭着眼她也能走。不一会儿,赵如意来到后门,果然也没有上锁。
将门推开,果然外头早有辆马车候着。那驱车的人眼熟得很,正是前阵子趁着混乱潜入她屋里的那矮个子。
矮小男人见到她,立马下车来请,搀着她上了车,压着声道:“殿下,请上车,主子已经在等着您了。”
赵如意环视四周,静悄悄的,仿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定定看着这矮小男人,对方态度极为恭敬,唯独那双眼透出精明与算计。
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从容地进了马车。
矮小男人坐在前面驱车,赵如意极为分寸不掀开帘子,等到马车停下,她才被请了下来。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座院子。上方既无牌匾,两侧也无对联,若是说起来,完全没有任何标识。
矮小男人推开门,请她入内。里头又是不一样的光景,假山流水、彩灯挂绿,俨然精美华丽。对方引着她往中厅走,入内,前方早已站着一道身影。
赵如意挑了挑眉,并不言语。
倒是对方听到声响立马转过身,俊朗儒雅的面孔难掩惊喜:
“姐姐。”
第1章 姐与弟。
赵墨快步上前, 赵如意的脚才迈过门槛,他已经来到她面前,紧紧握住纤薄的双肩, 满面喜色,刚想再说话, 却听到赵如意冷静地说了一句:
“叫你的人准备好, 本殿要沐浴。”
赵墨怔了怔,随后笑意更甚:“好。”
这个澡是这数月间, 赵如意洗得最舒心的一次。被囚在公主府里时, 她不是没洗澡。相反, 伽莲夜夜宿在她那, 比她还更爱干净。
每日, 哑女端着水盆进来, 帮她擦洗。
但打小从她进宫后,哪受过这样的苦?如今泡在浸满花瓣的温水里,她才像重新活过来, 重新又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赵如意沐浴完,换上赵墨为她准备的衣裳, 莲步回到大厅。乍见她的刹那,赵墨眼中掠过惊艳。
“来,姐姐。”
身为天子,赵墨今夜穿着白色常服,褪去了威严, 成了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他主动起身拉开椅子,让赵如意坐在他身侧。
桌上摆着温酒小菜, 一眼望去,全是赵如意最喜爱的。
此刻的赵如意已换上昔日她最爱的绯色长裙, 长发梳成髻,两支金翠琉璃步摇随着她轻微动作,而在灯下折射出点点金光。
赵墨双目灼灼盯着她,赵如意冷冷勾起笑,“怎么,本殿曾经可是要杀了你,如今皇上好酒好菜的,又是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主动拿起酒壶,赵墨替她斟酒,才温声答道:“姐姐。朕叫得你一声‘姐姐’,自然是念着咱俩过去的情份。”
闻言,赵如意笑意更甚,眼底却一片冰冷,“情份?皇上将本殿送给伽莲,倒还真是念着‘情份’二字。”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可彼此心知肚明。赵墨替自己倒上酒,不紧不慢说道:“姐姐,你自己也说过,你曾经想杀了朕。这三年来,朕委身在苇绡教,想要从你手里夺回皇位,可不就得靠他们李家吗?”
“所以,你们拿我当奖赏。”赵如意敛住笑意,满面寒霜瞪着他:“既然你已经跟伽莲达成交易,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算是……”赵墨饮下杯中酒,缓缓答道:“救你于水火之中。”
“赵墨,你真虚伪。”
儒雅的天子瞬间沉下脸,他紧紧盯着眼前这张妖艳诱人的面孔,忽然伸手捋过她的鬓边,反问:“姐姐,既然你这么反感,又为何会乖乖地配合,走出李伽莲的地方呢?”
――时间回到那日,李兰心初次闯进她的房里。
矮小男人跪在赵如意面前,“殿下,我是奉命来救您出去的。”
赵如意左右望了望,大概是李兰心闯了进来,外头生起混乱,这人就趁机出现在她面前。
“你奉谁的命?”
“自然是……皇上。”
今夜李兰心单枪匹马就能将她放走,赵如意稍微一想便能猜到,这背后若是没有赵墨从中相助,单凭那位柔弱的表姑娘恐怕难以成事。
“姐姐,若不是朕安插在苇绡教的眼线教唆李兰心,又暗中助她偷到钥匙、支开侍卫,你现在又岂能坐在此处与朕相聚?”
赵墨仔细端详她,仿佛要将先前那三年亏欠的份一起补回来,与此同时,他的手覆上她。
赵如意目光一凛,“赵墨,你自己说过,咱们之间只能是姐弟。”
当年,他赶她出宫时,可是说得清清楚楚。
如今再次登上皇位的天子却面带愧色,温声解释:“姐姐,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朕的确没办法,父皇将整个大周交到朕的手里,那会儿朝中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新皇与皇姐,若传了出去,只怕江山不稳!”
赵如意只觉得好笑,“如今你的江山稳了是吗?”
“姐姐,”赵墨握住她的手,眼中尽是柔情:“如今已经没什么能阻挡住朕与你了。”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赵如意也笑了。
“当然。现在恐怕谁都知道,你将自己的姐姐送给了苇绡教。而如今本殿又被偷偷救了出来,藏在此处。皇上想要金屋藏娇,藏的还是自己的皇姐。”
天子儒雅的面孔并没有任何异样,反而噙着笑等她继续说下去。
“这样天大的丑事传扬出去,就不怕败了皇上的圣名么?”
“朕自然不怕。”他抓着她的手,放至唇边轻吻,“姐姐,从前朕总是顾着江山,现在朕不怕了,从今往后,朕就守着你,咱俩再也不分开。”
赵如意脸上挂着笑,看向自己弟弟的目光淬着极寒的冷意。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深情的“肺腑之言”:“皇上应该换个说法。”
“因为举世皆知长公主赵如意已经落入李伽莲手里,所以皇上就算与自己的姐姐苟且,日后被人发现,随便捏造个身份也不会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