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去钱塘,因她是太子随侍,又有蔺汝贞随行,所以家人并未有过多担忧。
这日她照例来到东宫,按照计划,与蔺汝贞和宋桢一同出城,乔装成普通百姓,走水路去钱塘。
陪同侍卫也皆做普通侍从打扮。
车队已经停在东宫门外,却不见宋桢。
“殿下已经出城了,咱们这就去找他会合。”
来到城门外,果然看见宋桢身着月白衣袍,墨发高束,戴玉簪,做文士打扮,远远等在那里。
即便扮成普通人,她仍是一眼便从人来人往的街头认出了他。
宋桢也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四目短暂相接,秦忘机立即两颊一烫,放下了车帘。
车队仍在徐徐前进,宋桢打马过来,隔着车帘对她道:“下来,上我的马。”
“为何?”
没有回答。尽管他如今换了身份,他身上的威严却刻在骨子里。那日他的话犹在耳边,为了父兄,为了侯府,她不得不从。
分明看见她下车,上了宋桢的马,与他同乘一骑,蔺汝贞却未出一言询问。
她隐隐觉得,此行又是这个疯子给她设下的一个圈套。
可如今,她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钱塘在南,可他们的马却一路向北。
秦忘机被颠得七荤八素,直到落日西沉才发觉不对。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回头看宋桢,这一路,他都未曾歇下,身下的马通体红毛,肌肉健硕,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疲累。
宋桢看着远处的城楼,唇角隐有笑意。
“天黑便能到达,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可我们此番不是去钱塘微服的吗?”
“有太傅打前阵,我们过几日再去不迟。”
过几日?
秦忘机:……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25章
原来这一日马不停蹄, 宋桢竟带她来了兖州。
这一关迟早要过,逃避到今日,她反而有种坦然之感。
此行去钱塘微服, 他的身份是一个普通秀才,而秦忘机则假扮他的妻子。假造的户口上,他的户籍就在兖州。所以他们轻松便被放行。
显然对于他们要做的事情,越低调越好。
天黑不久,他们便到达了王府偏门。
自他搬到东宫, 带走了大部分侍从,只留下为数不多的一些, 做点看家护院, 日常洒扫的活计。
大约他提前通知过,一进门,便有两个侍从迎了上来。年轻的去牵马, 中年的躬着身子,给他们带路。
府里各处, 都燃着灯,好似在等它的主人。
“孤交代的,可准备好了?”宋桢问那中年侍从,他现在掌管着府中一切事物。
中年侍从:“回殿下,都照您的吩咐备齐了。宋嬷嬷也接过来了。”
“婢子买了吗?”
“已买下了。”
他们一问一答, 不多时,便来到了后院。
方才一路过来, 秦忘机只觉得王府一切与原来无异, 直到此刻她才发觉了几分不同。廊庑里, 房门外,各处都悬着红绸, 挂着红灯笼,就差铺上一条红毯,门窗上贴上大红双喜,鞭炮齐鸣,呼朋引伴,昭告他们的“喜事”。
这当然是妄想了。他们的事,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
分明就几日,还布置得如此隆重。
秦忘机心道,有必要吗?
两个婢女站在大门口,一个高些,一个比秦忘机略矮,显然等了很久,一见他们过来,立即福下身行礼问安。
宋桢转头看向身侧的秦忘机,拉过她的手,让她上前一步,与他并排站在一起。
又把目光转向两个婢女:“以后她便是你们的主子。好生服侍,否则决不轻饶。”
几天而已,还如此郑重其事,让奴婢们称她为“主子”。她又不是他的太子妃。
但秦忘机终究没推辞。
两个婢女连忙垂首,噤若寒蝉,小心回道:“是。”
宋桢让她们先带秦忘机去沐浴。
净室在卧房东侧,秦忘机曾进去过,所以认得方向。但是这一次,她每往前走一步,心跳便加速几分。一进门,便有一股乳香
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满室水雾,潮湿的热气四处氤氲,恍若仙境。
正觉得不对,耳边响起婢女柔声的提醒。
“主子小心。”
高婢女走过来,及时搀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停下。矮婢女走过去蹲下,伸手一探,便听见水声传来。
“水温正好,主子,奴婢这就服侍您入浴。”
秦忘机这才恍然大悟,宋桢竟将这处净室改建了,往里头建了如此大的一个浴池!
定睛朝下看去,池中的汤,竟是乳白色。偌大的一池牛乳!
从前只从书上看到过有牛乳养肌的说法,没想到今日她也能切身体验一次。为了让她好生服侍他,宋桢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婢女帮她宽衣。
她们还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有如此身段。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那一把细腰,那妩媚的线条,哪个男人能抵挡的住?
还有那一双腿,纤细笔直,当真是老天爷亲手削成。
到最后,两人都红着脸,垂下眼,不好意思直接看了。
入浴不多时,秦忘机便觉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跋涉了一日的疲惫尽数散去,渐渐地身子竟有些发软,懒懒地想要睡觉了。
矮婢女帮她擦干身子,才发觉方才忙忘了,未曾备下干净的里衣。
高婢女立即出去拿,可许久不见回来。
怕她凉着,矮婢女便道:
“主子,您等我,我出去看看。”
说着就要走出去。
秦忘机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偌大的净室,蓦地有些害怕。
当日发生了知州儿子的事情,她便开始梦魇,睡觉必须亮着灯,还得有人陪着。后来仍不见好转,她才接受了宋桢的提议,搬到他这院里头,在偏房住下。
为了让她安心,他夜夜守在她门外,等她睡了,才回自己房里。
没想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会怕,怕一个人呆在这王府任何一处地方。
一会儿两位主子要做什么,婢女们自然知道。矮婢女以为她这是紧张了,便柔声劝道:“主子别担心,奴婢很快就回来。”
秦忘机仍紧紧抓着她不放:“别……”
她嗓音都有些发颤了,矮婢女诧异一瞬,只好朝外面高声喊:“来人——”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来的竟是宋桢。
方才高婢女出去找衣裳,他把人叫去催厨房的膳食了。吩咐完,听见净室的呼声,立即抄起婢女找出来的衣裳,想了想,把衣裳又扔下,直接抱着被子走了进去。
他走到秦忘机面前,抻开被子,直接把人裹了进去。
凝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卧房。
婢女在他们身后,吃吃地偷笑。
一进门,秦忘机便被满室的昏黄的红光给攫住了。红烛成双,床帐被褥也是大红色,淡香弥漫,宛如一间婚房。
宋桢把她轻轻放回榻上,俯身帮她把一缕乌发别到耳后。
秦忘机被他看得有些怕,被子里的小手偷偷攥成了拳头:“你、你还没洗……”
宋桢低笑着,回道:“别急,马上就去。”
这时高婢女从厨房回来,手里端着一个食案,上面放着一只小碗,细看下还在冒热气。
放下托盘,她端起碗,一直走到榻前。
躬着身子,垂首回禀:“主子,补汤来了,请趁热喝吧。”
“拿过来。”
宋桢伸手,从她手中接过补汤,看向满面惧色的秦忘机:“来,累了一日,喝些热汤。”
对于这碗热汤,秦忘机直觉有些抵触。
多次尝试,他都没能做成那事,她不得不猜想,这汤里八成有不好的东西。
她扭头,嗔道:“我人都跟你来了,要杀要剐,全凭你做主。这汤,我可不喝。”
宋桢却懒得跟她饶舌,端起碗送到嘴边,含了一大口,然后将她上半身稍抱起来些,俯身给她渡了进去。
秦忘机挣扎着,把身上被子都踢开了。
口里的汤,分明就有种药味,尽管很淡,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她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
“王八蛋。”当着婢女的面,骂他。
宋桢皱眉,轻轻瞪她一眼,屏退了婢女,将剩下的药尽数给她渡了下去。
一碗药下肚,秦忘机饥肠辘辘的胃的确舒服了许多,只是不一会儿,她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皮重重的,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再睁眼,宋桢正用手肘撑着头,慵懒地欣赏着她的睡颜。
她惺忪的眼顿时完全睁开了。
回想昨夜,她立即把被子掀开些,去看身上。头顶传来宋桢极轻的笑声。
“再不醒,天又该黑了。”
秦忘机羞耻地把被子盖回身上。
她竟然□□,跟他睡在一条被子里……昨夜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努力感受着,□□并未有什么异样。
偷偷把视线挪过去,发觉他身上并未光着。
“昨晚,孤可什么都没做。”他识破了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那是补汤里是安神药。”
难怪她一直睡到了大中午!
原来昨晚是她误会了,正觉羞惭,她忽然意识到,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好让他折腾。
坏蛋,坏蛋!
尽管在心里骂他,她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
宋桢看得越发愉悦,凑过来亲了一下,才道:“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让她们给你穿嫁衣。”
秦忘机瞬间睁大了眼,朝他脸上看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你欠孤的。”
面对她的惊诧,他毫不意外,反而十分坦然,悠悠说道,“你欠孤的,都得补上。”
当时她确实答应过,要嫁给他。他甚至连聘礼都备齐了,只等去侯府提亲。只是最后她却留下一封信,逃了。
“我是答应过你,可你也知道,当时我也是被逼无奈。说喜欢你,说嫁你,都是骗你的啊。”
她已经厌倦了跟他重复这个事实。她从未见过如此执拗之人。
“够了!不用一再提醒孤。”再一次被戳中伤疤,宋桢的心仿佛被人掐了一把。但他不想败了兴致,便压下不耐,柔声哄着她,“你穿红衣极美,孤想看一次,就一次,好吗?”
好像把嫁衣改说成红衣,便没那么令人抗拒了。
宋桢见她有所松动,一边抚着她的手心,一边在她耳边继续蛊惑:“你就当,这几日,是陪孤南柯一梦。”
秦忘机终究心软了。
两个婢女花了一下午时间,黄昏时,终于帮她梳洗完毕。
满头珠翠,发髻上簪着几支鎏金银镶玉步摇,随着动作,上面的金色流苏来回摇动,流光溢彩。
额间点花钿,鬓边施斜红。
秦忘机看着镜中宛如新娘的自己,莫名羞红了脸。分明就是想跟她成一次亲,事到如今,便如他所说,就当是南柯一梦,且放肆一回吧。
两名婢女各执一边衣领,拎着一边衣摆,拿着那件做工繁杂的嫁衣小心地走到她身后,给她仔细穿好。
矮婢女突然递给她一颗黑色的药丸。
秦忘机不明所以。
高婢女脸红了一瞬,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吟几句,秦忘机这才接过药丸,却不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吃下去。
婢女们相视一笑,赶紧扶着她回榻上坐好,给她盖上红盖头后,退出寝房。
宋桢早已换上一身红袍,像个寻常的新郎官那样,等在门外。见两个婢女出来,他知道里头已经准备好了,便伸手理了理衣裳,活动活动肩胛骨,深吸一口气后,才提步走了进去。
他看到秦忘机那双小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他何尝不紧张呢。分明才五月,身上这身喜服很单薄,方才站在外头,向来不惧寒不畏热的他,手心却
一直往外冒汗。
烛火随着他步履带起的威风,来回摇曳。
他一步一步,激动却从容地走向了自己的新娘。
终于来到她面前,他喉结缓缓动了一下,才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秦忘机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宋桢并不在意。也没跟着靠过去。
“饿吗?”他问。
秦忘机轻轻摇头。
今日起的晚,下床时,已经过午时了。下午她梳妆的间隙,没少吃零嘴。
而且好像一紧张起来,人便没什么食欲。
透过红盖头看着里头那张小脸,宋桢由衷夸赞道:“你今日,很美。”
秦忘机的头垂下去了些,红盖头跟着一晃,里头的步摇也发出窸窣的碰撞声。
春宵一刻值千金,宋桢不再踟蹰,伸手,长指轻轻挑起了轻薄的盖头,她的脸便露了出来。
那双鲜红的唇瓣比任何时候都要诱人。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这便是她做新娘的模样。
凝着她有些妖艳的脸,宋桢压下心头躁动,走过去,端来两盏合卺酒。
“来。”他伸手过去,拉起她一只手,想把酒递给她。
秦忘机却把手缩了回去。她手里还攥着那枚药丸。
她的脸刷地变烫,匆匆将药丸换了手,才把手伸过去,接过酒盏,手臂穿过他的,与他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