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秦忘机自己颇有些不自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着。
“爹娘,女儿回来晚了,让你们忧心了。好几日未曾相见,我和疏疏都甚是想念。下值后,我和她在街上逛了逛,还买了这裙子。”
刘玉柔这才对着她身上好看的烟紫色衣裙打量了一圈,最后看着女儿红润的脸蛋,干涩地笑了笑。
吃完饭,回到西厢房,秦忘机就让芙蓉即刻备水。
芙蓉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备下水之后,知道小姐肯定不会让自己进去服侍,十分识趣地出去了。
小姐身上,一定没法看了。
退出去后,她又贴心地去了小姐房里,铺好床褥后,把一应事务都收拾妥当,确保小姐回来一上床就能躺下好好休息。
秦忘机沐浴完,回到屋中,坐在了妆台前。
看到那些粉痕都存在于能被衣裳遮住的位置,回想那人的游刃有余,她叹服之余,不自觉又软了双腿。
弯腰打开下面的抽屉,从里头拿出那只白色的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在手心,将瓶子塞好又放回了原位。
这药还是去兖州,与宋桢“两清”时,他给她备下的。
说是根据他熟识的一位游医流传下的秘方特制的,不会对身体产生副作用。
这瓷瓶很是精巧,上面画着两条小鱼在荷叶下嬉戏,瓶子甚至不足她手心那么大,寻常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一件玩物。
吞下药丸,她心想,这人做事,还真是“周到细心”。
这么一瓶子药,估计够她吃一辈子了。
以后的事情她并不清楚。对他如今的表现,她还算满意,但像今日这般,不分时间,场合,不顾她的体力,不顾她的忧心。
这样绝对不行。
想做她的男仆,难道不是听她的才行?
*
针对太监拿来的文卷上一条条的指摘,宋桢每一条都找到了应对之策。找来惊云,吩咐下去,连夜将牵扯到的关节一一打通。
忙完政务,已经三更。
他放下朱笔,正要去书房旁边的静室休息,突然瞥见上面的红色小匣子。
还是这么抗拒他吗?连一对镯子都不肯收,哪怕只是那时候戴上。
她那深不见底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呢?
年年,到底怎样做,你才肯让我住在你的心里?
他思来想去,觉得今日回去,关于他和秦忘机的关系,秦廉多多少少也该想到一些了。
上次她来癸水,他公然抱她回房,他们全家可都是亲眼看见的。
更不要说那日退婚的时候,他当众承认是她的“野男人”后,她爹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瞥过来的视线。
对他这个候选者,秦廉到底是何态度,且继续试探下去吧。搞不定她,实在不行就从她爹入手。
想着想着又想继续夜闯侯府,犹豫几回,最终还是为了让她睡个安稳觉,回了侧室。躺在下午她躺过的榻上,闻着上面她留下的淡淡香气,沉沉地睡去。
闻着她的香入睡,也勉强算是与她同眠吧。
如此这般想,离他想要的朝朝暮暮,好似又近了一步。
翌日早朝上,因为皇帝提前的预告,群臣对于《女令》的异议,宋桢并没有太过惊讶。
惊云办事得力,宋桢手下的一些臣子们得到口风,纷纷出面,据理力争。
反对者们一个个都被驳得面红耳赤。
但是宋桢并没有进行鲜明的表态,只是谦虚地说有的地方确实有待商榷,让皇帝再宽限一些时日,将修正案再进行一番修正。
太子殿下如此肯纳谏,那些向来立场不鲜明的老臣都不禁叹服其胸襟。
宋桢知道,那些反对的声音背后,大部分其实是徐磊的势力。
上次徐磊在东宫门前欺负秦忘机,那时他便让人私下里留意徐磊平日都跟哪些官员往来。
如今手上有一些关于他贪墨的证据,但是这些对推进《女令》修正案的实施,并未有太大的助益。
他需要收集一些关于女人的证据,才有信心,能将徐磊一举打掉。
下朝后回到东宫,他赶在午膳前,直奔沁园。
步入六月,众多花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香气满园。
秦忘机正闲在院中修剪花枝。
她闲来无事,对着这一院子的花,竟也起了文人骚客的兴致。墙角有一株漂亮的月季开得正好,她先前从未见过。
深杏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紧紧包裹在一起,从外到内,花瓣逐渐变小,最后围成一个精致的纽扣花心。
精致典雅的气质,虽然种在墙角,却堪当这沁园的花中女王。
秦忘机觉得这样美的花开在墙角无人欣赏十分可惜,而且外头热,会大大缩短花期,便拿剪子将盛开的那些全都剪下。
拿回屋里,插在了架子上的花瓶中。
对着花束整理了一番,让它们的姿态看上去和谐而优雅,她这才满意地凑上去嗅了嗅。
真是香甜好闻。
“在做什么?”
宋桢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她一个激灵,转身的时间,他已经大步来到她面前。
他身着黑色朝服,上面用金线绣着麒麟,肩上,袖口上也绣着各种彰显身份的刺绣,气度非凡,看得秦忘机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她赶紧垂下眼睫,看着他簇新的皂靴,小声回话。
“插花。”
“哦?”宋桢的眼睛瞬间亮了,走过来,看到花瓶里满满的那一瓶杏色月季,唇角的弧度顿时变得僵硬,不
多时便了无踪迹。
“这是我用岭南的古老月季培育的稀有品种,四年了才开这一次花,我要留种子的,你竟然把花全都剪下来了!”
秦忘机呆呆地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我看它长在墙角,就……”
“那是因为它喜阴!”
他语调虽然不高,但是秦忘机看着他越发严肃正经的脸色,只觉得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
又把它养在背阴的墙角,也没提前告诉过她,她怎么知道这花如此重要!
自己不过是摘了他几朵花而已,他就这般对她,跟那时候无耻放纵的样子,简直判若二人。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知不觉酸了眼眶。
宋桢之所以这般反应,除了因为这花开得不容易,更因为,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他准备到时候再剪下来,做成花盒送给她的。
看着小姑娘红了眼睛,他的心就像被人掐了一下。
立即软了嗓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尽管他放柔了语气,秦忘机却更委屈了,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撅了下嘴,把眼泪憋回去,转头就走。
宋桢一个大步越过她,挡在她身前。
“都说没怪你。别生气了,行吗?”
什么叫“行吗”?是她故意要生气的吗?
她顿时更委屈了,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瞪他一眼,身子一扭就从旁绕开。
宋桢长臂一伸,拉住她的细腕,再用另一只手臂,扶住她的肩。
“是我不好,你骂我,打我。怎么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打他?摘了几朵花就这样对她,她还敢打他?
“殿下,请自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有什么公务?午膳就要来了。”
男人放低嗓音,极有耐心地劝说了好一会儿,最后索性一把将她拥进怀中,温柔地啃啮着她最敏感的耳垂,企图让她心软。
秦忘机更加气愤,挥手捶打在他胸膛上,发泄着心头的委屈。
结果眼泪却流了出来。
宋桢无奈,任由她捶打,双手捧着她脸,弯曲拇指轻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泪:“好了,不许哭。”
“大混蛋。”秦忘机垂头看着他的腰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嗓音偷偷发泄着。
这句带着哭腔的嗔怪,让宋桢心痒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深渊一般的双眸定定凝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最后一遍,哑着嗓子严肃地威胁她:“不许哭,再哭,吃了你。”
秦忘机立即小心翼翼抬头朝他脸上看去,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里头可怕的火光。
她慌忙又垂下头,最后抽噎了一下,凝聚了全身之力,收住了哭腔。
宋桢看着她听话的样子,唇角一挑,眸中的火光更甚,两手下移,捏着她的脸蛋,像是奖励又像是挑逗。
心猿意马的时候,传膳的人来了。
与以往不同,这次来的竟是一些小宫女。
秦忘机有些诧异,不多会儿功夫,宫女们便走进门里,先对宋桢行礼,然后再对着她屈膝行礼。
“娘娘吉祥。”
娘、娘娘?
秦忘机不明白她们为何这样称呼自己,只觉得好别扭,等她们布完膳就偷偷让宋桢吩咐她们下去。
“这些人,是你叫来的?”等人一走,秦忘机立即看着宋桢问。
宋桢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解释: “宫女服侍你,自然比太监方便些。”
“可是,为何要喊我娘娘?”
“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也不需要宫女,你让她们今后别再来了。”
饭后,秦忘机坚定地向宋桢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日后未经她的许可,他不得擅入这里的内室。白日不许乱来。
今日惹得她不开心,宋桢再不情愿,也得答应下来。
之后的几日,他又提起,想给秦忘机许多特权,比如允许她可以不穿官服上值,并且也允许林疏疏她们同样如此,都被秦忘机拒绝了。
宋桢只好作罢,没再坚持再给她派宫女,却坚持日日都来陪她用午膳。
这日,秦忘机站在屋门处,等他一出现在院门外,便走过去拉着他,神秘兮兮地要给他看一样东西。
“什么?”
“你先保证,不许生气,不许凶我。”
宋桢审视了她片刻,想到什么,轻佻地一笑,点了点头。
第68章
原来那日, 秦忘机将宋桢精心培育出的那株月季花剪了,被他教训之后,她心里委屈, 却又很是担心。
担心这株漂亮的月季会因为她而长不好甚至死掉。
小时候在宫里伴读,什么样的奇花异木她没见过?可这一株,与众不同。
她不禁向往,如果这样美丽的花,能够开遍沁园, 那将会是怎样一番美好的盛景啊?
她从前听家中花匠说起过,月季最是喜阳, 而宋桢却将它种在墙角。
也正是因此, 那日她才以为那颗月季并不受宋桢青睐,将它的花都剪下。
她觉得宋桢的养法,肯定不利于那株月季的生长。
这日一下值, 她便去找了好姐妹。
林疏疏素来博览群书,有关莳花的书, 她肯定知道。果然她一问,林疏疏就口若悬河地给她推荐了好几本书目。
“年年,在沁园这段日子,你竟然有了如此闲情雅致?这花,是给谁种的呀?”林疏疏抱着一摞书放到她面前, 坐在她身边,挑着眉毛问。
“无聊而已, 什么闲情雅致!”
秦忘机笑着避开好姐妹的打趣, 却不知道, 林疏疏早就对她和宋桢的事情心知肚明。
将那些书从藏书楼搬来,秦忘机把有关月季的部分都一一仔细读了一遍。
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把那棵月季种在墙角!
于是她立即找来工具, 将这株月季挖起来,种到陶制花盆里头,将它搬到院中阳光最为充足,却又完美避开正午毒辣阳光的地方,还一早一晚,一天两次地给它浇水。
不止这些,她还试着将修剪下来的枝条进行了扦插。
小时候她贪玩起来不比男孩子好到哪儿去,成日里到处乱跑,有一阵子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跟在自家的老花匠身后,看他莳花弄草。
结合理论和实际经验,精心照顾了半个月,这株瘦弱的月季竟然长得枝繁叶茂,还长出了好多花苞!
宋桢几乎每日都要来陪她用膳,她算着时间,赶在他过来之前,将它搬进了屋中。
宋桢一来,得了他的保证,才拉着他进屋,进门后,从后面推着他,把他领到那盆月季面前。
看着一盆枝繁叶茂,壮硕了一倍不止,还开满了花的月季,宋桢先是一怔,欣赏了片刻,便扭头去看秦忘机。
他好看的凤眸中,此刻写满了惊艳和赞叹。
这种热切浓烈的目光,秦忘机总是难以招架,她缓缓低下了头。
宋桢突然伸手,扶着她的双肩,很是激动。
“是你将它照顾得这样好?”
秦忘机抿唇,看着他胸口的金色刺绣,轻轻点头。
下一瞬,就被宋桢猛地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宋桢用力地抱着她,就像想要把自己激动的心情传递给她一样,闭着眼,在她耳边不断地夸她:“年年,
你真有天分。”
秦忘机被他摁在怀里,心里暗戳戳地想,不是我有天分,是你根本不懂种花。
正想着,她突然脚下一空。
宋桢矮下身,托着她的臀,像抱孩子似的,将她抱了起来,开始在地上转圈。
秦忘机笑着,惊叫着,轻轻捶打着他的肩头,让他快放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