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我如何下床?”她假装质问,却隐不去眼中柔情蜜意。
男人低笑一声,说把自己的先给她将就着穿,她摇头拒绝。于是他只好端着碗,服侍她在榻上用了早饭。
“外面的风景很美,此时晨光熹微,凉风习习,难得一起出城,你就委屈一下,穿着我的,跟我出去赏景可好?”服侍她用完早饭,宋桢如是提议。
秦忘机嗔他一眼:“把衣裳给我,你怎么办?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此处无人,无妨的。”男人面色如常,丝毫不见羞怯。
秦忘机目瞪口呆。
“那我用被子裹着,抱你去。”
秦忘机不置可否,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
“有办法了。”
一刻钟后,秦忘机光着身子裹着披风,与宋桢并肩,站在了船头。
她分明记得,昨夜江面宽阔,河岸在远处。
而此时,他们的船却在一湾不宽的小河滩中,河岸仿佛触手可及。举目远望,成片的荷叶中掩映着朵朵洁白的荷花,簇拥着他们的船,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河水尽头。
她不断地暗示自己,许是昨夜风大,才把船荡出了如此远。
可一回想昨夜,船身剧烈摇晃,有几度她甚至以为要他们要翻进江里。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晓风微凉,拂去了她脸上的羞耻。她的头发被风拂到脸上,遮挡住视线。
她转身,仰视着身边衣着一丝不苟的男人,她有些气愤,却还是柔柔地跟他说:“宋桢,帮我弄一下头发。”
在她转身过来的同时,宋桢便扭头看向她的脸上。
正要抬手,听见她又直呼自己名字,他眉头略皱了一下,隔着披风掐了她一把。
“叫我什么?”
秦忘机顿时在披风里头缩紧了身子,成功躲开了他,羞羞地唤了声:“哥哥。”
男人这才拍了拍她的脸颊,帮她整理好头发。
“为何只有白荷?”秦忘机看着一望无际的荷花,纳罕道。
宋桢四下里一扫,不多时,指向船身不远处的水里,那里有一朵荷花苞,一点粉色从花苞尖部向下晕开。
“可能花开之后,颜色就会变浅吧。”
秦忘机盯着他,看着他在给出
丽嘉
解释之后,视线倏地从花苞上移到自己身上。他的眸色顷刻间转暗,在她脸上来回地逡巡。
她被他看得颇不自在,撇下一句“我进屋了”扭头就走。
宋桢大步跟上,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秦忘机笑着捶打他的肩膀:“你干什么,我穿鞋了。”
宋桢炙热的目光定定看着她白皙的面颊,意味深长地在她耳边低声说:“给你上色。”
秦忘机刷地红了脸,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一进屋,宋桢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放到地上,探进披风,拥着她,与她一路拥吻,一直到了床上。
外面白日高升,屋中天昏地暗。
这般不分昼夜尽情享乐的日子,终究不能长久。
落日西沉,秦忘机闷闷的嗓音从宋桢的怀里传出。
“该回去了。”
这一次,宋桢回答得很爽快。
他又拥着她,温存了稍许,哄好了她,说自己很快回来,才穿上衣裳,去了外面。
果然如他承诺的那般,秦忘机闭眼休息了少顷,便听见他回来。
不多时,船靠了岸。
宋桢的人早就等在那里,给他们备好了马车。尽管秦忘机只裹着一件披风,却没在外头多停留一秒钟,下船后,她很快就被宋桢抱上了马车。
打点好了一切,宋桢终于上来,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累的话就先睡一觉。
秦忘机自然很累,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中,不一会儿就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进城之后,宋桢让车夫把车停在街角,去给秦忘机买一身衣裳。
吩咐完,他便将秦忘机抱到了腿上。
这一个生辰,十二个时辰,终究不能陪她完完整整地度过。
小姑娘在他怀里害羞地垂下眼睫,两颊泛着动人的绯色。他凝着她,眸色越发幽暗,越发不舍。
“一会儿车夫就要回来了……”秦忘机搂着他的脖子,小声提醒。
宋桢却不理会,稍一伸手,他便拉开了披风的蝴蝶结。
春光乍泄。
在马车里,秦忘机虽然有些羞,却还是依着他,用这种方式,跟他道别。
“你怎么那么贪心。”
许久之后,她无力地窝在他怀里,头趴在他的肩上,抱怨道。
宋桢嗅着她的发香,仍是不想松开她。若不是顾念她的家人,他真想让车夫把马车重新驰出城,找个旷野,扔下车夫,任马随意驰骋。
不娶她为妻,此生,他恕难从命。
他想与她共处一室,共卧一榻,交颈而卧,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车夫很快买回衣裳。
宋桢接过从车门处递进来的包裹,从里头找出小衣,拎着一条系带,绕到她的身前,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把另一根系带拉过来。
秦忘机想起上次的事,红着脸小声提醒:“先把头发取出来。”
宋桢动作一顿,“哦”了声,才继续。
一件小衣的带子,他却系了一盏茶那么久。
秦忘机最后哭着央求,他才罢休。
从他怀里逃脱出来,她三下五除二便穿好了衣裳,自己用梳子随意梳了几下头发,拿起一根发带一绑,只求一会儿回府,别撞见爹娘。
马车又驰了一会儿,停在离侯府偏门隔着一条街的拐角上。此处人流量少,从这里下车,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宋桢又搂着她拥吻了一阵,才红着双眼,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她。
“真不用我送你?”
“不要,就在这里。”
然而秦忘机刚撩起车帘,正要抬脚下车,便看见远处,自家马车上,父亲正从车窗里头看过来的脸。
父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在她发现他的一刹,他的目光并未闪动,看样子,好像已经盯着这边,看了多时了。
第76章
车厢里头, 宋桢见她停在门口,许久都不见下车,便问:“怎么?”
这一声, 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对面的秦廉听见。
也许他听不出里头就是宋桢,但他一定能听出来,马车里头还有个男人。
秦忘机想想自己随意的不能再随意的发型,立即头皮一阵发麻。
听见车厢里头响起男人起身时衣料的摩挲声, 她急切地隔空对着父亲的马车喊了声:“爹!”
马车里,宋桢身形一顿, 很快坐回了座位上。
他不知道秦廉何时来的, 方才他们在车厢里头嬉闹的声音,可曾被他听了去。更不知道,他可否听出来, 车里的人,就是自己。
他决定审时度势。
毕竟小姑娘说, 他们的事,不能让她的爹娘知道。但是若秦廉因此教训她,他断不会坐视不理。
秦廉打量了秦忘机片刻,听见她急急切切喊“爹”,知道她在暗示里头的人不要出来, 便自动错开了视线。
秦忘机不再踟蹰,硬着头皮走下马车, 一直走到父亲的车前。
行礼过后, 本以为父亲会生气, 会责问她两句。
然而秦廉只是语气温和地问了句,吃饭没有。
秦忘机说中午用过了, 晚膳还未曾。毕竟这会儿才晌午。
她想问父亲,为何会从偏门经过,但是抬头却见父亲的目光一直停在宋桢的马车上。
她赶紧解释:“车里没有别人,爹。咱们回去吧。”
秦廉略微颔首,称自己还有要事,让她先回府。
秦忘机只好应“是”,快步朝着侯府偏门走去。
等秦忘机走远,秦廉才遥遥冲着对面的马车,高声说:“不知殿下可否屈尊,到寒舍小叙?”
马车里头传出宋桢的声音:“孤恭敬不如从命。”
*
翌日。
上值前,秦忘机坐在妆台前,回忆着船上的一切,想起答应宋桢的承诺。
不多时两颊染上绯色,她小心地从红匣子里头取出那对镯子,羞怯怯地戴到腕上。
如今《女令》已经修正完毕,她到了沁园无事可做,便去藏书阁找好姐妹。
一进门,就看见林疏疏站在凳子上,擦着书架上的灰尘。而曹倩和郑雪儿,却在隔壁的静室,优哉游哉地一边饮茶,一边翻闲书。
秦忘机顿时心生不快,不过没有出声,而是快步走进去,开始给好姐妹帮忙。
林疏疏一瞧见她腕上那对透亮的镯子,便两眼放光,趁着往她手里递书的机会,凑到她耳边,悄声问:“殿下送的?”
秦忘机瞬间红了脸。
想起那晚,疏疏帮着宋桢编谎话求母亲允许她在外头过夜……
至此,秦忘机才恍然大悟,自己和宋桢的事情,好姐妹早已知道了。
她脸颊愈发灼烫,含羞带怯地轻轻颔首。
林疏疏见她羞了,反倒没像以往那般打趣,只是悄悄说了句“殿下真疼你”就作罢了。
忙活了一上午。
午膳时分,下人送来饭菜,林疏疏手头的活马上结束,秦忘机便先去布膳。
曹倩和郑雪儿一见她来了静室,脸上都是一副阴阳怪气,不太欢迎的表情。
秦忘机知道这些日子疏疏妹没少受她们欺负,便装作没看见她们,只是自顾自地布自己的菜。
她左手习惯性地牵起袖口,右手去摆好碗筷。手腕上那亮晶晶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动,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手腕纤瘦。
曹倩不屑地看了几眼,最后收回视线,去拉郑雪儿,准备换个地方。
然而郑雪儿却一动不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忘机手腕上的镯子。
曹倩瞬间觉得郑雪儿太不争气,没见过世面。鄙夷地看她一眼,用力拽了两下她的胳膊。谁知郑雪儿却挥开她的手。气得她立即松开她,一个人去了屋外。
郑雪儿见曹倩生气了,这才赶紧从秦忘机身上收回目光,快步跟了出去。
“倩倩,你等等我呀。”她边跑边叫。
曹倩学着郑雪儿方才的样子,挥开她的手,嗔道:“跟着我做什么,你去找秦忘机和林疏疏吧。”
郑雪儿连忙拉住她的手,死活都不放。
绕到曹倩面前,两眼精光,神秘地看着她:“你知道,她手上那对镯子,是什么来头吗?”
说完这句话,她四下里打量一圈,见没什么人,才凑到曹倩的耳边说:
“那是后宫里的物件!”
曹倩顿时变了表情,瞪大了双眼。
郑雪儿又带着她找到一个无人的亭子里头,压低嗓音跟她解释了一通。原来这对镯子,是当今皇帝还是王
爷时,她爹献给他的贺礼。
钗环首饰这类赏赐,若皇子未曾成婚,皇帝是不会赏赐的。
可这对后宫里的镯子如何到了秦忘机的手上?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殿下给她的。那么殿下又是如何得到这对镯子的?
听完郑雪儿一番分析,曹倩顿时捂住了嘴,觉得事关重大。
皇子与后宫嫔御来往,可是大忌。
郑雪儿说到最后,越发不甘心。殿下分明就跟秦忘机有一腿,上次她们说的是事实,根本就没有污蔑他们,可她们却被他当众罚跪。
这口恶气,她必须要出了。
*
蔺汝贞未曾请动。
他在给宋桢的回信中说,他的妻子身患重病,缠绵病榻,他们膝下无子,他必须要躬身照顾在她左右。
不过,他给了宋桢一个锦囊,可保他登基无忧。
至于《女令》修正案,宋桢思来想去,关于强.暴罪的处罚,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强.暴未遂者,下狱三年;强.暴得逞者,下狱十年;强.暴致女子丧命者,斩首示众。”
秦忘机也逐渐意识到她对于这个罪的处罚的确过于严重了,并且从宋桢连日的憔悴容颜上,猜到他一定经历了诸多不顺,忍受着很大的压力。
于是她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日,朝堂上,宋桢向皇帝再谏言。
这一次,强.暴罪修正后的处罚,果然得到了皇帝宋瞻的认可。
百官更是连连称道。
宋瞻正要着兰台拟旨,下令正式颁布,徐磊突然出列。
徐磊手持玉板,恭敬行礼过后,目不斜视,直接对着龙椅之上的皇帝,朗声说道:
“皇上,万万不可!”
朝堂中间顿时陷入了寂静。
宋桢冷冷地瞥着身侧的老东西,不知道他在这关键时刻,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徐磊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得了宋瞻的许可之后,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
“老臣斗胆,请皇上明鉴!《女令》乃户部尚书之女,现任东宫随侍秦忘机一人修订,其中条条款款,都意在提升女子之地位。”
“然而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臣以为,女人只配在家中相夫教子,不配得到如此程度的重视。皇上,《女令》修正案决不能通过,否则阴盛阳衰,恐有灭国之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