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他不单单是你的生身父亲, 他还是天下的帝王, 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念着一个女人。”
萧长霆不满, 嘟囔道:“莫非当了天子就不可能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不相信!若是今后孩儿有了喜欢的女子, 定然不会让她成为母妃这样!”
闻言, 母妃哑然失笑:“这般说来, 我倒是颇为好奇今后你会娶一位什么样的姑娘。”
年少的萧长霆意气风发:“我喜欢的人, 一定也会很喜欢很喜欢我!”
母妃抬起纤长白皙的玉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笑道:“那若是你喜欢那位姑娘,可她不喜欢你,你又当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萧长霆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不假思索回答:“那我就把她抢过来!反正时间还有那么长,即便她的心真是石头做的,我也一定有办法水滴石穿。”
不知是不是萧长霆流露出来的表情太过自信,母妃竟是无奈摇了摇头,轻轻叹息道:“若是世间之事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惜变数太多,而人心更是难测……”
……
多年前封存在记忆中的往事纷至沓来,直至一滴又一滴冰冷的雨水砸落在身上,被疼痛折磨的萧长霆才恍然回过神来。
“啪嗒”——
冰冷的匕首坠落在地面,染血的刀尖几乎令萧长霆目眦欲裂。
他难以置信抬首,直直凝着眼前唇色苍白的谢琉霜,对上她那双茫然失措的神情。
“你想杀我?”
萧长霆讷讷的声音落了下来,难掩心头席卷而上的重重冷意。
是啊,她早就想要动手不是么!
那一次在御书房,若不是他及时清醒,恐怕她手中冷冰冰的簪子就会刺破他脆弱的喉咙,任凭殷红的鲜血落满一地。
他一直在心中怀揣着猜想,或许谢琉霜并不会动手,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毫不犹豫这般做。
这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却不是为了他。
谢琉霜浑身发颤,若是回想方才的那一刹那,她也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刺杀当朝天子。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若是萧长霆真的对温亭书动手,温亭书恐怕根本活不了。
若是萧长霆和温亭书二人只能选择存活一人,谢琉霜肯定只会选择温亭书。
温亭书久久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还以为萧长霆在细细思索着要怎么发落他,取他的性命。
然而,当他抬首,见到的却是萧长霆面色苍白如纸,后背渗满血迹,至于他的妻子则是站在距离二人不远处,地面散落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其中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温亭书震惊过后,眉眼重新恢复温润一片,抬手朝着谢琉霜的方向伸出,柔声道:“窈窈,来我这里。”
他心中明白,谢琉霜会这么做都是因为他,这个时候的谢琉霜无疑是惊惧后怕的,若是他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怔愣迟疑,只会伤了她的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琉霜总算从先前的霎那失神中醒来,颤着身子朝着温亭书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然而,才刚踏出一步,萧长霆却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中。
见状,温亭书匆忙上前一步,沉声道:“放开她。”
萧长霆扣着谢琉霜的腰肢不放,饶是后背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疼到骨髓,依旧冷凝着脸质问怀中的女子:“你可知弑君可是大罪,莫不是真的为了温亭书连死都愿意!”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冻得谢琉霜隐隐发颤,她白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回答道:“陛下,此事皆是我所做,同我的夫君无关。陛下若是想要降罪,杀我一人便是。”
“好,好——”萧长霆的面色变得格外可怖阴沉,“你总是知道要如何气我才甘心是么!”
萧长霆不假思索避开温亭书的手,将谢琉霜紧紧扣在怀中。
温亭书不得不再次上前,温和的眉眼染满点点浓墨的色泽,深邃难辨:“烦请陛下放开臣的妻子。”
萧长霆冷笑:“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且让孤看看你的真心到底值几何。”
话音落下,萧长霆脚尖轻点竟是从方才的那只乌篷船搂着谢琉霜一跃而起,回到先前温亭书待过的那只。
未几,掌心一震,乌篷船摇摇晃晃飘荡出数米之远。
温亭书根本来不及换船,眨眼之间,萧长霆携着谢琉霜飘然离开,偌大天地之中,仿若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
即便这只船落后他们有一段距离,温亭书怎能甘心?
他拿起船桨追赶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谢琉霜落在萧长霆的手中!
……
乌篷船驶出一小段距离,任由水流将船只送到更远的地方。
方才用了内力,若在平时根本算不了什么,然而谢琉霜方才的那一刀捅得太深,运用内力的同时牵动伤口,仅一瞬,他的面色苍白失血。
被萧长霆紧紧扣在怀中的谢琉霜自然看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即便如此,他的力气还是极大,谢琉霜根本挣脱不得。
“我先前就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又想要做什么!”
萧长霆将温亭书一人抛在那只船上,现在外头落着这么大的雨,要是温亭书因此生病该如何是好!
谢琉霜面上的担忧不加掩饰,落在萧长霆眼中只觉得格外刺目。
他幽幽冷笑出声:“我被你捅了一刀,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反倒关心起温亭书,他就这么重要?”
“陛下,先前我已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谢琉霜不明白为何萧长霆执意此事,为了不连累整个英国公府,她只得极力劝说着,“更何况,我早就失去记忆。从陛下和照眠的话中,当年或许我真的喜欢过陛下,但是物是人非,更何况陛下曾经拒绝过我,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放下过去,放过彼此,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落下,萧长霆却迟迟不曾出声。
他深深凝了一眼,倏然抬起谢琉霜的下颌,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接下来的那句话几乎叫谢琉霜心魂尽失。
“若是我说……我也曾经喜欢过你呢?”
“砰砰砰”——
久违的心跳声一点点撞击着谢琉霜的心魂,年少之时的爱慕早就烟消云散,却因为萧长霆的这一句话重新翻卷而来。
半晌,谢琉霜恢复以往的常态,面上淡然一片,哂笑道:“陛下可是在说笑?若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劝说我和离,未免太过荒唐。”
何止是荒唐,要是当初萧长霆也喜欢过自己,那么当初那么不留情面、残酷无情的拒绝又算怎么一回事?
即便韶光已逝,但是当年那一次刻骨铭心的拒绝谢琉霜依旧深深烙刻在心头,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遗忘,实则她根本就不想重新回想起来。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或许即便我这么说,你会认为我只是撒谎,毕竟赌约的事情我都想要反悔,又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呢?”
萧长霆轻声说着这些,回想着往昔种种,更是心如刀绞。
“你曾为我缝补过衣裳,也为我做过饭菜,还有那些买过的小玩意儿你是不是以为我都丢进了河中?”萧长霆望着眼前的这片雨幕,呢喃着一一说起往事,“在你离开以后,我跳到河中将那些东西一一拾起,有些东西碎了,我另外找了匠人缝补,若是你愿意的话,那些东西还放在我的寝宫,只要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到。”
谢琉霜听着萧长霆所说的这番话不似作伪,可是心头疑窦丛生,若是这一切真如他所说的这样,为何他又要拒绝掉她的爱慕之意?
“你应当知道我虽是皇后所出,但是多年放养在外,先帝属意的继承人是安乐王萧卫。我潜藏在江南蛰伏多年,一心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当时萧卫查到我身处江南并且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派了追兵暗杀我,为了不让你深陷囹圄境地,我只得拒绝掉你,实则也是为了保护你。”
“当初打算等到此间事了再去寻你解释清楚,却没想到得知你所离开的那只船沉入海底,我一直不肯相信你已经死了,好在你还活着。”
“窈窈,这些话我真的不曾骗你半分,若是你不肯相信,你可以去问奕怀,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时隔多年,当谢琉霜听着萧长霆的解释,所得到的结果却是太过荒唐。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不得已”,怪不得萧长霆始终都不肯甘心。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我无法细说,若是你还想听,我所有的事情都会告知于你,不会有任何隐瞒。”
萧长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流露出点点希冀,然而,谢琉霜却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臆想:“陛下,往事已矣,何必追思?”
错过便是错过,最多的也不过枉然,大概只能说明二人有缘无分吧!
谢琉霜的冷漠彻彻底底刺痛萧长霆,他只觉得后背的疼痛愈发剧烈。
他强忍着背后伤口的疼痛,颤声问道:“窈窈,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完全失去记忆,根本不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这是最后一晚,若是你能恢复记忆,应当不会对我这般绝情。”
他的话音刚落,谢琉霜的心底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你想做什么?”
萧长霆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紧扣着她腰肢的手一点点松开,随后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同时破水而出,手中的利刃朝着萧长霆的方向刺去。
第55章 设局
暗夜流光, 是风浮动。
谢琉霜不经意间想到曾经发生过的那一桩事情。
当初她从奕怀的口中得知萧长霆要去垂钓,她也一道跟了过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不过半日风雨飘摇, 她所畅想的才子佳人独处根本就不存在!
就在她沮丧无比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蓦然, 森冷的水面之下潜藏的黑衣刺客破水而出,手中锋利的剑刃直指萧长霆。
“小心——”
谢琉霜心脏一紧, 还未反应过来,提醒的话便已出口。
来的刺客有好几人, 其中一人听到谢琉霜的声音后更是调转方向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袭来。
无辜受连累的谢琉霜眼前一黑:她就不该……不该开口!
引火烧身的谢琉霜转身欲逃,可她哪儿比得上精挑细选出来的刺客?
眼看刀剑近在眼前, 萧长霆手中的折扇一甩, 径直将刺客致命的那一剑拦住。
谢琉霜抬首,观那面前之人身姿高大挺拔,孑然独立,丰神俊逸。
一时之间, 她心头微动, 低声呢喃:“萧公子,多谢, 我……”
谁知, 她后续的话语还未落下,萧长霆冷冷睨了她一眼, 眸中划过点点嫌弃之色:“原本以为你的脑子不算好使也就罢了, 怎么年纪轻轻腿脚也不便, 跑得比乌龟还慢。”
谢琉霜:“我……”
若不是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 你知不知道单单你这几句, 就足够让我手里的拳头又硬了几分!
萧长霆随意从木筏上捡起船桨作为武器, 奈何来的黑衣刺客实在太多,再加上他又要护着谢琉霜,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黑衣人久久无法攻克萧长霆的破绽,还是为首那人反应最快,毫不犹豫指着谢琉霜的方向沉声命令道:“那个女人是破绽,不要管萧长霆,先杀那个女人,萧长霆就会自乱阵脚。”
话音落地,无数刀剑试图穿过萧长霆的防守攻向谢琉霜,谢琉霜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要是换做别的闺阁女子,恐怕都要吓破胆!
小小的木筏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想要离开肯定还要寻找别的办法。
谢琉霜循着岸边的方向望去,却见岸上不远处有一座青山,她曾和照眠来过这里,记得山上有一座隐蔽的山洞。
她毫不犹豫对萧长霆说道:“萧公子,这只木筏恐怕撑不了太久,我们去那座山上暂避一下。”
山上有不少遮掩身影的树丛草垛,显然会比孤零零的单薄木筏要好上太多。
萧长霆用尽内力震退这群黑衣人,不假思索搂住谢琉霜的腰肢朝着岸边而去。
谢琉霜来过这座山,她的记性还不错,勉强能够找到当初暂时待过的那个山洞口。
这样的骤雨天气,若是长时间被雨淋湿,难免会感染风寒。
途径山麓小道之时,谢琉霜迅速采摘下几片草药,领着萧长霆来到山洞,并用不少藤蔓遮掩在洞口。
山洞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三四人。
萧长霆和谢琉霜二人不敢多说半字,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未几,紧跟其后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漫天雨幕中,还能透过藤蔓的缝隙窥探到黑衣人的身影。
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道:“怎么回事?他们莫非不是沿着这条路上山的吗?”
另一人回答道:“他们既然敢来这座山,说明这里还有不少路,沿着这里朝外搜索,我就不信他们二人能从这里逃走!”
黑衣人撂下这几句话,三三两两朝着不同的方向紧密搜寻。
谢琉霜担忧不已,她的精神极度紧绷着,生怕被这群黑衣人发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再也没了动静,她只觉得浑身滚烫一片,两眼一闭直直倒了下去。
她本以为自己会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谁知,却被萧长霆抱在怀中。
最后陷入昏迷的同时,她只听到耳畔传来萧长霆一声低低的叹息:“你的身子好弱……”
……
刀光剑影之中,谢琉霜惊叹于自己竟然会想起往昔之事。
眼前的萧长霆和三个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然而今夕何夕,谢琉霜早就不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她几乎在那三个黑衣人动手没多久就看出来其中的诡异之处。
那三个黑衣人别看长得人高马大,可在和萧长霆动手过招的同时却有所忌惮,几乎处处让着他。
若是有人真的要刺杀萧长霆,会这样手下留情、有所顾忌吗?
不过一瞬,谢琉霜就想明白此事,恐怕这几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刺客,而是萧长霆的下属吧!萧长霆莫非是想要在她面前上演多年前的那一幕,好让她重新恢复记忆?
心底划过重重思量的谢琉霜不动声色望着眼前这一幕,而萧长霆护在谢琉霜身前,沉声呵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黑衣人冷笑几声,持着手中的长剑道:“少说废话,我们就是来取你的性命!”
话音落下,黑衣人又是一剑袭来。
别看他的架势多么阴狠毒辣、极尽潇洒,实则内心慌张不已。
要命啊,面前这个人可是皇帝,但凡长剑偏了几分,他的人头还要不要了!
三个黑衣人是无法理解为何萧长霆要演这么一出戏,不过谁让他是皇帝,他想要英雄救美他们就只能是陪衬。
幸好黑衣人的装扮素来都是蒙着面容,看不真切表情,否则就他们三人这拙劣的演技,定然会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