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厉声呵道:“大胆!”
温亭书的名字自谢琉霜入宫以后就成了一道禁忌,就连温家,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可这个郑云岚倒好,在谢琉霜跟前大咧咧提了,还真是要气死娘娘不成!
一想到这里,清月眼底的敌意愈发凝重。
一阵沉寂后,半晌,谢琉霜才道:“若是你今日过来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么大可不必。”
虽然她总觉得郑云岚一直有些奇怪,不过若是她真的想要刻意过来嘲讽自己一番,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只是谢琉霜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郑云岚的想法是什么,暂且只能搁置在一边。
直到远处的罗帐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响,随后有人惊呼出声,匍匐跪地,混乱声响彻云霄。
谢琉霜几人对视一眼,心头疑窦丛生,那边到底怎么了?
随后,只听奕怀高声喊道:“娘娘,您在哪儿,娘娘!”
谢琉霜正要迈步过去看个究竟,郑云岚直接拦在她跟前,沉声道:“别过去,你过去就是送死。”
谢琉霜不解其意,“那边发生了什么?”
因为距离隔得太远,谢琉霜看不真切。
而郑云岚是习武之人,即便身处夜色之中,她的眼力很不一般。
她幽幽开口道:“陛下疯了。”
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事情。
如若谢琉霜走过去,根本不知道这场风波会不会波及到她。
照眠听了这话,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怒声骂道:“这个奕怀搞什么!那么危险居然还叫娘娘过去!”
清月想了想,理智开口道:“依我看来,奕怀大人应当不是那样的人,毕竟从以前到现在,他也不敢做出半分伤害娘娘的事情呀!”
清月的话很有道理,尤其是那边的阵仗闹的震天响,就连众多朝臣都挨个出来,最后一个个跪在罗帐跟前。
眼看这局面发展成这样的地步,谢琉霜在心底幽幽叹息了声,恐怕她如今,不想出去也要出去一回了。
“走。”
谢琉霜抬步绕过郑云岚,朝着罗帐走去。
一看到她出现,奕怀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小跑到她身旁。
“娘娘,你可算来了,眼下也只能靠您了。”
奕怀话音落下,照眠不满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般危险你竟然还叫娘娘过去!”
奕怀无奈叹息了声,苦口婆心道:“陛下即便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娘娘,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算计的这事,买通罗帐外头的守卫,让人放了个姑娘进去。彼时我和陛下都在帐内,陛下正看着奏章,一抬头就看到那女子,若不是我拦着,陛下拔出的那把剑真会活活将那女子劈死不可。”
自从萧长霆登基以来,还未曾有人这般算计过。
而且,这还是当着谢琉霜还在的时候就要给陛下献上美人,可不是活活朝着刀口上撞么!
奕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到头来,受累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身边人。
谢琉霜从奕怀口中听到来龙去脉,直到她一步步来到罗帐前到这片空地处,所有的朝臣以及夫人跪地磕头,战战兢兢。
而在众人的面前,萧长霆一身墨色锦袍长身玉立,衣角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只见他衣袍染血,手中持着的锋锐长剑一滴滴殷红的血沿着刀锋落下,最后湮没进尘埃。
他的双眸褪去往昔浸染的沉沉墨色,多了一重嗜血狠戾般多猩红之色,脚边匍匐跪着的女子颤抖若筛糠,面色苍白如纸。
寒风凛冽,他的声音比高山冰雪还要森凉:“谁派你来的?”
萧长霆将剑尖对准那女子,眼底没有一丝温情,只有无尽的森寒和冷漠。
女子抬起娇柔的皙白面庞,燃起的幽微灯火下,却见那女子的侧脸竟似极了一个人。
众人胆颤心惊,不由将目光落到一旁的谢琉霜身上,无人胆敢吭声,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回禀陛、陛下……没、没人让小女子过来,小女子仰慕陛下英姿已久,因而、因而才……”
“还在撒谎!”
萧长霆目光冷冽,宛若寒芒出鞘,他抬起手中的长剑朝着那女子劈去,女子“啊”的尖叫出声,好在最后只有一缕发丝慢悠悠飘落在地上,可其间那凛冽冰冷的杀意叫她心头不住泛凉,两股颤颤。
“我、我说……是,是英国公让小女子来的。”
原本作壁上观的谢琉霜一听这话,瞳孔地震,视线瞬间落在人群中搜寻温弘远的身影。
被那女子点出名字的温弘远更是心惊肉跳,许氏尤甚,她本在看着一场好戏,谁知竟能扯到自己丈夫的身上。
温弘远还未出声,许氏就厉声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想要找个人攀扯,为何要扯到我夫君身上!”
那女子泪如雨下,摇着头辩解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英国公说,我的容貌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只要我能得到陛下宠爱,取代了她的地位,陛下就能放娘娘离开……”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女子不想成为刀下亡魂,只能竭力将所有的事情尽数抖落出来。
当然,她把事情的源头都抛给新任英国公温弘远,自己的野心却只字不提。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大震。
皇帝的所作所为明白归明白,可哪有人会傻到将这些事情脱口说出?这不就是刻意拔了老虎毛,自个儿找罪受!
萧长霆目光犀利如电,寒声质问温弘远:“英国公,她说的可对?”
温弘远做归做了,但是这眼皮子底下哪里敢承认。
他讷讷胆颤几近说不出话来,许氏也被萧长霆眼膜中冷冽的杀意惊得后背发凉。
就在这无比叫人窒息的时刻,率先出声的竟是谢琉霜。
谢琉霜走到萧长霆跟前,无视跪倒在地颤抖不已的女子,漫声说道:“英国公府自顾不暇,又怎会闹出这样的一桩事情来?我想,这背后必定有人陷害,陛下,你说呢?”
二人四目相对,谢琉霜无惧他眼底锋锐的寒芒,在等他开口给众人一个结果。
“皇后说的不错,孤也认为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萧长霆幽幽出声,随后牵过谢琉霜的柔荑,意味深长笑了起来:“皇后腹中已经有了孤的骨肉,孤想,总不会真有人这般不长眼睛。若是真有,孤手中的这把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话毕,萧长霆手中长剑如风般掠过,直接割破那女子的喉咙。
女子连一句争辩都来不及说,鲜血迸溅而出,大眼圆睁倒在了地上。
萧长霆将长剑扔在地上,转而拉着谢琉霜入了罗帐,对于外头跪着的朝臣只字不提。
空荡荡的房间唯有他们二人,气氛却格外古怪。
他让谢琉霜坐在床边,抬手擒着她的下颌,目光深邃幽冷,声线清寒:“方才你去了哪里?”
第109章 利用
罗帐灯昏, 跳跃的簇簇烛火燃烧着烛芯,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萧长霆清冷森寒的气息紧紧裹挟着她, 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未曾听到谢琉霜回答,他的眸光倏然冷沉三分, 寒声道:“为何不回答我?”
谢琉霜紧紧攥着手心,指甲在掌中留下道道痕迹, 心脏跳动的格外厉害。
“方才我在外边坐了一会儿透透气,只不过片刻时间不曾出现, 陛下也要探究一二?”
然而,萧长霆冷冰冰拆穿她淡然皮囊下的心思。
“你就在罗帐之外却没有进来, 你分明看到了那个女人进来了不是么?”
他的声音轻飘飘落下, 却似极一把尖锐的冰斧想要狠狠砸开谢琉霜始终封闭的内心。
谢琉霜迎上他的视线,唇边扯开一抹散漫的笑意:“我只是不想打扰陛下罢了。”
此话一落,她的下颌被捏得生疼,竟是萧长霆加重了力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不要存着将我推给别的女人的心思!若是今日换成了温亭书, 你也会这般做吗/”
萧长霆最为恼怒的就是这一点,他最痛恨的就是谢琉霜的没心没肺!
一个男人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子, 定然拥有强烈的占有欲, 只愿将自己的整颗心献上,反之亦然。
可是, 谢琉霜在看到那样的一幕却完全没有想进来宣示主权的意思, 任凭那个女子入了罗帐, 显然, 她的心里根本不在意他, 更不在乎他多年来为她守身如玉。
她的心里只有那个病秧子。
思及此, 萧长霆着实痛恨这一点,更恨自己当初在江南之地的错误决定。
或许当初,不论生死,都应当拉着谢琉霜一道,将她牢牢扣在身边,她才不会像后来被别的野男人所迷,变了心。
心头宛若刀绞滴血,他心底含恨吻了上去,撬开齿关,攻城掠地。
谢琉霜倒在锦榻上,被他强硬炽热的吻吻到只有呜咽的声音。
萧长霆恨极,怒声骂道:“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女人!你要是还想着那个病秧子,孤就将他从你的心里挖出来,你的心里只能有我的存在!”
“陛下未免太过强人所难,如今我在你身边还不够,还想要什么?”
谢琉霜被吻的眼尾泛起一层泪痕,纤弱无力的手同他十指紧扣,根本挣脱不得。
萧长霆冷声发笑:“你既然当初选择救他们同我做交易,就要给我你的所有,不论是身还是心,都要完完全全属于我。”
他这样霸道的话,谢琉霜根本不想听。
她紧咬着下唇侧过脸,避开同萧长霆的对视。
见状,萧长霆目光变得更为阴鸷森冷,漫不经心笑道:“你知道方才为何孤要说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么?”
没来由的心头骤然一跳,谢琉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脑海中瞬间划过他之前在帐外所说的那句话。
——“皇后腹中有了孤的骨肉……”
他为何刚才要那样说?
早前,萧长霆对于她腹中的孩子极为排斥,甚至想要让太医开药方拿掉孩子。
前后不过短短时间,他就转变了态度,甚至自作主张将孩子认在他的名字,他究竟意欲何为!
谢琉霜想,这其中一定有萧长霆的用意,否则他不会这么做。
想通了这一切的谢琉霜还想要深思萧长霆这些做法背后的原因,可是始终想不到,只得质问他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长霆薄唇勾起,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可落在谢琉霜眼中却是无尽的冰冷和讽刺:“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留下这个孩子也不错,至于为何我要说孩子是我的,自然是不想让他回到温家去。”
“什么?”谢琉霜倏然瞳孔剧震,细细思索他这句话潜藏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以后,后背渗出一片瘆人的寒意,“你要利用他对付温亭书?”
萧长霆摇了摇头,镇定自若回答:“准确来说,是掣肘你。”
“你——”
谢琉霜气到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眼疾手快扣住手腕。
他的手逐渐用力,纤细的手腕一阵刺痛,谢琉霜倒抽口凉气,面色发白。
萧长霆慢条斯理道:“我应当早点发现那孩子还有这点用处才是,若是让他回了温家,你日日夜夜茶饭不思想着那孩子,那我还留下他来做什么?自然是要他发挥另一个价值和作用。只要他在我身边,之后叫我父亲,这就已经赢了温亭书一步。”
谢琉霜冷声呵斥:“你这个疯子!之前你对温亭书做过的那些都还不够,还想要逼着他去死!”
若是温亭书知道那孩子明明是他们二人的骨血,却无法叫生父一声“爹”,这该是多么恶心人的一件事情啊!
更何况,谢琉霜也没有想到,萧长霆疯起来还可以露出这样的丑陋嘴脸!
“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既然我想要你彻底爱上我,自然也要将真实的我展现在你面前。”萧长霆勾唇笑道,“好了,再不休息可就伤到’我的好儿子‘,窈窈,早点睡吧。”
他从床角将锦被取来,掀开,盖在谢琉霜身上。
谢琉霜极力反抗,最后还是敌不过他的强硬手段。
“你在利用这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做!”
谢琉霜只要一想到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会被萧长霆一点点利用,灌输所有的思想,顷刻间浑身不寒而栗。
对此,萧长霆笑得更加冷漠:“不要说我在利用他,你不也在利用我吗?今日那个女子根本就是温弘远派来的,你想要维护温亭书的大哥,维护温家,这些我都顺了你的意思,你什么时候也能顺从我的意思?”
“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但我可以为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尽情在底下折腾。”他俯身靠近,吻上朱唇,声音低低,“或者你还有一个办法,簇拥这个孩子成为帝王,最后取代我,你就自由了……”
天阶一钩残月,耿耿星河沉落,直至日居月诸,东方自出。
……
持续半月之久的秋猎落下帷幕,除了那日萧长霆当着众位朝臣的面直接一剑杀死了容貌似极谢琉霜的女子后,被惊骇到的众人惶惶不安,再也不敢用这些歪点子试图挑衅一个帝王的耐心。
这件事情偃旗息鼓,反倒是另一桩事情喧嚣至上。
皇后娘娘腹中怀有龙嗣,先前有些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陛下迟迟未曾宣布这件事情,才会导致众人产生别样的想法。
如今,陛下将此事公之于众,按照陛下对于皇后娘娘那般宠爱有加的程度,一旦她诞下的是皇子,恐怕太子之位是跑不掉的。
身居后宫最高位,又有孩子伴身,再加上陛下不近女色,桩桩件件,都叫其他的朝臣们即便有些小心思也尽数消失殆尽。
毕竟陛下那一晚,瞳孔之中染血的肃杀之意叫所有人惊若寒蝉,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在,或许失控的萧长霆真会杀光所有在场之人。
基于此,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秋风瑟瑟,星河转瞬,眨眼之间光阴若流沙般从指尖消逝。
隆冬已至,白雪皑皑,簌簌雪花飘落而下,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宫女和内侍将手中的红色绸布一一挂在干枯的树枝上,还有人将剪好的窗花粘贴在木窗上,另外有些人则是低头扫雪。
谢琉霜腹部隆起的弧度很是明显,冬日寒风太过冷冽,她手中怀揣着鎏金铜丝暖炉,脖子上围着一圈狐绒围脖,肩上披着一件白色狐裘。
清月小心翼翼搀扶着谢琉霜,唇畔噙着一抹笑意,“娘娘,陛下猎来的那只白狐毛色真好,完全没有看到一丝杂毛。”
自从秋猎那时候回来,谢琉霜神色始终靥靥,提不起任何精神。
不过到底顾念着腹中的孩子,她寻思完萧长霆的话后,只能将起尽数压在心底。
诚然,萧长霆有他的打算,可是这个孩子也会在她身边长大,她不会让这个孩子成为萧长霆手中对付她和温亭书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