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到底没有命人架着她换衣裳。等宫女传膳,郁灵便开始悠哉悠哉喝酒进膳,但她很有骨气地不碰食案上的鹿肉,她的想法很明确,他不赏她首饰,她也不会主动要,他不许她吃他猎得的鹿,她即使饿死都不会吃!
“娴嫔娘娘,臣女敬你一杯,臣女初来乍到,还望娘娘今后多指点臣女。”凌香环端着酒杯来郁灵面前敬酒。
郁灵感叹她举止落落大方,模样出挑端庄,简直挑不出一丝错来。
她端起酒杯想应承一番,岂料忽得有人攥了一下她的袖子,郁灵一个趔趄狠狠朝着凌香环扑了过去。
觥筹交错的宴上,两人狼狈地摔作了一团,凌香环是最惨的那个,被郁灵压在身下,酒水洒了全身,弄脏了衣裳。
“呀!娴嫔娘娘怎么推凌小主呢!”刘歇惊叫一声,立即过来扶人,郁灵被他推到一旁,其他宫女也围拢过来。
“凌小主无碍吧?”
“凌小主有没有受伤?”
“快传御医!”
凌香环被人簇拥着扶起,郁灵是自己爬起来的,这儿的动静不大但引起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又有好戏看了!!
郁灵上前查看凌香环,“你没事吧?”
“娴嫔娘娘实在过分,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推凌小主啊!”凌香环的贴身侍女惊呼一声,“我们小主虽不比娘娘身娇肉贵,但她也是我们王爷捧在手心长大的。”
“我没事,玉笛,别说了。”凌香环低声道。
郁灵神色茫然,“我没有推她、”
“怎么没有推?奴才亲眼瞧见娴嫔娘娘推了凌小主!”刘歇高声嚷了一句。
宴上的气氛凝滞了,怎么所有人都看她啊?她真的没有推凌香环。
此时定南王道,“香环是你失礼在先,娴嫔娘娘比你入宫久,往后还需要她多加指点,还不向娴嫔娘娘赔不是?”
这话不就是指责郁灵欺负新人嘛?!郁灵真真委屈极了。
“娴嫔,向定南王父女赔不是。”冷眼旁观片刻的萧铎开口吩咐。
郁灵侧眸望向皇帝,连他也帮着他们?!
“臣妾并没有推凌香环。”郁灵倔强道,她这一日受了许多委屈,即使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赔礼道歉,她并没有错,萧铎是非不分。
此话一出,宴厅内寂静无声。
此时,萧铎拢住郁灵的肩,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警告,“是想去暗室走一遭么?认错。”低沉的声音唯她一人听得见。
这一幕在旁人眼底看似是萧铎在安抚她,实际......
她是去过一遭他御书房后头那间暗室的,刑具琳琅满目,浓重的血腥味。
郁灵浑身微颤,肩上的手掌似要捏碎她的肩胛骨。
“是我无状了,还望定南王与凌小姐海涵。”郁灵喃喃说出口。
肩头的力道消失了。
“娴嫔这是哪里的话。”定南王神情松动,“娘娘不过是一时失手,何须说得这么严重!”
“娘娘这是折煞小女了。”凌香环道。
宴上的气氛又渐渐活络起来,众人不过是觉得娴嫔这争宠手段太过拙劣了,皇帝、定南王可都是向着凌香环的,连贵妃都要避其锋芒,她有什么资格争?
郁灵觉得自己的傲骨被折得七零八落。
坐回萧铎身边,她觉得自己完全孤立无援。
待宴一散她就从侧门离开,回到自己寝宫。
***
刘歇:“娴嫔娘娘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亏得定南王与凌小主宽宏大量!待回宫之后,奴才必定要将此事回禀贵妃娘娘!”
萧铎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解下衣袍,朝着浴殿走去。
“陛下今夜还泡冷泉么?连着泡了将近一个月,伤龙体呐!”
身着雪白里衣,萧铎步入冰冷的泉水,半山腰的行宫夜里并不燥热,如此泡澡免不得寒气入体,萧铎却浑然未觉。
“你去告诉娴嫔......”
刘歇竖起耳朵听着,宴上的事情必定惹得陛下恼怒。
萧铎立在白玉池中央,泉水没过腰际,沾湿衣襟,轻透薄裳黏在身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胸膛。
水珠顺着眉眼滴落消尖的下颚。
思忖片刻后他道,“告诉她往后不许再穿不得体的衣裳。”
刘歇应了声,诶?重点是这事么?
“否则......算了,朕亲自去。”
子时已过,月华倾泄,行宫里静谧无声。
萧铎行在廊下,脑子里尽是宴上郁灵那副垂泪欲泣的神情,她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妃嫔,有什么资格侵占他如此多的神思。
不等侍卫通报,他推门进入郁灵寝宫院子,心口一把邪火乱窜,泡再久的冷泉都无用!
“可我真没有推凌香环......”
男人的步伐在窗口停下,隐约听见殿内隐约传来的婉转泣音。
殿内,郁灵委委屈屈地揪着绮罗的手,一双清纯眼眸湿漉漉的,已经哭着骂了狗男人整整一个时辰了!
他眼瞎么?!
绮罗安慰她,“娘娘还是少说两句,小心隔墙有耳。”
方才娴嫔骂皇帝的话,随便拎出来两句,也够诛九族的了,到时候远在苏州府的全家老少死得该多冤枉哪!
郁灵抬手擦拭眼泪,心里冒出来个念头。
“实在不行,我还是回苏州家去吧......”这话清晰地透过窗纱入廊下之人的耳朵。
殿门忽得响动,郁灵一晃神,眼睁睁地看着萧铎推门进殿。
“陛、陛下?!”
第15章
萧铎就这么立在她身前,广袖长袍,浸泡过冷泉的发丝半湿,他倨傲的眸光比苍穹之上的月华更惨淡几分。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啊?郁灵从椅榻上跌了下来。
她方才骂萧铎骂得非常难听......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臣妾该死!”郁灵跪伏在地,一阵恶寒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攀爬,这下可全完啦。
萧铎瞥向边上的绮罗。
绮罗立即溜了,留下郁灵独自在男人面前瑟瑟发抖。郁灵骂归骂,但她对萧铎的惧意更深。
“你要回苏州府?”
诶?
郁灵疑惑地抬眸,所以他没有听见她骂他早晚精尽人亡这一句吗?
“要回苏州府,是么?”萧铎追问。
萧铎绷着下颚,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毫无起伏的语气,郁灵心想萧铎厌弃了她,这是迫不及待要将她打包扔回苏州了?
于是她很有骨气地点了点头。
“陛下若实在不喜欢臣妾,臣妾愿意回苏州府。”郁灵道。
“朕说过,除了权势富贵,朕给不了你其他,你也休要妄想。”
诶??郁灵思绪混乱了,除了权势富贵她也不需要他其他的东西啊。
“但你身为朕的妃嫔,若胆敢踏出皇城一步,朕便命人围剿苏州郁府,杀光你的族人。”
郁灵小心地揣度男人的意思,首先她咒骂他的那些话他肯定没有听见,他听见的是最后一句她要回苏州的话。
回娘家这种话,郁灵也就说一说,即使降为娴嫔,她现在的日子也是很好过的,还不用侍候萧铎,怕就怕失了贵妃的宠信,将来一降再降。
清纯脸颊上泛起一抹愁思,宫宴上的裙裳沾了酒水,她一回来就沐浴更衣,然后坐在椅榻上骂了萧铎足足一个多时辰。
她惧热,寝衣的料子比那身宫装还少,玉骨冰肌,心口别样壮阔,完全就是在男儿那股邪火上浇油。
郁灵猝不及防被推倒在椅榻上。
萧铎对紫宸殿的那一幕记忆犹新,那日他找顾贵妃商量事情,意外瞧见娴妃,她坐起身时肩带下落...那一方晶莹可爱。
萧铎疯了不成?!郁灵骇然,他是属狼的么?咬她做什么?不对,是属狗的么?!
方才还威胁着要杀她全家,在宴上又是那样对她,他不是很喜欢凌香环?那此时与她又算什么啊?
少女肌肤冰凉,好似灭火的清泉。
“陛、陛下、”
她轻唤他一声,萧铎没听见甚至越来越贪得无厌,那双白日里挽弓的手去解她腰间细带。
“萧铎!”
这一声生生地将男人从失控的边缘拉扯回来,萧铎仰起头,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直呼他姓名。
“臣妾还在信期......”郁灵随口扯谎。
萧铎对女子信期并不十分了解,但他知道每月这个时候他必须忍耐,指节拭去唇角的水渍后站起身。
“往后不许再提回苏州府的事,还有、”萧铎终于想起他来这一趟是做什么的,“往后不许再穿着不得体的衣裙、”
郁灵跪坐起身,脆弱的肩带已断,青丝如瀑,肤若凝脂,美得不可方物,此时她乖巧地听着萧铎要说的话。
“陛下不许臣妾做什么?”声音悦耳,这些无一不火上浇油。
男人眸光一滞,薄唇紧抿,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就夺门而出,向来高傲的男人此时的背影些许狼狈。
郁灵扭头瞧着男人消失在长廊末尾。
他究竟何来的自信,觉得她会在今夜乖巧伺候他?还有他方才究竟想说什么来着?
奇怪。
萧铎回到寝宫,信期?
他只知道自己难受了将近一个月,她这一趟信期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铎翻看日历,在最初那一日圈了一笔,还得忍耐三日!
隔日山间天气凉爽几分,是个适合狩猎的好日子。萧铎无心狩猎,慕容循便陪着他在林间策马。
沉默了一上午,慕容循心想着皇帝是否再为定南王的事烦心?定南王似乎要皇后之位。
“倘若那个女人要走,该如何办呢?”萧铎主动开口。
慕容循:“贵妃?”
“那个恃宠而骄的女人。”
慕容循自认在女人这件事上,比皇帝高明几分,“那陛下对她有情么?”
“她没有资格。”萧铎道。
“那是瞧上她的姿色?”
萧铎默认了。
“这还不好办?天底下哪个女人得了陛下的宠爱舍得离开,陛下继续冷着她,看她走不走。她若非要走,那就用锁链将她锁在龙榻上,不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要心软!”
萧铎骑在马上,在丛林间缓缓行走,宽肩窄腰,垂着眼睑若有所思,浑身隐隐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
将她锁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
“娴嫔娘娘落水啦!!”
***
今日郁灵上山之后,闲来无事又去采摘了许多野果,独自来到溪边清洗。
“娴嫔娘娘,臣女来帮忙吧。”凌香环撇下众多阿谀奉承之人,来到溪边。
郁灵侧眸看她一眼,怎么两人今日又穿了同色的衣裳?!
昨夜有些误会,郁灵觉得往后宫怕是凌香环一人独大,自己还是与她打好关系吧,今日溪边水流湍急,郁灵便道,“行,那你小心些。”
凌香环从篮子抓了一把野果子,“陛下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郁灵只知萧铎很重欲,其余就不太知道了,难道同凌香环说皇帝喜欢在她那间暗室里鞭打人么?回头将人吓跑了,她的死期估计也不远了。
“我与他不是很熟。”郁灵道,她只在龙榻上与他比较熟,其余的时候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娘娘这是怕臣妾将来进宫之后分宠么?”
凌香环忽然转变语气。
诶?
郁灵诧异地回眸,凌香环的脸上写满厌恶。
“我不是、”
凌香环忽得伸手推在郁灵肩上,她们本就临水而立,郁灵不自觉地往后仰去,一双手乱抓揪住了凌香环的一方衣袖。
郁灵跌落在溪水,水流湍急,她整个人顺着溪水往下。
凌香环也没能爬上岸。
“呀!娴嫔娘娘落水了!”
顺着水流落到一方水池中,郁灵呛了好几口水,喊都喊不出,她伸长了手臂求救,濒死之际郁灵看见了萧铎!
他去林子里狩猎了,怎么比亭子里那些宫人来得还要快?
萧铎跳马入水一气呵成。
此时忽得有人将她的头往水里按,郁灵挣扎着看清了是凌香环,她也落水了,就在她身旁,此时也是胡乱挣扎着,将她当做了浮木。
郁灵好不容易头冒出水面,见到的却是萧铎揪过凌香环的手臂,拽着她往岸边游去。
诶???!!!
狗男人真不管她死活啊???
呛了几口水,她在水中体力消尽,朝着越来越暗的池底落下去。
“咳--!”
郁灵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上岸的,捂着胸口不住地猛咳,一抬眸见到的是浑身湿透的司徒珏。
是他救的她啊。
上头亭子间的贵妇人们纷纷下来围拢在凌香环身边。
“凌小主无碍吧?”
萧铎猛然揪住身边人的手臂,这才看清她那张被长发遮掩的面容。
“多谢陛下救臣女一命。”凌香环颤抖着惊魂未定。
簇拥上来的贵妇人们关切道,“要不要传御医?”
“怎么好端端地就落水了呢,幸而陛下来得及时。”
郁灵胡乱擦拭着脸上水珠。
“你有脑子么?!”
她还未缓过神,就这么挨了萧铎劈头盖脸一句责罚,他浑身滴着水珠怒视向她。
“都是臣女的错,陛下不要责怪娘娘。方才臣女帮娘娘在溪边洗野果,发生了口角,娘娘生气推了臣女一下,臣女没站稳当,落入溪中,惊恐之下扯了娘娘的衣角,娴嫔娘娘才一道落入水中。”
萧铎发丝滴着水,对凌香环的话置若罔闻,反而面如寒霜般盯着郁灵,“朕命令你不许再食野果,你没有听进去?!”
郁灵快被吓哭了,但抿着唇眼神倔强,他不救她还凶她!
第16章
“原来是娴嫔娘娘推凌小主下水的!!”刘歇惊呼道。
有了昨日宴上的事,这真相似乎也并不那么叫人意外,娴嫔嫉妒凌香环得宠,故而痛下杀手。
围拢在凌香环身边的命妇女眷们纷纷以异样的目光看向郁灵。
“明明是凌香环推我!”郁灵忍无可忍,昨夜是这样,今日又是这样,她怎么会蠢到去害如今皇帝身边的红人,她嫌命长么?!
“娴嫔娘娘你害我不成,还血口喷人!”凌香环斥责道。
庆国公夫人惊呼,“能叫凌小主这么好脾气的人生气,娴嫔娘娘你简直欺人太甚!”
“是啊,仗着自己是娴嫔便如此作践别人。”
“真该叫贵妃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