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清晨萧铎命人通知她,收拾物件,随他一道去行宫。
郁灵:“......”
于是天还未亮,郁灵睡眼惺忪地靠在龙辇一角,“臣妾还未去贵妃那儿请辞。”
“怎么她是你主子?你做什么事还得她同意么?”萧铎语气不善。
郁灵觉得萧铎纯粹就是离不开女人,才将她一并带去行宫。
郁灵:“......”
“臣妾信期将近,恐怕不能叫陛下尽兴。”郁灵道,筹备宫宴已经叫她精疲力尽。
“信期将至,那便是还未至。今夜你不必休息了。”
郁灵心里不平,这是人说的话么?
而且她总觉得萧铎如今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
宽绰的龙辇里,郁灵瞧见门口放置着一个樟木箱子,两人的行礼多,但其他都装在后头马车上。
“陛下这是什么?”郁灵心想这必定是珍贵之物,玉玺?珠宝?
“朕送你的东西,你打开瞧瞧。”
郁灵喜笑颜开,萧铎送她的大多是珠宝,翻开木箱却见是一箱子细软衣裳,衣裳也行吧,她也很喜欢。
“多谢陛下。”
萧铎唇边笑意游离。
郁灵这就觉得不对了,她提起其中一件衣裳。
“你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衣裳朕很喜欢,特意命人制了这么一些。”
这轻薄的料子根本不是冬天的衣物,郁灵立即丢进箱子,简直脏了她的手!
萧铎这个人生得仙人之姿,外人看觉不知他如此重欲。
郁灵觉得自己当年就是被这幅皮相欺骗了。
萧铎抱着手臂,眸光倨傲地后靠着车壁,如今他心如明镜,这个女人对他没有丝毫的情意。
这并不重要,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贪恋她的美色,那便好好享用,等腻了,就弃了。
行宫里有一处天然温泉池子,夜里萧铎遣散了宫人,带着郁灵进入其中,当冰寒的身子浸入池子,温润的泉水拂过肌肤,郁灵满足地微喟叹。
一头青丝用簪子束起,靠坐池壁,瞧见萧铎步下来,他一头青丝披散,郁灵不禁又想,他生得真好看啊。
取下一支素雅的玉簪,待他来到她面前,郁灵好心地替他绾起青丝,“如此一来,头发便不会沾到池水了。”
她弄完之后手垂落下来,指尖还未沾染泉水,萧铎的手心便包住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啄吻。
郁灵脸上忽得就生热。
他现在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天降小雪,泉水温热,此处看远景美不胜收,“就在这池子里,好么?”萧铎含蓄问她。
他竟然还会征求她同意了?
唔,郁灵应了一声。
但她又想起如今宫里的形势,背过身去,伏在池边,“从誉王府一直走到今日,贵妃尽心尽力,将后宫打理得甚好,陛下却生生地夺了她的权柄,臣妾替贵妃觉得委屈。臣妾与淑妃一起筹备除夕宫宴,觉得淑妃实在担不起管理后宫的职责,臣妾觉得陛下还是重新重用贵妃为好。”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按照淑妃的行事,后宫将不太平。
听着哗啦水声,男人温热的唇轻轻落在她的肩胛,一双手比跟着从背后缠上来。
“你倒是忠心,时时刻刻想着你的主子。”萧铎语气不善,“腰低些。”
那便不说了。
手臂挡住了唇,却又被他扯开了。
“四周无人。”萧铎道,“你怕什么?”
......
雪夜、温泉、烛火,真真是个浪漫的夜晚,萧铎抬手取了她的发簪,任由她的青丝蜿蜒在雪背,真真美极了。
“依你便是。”萧铎道。
“嗯?”
“贵妃的事,依你。”萧铎语气笃定。
连萧铎自己都混淆了,或许是为美色所惑,或许也是理智告诉他,像从前那般相安无事便很好。
回到寝宫,郁灵换上萧铎带来的衣裳,对他百般讨好,若贵妃能重新掌权,那便太好了,她什么都无需担忧,一切如旧,他要饮药就继续饮吧,没有皇子便没有皇子,什么都不要拆穿就很好。
行宫除了宫人就他们二人,郁灵有些肆无忌惮了,但她觉得萧铎喜欢她这般。
他夸她的声音动听。
郁灵一双手捧着男人脸颊,一下一下啄吻,“陛下,明日堆一个雪人给臣妾好不好,就像多年之前在王府那般。”
她想起来了,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最初一开始她不知萧铎真面目,为他的皮相所迷,觉得他脾气温和,真心诚意地接近过他。
当年,他为她堆过一个雪人。
“好。”萧铎答应。
隔日清晨,郁灵起床洗漱完预备去用早膳,忽然发现院子里竟然堆起一个雪人。
这雪人,竟有人半身高了!
“这雪人是......”郁灵询问宫女。
“奴婢也不知道,晨起时就在那儿了。”
她隐约想起来了,似乎是萧铎堆的?昨夜她随口说了句想要一个雪人,他天还未亮就爬起来堆了?
郁灵心情愉悦了几分。
萧铎带着侍卫去林间狩猎了,他真的精力充沛,天气严寒,那雪人一直未化,她坐在殿中,从窗口瞧过去正好。
早膳时,一个宫女捧着热茶进殿,左右瞧了瞧,“娘娘,贵妃从宫里带消息过来,说她已经叫人偷偷换了陛下的汤药。”
宫女说完,放下热茶就走了。
郁灵手持筷子僵在原地,贵妃的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在皇帝的汤药里动手脚,倘若叫萧铎知道,他必定大发雷霆。
更何况他已经答应,等回宫后就命贵妃重新执掌后宫。
下午郁灵惴惴不安地去了小厨房,果然在小厨房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宫女漱漱,贵妃的人,今夜负责给皇帝煎药。
郁灵命漱漱出来,将她拉到隐蔽地方,“贵妃命你换药?”
漱漱点头,“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做得天衣无缝。”
“不许换。”郁灵道与她分析了利害,嘱咐她千万不可以动手脚。
漱漱最后总算是点头了。
郁灵吩咐不止今夜不换,往后都不可以随意动皇帝的药,万一被皇帝发现,那可是牵连许多人。
等郁灵一走,漱漱回到药炉前。
“怎么了?”宫女瑶儿道。
此番贵妃派了她们二人来行宫,漱漱将娴妃的话转达给了瑶儿。
“娴妃就是胆小怕事。”瑶儿道。“煎药的人就你我二人,怎么会被人发现,等娴妃诞下龙子,你我必定会跟着飞黄腾达。你听我的,换了。否则到时候贵妃不知怎么罚我们二人呢!”
漱漱听了,改变心意,“你说得对!”
天色将晚时,萧铎从猎场回来,寒冬腊月,难得猎了一头鹿与几只兔子,命人炙烤了鹿腿用作晚膳。
正在炙烤的鹿肉香气扑鼻,郁灵馋得很,萧铎便用银刀割了一片喂给她。
郁灵用碗去接。
“瞧你娇气,直接吃吧。”萧铎笑她。
郁灵直接咬了鹿肉,“果然很美味!”
“朕瞧你怎么像是头一次吃,前几个月朕也不猎了几头么?”
提起这件事,郁灵便心里不平,“陛下还说呢,上一会儿臣妾就没有吃到。鹿肉烤完了,刘歇分发给旁人,其他人都有,就臣妾没有!”
萧铎想了想,“谁叫你去摘那些野果?好了,今日这鹿腿都是你的了。”
郁灵想想翻旧账确实没什么意思。
鹿肉真鲜美啊。
两人用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晚膳,无奈她食量不大,大半个鹿腿还是进了萧铎的肚子,“明日随朕一道去,朕教你骑马。”
“臣妾会骑马,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你就教过我的。”郁灵道。
话说出口,她心里突然一颤。其实这几年她不太常提起从前王府的事。
“朕教过你吗?朕自己都忘记了。”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他们都忘记了。
“那明日你骑马跟着朕,朕教你挽弓狩猎。”萧铎道。
郁灵捧着一碗温酒喝,热气腾腾地吃了一通鹿肉,她脸上都冒汗了,“好。”
“今夜,还想泡温泉么?”萧铎忽得问。
“陛下想泡温泉,臣妾就陪你。”
“那便泡一会儿,暖暖身子。”萧铎道。
啊,不够暖么?吃吃喝喝这一通,她的身子早就暖融融的啦。
“那个雪人看见了么?”
郁灵点头,她脸颊绯红,“还没化呢,若过几日日头强些,就化了。”
“若化了,朕再给你堆一个。”
“好。”
少女睁着一双灵动眼眸,她身上裹着狐袄,长发披散,肤白盛雪,萧铎瞧了她一会儿,才移开眼眸。
“像这样就挺好。”萧铎道。
确实挺好。
“在行宫多住几日吧,横竖你在宫里也无聊。”萧铎道。
那可就太好啦!
郁灵觉得心里头很怪异,酥酥麻麻的,说不是什么感觉,忽得凑过去轻轻啄吻萧铎。
萧铎手持匕首正割着鹿肉,不动声色地垂眸,眉宇间有些笑意,“先用晚膳,不要心急。”
不要心急?!哼!
好好一个男人可惜长了张嘴!
吃肉饮酒,直至深夜晚膳才算结束,郁灵吃得很饱,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
“怎么像怀了孩子。”萧铎带着点儿嘲讽的语气,隔着衣物轻轻触她的腹。
“你才怀了孩子!”她拍掉他的手回怼,在外头她更放肆一些。
萧铎没有恼,反而笑了,眉眼间像是冰山化开一般。
膳后,宫人送汤药进来,萧铎瞧着手边的药,忽得问她,“娴妃,你喜欢孩子么?”
郁灵想了想,“喜欢,臣妾堂姐的孩子就很可爱。”
萧铎抿了抿唇,“今日朕吃了鹿肉,便不喝药了吧。”
他的意思是......他不喝避子汤了?
但郁灵不敢这么问,她必须装作毫不知情。
此时张御医过来了,今日是御医每个月请平安脉的日子。
“朕无碍,你回去吧。”萧铎将人打发走。
郁灵听得耳朵生热,两人默认了这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夜晚,不想任何人来打扰。
“臣告退。”张御医也嫌自己多余,皇帝悠哉悠哉在与妃嫔用膳聊天呢,只是他忽然闻见了一股药味,“陛下这药......”
“这药朕往后便不喝了。”萧铎道,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张御医皱了皱眉头,端起药碗轻闻,“这药有问题!”
此话一出,郁灵心里骤颤,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裙边,她明明已经嘱咐漱漱不要动手脚了,她是不是没听话?
“怎么?”萧铎眼神凛然。
“有人换了陛下的药!”张御医肯定道,“气味不对!”
张御医如临大敌,立即取出银针测验,此事非同小可,这说不定是一剂毒药!
“去将行宫围死,好好彻查,是谁动了手脚。”萧铎严肃吩咐。
糟了。郁灵在边上不动声色,心却已经高高吊起。
......
今夜的行宫注定不太平。
膳房的一众宫人被押到了皇帝面前,萧铎毫不留情,命人用刑,“若无人招供,那便打死。”
郁灵在哭嚎的人群中看到了漱漱,她脸色惨白,向郁灵投来求救的目光。
但此刻郁灵哪里敢轻举妄动,一不小心就引火上身。
声嘶力竭的哀求声中,忽得有人指着郁灵道,“今日奴婢在膳房见过娴妃娘娘,她与负责为陛下煎药的漱漱说了好久的话!!!”
花厅里膳桌上还放着温热的鹿肉,萧铎亲自用刀片给她食,明明如此温柔的夜晚,就这么毁了。
郁灵坐在椅榻上,揪着裙边,她已经不敢看萧铎的眼神了。
明明不是她做的,她却格外心虚。
张御医回禀道,“陛下,臣已经查验过了,药里无毒,只是有人将陛下的避子汤换成了一般的补药。”
事实真相,昭然若揭。
“朕知道了。”萧铎命人将宫女带出去,“张御医,你也退下。”
郁灵低着头,她能感受到萧铎的目光,能听见宫女们离开的脚步声,还有殿门合上的声音。
萧铎静得可怕。
“你竟敢算计朕?!”
他怒斥的瞬间,紧紧扼住了她咽喉的同时,她重重跌倒在榻上,华裳铺陈,金钗跌坠,狼狈不堪。
她怎么解释?说这一切是贵妃所为?她并没有什么歪心思?说她只是劝漱漱不要动手?
郁灵看到萧铎幽深眼底中熊熊怒火,这一刻,萧铎真想掐死她。
第61章
“你说药苦伤身, 朕已经体恤你了,却不知你如此贪心。”萧铎字字句句,都叫郁灵心颤。
萧铎已经答应将后宫的权柄转交给贵妃, 也已经默认了皇嗣的事,但是郁灵此刻清楚的明白, 这一切都化成泡影。
他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恨得咬牙切齿。
“你没有这么大能耐。”萧铎松开手,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 “是贵妃命人做的,是么?”
郁灵不答。
“将煎药的宫女带过来。”男人转身吩咐。
漱漱被禁军提到殿上来。
“说,是谁指使你做的?”萧铎质问。
漱漱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不说?”
御前侍卫立即将她按到在地, 一个板子重重的打到脊背,凄厉的一声叫郁灵惊恐万分。
“娴妃娘娘,救救奴婢!”
漱漱仰起头,死死盯着郁灵, 如此纤弱的身躯, 几杖下去便会香消玉殒。
郁灵害怕这样的萧铎, 害怕他在她面前杀人,她曾经在密室里看他面不改色地夺人性命, 她害怕。
“是、是臣妾......”郁灵揪住萧铎胳膊,“陛下不要杀人。”
“你倒是忠心!”萧铎哂笑, 没有叫停, “你清楚该对谁忠心么?”
他拨开手边的药碗, 瓷碗四碎, 汤药飞溅。
“是贵妃娘娘命奴婢这么做的!”漱漱熬不住了, 终于招供。
萧铎仍旧没有喊停,渐渐的, 漱漱就没有声音了,郁灵眼看着禁军将人拖拽下去。
“去查一查,行宫膳房里还有谁是贵妃的人,查出来,不必回朕,一并打死,”萧铎吩咐。
郁灵跪在地上,再不敢向他哀求一句。
“回宫之后告诉你主子,后宫的权势,她往后休想再沾。”
萧铎离开了,等她再次抬眸,院子里那个雪人已经被踹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