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隔着薄薄的寝衣料子,落在了郁灵被烫伤的手臂上,虽然热茶烫得不严重,但仍旧红了一整片。
郁灵本就惊恐未定,这一下险些要了她的命。
眼眶中盘旋的泪水瞬间落下。
司徒珏反应快,立即拨开了皇帝的手。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萧铎神情僵硬,停顿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留意娴妃赤着的双足,“清宁殿怎么了?”
“有鬼......”郁灵眼泪汪汪。
萧铎侧身往殿里去,“朕看一看,哪里有鬼。”
郁灵攥着司徒珏的胳膊,不肯再进殿了,就是有鬼。
司徒珏安慰她,“娘娘,必定是梦魇,臣陪着你去查看一番,确认无事,娘娘好安心休息。”
“司徒珏,还是你对我好。”郁灵脱口而出,她这几日都快痛苦死了。
萧铎驻足回眸,“还不过来?”
到了寝宫门口,原本打开的窗户已经紧闭,窗台上也米有丝毫血迹,至于郁灵看到的纸人,也不见踪迹。
“窗户怎么可能关上,我方才就是从窗口爬出来的。”郁灵觉得心里不但没有好受几分,反而更恐惧了!
郁灵始终攥着司徒珏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萧铎瞧了一眼司徒珏,“你还不打算出宫去?”
“司徒珏,我随你一道出宫!”郁灵再也不要受那样的惊吓,她深知萧铎如今对她有多不好,她害怕,她不要再受那样的惊吓。
病中的人,脑子混沌,“我不要待在皇宫,司徒珏,你带我走好不好......”
第70章
萧铎的耐心消耗完了, 冷声命令,“过来。”
郁灵摇头,“我不, 我不要再住在皇宫。”
此时,司徒珏忽得抬手, 指尖撩开郁灵的发, 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陛下, 娴妃她似乎在发烧。理智不清说胡话,陛下还是不要强求为妙。”
萧铎抿了抿唇,“病了自有御医, 也轮不到你来关心她。”他强势地郁灵拉到身边。
司徒珏道,“不如将娴妃交给臣,臣带回家中照顾?”
郁灵头昏昏沉沉,后面的事, 她统统都不记得了。
隔日清晨醒来时, 绮罗已经在她榻边了。
“绮罗你昨夜去了何处......我到处都找不见你。”
“御药房着火了, 那边的人喊我们过去帮忙灭火,奴婢看娘娘已经熟睡, 就没有叫醒娘娘。”
郁灵高烧退了,此时神智清晰, “御药房如何了?”
“火势很小, 十几桶水就浇灭了, 但御药房的姑姑非要留我们下来用宵夜, 奴婢们就耽搁得晚了一些。”
她真的烧糊涂了, 竟然会相信清宁殿闹鬼。
所以是有人故意支开了她的宫女,至于是谁, 不言而喻。
这二人有恃无恐,像是料定了万一事情败露,萧铎必定不会责罚她们。
萧铎近日也甚是奇怪,偏袒淑妃与凌香环,有意疏远她。
***
贵妃因凌香环之事生气了几日,今日终于又将郁灵叫去紫宸殿,“这一封是定南王给质子的信,你以去奉天寺祈福为名亲自送去,这玉佩是信物,质子看到玉佩,就会知道这信是他父亲所写。”
定南王的儿子被软禁在奉天寺后不远处的一处宅邸,郁灵随贵妃偷偷去过一回,郁灵接过信,向贵妃保证必定会办妥此事。
若是没记错的话,凌香环与这位质子是一母同胞姐弟。
她来皇城这些时日,难道就不想见一见么?
郁灵将玉佩系到身上,信塞入袖口去了御书房,凌香环果不其然就在殿中,萧铎早朝还未归来。
“本宫是来请辞的,既然陛下不在,那本宫先走了。”
“娴妃娘娘要去何处?”
“去奉天寺祈福。”郁灵是掐准了萧铎此时不在御书房,转身间,玉佩恰如其分地落在地上。
郁灵当着凌香环的面捡起来。
“这不是得父亲的玉佩么?!”凌香环惊呼。
“你许是看走眼了吧。”郁灵道。
“这、这就是我父亲的物件!”凌香环跟了上来,“娴妃,你究竟要去何处?”
上钩了啊。
“奉天寺啊。”郁灵道,“贵妃吩咐我顺道给你的弟弟送信。”
“我与你一道去!”
有了贵妃的令牌,郁灵很顺利地带着凌香环出宫去了。
抵达宅邸,郁灵将信交给凌香环,“既然你来了,那我便不进去了,你们姐弟说话吧。”
凌香环从边疆来皇城,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亲,为的就是救弟弟于水火之中,但萧铎从不松口让她们姐弟见一面。
凌香环庆幸,今日终于能见面了!
定南王质子名唤凌治,年十二,已被软禁一年之久,见了姐姐喜不自胜,“姐姐,是父亲命你来接我么?”
凌香环拆开信,定南王的信里让凌治听贵妃的话。
“不,别听贵妃的话。”凌香环道,“也别听父亲的话,你从今日开始听姐姐的话才能活命!”
郁灵就待在马车里。
凌香环很聪慧,就是因为太聪慧了,知道她父亲绝对不可能撼动萧铎的皇权,所以郁灵怀疑,凌香环已经将投靠萧铎。
这也解释了为何萧铎这些时日对她的疏远。
萧铎或许什么都知道了。
定南王给凌治的那封信,郁灵在最后添了一笔,她编造了一句谎言,说定南王会在今夜派人过来解救凌治。
在马车里等了一个时辰,凌香环才出来。
“多谢娴妃让我见弟弟一面。”
“你我同舟共济,说什么谢字。”郁灵说,“只是你不该与淑妃联手对付我,因为你藏匿在御书房一事,真不是我向贵妃揭露的。”
凌香环微微诧异。
“都到了这种时候,我怎么会嫉妒陛下身边都有什么女人。反倒是淑妃......”
凌香环一直都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愚蠢,因为愚蠢,故而不曾说过谎话。
所以,真的是淑妃向贵妃揭露了她!
这件事先放一边,眼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信中说今夜会派人来救弟弟,但弟弟绝对不能回到父亲身边,否则将来萧铎不会手下留情绕过弟弟一命!
凌香环回到皇宫,她没有去求萧铎,而是找到金永帮忙。
一夜之后,平安无事。
但郁灵知道,贵妃在质子身边有许多眼线,其中就有一个她认识的小宫女,她向宫女打听昨夜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说,昨夜软禁质子的宅邸周围忽多了几百个禁军,宅邸的守卫更严了。
郁灵听后心底一沉。
所以至少能断定,凌香环的确背叛了她父亲定南王,投靠了萧铎。
至于萧铎知不知道贵妃与几位亲王的背叛,那尚且并无定论。
若萧铎知道了,那她还是趁早收拾包袱跑路吧。嘤嘤嘤,郁灵在榻上一边哭一边打滚,她当年没想到自己的夫君会谋反,如今她不想与贵妃一起谋反,她当年也没有贪心到想当皇妃,她只是想当一个富贵闲人,怎么就那么难,现在稀里糊涂被拖下水了,该怎么办!!!
办妥了送信的事,郁灵向贵妃复命。
“娴妃,还记得虎符么?”贵妃道,“若本宫没有记错,当年陛下将虎符收在了御书房,你时常去御书房,应该知道虎符放在何处。”
郁灵摇头,“臣妾不知道。”
当年刚入主皇宫,萧铎对她们二人丝毫不避讳,当着她们的面将虎符收起来,放到御书房。
“荣王的人从明日会陆陆续续乔装来皇城,定南王的私兵也将驻扎皇城郊外。若能将虎符拿到手,到时候便安枕无忧了。”
贵妃与荣王他们密谋造反,到时候萧铎若没有虎符在手,他自然不能调兵遣将了。
“本宫给你二十日,拿到虎符,往后你的父兄高官厚禄。”
“可是陛下已经许久没有招臣妾侍寝了。”
贵妃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本宫将此事交托给凌香环?”
郁灵:“!!!”
郁灵:“还是臣妾来办吧!”
***
夜里,郁灵去了御书房,只要一想到萧铎可能知道一切,她就心虚得不成了。若非父母兄姐都拿捏在贵妃手里,她哪里会听从贵妃啊。
“陛下近日劳累,臣妾亲自炖了补品。”
御书房里,淑妃与凌香环也在。
赵淑妃嘲讽道:“娴妃你手臂伤着,竟然还亲自给陛下炖补品,也不知有没有在汤里下药。”
郁灵不生气,“淑妃说笑了,我怎么会在汤里下药呢。我又不是那等阴险之人,会在背后告密,回头又赖在旁人身上。”
“你胡说什么?”
郁灵:“你没有么?凌香环的事,不正是你告诉贵妃的么?”
“你又空口白牙污蔑我,明明凌妹妹没有相信,你、”
“真不是淑妃你做的么?”凌香环质问。
淑妃脸色大变,“是谁告诉贵妃,你难道心里没数么?娴妃她以贵妃马首是瞻,自然是她!”
“好啊,你随我去见顾贵妃!”凌香环揪起淑妃的手臂。
“顾贵妃自然不会说实话!”淑妃道挣脱。
郁灵眨眨眼,“可是德妃已经坦白了。”
“德妃说什么?”淑妃道。
“说是你揭露了凌香环。”
“她竟然敢背叛我?”淑妃脱口而出。
御书房里顿时静谧得像死了一般。
“所以,真的是你啊,淑妃。”凌香环道。
淑妃慌忙摆手:“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娴妃。”
不过多时,王长明来了御书房。
郁灵知道这些时日,王长明与司徒珏他们经常夜里来与萧铎商议事情,既然淑妃她们不走,那她也不走。
“娴妃也在啊。”王长明满脸鄙夷,转头瞧见淑妃与凌香环,正一脸怒意瞪着对方。
“娴妃的病如何了?”司徒珏道。
“好多了,多谢关心。”
然后他们再也无话,仿佛她的存在,便是他们沉默的原因,最沉默的人是萧铎,自她进殿,他甚至未抬头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
萧铎批阅奏疏时脏了袖子,去内室更衣。
郁灵跟过去,“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回你的清宁殿。”萧铎压低声音道。拨开她的手,带着几分厌弃。御书房里有外人在,他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郁灵不甘心,伸出手臂,倔强第抱住他的腰身。
“放开。”萧铎低声命令。
“不放。”
他去掰她没受伤的手臂,她却将他抱得更紧,仰着头眸光可怜,“陛下为何冷落臣妾?”
萧铎不看她,面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昨夜不是吵着要跟司徒珏出宫么?”
郁灵道,“臣妾病中胡乱说话,陛下怎么当真了?”
仰起头,如往常一般讨好地去啄吻他的唇角。
萧铎猛地扣着她的肩膀,将人案在墙上,凌冽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她。
外头淑妃与凌香环又吵闹起来,王长明正劝说。
郁灵心口跌宕,他的眼底透着深恶痛绝的恨,这样凌冽的眼神,几乎将她杀死。
她不免生出逃离的念头。
然而下一瞬萧铎忽得俯首,来咬她的唇。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给了她机会离开,她没有走,既然如此,男人的掌心重重地捏着少女纤细手臂,烫红了手臂,他知道她切肤之痛。
“出去”
凌香环与淑妃正争执,皇帝从内室不出来忽然命令道。
这段时日,萧铎对她们十分纵容的,但今夜的皇帝似乎很不平静,两人悻悻然离开。
“你也出去,王长明。”
“娴妃还在、”
“出去。”
郁灵听着脚步声,知道御书房里只她与萧铎二人,她反而彷徨紧张。
“不是嫌朕冷落你么?”
“不是勾引朕么?”
“爱妃还想从朕这儿得到什么?”他的言辞里满是嘲讽。
他已经许久没有唤她爱妃了,郁灵眼神躲闪,萧铎扣着她的下颌逼迫他正视她。
“无论是珠宝还是权势,朕哪一样没有给过你?”
声声责问,击垮了郁灵的心。
她已伤得他体无完肤,所以萧铎今夜加倍奉还。
郁灵垂眸看他筋骨分明的手臂,攥着她腰都要断,他怒到了极致。
“朕说了,离贵妃远一点,你为何不听话?”
郁灵开始怕了,“臣妾......”
“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么?”
他随心所欲地欺负她,事已至此,连他都不知如何收场了。
......
清晨,郁灵辗转苏醒,她望着头顶的幔帐、
她想起虎符放在何处了。
当时萧铎带着她去看他的私库,她打开一个匣子,问那是什么,萧铎毫不避讳地说是虎符,然后将那匣子放到了边上。
今日有朝会,萧铎更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他衣袍妥帖,骨节分明的手仍停留在脖间的玉扣上。
他冷眼看她。
这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打量一个女人的目光,透着轻蔑,鄙弃,却有着对她胴体的喜欢。
即使他们昨夜亲密无间,此时此刻,他对她没有丝毫眷恋。
她衣衫不整,长发披散肩身,榻上满是污浊。
待萧铎一走,郁灵立即跳下床榻,随意捡了件衣袍披上,推开暗室的门。
这么多年萧铎一直欺负她,等他哪一日沦为阶下囚,她也要欺负回来!!
萧铎私库的机关,郁灵全都知道,驾轻就熟地打开了门。
满屋子的奇珍异宝。
郁灵在最角落的地方发现了那不起眼的匣子,迅速打开,郁灵不得不佩服自己,里头躺着的这小小的物件不正是虎符么?
她心脏狂跳,没想到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拿到虎符!至此,贵妃要她做的事,她统统已经照做了。
除了虎符还有其他东西,郁灵还在匣子里发现了一枚珍珠耳坠。
郁灵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枚珍珠耳坠真好看,虽然并不是贵重的东珠,但尺寸色泽样式统统合她心意,郁灵在匣子里翻找,想找另外一只耳坠,没有,就这么一只。
好可惜啊。
只是......这珍珠耳坠怎么那么眼熟呢?
一瞬间醍醐灌顶,郁灵想起来了,这耳坠原本就是她的啊!
另外一只耳坠就在她寝宫的妆奁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