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开始，她就踏上了周游全国的旅程。
看别人骑马英姿飒爽，策马奔腾的，但真的自己骑起来才发现非常难，虽然卖马人大致教了她诀窍，可想灵活运用可真难啊。
比如卖马人说：“骑马得放轻松，你把体重放在自己手脚上、马鞍上，千万不能压在马身上！”
虞侠：哈？
那怎么骑？人悬空吗？
“脑子是会了，身体不会啊。”
她一骑马就忍不住紧张，下意识双腿夹着马肚子，体重也错误地压在了马身上，可算是和卖马人的教学背道而驰了。更要命的是……错误的骑乘方式不仅马儿跑不快，也会非常磨大腿内侧。
栗子也气得要命，它智商高，似乎也知道自己主人是个不会骑马的，经常撂挑子不干了。
虞侠经常被甩下马去。
这一番折腾下，虞侠和马儿栗子在草原上转了好几个月，都没能出省。
好在后来她熟练了，骑马时，人要跟着马儿落地抬腿的节奏一起发力，马起跳时人也要跟着跳起来。
她又跟当地的哈萨克牧民学了一些口令，比如想让马停下，可以收紧缰绳并对栗子呼喊“derrrrr”；比如行走时，两腿轻轻撞击马肚并且喊道“que”；比如远距离呼喊栗子，对它叫道：“mo mo……”（注2）
连牧民都给她竖了大拇指，夸她骑得不错。
骑马控马只是第一个难关，第二个难关就是栗子的吃喝问题。
栗子作为哈萨克马食量大，可找牧草是最困难的，虞侠一直处于焦虑中，生怕栗子吃不饱，在伊市库市的牧区里还算方便的，毕竟牧民们有门路，但和当地人沟通起来经常很困难。
语言不通。
一般是虞侠指了指马，又表演扒饭的动作，对方才理解到她想购买牧草。
有时她会购买几捆带上路，有时栗子会进入牧民家里吃自助餐，按顿收费。大多数牧民们热情好客，经常免费赠送她牧草，带她回家吃饭。
虞侠心疼马，自己对付着吃点馕饼泡水、方便面、压缩饼干，经费都花在了马的身上。
马儿吃什么也是门儿学问。湿草水分大，马吃了是假饱，吃完容易拉稀，走起路来没力气。但只吃干草也不行，要混入干玉米粗粮碳水，以及燕麦、大豆、方糖、大麦这种精细饲料，这样马儿才有力气跑更远的路，增强耐力和力量。
第三个问题，是马儿的养护。
马儿娇贵着呢。
马儿吃草喝水时，肚带要放松几个扣，方便它进食。
马儿要定期修蹄子，不然脚疼，走不动道。
马儿得戴马掌，不能长时间走混凝土路，伤膝盖；
马儿也不能跑太久，地上太潮湿全是水也不能跑。（注3）
第四个问题，就是马儿伤人事件。
马儿胆子小，经常风吹草动就受惊了，但旅途中突发事件实在太多了，一只黄鼠狼、一只野狗、一头羊都能给栗子吓得够呛。
栗子一吓到呢，遭殃的就是虞侠了。
有一次，虞侠惨遭栗子踩了脚，当下，她整只右脚就肿成了大馒头，肯定是走不了了，她一躺青旅就是半个多月，身上都发臭了，连忙买了一双坚硬的马靴。
摔下马那更是老生常谈了，虞侠几乎半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对比刚开始还试图用双手双腿着陆的她，如今她都能就地打滚儿，然后再背着行李追栗子一公里了。
虞侠都挺过来了。
总之……就是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如果真的想骑行旅游，她的建议是别买马了，还是毛驴比较好用。
******
但逐渐的，虞侠和栗子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旅行路上很经常是没水没电没网的，栗子就是她解闷的好朋友，一人一马无聊地躺在地上打滚儿。
是的，栗子还蛮喜欢躺在地上打滚儿的，并且……经常在泥巴地里、屎里打滚儿……虞侠虽然不是洁癖，也受不了啊，只好拉着栗子一顿洗洗刷刷，腰都要断掉了。
上班坐班没毁了她的腰，反而是给栗子洗澡，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可栗子吧，脾气犟着呢，偏偏就是喜欢躺在地上打滚儿。
说到打滚儿，虞侠想起第一次见栗子躺倒在地。她本以为马都是站着睡觉的，可领回栗子的第一夜，这家伙就躺倒在了树边，她半夜看到吓死了，还以为栗子突发恶疾死了呢，结果栗子只是睡着了，反而被她暴冲过去，吓了一跳。
后来她才知道，野马因为在野外警惕才会站着睡觉，家马心大经常躺在马厩里打呼放屁。
一年后，因为驯马控马、中途迷路、经常停下游山玩水，虞侠也就到了中原的周市而已。
稍作休整，一人一马又继续上路了。
大半年后，虞侠骑着马回到了江城，父母看着面前的黝黑女人都不敢认，但虞侠一咧嘴，那一口白牙加上一对小酒窝，父母就认出来了。
虞侠咧嘴一笑：“嘿嘿~~~爸妈，这是栗子。”
虞爸爸：“我天啊，你马比你可白多了！”
虞侠：“爸你礼貌不？栗子明明是枣红色，哪里白了？”
虞妈妈也搭话了：“枣红色都比你白多了好不……”
“哼哼哼，你们也没多白好吧，再说我又不是靠皮肤取胜的！”
在家里没待几天，虞侠就再次上路了。这一次，她和栗子又一起玩了两年多，虽然过得很省，但虞侠上班的积蓄此时也花了个干净。
此时，她和栗子已经朝夕相处了四年多了，一人一马情同手足，属于她在荒野里拉屎拉尿，栗子会给她放风的情况。
马儿确实智商很高，能感受到虞侠的情绪，一次虞侠得知村民将要火葬一只病死的小马驹时，忍不住连连落泪。栗子感受到她的情绪，直用脑袋轻轻推搡她，舔她的脸和手。
它一双耳朵下垂着，轻轻抖动着。
虞侠抱着栗子的马头，哭得一抽一抽的：“呜呜呜，栗子，我是怕你也会离开。”
栗子“哼”地鼻子出气，似乎在劝告虞侠自个儿不会离开她，虞侠哭得更凶了。
她不敢去想自己会失去栗子。
也是这天开始，虞侠准备结束旅行了，她不想栗子在路上过于操劳，旅行毕竟不安全，遇上冻灾、雪灾、疫病、野生动物攻击、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她不敢让栗子经受风险。
于是，虞侠带着栗子搬到了草原上。
她去市集上买了一匹小羊羔子，开始学习养羊放牧，她每天会骑着栗子去放羊，一人一马的相处时间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些。
她逐渐学会了当地话，和其他牧民打成了一片，带着栗子去其他家的山头吃草，喂它吃最嫩的草尖尖儿。
即使后面买了新的马匹，栗子也是她的最爱。
时间过得飞快，虞侠在草原上生活了六年多的时间，她从奔三到了奔四的年纪，而栗子也23岁了，正式步入了老年生活。
栗子肉眼可见地衰老了许多，饭量没以前大了，跑起来也没以前快了，毛发也变得粗糙没光泽，步态也比先前起伏大了许多。
虞侠偷偷哭了好几回。
虞侠疯狂给栗子补充营养，三个月一体检，打针输液，但也赶不上它衰老的程度，栗子在兔年腊月之后，肉眼可见得憔悴虚弱了。
兽医说：“栗子估计就这两天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被下了死亡判决书的虞侠抱着栗子落泪，栗子疲惫地舔她的手、她的脸，如同以前一样。
草原上一般的牲畜处理方式是掩埋或者焚化，但会污染空气和水源，现在已经建立了草原区的动物尸体无害化处理厂了，日处理量40吨。
可就这样将栗子处理掉吗？
虞侠心中苦涩悲痛，不愿意这样做，不愿意自己的老朋友就这样走了。
她在网络上翻找，先是考虑要不要把栗子做成标本。一通翻找里，她刚好看到了边牧奇诺目睹主人被害事件的新闻，虞侠心中一颤，她也想知道栗子的遗言！
虞侠搜索了渡宠的位置，距离草原3000多公里。
虞侠连夜包了大卡车，带着生命垂危的栗子踏上了前往楚城的行程，她和栗子一起待在空荡荡的车厢里，陪伴着栗子，走完它的最后一程。
栗子躺在卡车车厢里，虞侠则席地而坐，坐在栗子的身旁，陪伴着它。
虞侠对栗子说：“栗子别怕，有什么愿望一定告诉渡宠的姐姐哦，我一定会为你实现的。”
栗子仿佛听懂了一样，颤巍巍地舔了舔虞侠。
栗子身体已经很差了，它躺着时不时陷入睡眠，但偏偏又睡得很浅，经常猛地睁眼，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着急地寻找虞侠在哪儿。
“我在这儿，栗子，我在这儿。”虞侠连忙轻抚栗子的脑袋，告诉它自己在的。
栗子这才松了口气，情绪稳定下来。
这一路上，栗子惊醒了七十多次，每一次，虞侠都在。
3000多公里，一走就是接近两天，栗子在到达楚城的边缘时断了气。
虞侠这次没哭，她在卡车司机的帮助下，将栗子抬上了农村架子车，推到了渡宠门前。
这天是兔年的腊月二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百科
注2注3来自b站网友科普
第45章 马儿的遗言
虞侠：“你能听到栗子的遗言吗？”
“我试一试。”姜彤心有戚戚，正色回复道。栗子对虞侠来说一定很重要，才会让她从三千公里外连夜赶来，舟车劳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渡宠外。
“辛苦了。”虞侠显然是熬了大夜的，双眼通红，其中布满了红血丝，眼下青黑，憔悴不已，眼袋恨不得掉到苹果肌去。
姜彤抱了抱虞侠，说道：“不辛苦，希望能帮上你。”
她与沈白鹿等人一同走出了渡宠，包括小白也跟了出来，众人一同看见了渡宠门外，躺在架子车上沉睡的一匹庞大的枣红色马儿。
它四肢修长，体型漂亮，鬃毛顺滑飘逸……只是已经丧失了生机。
小颖不禁感叹：“哇好大一只啊！”
“好漂亮啊。”姜彤眼前一亮，由衷感叹道，她还是第一次和马儿近距离接触，体型好大，有些震撼。
刘常山和沈白鹿也看得入迷，他们身处于南方城市，除非是去动物园或者骑马俱乐部才能见到马儿。刘常山是没见过，沈白鹿高中时虽然学过马术，但也许久不曾见过马，上一次还是在兽医学院里见过的一只患了心脏病的马儿。
“嘤嘤嘤——”最激动的大概是小白，只是它是被吓得‘嘤嘤嘤’叫，一个大白团子脚下抹油，一步一滑地藏在了刘常山身后，生怕车子上的马儿一脚踩死它。
虞侠倒没取笑这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过听到姜彤她们夸奖栗子，作为饲主，虞侠还是忍不住骄傲起来，“是吧，栗子前几年还在我们那儿的丝绸之路杯·赛马大会上得到人气奖呢。”
姜彤几人啧啧称赞。
说笑结束后，虞侠真挚地请求姜彤，“彤彤妹子，拜托你了，请帮我听听栗子的遗言，我肯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答谢的事情再说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马，不能保证一定能听到它的遗言。”姜彤轻轻摇头，不敢妄下定论，也不敢打包票：“我先来问问栗子。”
“嗯，麻烦你了。”虞侠点头表示理解。
姜彤走到了栗子身边，轻抚它的马脸，低声问道：“栗子，栗子你有什么话要对主人说吗？”
虞侠纠正：“不是主人，是好朋友。”
姜彤理解她的坚持，虞侠和马儿关系一定很好，她当即就改了口：“栗子，你有什么话要和好朋友说的吗？”
她话音一落，空气寂静了许久，无事发生。
虞侠紧张得不敢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一般，喘气困难。
姜彤究竟能不能听到栗子的遗言呢？
她不知道。事实上，她都没仔细看边牧抓住凶手的新闻，只是把姜彤当做心灵寄托。
她知道姜彤有可能听见小动物遗言，这个希望存在就够了，就够支撑她继续活下去了。
她是把姜彤当做了救命稻草，慌不择路地抱紧。不然她就要精神崩溃了，这也是她不敢提前打电话到渡宠的原因，万一姜彤在电话里拒绝了她，承认自己听不到小动物的遗言呢？
于是，虞侠直接跨3000公里赶过来了。
她告诉自己，莫问前程几何，但求落幕无悔。（注1）
姜彤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没等到栗子的回答。她虽然也担心，但自从经历了奇诺隔了数分钟的回答后，她便知道急不来的。
她出声安慰身边的虞侠，“你别急，有时候是要等一会的。”
虞侠点头：“嗯，我能等。”
但她几乎要把手里握着的羔羊草原帽捏成一滩，握紧的手指骨节各个分明，显然是焦急紧张到了极点。
姜彤又等了半分钟，而后再次开口：“栗子，栗子你有话想告诉虞侠吗？”
这一次，她听见枣红马栗子的“嘿儿嘿儿”叫声。
[有啊，我的好朋友，我好喜欢你哦。
我好喜欢和你一起到处旅行，可惜这几年咱们再没有一起出去闯荡了……我的好朋友，你旅行时好帅气，像个真正的侠客，我希望你可以继续旅行继续自由地走南闯北，不要再被我困住。]
姜彤从栗子的话里听出了遗憾。
她把栗子的遗言全封不动地告诉虞侠：“栗子说自己喜欢和你一起旅行，可惜这几年……”她迟疑了会儿，又补充了句：“栗子好像挺遗憾没能陪伴你多在外面走走。”
虞侠先是激动，自己能知道栗子的遗言了！
姜彤一张口，她便悲从中来，感动得直掉眼泪。她知道栗子很通人性，但没想到栗子也这么喜欢她，还觉得她在外旅游时很帅气，像个真正的侠客。
听到最后，虞侠面上的表情逐渐惨然，心情沉重。她后悔了，她应该跟栗子多走走，管她什么安定不安定的，也不会叫栗子留下了诸多遗憾……
虞侠扑到栗子面前，低头亲吻它的脸：“栗子啊，你哪里困住我了啊，是我自己选择在草原安定下来的啊。”
这话说完，虞侠回忆起自己选择安定的契机，确实是看到牧民的小马驹死去，担心栗子的安危，何必欺骗自己呢？虞侠面色一凛，改了口：“对，我不应该骗自己，栗子，我确实是因为你想给你安定养老，现在看来，好心办坏事了，原来比着草原你更喜欢旅行。”
栗子没有回答。
虞侠拿定主意，笑得酒窝都露了出来，她牙齿洁白：“栗子啊，我想带着你继续旅行好吗？”
姜彤听到栗子发出了高亢嘹亮的兴奋短促叫声：“嘶嘶！”她都能想象到栗子抬着头瞧着尾巴，快乐地奔跑着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