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圻双眸在黑夜昏暗处晦暗不明,宽阔手掌覆在那双眼上,氤氲着浓烈的危险气息。
他凑到岁云耳边,头距离她的脸不过寥寥分毫,他再挪一点,两人的脸就要进紧贴在一起。
可即使是这样,灼热的气息就压得岁云呼吸紧促,内心情绪翻腾。
她觉得,慕圻疯了。
慕圻下颚利落冷厉,喉结滚动,吐出的呼吸不着痕迹打在岁云脸上,热气萦绕在她鼻尖。
岁云咬紧唇,呼吸开始紊乱。
慕圻就是故意的。
清润字音逼仄又滚烫,她避无可避,一字不落飘进她耳中。
她听见他说。
“礼尚往来,岁云。”
她的名字被咬得格外重,从他齿间呼出,说不清的深意。
笑音慵懒又正经,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
岁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剩下的路上,岁云走在慕圻前面,像是在躲着他似的,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仿佛后面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听到后面慕圻没有追上她的脚步,岁云莫名松了口气。
瞧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屋舍,依稀还传来农院师生的谈笑声。
氛围轻松,和她这边大相径庭。
岁云有点懊悔。
早知道,就不去逗慕圻了。
本以为人家会压根不屑得搭理她,没想到,最后玩着玩着差点自己丢脸丢大发。
但明明……慕圻不是这样的。
慕圻应该是怎样的呢?
好像是不管她怎么撩拨,对方都像是修了无情道一样,冷面冷心,说句话都满是从南极来的寒冰。
不对,应该说,话都不说。
就是冷冷扫你一眼,他在看你,但又一点没把你放在眼里。
搞不懂慕圻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反常。
岁云似羞恼般踢了下脚边的石子,石子在地面摩擦跌入田间,匿入暗色中。
她微扭头看了眼后边,好巧不巧和慕圻对上,对方眉眼淡然,但眼中幽光深深。
岁云下意识心里一咯噔,不自觉就跑向住处。
慕圻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平静无波的眼神下,绽出温和笑意。
徐甜甜他们一见岁云回来了,都打趣地看着她。
徐甜甜调侃道,“哟,岁女神舍得回来了。”
岁云面色复杂,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目光和听见动静跑过来的周润韩撞上,他热情地和岁云打了个招呼,岁云礼貌点了点头后,就匆匆跑回房间。
徒留屋外众人一脸茫然。
徐甜甜皱眉疑惑:“这是路上撞见鬼了?”
“啊徐甜甜,大晚上别说这些。”
阮一依虽然相信科学,可是十分钟前才刚看完一本恐怖小说的她,不争气的害怕了,出声阻止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徐甜甜。
两人很快闹起来,也没再多想岁云的不对劲。
倒是周润韩在瞥见岁云眼尾的红和后侧不慌不忙走过来神色如常的慕圻时,身子诡异地颤了颤。
他眼皮颤抖,略惊恐地看着慕圻。
慕圻走到他旁边,眉梢拧紧。
周润韩犹豫几秒,还是道:“你不会不做人了吧?”
“……”
慕圻眉眼一挑,睨了眼周润韩。
掌心中的湿润早已凝干,手指拨弄着那若有若无的黏腻感,薄唇孤傲,黑眸却是笑意分明。
注意到一切的周润韩:“卧槽。”
“慕圻,你真不做人啊,你不会--”
他话没说完,就被慕圻一个眼神打回去。
他佯装无事发生般望着四处,对着头顶月明星稀的天空,胡言乱语道,“这天气真不错啊,晴空万里的,这云也是--”
“……”
周润韩瞎说不下去了。
屈服于慕圻的威慑下,周润韩有啥苦楚也只敢憋在心里。
他,委屈啊!
青大甚至几乎是所以见过慕圻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除了性子冷点,没啥毛病,堪称完美的一代中医传人,当之无愧的别人家的孩子,天之骄子般的青大慕神。
可跟他同吃同住呆一块儿六年的周润韩知道。
这货--他丫的就是会装!
慕圻这人,说好听点是高冷,说不好听点他就是觉得你不重要,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而且,这人也没他看起来那么大度,惹到他了,他不跟你计较不过是他不屑,真要是和他玩,可能到最后被他搞得心态都崩了,还不知所以地对他说一声“谢谢”。
他还记得,慕圻刚入学那会儿,中医研究所有个项目的投资,半路被某个跟他不对付,想要搓挫一挫年轻人锐气的教授截胡了。
慕圻面上礼貌客气,瞧着是认输了,只后面自己不知道又从哪儿拉回来笔更大的投资。
那事过去大概一两年后,周润韩都快忘了的时候,有一次,那教授的项目的投资商忽然跑了,来找慕圻他们实验室合作,本以为会在慕圻这里被拒绝,可他答应的很爽快,好像之前发生的不愉快完全不存在,只说都是一个系的,有困难互助是应该的。
那位教授是又羞愧又感动,后面没少对着其他人夸慕圻,就连周润韩当时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慕圻那时,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直到后来,他某一次听见慕圻喊那位投资商“小叔”时,周润韩一整个就是托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雷劈的震惊。
我嘞个去!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他那会儿在慕圻眼里估计很像个上蹿下跳的傻子。
有时候,慕圻不把你放在眼里可能是好事。
因为,一旦被他盯上。
他,势在必得。
你以为你是猎人,殊不知狐狸早已掌控棋局。
你却还在沾沾自喜。
周润韩同情地望了眼里面岁云的方向,在心中道:妹子,你自求多福。
阿弥陀佛,万能的主。
东西结合,保佑岁云。
周润韩为岁云默默祈祷一会,随即试探道:“你之前不是对岁云妹子爱搭不理的嘛,怎么这会儿关系这么近?”
慕圻轮廓线条冷冽,掺着锋利,淡声道:“有吗?”
“……”
没有的话,你自己信吗?
没有的话,会在知道岁云要来代溪村时,改了实践地点?没有的话,会在学院名单都还没公示的时候就自个儿拎着箱子,站了几个小时大巴,又走了一两个小时的路,连夜赶来村里?没有的话,会口是心非地说是学院安排,结果全院就只有他一个人来这儿,还是慕圻他导实在看不下去,派他过来配合一下。
呵呵。
好一个没有。
“不是她在追我吗?”
慕圻看着周润韩,眉头紧皱,语气无辜,仿佛很不解。
“!”
混蛋啊!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周润韩咽了咽口水,迎上慕圻打量的深意,他很有眼力见地跑走了。
“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深夜。
慕圻躺在床上,盯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银白月光映在他清冷的脸上,瞳眸中溢着捉摸不定的暗光。
他手指遮在镜头主人公的脸上,只从他指缝间透出来的微卷的长发能看出应该是个女孩子。
女孩的头顶,是极为醒目的一条横幅。
--“青大跳蚤市场”。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响指,悄咪咪问,在看的宝有什么想看的论坛贴吗?
这一章好像没什么可写的论坛,下一章写!啾咪~
第22章
王淮辉是在次日十点多到的代溪村,岁云跟着师兄庄毅还有实验室其他人,直接到食用菌基地等他。
半晌,等岁云他们到的时候,王淮辉正在和基地的负责人商讨后面的实验合作。
青大农院和代溪村食用菌基地有合作项目,农院不少研发的新品种会率先在这里种植观察,如果趋势渐好,就会开始投放到市场。
青大这次和晏大打PK的新品菌也在这的大棚里种着,从某种角度来说,算得上是青大农院食用菌系代溪村分系。
估计是会议一结束就赶过来,得体的深色西装衬着双鬓的疲倦,他同岁云和庄毅招了招手,两人走过去,王淮辉把分组表交给庄毅,让他带着其他同学先去。
王淮辉没和岁云说话,庄毅走后,他反倒若有所思地盯着岁云看,公文包夹在腋下,眼中闪过精光,面对这样正经又反常的王淮辉,岁云很不习惯:“导,你有什么事你直说吧,你这样我瘆得慌。”
是真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王淮辉清了清嗓子,目光严肃,笑容稳稳,略含打趣:“我听说,慕圻也来了?”
“……中医学系的‘中医下乡活动’,他被学院安排到这里了。”岁云低着声,重复着慕圻给她的那套说辞。
“哦。”
岁云点了点头。
“是吗?” 王淮辉意味深长地补了句。
“……”
岁云再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的,岁云似掩饰,也似在对自己说,“慕圻自己说的,难道会有假吗?中医学系不都有公示名单吗?周润韩不也来了吗?他今天不是出诊去……”
明明问问题的是王淮辉,可说着说着,倒像是岁云在一遍遍的问自己,越发显得欲盖弥彰,越说意思越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说到一半,岁云话音戛然而止。
王淮辉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满是揶揄,笑得岁云头皮发麻。
她说的不是事实吗?
是……吧。
岁云的表情很复杂。
昨天慕圻如同双重人格的一面,着实是把岁云惊到了,到今天都没缓过来,她不断告诉自己,可能就是她玩过火了,然后慕圻不甘示弱。
至于是不是她玩火自焚了……应该不至于。
岁云在心里自我安慰。
王淮辉忽然话音一转:“你挺关注中医学系的事儿啊?连人家公示都看。”
岁云心一颤,语气有点虚:“毕竟现在也是兄弟学院,关注一下很正常。”
“对了,那咱院最近的公示是什么你知道吗?”王淮辉装作一副疑惑好奇的模样,求解道。
“……”岁云怀疑王淮辉是故意的。
岁云以前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但莫名的她这会儿就是有点急着想要组织语言解释一番,偏王淮辉不依不饶道。
“你两不会闹什么矛盾了吧?”王淮辉用一种老师对学生的关心语气,可言语间是挡不住的别有深意。
岁云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反驳:“好着呢!”
“哦,好着啊。”王淮辉的口吻是满满的“我懂了”的意思。
“……”
她能说,此好非彼好吗?
“咱们研究所和中医研究所的合作项目还是你来负责,你师兄那大老爷们五大三粗的,做事一点没有你细心--”
岁云愣了,她被慕圻的举动惊住,直觉告诉她再这样下去,事情可能会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在强烈的预感下,岁云果断深夜和王淮辉发了条信息,提出和庄毅换一换,让庄毅和慕圻对接。
岁云挣扎道:“不是,我亲爱的导,这事--”
“诶诶诶,庄毅,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来来来,我们到办公室去说。”
王淮辉自然揽过刚给研究所同学分配完任务的庄毅,自顾自就开始说,一点没给庄毅开口的机会,他一脸懵逼看着王淮辉。
“不是,导,我没--”
“啊?你说你要去纹眉?行行行,导带你去问问基地的大姨们--”
一边说,王淮辉就拉着庄毅离开岁云的视线。
岁云的话就那样咽入腹中。
一整个上午岁云都在找机会想和王淮辉再谈谈这事,奈何对方不愧是能当她导师,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岁云平常看似能“制住”王淮辉,但其实也不过是师徒关系好罢了。
岁云无奈在心中喟叹,纠结这个也没意思,岁云索性看开,就当慕圻是吃错药了,毕竟谁没个疯了的时候呢?
周润韩觉得他要疯了。
他兴致冲冲跑来代溪村,是冲着划水和吃瓜看热闹来的,结果热闹是捞着了,大清早天不亮就被这货拎来给村民问诊。
怎么说呢。
村里年轻人较少,留在村里的老一辈大多也习惯中医了,因此知道慕圻是青大中医学系,免费来帮他们看的时候,大家都挺欢迎的。
村长为了支持这个活动,特地在村口给慕圻支了个棚,放了个比周润韩和慕圻加起来还要大的,摇摇晃晃桌面满是沟壑的老木桌。
慕圻倒是清闲,端着矜贵慕神范儿,捧着本菌菇百科大全书,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木椅上,慵懒的不行,一时半会儿他活像是个跟着大少爷身边的小厮,还是没有任何薪水的免费劳工。
周润韩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凑这种热闹了。
弄完一切,慕圻收好书,坐到桌前,白衬里是又简又素的同色薄衫,冷风吹过他硬朗的下颚,线条冷晰。
闻声赶来的村民争先恐后地排好队,许是秉着免费体检,大半个村的老人家几乎都来了。
起初,因为慕圻太过年轻,和老中医形象一点不沾边,长着一副不是很能信赖的样子,村民们还有点犹豫。
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要试图在中医面前说谎。
一个可以说是偶然,两个或许是运气好,但是三个四个……
嗯。
热情的大爷大妈们在临走的时候还使劲儿给慕圻塞鸡蛋和自家种的小白菜,有那么一瞬间,周润韩都想到了发家致富的新方法。
慕圻问诊,他在旁边摆个菜摊,专门倒卖这些鸡蛋和白菜。
两个字--完美。
不过可惜的是,慕圻没要。
啧啧啧。
真是廉洁啊,无私奉献的医者仁心。
等又一位大爷递上一袋东西给慕圻的时候,还没等慕圻开口,周润韩很有眼力见地替他说道:“大爷,咱不--”
“这是昨天我和老伴到山上采的野生菌,不多,小伙子你尝个鲜就行。”大爷快六十岁了,精神气却很好,笑得很慈祥,沟纹交错的一双手拎着袋子放到慕圻面前。
周润韩剩下的半句话被慕圻截断,他伸手接过,冷意攀上的眼眸,盛着淡淡暖意,一下有了温度,口吻不是客气的礼貌,真诚道:“谢谢阿爷。”
“……”
周润韩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哥们,说好的不接村民一针一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