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观澜将带血的布子随手收起,眉宇淡漠平静。
“没什么,妖丹处理好了吗?”
娇艳少女见此,也不敢再追问,垂首道:“三师兄已经处理好了,正要同其它的一并送去给叶师姐。”
不得不说,那妖丹真是绝顶的好,她只是远远看了眼,都能感受到那磅礴的妖力,剑尊是真的厉害,也是真的对叶昕薇好。
这么多年,无妄峰就叶昕薇一个弟子,天赋不好,剑尊就到处为她寻找宝物提升修为。
真是令人艳羡。
殿上的尊者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毫不关心。
下一刻,凌冽的风擦过娇艳少女的发髻,她眸中惊愕,凌冽的风径直在君观澜面前汇聚展开,是一道透着清冽的风信。
随着风信的展开,娇艳少女打量到君观澜的神色也认真了不少。
是关于叶昕薇的事吗?
片刻后,凌冽的风信随君观澜的指尖微动而骤灭,他眉眼冷冽依旧,声音冷淡。
“下去吧。”
“是。”
待少女离开,君观澜又召出风信,他按捺下指尖的颤抖,眸色微暗,抬手将风信牵引到眼前。
“她去青衍山了――陆。”
陆冠清!
她是谁?
君观澜脑海瞬间闪过前些天禁地里的人影,他死死扣住掌心,冷漠的眉眼看似依旧,可若是细看,定能发现,那潜藏的阴鸷与戾色。
半晌,风信被人用灵力撕裂,了无痕迹。
想要用一个只是有着她的脸的妖族来迷惑他,他这位旧友实在是愚昧。
倏然升起的情绪,使体内的本命剑也不安分起来,君观澜指尖微动,流光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君观澜凝望着流光剑,眸子低垂,头轻轻靠在了长剑剑柄处,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回忆起那人也曾起这把剑,却是温暖的。
这把流光剑材质并不算好,在修仙界的法器中更是排不上名号,可君观澜还是愿意把它做成本命剑。
这是她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帮他收集材料做成的剑。
只是因为他铸剑时提了一句有种材料很好,就会想法设法帮他找到,甚至在他找到浑身是血的她的时候,先是把材料交给了他,然后就是关心其他被困的人,丝毫没有顾及自己。
但其实,君观澜根本不需要那种材料,比它更好的青衍山多的是,他只是在铸剑时随口一句,江初篱却信以为真,觉得他真的在为没有合适材料而铸剑失败不开心。
君观澜那时就觉得,这只小妖怪只要稍微用心骗骗她,她就什么都信了。
后来也的确,他只是告诉她有人要向她求助,她就乖乖的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想到不堪的过往,君观澜呼吸凝滞,半晌,他才用沙哑的声音道:“阿篱,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别担心,这次我不会被他们骗了的,你也不会。”
贯云峰,江初篱刚避开人迹从禁地返回,就听见鹤童的敲门声。
鹤童在门外似乎很是紧张,声音羞怯:“褚,褚长老让我来送弟子服。”
江初篱正对着血迹斑斑,破烂不堪的弟子服发愁,伤口可以愈合,残留的污泥与血色可以用清洁咒。
可这破损的弟子服,江初篱着实是有些发愁。
弟子入门一人一套,坏成这个样子可没法和褚诃故他们解释。
这时候褚诃故派鹤童来送弟子服,虽解了她的急,但也透露出了褚诃故的不对劲。
江初篱推开门,鹤童举着衣服递给她,胳膊忍不住发抖。
“怎么了?”
江初篱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刚重生,体内妖力正是磅礴之时,只能勉强压下,对普通修士还能遮掩一二,可鹤童虽在修仙界生长,但本质还是妖族,比普通修士更容易感受到她的妖力。
何况她原型本就对鹤童有着压制。
鹤童见她接了,便连退几步,朝江初篱故意大声道:“既然衣服送到了,我就回去了。”
没等江初篱说话,鹤童就化作原型快速飞里,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江初篱眼前。
江初篱抱着崭新的弟子服,望着鹤童离去的方向,眉宇紧缩。
鹤童回去,或许会把感觉到的异常告诉褚诃故。
褚诃故如果真的知道什么,又或是有什么猜测,让同属于妖族的鹤童来,无疑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他又为什么非要把她留作弟子,有什么猜测直接告诉青衍山其它长老,不是更直接吗?
思来想去,江初篱还是回了屋,先将身上那套普通衣服换下,而后换上了弟子服。
庭院深深,梅香悄然,是与青衍山其他长老截然不同的居住处,鹤童缓缓落下,脸颊红扑扑的,她垂着头走到院子里的木桌旁。
“说了不让你去送有原因,怎么不听呢?”
一道修长的人影站到了鹤童面前,轻微叹了口气,鹤童缓了缓呼吸,眼中透露出哀怨,小声嘟囔着:“可我就是想去,都怪你没说清,我都在她面前丢鹤脸了。”
褚诃故笑笑,没说话,只是轻抿了口茶,眉宇满是惬意。
鹤童好奇地看着他。
褚诃故笑着叹了口气:“那你就再去取些寒泉水来,我再煮一壶茶,等煮好,她就该来了。”
“真的?”
褚诃故点头,鹤童便兴高采烈地飞离了院落,褚诃故垂下眼眸,嘴角笑意依旧,茶水苦涩的滋味依稀还在唇齿间荡漾。
他起身,朝不远处走去。
那是一片梅林,香气幽幽,萦绕整座院落。
第28章 他的茶
江初篱换好弟子服, 犹豫了片刻,决定先去找褚诃故。
她不知他到底何意,但有件事她必须要在去找君观澜前确认。
这次身死, 与上次不同,更与她了解到的不同。
涅当引天地异象,福泽现世。
江初篱上次涅是在几十年前,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她知道, 那是天地昭告的涅, 但这次,如果不是她当真感受到了妖力的增强, 妖丹的重塑, 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已经涅重生的。
太过悄无声息了。
而且,江初篱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隔了些时候才醒来,醒来时身上的落叶和分明已久的淤泥,无不述说着时间的流逝。
这时压着点来给她送弟子服的褚诃故便显得格外奇怪。
她得在去见君观澜前, 先去找一次褚诃故。
江初篱正要推门离开, 却忽然听到窗户旁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她顿了顿脚步。
“阿篱。”
是熟悉的声音, 江初篱快步走过,推开窗,时修尘见到她的一瞬间朝眸子亮了不少, 他朝江初篱一笑。
“你怎么来了?”
贯云峰前有人守着, 时修尘没从正门直接绕过来, 说明他是悄悄过来的。
江初篱让出位置,时修尘瞬间跃进屋内, 他看向江初篱,眸中涌上了复杂的情绪。
“阿篱,你是不是去找君观澜了?”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丝丝的血味,结合陆珂说的,不免能猜出来。
时修尘压下心头的烦躁与厌恶,正色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还想去找他?”
江初篱被戳中神色一顿,就见时修尘皱眉,神色认真:“阿篱,听我说,君观澜已经疯了,你现在去他也不会认你的。”
江初篱闻言蹙眉:“我在妖界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信里一句都没有提过?”
君观澜“疯了”是什么意思?
时修尘垂眸,避开了江初篱的视线,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含糊的意味:“那些信只是随便写的,君观澜想要做的事有违天道,你参与的话会有麻烦的。”
江初篱听过脑中不仅没有理清,反而更乱了。
“让你不要再去见君观澜也是陆珂的意思。”
他本以为让她远远见到君观澜,知道君观澜如今早已性情大变,等约定之日到了,即使君观澜不来,她也不会有疑虑。
所以他放任江初篱来到青衍山。
时修尘算好了一切,江初篱的心思,君观澜的活动时间,确保万无一失。
没成想,计划之外出现了个默默无闻的褚诃故,要强收下四灵根的弟子,而其他长老居然对此毫无疑义。
时修尘从曲歌处得知江初篱离开的消息,立刻开始谋划接下来的事情。
但令时修尘更没想到的是,江初篱会在上贯云峰的当天身死。
妖界尚留着江初篱的命灯,身死灯熄,陆珂当夜便与他用灵力联络,告诉时修尘,江初篱身死的消息,让他尽可能压下因涅而来的天地异象。
时修尘悄无声息潜入贯云峰,可等了许久,天地都没有丝毫异象将至的波澜。
他差点以为,陆珂说的涅,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这次你可以涅,倘若他再向你出手呢?”时修尘语气顿了顿,稍微缓和了些,“我知道,他不一定能完全打过你,可你呢,你真的会对他下死手吗?”
她爱心软,面对多年以来认定的好友,执剑的手又怎么能不颤抖。
鸦羽般的睫毛轻垂,江初篱沉默了片刻,时修尘心底叹了口气,却见江初篱抬眸,朝他道:“如果他撕毁契约真的是为了一己之私……”
她颤抖着声:“我会杀了他。”
时修尘眸中隐约显露出惊愕,半晌,他才不忍地看向江初篱:“阿篱,我没有那个意思,没必要的,你不是圣人,不要这么逼自己,好吗?”
她永远不会站在自己的利益去看,即便被满怀喜悦期盼已久的“好友”杀了,也只会去想,君观澜的行为是不是因为一己之私害得人妖两族如此。
江初篱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下,平复了会儿心绪,才又抬头对时修尘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但我不想看着从前的努力白费。”
江初篱起身就要往外走,时修尘见状以为她要去找君观澜,急忙拦住:“他现在是青衍山尊主,你要是和他起了争执,人族就更有理由针对妖族了。”
江初篱脚步一停,时修尘还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心里正松了口气,却听江初篱道:“我想去找褚长老,你要去吗?”
“褚诃故?”时修尘倒是没想到江初篱会提到这个名字,不过很快他想起来,褚诃故眼下算是江初篱的师尊,去见他也是正常。
他犹豫了下,点头:“我也去。”
按照上次领她进贯云峰的青衍弟子说的方向,江初篱走了上去,没多久就闻到一阵浅淡的梅香。
不远处,一座精致古朴的院落矗立,风吹动门檐上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吱纽――”一声后,门被推开。
是鹤童。
鹤童惊讶地看着她,眸中很快跃上一层喜悦。
“我来见……师尊。”江初篱顿了顿,“不知他现在可在?”
“在在在!”鹤童急忙应道,生怕慢一点江初篱就要走。
“留N峰,石休,不知可否见褚长老一面?有要事询问。”
鹤童这才注意到江初篱身侧还有个人,她疑惑地看着他,又朝里头探头,犹豫着:“要事?那你等下,我去问问。”
鹤童正要钻回门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胖胖的小手拉住了江初篱的手腕,一把把江初篱拉进了院内,她低声朝江初篱嘀咕:“那人看起来就没按好心,你要小心点,不要和他深交哦。”
江初篱眸底掠过笑意,她忍不住揉了揉鹤童的发顶,鹤童小脸一红,故作矜持地走向褚诃故,朝他道。
“阿篱来了!”
褚诃故一杯倒好的茶放在自己的对面,转身朝江初篱笑笑:“我煮茶没有煮酒好,等天气再冷着,你来我请你喝酒。”
江初篱的目光落到四周,神色认真了不少,幽深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褚诃故,褚诃故笑着,笑得漫不经心,他朝鹤童吩咐:“先带门外那位去其它地方转转吧。”
鹤童“啊”了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转身去让时修尘进来,当鹤童开门一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生来总须醉浮生,怎么非得喝茶呢?”褚诃故故作感叹,朝江初篱笑着招招手,示意她走近。
“尝尝吗?应该是不错的,说不定喝了,你想知道的就都能得到答案了。”
江初篱走近,对褚诃故指向的茶顿了顿,而后端起,一饮而尽。
“咳咳咳……”苦辣的味道让江初篱皱起了脸。
褚诃故“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肆意笑得风流,不像是青衍山的长老,反而像是浪荡侠客,他看着江初篱眼尾逐渐染上的红晕,眼底晦涩不明。
第29章 棋局
“这茶……”怎么有股酒味。
闻起来虽是淡淡的茶香, 可一入口就知道,这股辛辣的味道绝对不是茶。
江初篱默默将体内的酒精运散,只是嘴里苦辣的味道依旧留存, 实在不好受。
前世因为身体原因,江初篱从来没碰过酒,只是偷偷吃过隔壁床小弟弟无心之中给的酒精巧克力。
到了修仙界,虽是到处游历,但陆冠清却是向来不许她喝酒。
所以, 这还是江初篱第一次真正尝到这种又辛又辣的酒的滋味。
“是酒哦,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梅见, 这味道, 你以后会习惯的。”
褚诃故端起杯子,茶水的苦涩慢慢弥散在唇齿之间,他神色自若,放下茶杯,对疑惑的江初篱笑道:“我身为你的师尊, 当然要传授你些东西, 不才,唯有这酿酒之术, 我还能懂得一二。”
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注视着江初篱,温柔而多情,可江初篱并没有被这双眼睛打动, 反而轻蹙眉, 神色正经。
“你说, 我喝了,你就告诉我想知道的。”
褚诃故兴致缺缺, 起身擦过江初篱身侧:“你没发现吗?这院落与外面截然不同的环境。”
江初篱看去,褚诃故正用修长的手指拨动些花的枝叶,眉宇笑意不减,她轻声“嗯”了句。
她自然是注意到了的,此刻正值暮秋,青衍山的景色也不免肃清,可这褚诃故的院落不同,这的植物太过繁盛了。
褚诃故摆弄枝叶的动作一顿,看向江初篱,冷不丁问道:“你喜欢梅吗?”
江初篱微怔,不知道褚诃故这突然一问是何用意。
好在褚诃故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放在心上,他继续笑道:“若你喜欢,或许会很高兴,毕竟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这一院的梅,都是因你而开呢。”
江初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下错愕的同时不由得一紧。
他将涅时的天地异象悉皆汇聚于此!
褚诃故步步靠近,站在江初篱面前,投下一道阴影,他敛眸轻笑:“我啊,可累到了。这算是帮了你,作为交换,你得应我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