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坐在锦被里,雪白的一团,眼泪跟珍珠似的往下落。
谁瞧了不心疼呢。
这会儿没外人。
太后可劲儿的心疼:“想先前你是忍着的。好孩子这会儿是忍不住了。”
“倒也不必忍了。额娘说了,有额娘呢,额娘给你做主。”
她是想帝后亲近,但也没想福临这么欺负人啊。
那头一个不喜欢是性子不好。可这一个,又哪里不好呢?
这么娇俏可人的小姑娘,福临就非得……那么凶么。
她知道自己儿子这毛病。还特特去嘱咐一回。
结果嘱咐也是白嘱咐。小皇后这儿生受了,原以为是为了她好。
结果福临‘凶性大发’了。
以为他有分寸,结果还是个没分寸的。
太后想叫苏茉尔即刻就去训斥福临一顿,想到他在忙政务,到底忍住了。
叫了苏茉尔回来,就对上了含璋清亮疑问的眼神。
太后也不瞒她,轻轻给她擦眼泪,轻声与她说:“皇上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情。尤其是他与布木巴的事。他废后,然后和你大婚,你来做了他的皇后,你和他的事,我要是插手了,皇上是要不高兴的。那样对你不好。”
含璋有点失望:“那怎么办呢?”
太后亲自拿了苏茉尔送上来的药,给含璋身上涂抹,见小姑娘有点害羞,动作越发轻柔了些。
还把人都打发了下去,暖阁床帐里,只她们娘儿俩坐着叙话。
太后说:“含含,别担心。”
太后用蒙语喊着含璋的小名儿。温柔的像对自己的小囡囡似的。
绰尔济和他长子入宫的时候,太后听见他们父子是这样亲昵称呼小皇后的。
瞧见小皇后湿漉漉的眸中多了几分濡慕之色,那失落的模样再也瞧不见了。太后放了心。
继续道:“皇上这么着,是喜欢你。”
含璋惊呆了,有这么喜欢人的么?
她是年纪小,但是不能骗她呀:“我不明白。”
太后就轻轻的笑了:“世间男子,也有这样喜欢人的。至少,皇上是中意你的。他便是这么个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有这几年的故事了。”
“额娘不能叫他厌了你,不与你好好的过日子。但额娘可以先教教你,教你几个法子收服他。叫他怜惜你些,也能让你不那么的疼。”
“若你学好了,将来得了趣,能叫皇上越发离不开你。咱们科尔沁的皇后得宠,对蒙古,对大清,都是好事。于你也好。”
小皇后还小呢,婚前嬷嬷的那一点教导,压根就是不够的。遇上福临这样的,还真的好好学一学。
别人太后犯不上护着,由着福临去闹,静妃当年是想护想教也没机会,现下倒好了,含璋是要学的。
太后叫苏茉尔去库里寻了好多的各式各样的小镜子来,都送给小皇后了。
哄的小囡囡高兴了,太后开始教学了。
为了自个儿的身心健康,含璋学的很认真,就是脸蛋越来越红,一度不好意思到想把自己藏起来。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福临那头传来消息,说前头忙不来了。
含璋松了口气,她现在脸上的热都退不下去,叫福临看了,非误会不可。
太后却想,不来也好。省得她忍不住想打儿子一顿。
用完午膳,是该歇晌的。
但后宫嫔妃们一直候着,含璋回坤宁宫稍事休息,就要继续见人的。
如今福临后宫中,与康熙那会儿有完整的妃嫔等级是不一样的。
现在宫中,以皇后为尊,依次便是皇贵妃、妃、福晋、庶福晋以及格格。
正妃自然是妃位。庶妃里就包括福晋和庶福晋了。最末便是格格。
福临后宫里现如今有二十多位,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
各式各样的美人,又都年轻,打扮之下都是好看的。
现如今的宫中,地位最高的便是由皇后被废而改居侧宫的静妃,她这是实打实的妃位。
而因为生了三阿哥被称作佟妃的佟氏,也就是康熙的生母,只是有妃位的待遇,但事实上并未真正册封。
含璋着意看了看皇子们的生母。
如今福临膝下,有三位皇子。大阿哥和二阿哥的生母都是庶妃。
庶妃巴氏与庶妃杨氏都不算出众,细瞧还有些弱不禁风的消瘦。倒是佟妃,眼睛大大的,有些刚生产不足三个月,才出月子不久的丰腴圆润。
眼睛还挺亮的,是个小美人。
先前所生的大公主不幸早夭,现下便只得一位不足一岁的二公主,也是庶福晋所生的。
孩子们都还小,不在跟前,也没有带过来见她,听说除三阿哥外都养在太后那儿了。不足岁的孩子们轻易不出来见人,也就是大阿哥还能出来见一见人。
方才她和太后都忙得很,也没见着。
现在孩子们都很小,便是大阿哥也尚才三岁,宫里的孩子不好养活,尤其是清初,就更不好养活了,也难怪太后要放在跟前看着。
这些妃嫔里头,有一位是既无封号也没有侍寝过的,便是静妃的亲妹妹阿如娜。
当初静妃为后,亲妹妹也奉旨入宫。但因为年纪太小,便待年宫中,一直养着,养到了现在,将将十四岁了。
要论起来,这位在历史上没几年就去世了的阿如娜,便是那个也没有得过什么恩宠。去世后才追封为悼妃的博尔济吉特氏。
含璋瞧她,心里琢磨,这位不满十五岁的‘悼妃’,也是她的姑母呢。
这姐妹俩,含璋就多看了两眼。
第6章 少女
静妃年纪大些,容色艳丽,偏偏因常年心气妒恨又刻薄待人,那眉眼间就太过凌厉了,她又素日喜欢张扬艳丽的服饰,那眉梢高高的吊起来,目光高傲又轻视的望着含璋。
“皇后怎的这样寒酸?家中是没有给皇后置办什么金银首饰么?怎么穿成这样就见我们了?是平白的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静妃有怨有恨,见不着福临,太后那里让她静心思过,她一腔怨愤都撒在含璋身上了。
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含璋耳后脖颈上的痕迹。那红痕明晃晃的昭示着新后昨夜的盛宠,就像是打在静妃脸上响亮的耳光。
宫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大婚之夜,那也是独守空房的。
她与福临,就没有过几次。有过也是极端的不好。
因此新后这倦懒的被深深疼爱过的模样,就重重刺痛了静妃的心。
尤其是,现在宫里人人都说,太后疼爱皇后,比当年疼爱她还要多些。
这让静妃心中藏着的恐惧感变得更加深重了。
如果太后也放弃了她,那她在这宫中,还怎么活得下去呢?
静妃仇视含璋,仗着身份,仗着有人撑腰,挑衅含璋。明明含璋身上穿着的是皇后才能穿的明黄服饰,她便是非要挑刺。
说皇后穷酸,说皇后这里待客的茶不好。说瓷碗不好。说皇后连金器都用不起。
后宫嫔妃,在布木巴还是皇后的时候,没少受这位的磋磨。她动辄打骂奴才,虽不至于殴打嫔妃,但出言嘲讽肆意辱骂还是有的。
现如今废后挑衅新后,在摸不清新后性子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出头维护新后。
众人都在想,只一夜而已,若往后这位也不得皇上的喜欢,那不又是一个废后么?
已经废过一个皇后了,如今后宫里人人心思活络,都在想,那怎么就不能废第二次呢?
于是都在等,等新后的笑话。等新后的出错。等新后被皇上冷落。
可等来的是静妃的变本加厉。
“侄女儿在这里,果然是比不得本宫为后住在这里的时候了。”静妃张狂地很。
含璋坐在上首,底下众嫔妃神色大变,她都看在眼里,她懒懒的倚在宝座的金枝软枕上,眉眼散漫,这会儿才开口的话却诚挚动听:“姑母言重了吧。”
“论家礼,在座的都是前辈。好几位辈分高,我都要称一声姑母。做长辈的,何必跟我计较呢?太后与皇上都厉行节俭,姑母这样,是教我忤逆尊长么?”
“论国礼,本宫是皇后,你是妃子,你议论本宫,是以下犯上。静妃是废过一次的人了,难不成还想为了不懂规矩再被废一次么?”
“科尔沁不求姑母添荣光,但姑母也该为太后与本宫想一想。就别再丢人了。”
偏她一副我是真心为你的模样,却听的静妃脸色又青又白的,要站起来与她争论,却被她妹妹给拦住了。
静妃的这个妹妹倒是聪明,给静妃兜底,诚恳请罪,含璋随意摆了摆手,把人放过了。如此一来,含璋落下一句以下犯上,就没人再敢出头了。
“既都见过了。你们就各自散了吧。往后还需谨言慎行。”以后相处时日还长呢。
要说这些人,和她争个什么劲儿呢?
含璋饶有兴致的瞧着众美人退场,心里却想,如今都顺治十一年了,再有两年,董鄂氏就该入宫了。
那位可是福临的真爱啊。和董鄂氏相比,她们这些人瞬间就能被秒成渣渣的。为了董鄂氏,福临可是闹过要再次废后的。
被人在坤宁宫里蹬鼻子上脸了,含璋这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太后那一句万事有额娘在,那可是实放在含璋心里头的。
太后待她,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这脾气不好的静妃就是明日黄花,自己性子不好,太后那儿也不会护着她的。
含璋叫了墨心来:“方才的事,你可都看见了?”
墨心道:“回主子,奴才都瞧见了。”
“好。”含璋笑道,“那你去慈宁宫寻苏茉尔姑姑,把静妃的所行所为都告诉姑姑。请太后给我做主。去吧。”
墨心应了一声,就去了。
墨兰墨心确实是苏茉尔精心为含璋挑选的。
墨兰手巧,墨心细腻,两个人又跟在苏茉尔身边调/教了几年,本来是想留在慈宁宫的。
太后等婚事一敲定,就把两个人送到坤宁宫去了。
有这两个百伶百俐的伺候含璋,她才能放心啊。
坤宁宫的事,早传出去了。含璋又打发墨心去苏茉尔跟前一说,苏茉尔往太后跟前一回,太后便斥静妃不知好歹。
满蒙联姻,苦心经营才有今日。
差点就因为静妃坏了大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向好的发展,静妃又在里头挑拨。
太后不能容忍。罚了静妃闭宫思过。无诏不得出来。还送了好些漂亮的首饰叫墨心带回来安慰含璋。
消息传回坤宁宫,含璋正卸了大妆,听说静妃不能出来蹦Q了,她舒舒服服的换了衣裳,将喜帐放下来一拢,在这只有自己的四方天地的,继续放松睡觉。
昨夜燃着的龙凤喜烛在含璋今晨去慈宁宫后,就有奴才们将燃尽了的喜烛收拾了,这会儿点上的是普通的红烛。
这也是规矩。
这红烛要连点上三日,连白天都是要点着的。再之后坤宁宫中皇后所用,便都是夜里所需,才会用这样的红烛了。
宽大的床榻是结实的楠木打造的。木香清幽,含璋睡得毫无形象,却是真正入眠了。
等她再度被孔嬷嬷叫醒时,人都有些懵。
瞧着外头昏黑的天:“几时了?”
孔嬷嬷说:“酉时末了。”
含璋咋舌,她这就又睡了一两个时辰了?
也难怪,这几天的体力活动堪称剧烈。昨夜更是劳累了,睡不醒也是正常的。
就是这精神上睡饱了,身子骨还是酸痛无力,没恢复的那么快啊。
“摆膳吧。”含璋在喜帐后头伸了个懒腰。睡了这么久,又饿了。
孔嬷嬷和墨兰墨兰来伺候她拾掇妆容衣裳,孔嬷嬷说:“方才乾清宫传话来了,说皇上忙完了,夜里会来坤宁宫。请主子做好准备,预备着接驾。”
含璋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太后教她的,她入了耳入了心。但老实说,是耳朵会了身体不会。
晚上,怎么过这一关呢?
人饿了,索性不想了,先吃了饭再说。
沐浴的时候,含璋就想,就她这一身斑驳‘伤痕’,哪个正常人能全然不顾而再度下手呢?
除非福临不是正常人。
但愿福临是个正常人吧。
甚至胸骨上还有两个明晃晃的掌印,含璋自己看了都脸红。
大婚头一夜宿在坤宁宫,还动了含璋,这在福临看来,已经是超过了。
头一次大婚的时候,他为了让太后高兴,连续三天都强迫自己待在坤宁宫,与静妃度过了很不美好的三天。
他们经常吵架,静妃骄横跋扈不好相处,福临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可顾及太后,福临还是想着或许能和静妃好好相处一下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一回,福临是绝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在乾清宫忙政务,下午歇息片刻的时候,福临就听到了慈宁宫太后那儿来的话,叫他夜里不忙的话,还是要去坤宁宫看看皇后的。
经过了废后一事,他也大了几岁,亲政后,太后已很不像前几年那样逼着他了。
便是叫他去坤宁宫,这话也说的和缓些。
福临对太后的叮嘱不置可否,随意问了吴良辅几句话,才晓得嫔妃觐见的时候,在坤宁宫上演了一场大戏。
静妃被含璋怼了,气疯了,回去就把她宫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福临对那个疯了的布木巴完全没兴趣,倒是没想到太后给小皇后出气,把静妃给禁足了。
在他面前软成了一汪水的小皇后,还会告黑状呢?
福临觉得很有意思,瞧了瞧回来后随手放在桌案上的女孩儿家用的小镜子,他就想夜里忙完了,去坤宁宫瞧瞧。
再去探探小皇后的为人。
福临火气旺,人怕热,紫禁城六月的天,入夜后风从宫道里扫过,这天还是有点凉的。
福临却觉得很舒服。在这个人人都还穿着夹衣的时候,福临穿着单衣,通身舒畅。
坤宁宫的装扮,还是一片红彤彤的模样,与他第一次大婚时没什么两样,明明陈设都已经是换新了的,但福临走进来,看见这景象,心里头仍是不舒坦。
就好像先前那个人还住在这里似的。
有那么一瞬间,福临甚至想掉头就走。
直到看见出门迎他的人。
小皇后穿了一身鲜亮嫩绿的宫装,梳着简简单单的两把头,头上没几样珠翠,金簪更是一样都没带。
像是刚刚出水的荷花骨朵似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又偏偏出身科尔沁大族,身上一点没有小家碧玉的局促,反而透着行云流水的温婉淑柔,甚至隐约能看见江南水乡的风情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