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1979——银河灿烂【完结】
时间:2023-09-14 14:37:15

  陈兰君挽起阿彤的手,掌心的力度温暖而坚定:“事已至此,先吃饭。”
  食堂熙熙攘攘,学生们边吃早餐边谈论即将到来的考试,有不少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因此置身于学生之中的阿彤,倒也不显得很突兀。
  陈兰君打了一盆粥,加了少少白糖,轻轻放在桌上:“喝点粥。”
  “兰姐,”阿彤一张脸很是苦恼,“对不起,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陈兰君不言语,用调羹盛了一碗粥,朝阿彤那边挪:“先喝粥。”
  阿彤无奈,喝了一大口粥。
  食堂的粥,比较稀,更似米汤,一碗温热的粥下肚,充饥的同时也解渴。对于忧心忡忡了半日的阿彤而言,这样的白粥刚刚好。
  陈兰君握了一个肉包慢慢吃,见阿彤老老实实将粥喝完了,她才缓缓地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钱厂长想要摘桃子。”
  总有这样的人,做事是不肯做的,要他栽一株树,左推辞又推迟,就是不愿意动。直到人家的树费劲载好了,他就颠颠地跑来了,五指一摊,来摘桃子。
  只是钱厂长这种撕破脸皮的方式,未免有点太难看了。
  阿彤皱着眉说:“可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把糖果这一条生产线坐起来的,眼看就要丰收了,他却这个样子!真是卑鄙。”
  陈兰君冷笑了一声:“确实卑鄙。”
  但卑鄙之人并不是没有脑子。
  那钱厂长抓空子抓得很会,他知道承包车间这事明面上没有得到领导首肯,更别说法律了,真闹起来也无据可依,所以敢这样做。
  另外,他明知道阿彤承包这个厂,背后是有香江企业作为支持,却仍敢肆无忌惮地行事。这说明,钱厂长可能调查出来了部分她们正梅公司的底细,知道不是什么不能触碰的庞然大物。亦或者是,他另外和其他的香江企业达成了合作协议,因此不在乎。
  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不然,他甚至不必当着众人的面,假惺惺地将阿彤明升实贬,去做什么供销科科长。直接以“我识破了你们的底细”去威胁阿彤更快捷一些。
  她心里梳理清楚了来龙去脉,虽不耻钱厂长所谓,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只是现在这两天正好要考试,她也无法抛下考试不管,立刻去厂里处理事宜。况且,一旦她真的出面,那么钱厂长对他们的底细也许会更怀疑。
  陈兰君望着眼前的阿彤,若有所思:“再吃一碗,吃饱了,好做事。”
  阿彤赶忙盛了一碗粥,吸溜下肚,擦了擦嘴:“我吃饱了,兰姐,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陈兰君的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请客、吃饭。”
第80章
  餐桌, 一个神奇的地方。
  喜事、白事、好事、坏事,总为这筷与碗的碰撞声所见证。许多故事,许多生意, 也离不开餐桌这一方小小天地。
  连续几天的阴雨,让人总觉得不太舒服。
  车间的木姐就是这样。
  她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铁娘子, 挖土建厂房,一双手能把运土的小推车推到飞起, 当时还上了报纸, 叫她“第四食品厂铁娘子”。
  可是也许是那时太过拼命了,过了四十,一些小病小痛便找上门来,譬如风湿。一到阴雨天, 木姐的肩膀和关节就会隐隐有些痛。
  今天也是一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运行的生产线, 不太舒服地转了一下肩膀。
  “木姐,老毛病又犯了?”
  一回头, 阿彤走过来,从口中掏出一包膏药:“上回给你的从香江拿来的药膏用完了吧?喏,这次和那边老板见面, 我又厚脸皮向人家讨了些, 给。”
  “呦,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有效果就好, 有效吗?”
  “还不错,”木姐转动了一下肩膀, “确实好像没以前那么疼了。”
  寒暄了两句, 阿彤问:“其实,我是想邀请你晚上一起吃饭, 阿峰阿欣他们都会去。”
  木姐摇摇头:“你们年轻人聚就好,我老了,不爱吵闹。”
  “哪有,”阿彤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木姐你应该听说了吧?”
  她把头低垂着,有些许寥落:“原来的承包协议说是不作数,我之后会去供销科了,也就没办法和你们共事了。”
  这件事,木姐有所耳闻,按她的想法,这完全是乱弹琴,无论是承包还是收回承包,钱厂长都跟儿戏一样。
  木姐皱着眉说:“你也不容易。”
  阿彤苦笑着说:“所以,这算是我第一次请你们吃饭,也是最后一次了。木姐,大家都盼着你来呢,毕竟这车间论起资历,你是这个。”
  她举起大拇指,说:“这些天也跟你学了很多,木姐也算我半个师傅了,就给我个机会,一起吃个饭。”
  话说到这份上,木姐也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行,那我还是去吧。”
  片好的烧鸭端到桌上,灯光一照,酥皮油亮。
  满满一桌子的人,都是同一车间的工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别说,那个新包装是真的漂亮,跟画一样,反正我们这边厂里生产的,从没有过那么漂亮!”
  “香江的老板要求还真是严格,上一回他们那个经理硬是过来盯着我们,把口味调整了。”
  一位工人指着阿彤笑:“说句不好意思的,我那时候背地里喊你‘彤扒皮’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笑了。
  阿彤也笑:“那现在呢?你把我当什么。”
  “咱们也算一起奋斗过,最主要是有成果了。”那人爽朗地拍桌子,“现在么,我把你当小妹!”
  “嘁,”另一个人嘘他,“人家是我们车间的车间长呢,还小妹。”
  “那是为了表示亲近嘛。”
  吃吃喝喝了一阵子,一只烤鸭被瓜分的精光,只剩些边角的鸭架。
  阿彤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说:“这些天,多靠各位配合,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就两个字――谢谢。”
  她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谢谢。”
  “都是工友,有什么。”木姐笑着看她。
  阿彤摇摇头:“是工友,也不仅仅是工友。大家可能听说了,我之后,也许就不能和大家共事了,但是,答应大家的事,我决不食言。”
  她站起来,将脚边的一个绿皮袋子提起,往桌上一放。
  拉链拉开,左右的工人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竟然是一袋子钞票!
  阿彤拿出一沓钱,边数边说:“最开始,我宣布承包我们车间的时候,就说了,只要大家超额完成工作,我们获得利润,大家就能分奖金。”
  “我们现在只做了第一批货,香江正梅公司那边,也只打了第一批的货款。现在,这件事虽然要吹了,但钱我绝不会差大家的。”
  将一大堆钱放在一旁,阿彤说:“这些,是该交给厂里的。”
  她把手在另一沓钱上按了按:“这些,是大家应当获得的奖金。明天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来车间,今天就给大家一并发了。”
  阿彤一个一个喊名字,发钱。
  坐在她旁边的木姐看着,也琢磨出些东西来。这妹子怕是不甘心承包就此作废。
  拿到钱的人,无一不是喜笑颜开。
  心里都明白,阿彤大可以像厂长一样,完全否认奖金的事,但她还是发了。
  可是笑着笑着,几位工人的脸上,又多了点别的神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拿这样“多劳多得”的奖金,可是,似乎也是最后一次了。
  神情不约而同严肃起来。
  发完钱,木姐原以为阿彤还会发表一些鼓动性的发言,结果,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又给大家敬了一杯酒。
  “不管怎样,祝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美好的前程有没有?不知道。
  只是工人们离开时,脸上的神色并不是纯粹的拿到奖金的喜悦。
  *** ***
  最后一门考试的铃声响起,陈兰君起身,离开教室。
  池塘边的小亭子里,阿彤和庞小M正等着她。
  “兰姐,考完了?”
  陈兰君点点头,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你的意思,请了工人吃饭。”阿彤说。
  庞小M说:“我代表公司去和厂领导交涉了,倘若换了人来负责产品,质量不达标,我们就不再下订单。”
  这两人的执行力是没话讲的,陈兰君考试这两天,交待的要做的事全部完成了。
  “行了,你们先到榕树下,好好睡一觉,都成熊猫了。”陈兰君将考试的用具塞到她们手上,“帮我带回去。”
  阿彤还有些心神不定,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嘛,”陈兰君轻描淡写道,“该我请客吃饭了。”
  请的是许主编,吃的是鸡煲。
  炒至断生的三黄鸡鸡块装入砂锅,慢慢煲,加入豆腐皮、土豆片等其他市场,煮成热腾腾一大锅嘟嘟滑鸡煲。
  饭馆内部的单间,隔音一般般,隐隐能听见外头的嘈杂声。
  陈兰君拿出两瓶桂林三花酒,那是她下考之后飞奔到供销商店买的。她本人不爱喝酒,在因做生意不得已要喝酒的经历里,这类带点米香的白酒还算合她的胃口。
  最重要的是,上回她和那个来采访校园比赛的记者套近乎,得知许主编喜欢喝这种酒。
  许主编扫了一眼酒瓶,笑了:“看来你今天是有备而来呀。”
  “那当然,得展现我的诚意给主编看一看。”
  陈兰君笑着倒酒,敬许主编一杯:“第一杯酒,感谢主编赏脸出席。”
  碰了杯,许主编问:“是有什么事?”
  “上回我和你提起过,承包的事。”陈兰君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效果挺好的,或者说太好了,厂领导忽然不承认了。”
  只说了两句话,见多识广的许主编心里大致有了底。
  “看你这样子,是不想就这样算了。”
  陈兰君喝了一杯酒,笑说:“我这个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该是我的,谁来我都不让。”
  她直入主题:“其实,是有两件事想拜托主编。”
  许主编不置可否,夹起一块鸡肉,扔进嘴里:“你说来听听。”
  “第一件,是有篇文章,想要投稿。”陈兰君笑盈盈地说,“第二件,是想向你打听件事,不知分管国有企业工作的市领导,主编有没有打过交道。”
  她给自己满上:“都是不情之请,我先喝两杯。”
  等她将酒喝完了,许主编才慢慢说:“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文章你可以给我看看,需要编辑们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发。至于领导,我确认知道,之前写稿子和他秘书打过交道。”
  许主编放下筷子,说:“分管国企的那一位副市长,姓李。也许算幸运,他是很看重实干的,人算年轻,也想做出一番成绩。”
  “谢谢主编。”陈兰君又敬了她一杯。
  话虽然不多,但许主编透露的都是很关键的信息。
  和聪明人讲话,尤其是没什么利益冲突的聪明人,是很愉悦的,加上鸡煲好吃,酒也好喝,许主编的脸上便带了些笑,感叹道:“你一个女仔,未免也太拼了。”
  “没办法。”陈兰君说。
  许主编看着她,带着好奇轻轻问:“可是我听说,不乏有钱人中意你呢。”
  陈兰君看着她笑:“不愧是主编,江湖百晓生一样。”
  “我没有恶意啊,”许主编说,“因为许多人觉得,做个富家太太也很好,不用那么拼,轻轻松松的。”
  陈兰君摇摇头:“也许好,但不是我想要的。”
  许主编忽然笑起来:“好。改天,我帮你引荐,和李市长的秘书一起吃个饭。”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陈兰君笑着又敬了许主编一杯酒。
  吃饭之前,陈兰君又跑了一趟供销商店,买了好些瓶白酒。
  这个饭局很重要,陈兰君决定带着庞小M、阿彤一起去参加,又担心回来无人照顾,于是请沈牡丹过来家里住一晚。
  沈牡丹一来,瞧见客厅里的酒,瞪大了眼:“这么多酒!你们能喝吗?”
  陈兰君微微叹了口气:“喝的不是酒,是投名状。”
  这种约定俗成的表示诚意的方法,她现在确实无法撼动,只能先参与。
  到有一天,定规则的人成了她,那么她一定会让饭桌上的酒杯里面全装满果汁。
第81章
  夜深, 一只灯泡亮着,微白的光。
  沈牡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手上毛衣针上下翻飞, 织几针,往窗外瞥一眼。再织几针, 偷偷看一眼屋内的那个人影。
  邵清和冷着一张脸,坐在阴影里。
  沈牡丹看一眼, 收回视线, 这人是半个小时前来的,说是陈兰君找他借了一支钢笔,他隔几日要回去了,所以特意来拿。
  陈兰君的卧室向来是锁上的, 沈牡丹虽然知道钥匙在哪里, 也不愿意特意为了这人去开卧室门,谁知道欠钢笔的事是不是真的呢?
  但看在从前似乎在陈兰君身边瞧见过这个靓仔的份上, 她还是让人进屋等。
  这人一进屋就静静坐着,也不怎么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清和手上戴着一块表, 指针不快不慢地走, 发出“哒哒”的声音。
  原本是听惯了的声音,但是此时此刻,听在邵清和耳朵里, 确是无比烦躁。
  确实也该烦躁,更多的是对自己。明明那个时候, 在教室, 他就下定决心,不再和这人有什么联络。
  气了一日, 回去就给香江的好友挂电话:“我两周后返回,接风宴你要来。”
  “你一个人返回,”好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那你女友呢?”
  “女友?我哪有什么女友。”
  “怎么了?”
  “人家甚至不愿意在师友前和我站一起。”
  邵清和本不是多话的人,这时候一颗心实在是气急了,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算了,我也不至于那么不堪,又不是非她不可!”
  电话那头的友人却轻轻笑起来:“哟,你这个态度,不妙啊。”
  “什么意思?”
  友人说:“我之前交往过几个女友,偶尔也能感觉出,她们其实未必有多爱我。唔,可能我帮她买包时更爱一些,只是我也不在意。爱不爱的,又能怎样,反正带出门有面子,在家能暖床就好。不瞒你说,我好几个兄弟都是这样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
  “你竟然会为一个女仔短短几秒的迟疑而发那么大的火。”
  “阿和,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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