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邵清和在大陆做事几个月,也知道小邵总这位心上人向来不爱出风头,甚至……在公开场合会有意与小邵总避嫌。
来之前,邵清和还特意叮嘱他要低调一些,一切按照陈总的心意行事。
罗秘书护着陈兰君从旁边的小门进屋,直接上到二楼邵清和的书房。
书房的位置很清净,隐隐能听见楼下大堂的弦乐声。
“好了,陈总,您可以收拾一下,我就去通知小邵总。”
“稍等一下,”陈兰君喊住罗秘书,“我先换了衣服,自己去找他。”
罗秘书愣了一下:“好的。”
然后立刻出去。
陈兰君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大包往桌上一放,瞧见书桌上一左一右摆着两组照片。
一张是她毕业典礼时,与邵清和的合照。
另一张则有些岁月感,是一位怀抱着婴儿的年轻女子,正万般怜爱地望着臂弯里熟睡的婴儿。
这一定就是邵清和的母亲,苏小姐了。陈兰君忍不住拿起相框,先凑过盯着那婴儿看了一会儿,又去看邵清和的母亲。
他们母子的眉眼生得很像,都带着一点矜贵的冷感。
陈兰君默默看了数十秒,轻轻叹息了一声,仍将相框放在原位。
邵清和的生日,而生他的人,却早早离开了。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只怕也不爱过生日。
她摇了摇头,将一些伤感的念头晃出去。今天既然她来了,自然要让他高兴些。
考虑到要过关口,直接穿一身礼服来肯定不妥,鬼知道会惹什么麻烦,陈兰君便特意带了另一套衣服和鞋子来。
这时正好换上。
礼服裙是请自家的工厂老师傅裁的,小妹竹君课后就往工厂跑,帮她监督,信誓旦旦:“姐,保准你穿上,惊艳众人。”
别说,小妹在服装设计还真有些天赋,在看过许多国外的礼服画报后,自己请教师傅画了样子,一件国风水墨礼服长裙,简洁而大气。
但是衣服可以自制,鞋子却不能,陈兰君提前拜托姐姐凤君买了一双名牌高跟鞋,搭配着一起穿。
陈兰君穿上礼服,踩上红底高跟鞋,有点不习惯地走了几步,又将头发以一根玉簪挽住。扶着家具、墙壁,她缓缓走到门边。
拧开门,却见外头不只站着罗秘书,还有一位沉稳的老者。
两人闻声回头,都有一瞬间的发怔。
那位老者率先回过神,笑着说:“陈小姐好,又见面了。”
陈兰君回忆起这人是谁,似乎是一直跟着邵清和的老管家德叔,之前有见过两回。
她客气地打了招呼:“德叔好。”
德叔笑了笑:“原本担心小姐或许需要合身的礼服,于是准备了一套,不过现在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少爷就在楼下宴会厅,小姐是想自己去找他吗?”
“是,”陈兰君点头,“算是惊喜。”
很少穿高跟鞋,她走路很小心,沿着旋转楼梯缓缓下去。
弦乐声越发清晰,衣香鬓影,香槟碰杯,一派繁华景象。
陈兰君在高处遥遥一望,目光定在一人身上。
邵清和一袭燕尾服,身姿挺拔,正被众人簇拥着,看上去遥远而矜贵。
置身在人群中,他仿佛总是这般冷漠傲气的模样。
太久没见到他这神情,陈兰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在她面前,全然是另一种模样呢?
也许是她盯得太久,身旁一个穿鹅黄色礼服的女孩子提醒道:“别看了,今天凑到小邵总面前的佳丽,都自讨没趣。”
陈兰君望望她,友好地笑了笑:“是吗?”
“是。”那女孩子轻声嘟囔,“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啊,是这样。”陈兰君说着,仍朝那边走去。
“G,你还去啊,到时候不理人,好丢人的。”女孩子说。
“没事,说不定他忽然中了什么蛊,就愿意和我说话呢。”陈兰君笑着提裙往前。
女孩子撇了撇嘴,目送这个胆大的女仔凑过去。
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正打算看好戏。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女仔只是从小邵总身旁路过,停下脚步。
她甚至没有主动去攀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然而小邵总竟然竟然自己挤开人群朝她走了过去!
第149章
宴会一如既往的嘈杂。
邵清和置身于人群之中, 修长指节搭在香槟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一位商业前辈正喋喋不休,夸耀自己如何英明果断, 他心不在焉听着,偶尔点点头。
余光瞥见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悄悄凑近。
这样不动声色的靠近, 自宴会开始,就不曾断绝。邵清和蹙眉, 漠然侧首, 抢在女子靠近之前将目光移开。
然而那片水墨色裙摆再度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
邵清和冷着一张脸,不耐烦地抬眸,却是一愣。
弦乐队正奏着《卡农》,大提琴追逐着小提琴的乐声, 缠绵悠扬, 水晶灯之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裙袂飘飘、笑意盈盈。
陈兰君站在光里,目光柔和。
她的目光像夏日清凉的水,淌过他全身, 一瞬间, 嘈杂的宴会仿佛也有了一片绿洲。
对视两秒,他将手中香槟杯往服务生的托盘里一放,道一句“失陪”, 大步流星往前走。
离她还有两步的距离,邵清和驻足。
左右之人好奇的目光使他不得不克制住想要将她拢在怀中的念头。
陈兰君并没有表态, 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她想要的尊重, 他必须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心无旁骛地走过去。终究还是忍不住驻足, 像一位初见的男子一般,很有礼貌地同她说:“这位小姐,你的裙子很漂亮。”
陈兰君以手轻轻捂口,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谢谢。”
没再多说什么,邵清和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人群为他让开一条道,直到他的身影离开宴会厅,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那个与陈兰君搭话的女孩子凑过来,惊奇道:“天呐,他真的和你说话了!你的裙子可真美?是什么牌子的?”
“私人订制。”陈兰君笑了笑。
“能告诉我是哪一家吗?”女孩子追问,旁边的女孩子也默默竖起耳朵听。
“这……其实比较小众,据说是以前内地的老牌裁缝世家出身,你不一定满意的。”
“没事,你告诉我嘛。”
陈兰君的面色似乎有些为难,被问了几次,才说了一个地址。
那是新近租的一家门店,作为她旗下服装厂在香江的展示店所在。
说了几句话,陈兰君借口瞧见了一个熟人要打招呼,得以脱身。
她循着邵清和离开的方向走去。
那条走廊通向内宅,并不对宾客开放,有人守着,然而瞧见陈兰君身上的水墨裙子,却默不作声地让开来,任她进去,显然是得到了吩咐。
沿着打了蜡的鱼骨木地板,陈兰君往走廊深处走去,墙上挂着许多油画,仿佛一个艺术长廊。
许多扇门,也不知邵清和在哪一扇门之后。
陈兰君正寻觅着往前,两侧的油画往后倒退,到一个拐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
抬头,是邵清和亮若星河的眼眸。
他将她往一扇门里一带,屋子里没有开灯,很暗。
在暗色中,他俯身捧住她的脸。
思念与惊喜都在一个长长的吻之中。
那些人声、那些弦乐都隐隐的听不真切,唯有呼吸声与心跳声清晰可闻。
简直快要窒息,他方才终于放开她,指腹按在她的脸颊,缓慢摩挲,声音喑哑:“刚刚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这么做了。”
陈兰君调整了一下呼吸:“小邵同志,你这是蓄谋已久。”
“是。”邵清和笑起来,双臂拥抱住她,“你来了,我真高兴。”
温存了几分钟,听见外面传来管家德叔的声音:“少爷?邵总在问你。”
邵清和只好松开她:“真是烦人。”
陈兰君揉一揉他的头发:“没事,你还有我整整一周的时间呢,去吧。”
邵清和哼了一声,迅速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稍等。”
他扯一扯领带,往外走。
夜色里,陈兰君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等过一阵,热度稍稍下去,方才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去。
宴会厅内,乐队应主人的要求,暂时停止演奏。
陈兰君倚在墙角看戏。
人群之中,是邵父与邵清和。
邵父一脸微笑,而邵清和则依旧是一副冷傲的模样,除了脸颊上一点淡淡的红晕,压根与刚才干坏事的模样毫不相干。
服务生端来香槟,邵父自己端起一杯,又递给邵清和一杯。
“感谢诸位拨冗参加犬子的生日宴,”邵父望向邵清和,一副慈父的神态,“一晃,阿和已有二十七岁,若他母亲还在,一定十分欣慰。”
远远观望的陈兰君撇了撇嘴,他还真敢提,若是邵清和生母还在,估计得把这一位赶出去。
也不知道是要唱什么戏。
邵父追忆了一番往昔,又夸赞了一番邵清和,说他毕业之后在内地的投资眼光正确,如今新的工厂也顺利运营,这证明了他在商业上的实力云云。
越听,陈兰君以及其他的旁观者都心里打鼓。
邵总今天不会是要明确邵清和继承人的地位吧?
离邵父较近的二太太明显笑得有些勉强。
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话,邵父终于讲了正题:“当初,我的夫人阿柔,很支持我创业,拿出一笔资金资助我自立门户,虽然她不幸早早离去,但我一直记得。”
“值此良辰,我决定,将阿柔在邵氏集团5%的股份正式转交给阿和!”
说完,他向邵清和举起酒杯:“希望你能不辜负你母亲的期望,成为一个正直勇敢,敢拼搏会拼搏的人。”
邵清和缓缓抬眸,看不出喜悲,父子俩对视了几秒。
邵清和方缓缓举起手中香槟杯。
香槟杯相碰,清脆一声响,杯中酒轻晃。两人饮下一杯酒,全场也都举起酒杯。
只是邵二公子迟迟没有举杯,再二太太瞪他一眼之后,方才举起了酒杯。
共同欢饮。
宴会散去,邵清和趴在露台上,自海面吹来的风拂动着他的额发,面色迷茫。
“我是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
私底下,他不太愿意称呼邵父为父亲。
陪伴在侧的陈兰君说:“不管怎么想,总归算好事。”
她笑着拍一拍他的手臂:“小邵总,这应该是你生日受到的最大一份礼物了。”
邵清和摇摇头:“算是比较大的礼,但不是最重的。”
“那是什么?”
他只长久望着她,目光温柔。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兰君回过神,抿着嘴笑,把脸贴上他的胳膊。
今宵雨霁。
第150章
假日的氛围总是悠闲的。
睡到十点多醒来, 佣人已将早餐备好,是英制早餐,切成三角形的吐司抹了黄油, 香肠煎到微微有些焦,鸡蛋培根豆子以及咖啡都有。
怕陈兰君吃不惯, 邵清和特意吩咐厨师另外准备了雪菜肉丝米粉、豆浆等餐点,一张小圆桌堆放得满满当当, 中西合璧。
吃过早餐, 邵清和问:“想去哪里?”
“由你定,”陈兰君笑着用餐巾擦了擦嘴,“既然是陪你过生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要和你在一起, 怎样都好。”
邵清和也笑了:“好,让我想想。”
静静坐了一会儿, 他提起:“要不要去看我之前溜出家时住的街区?”
“当然好!”
日光沉静的冬日,邵清和将陈兰君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走进一条人声鼎沸的小巷。
蓝天白云, 铺子前堆着各色货品, 电线缠绕,老板与客人讨价还价,讲这个零件要少几蚊钱才愿意卖。
两边都是老旧的唐楼, 这样式的楼房,都是单栋的, 窗户朝着街, 走到一座刷淡黄色漆贴满小广告的楼宇前,邵清和驻足, 指了指一处:“我那时就在这个单位住了半年。”
陈兰君抬头去看,一面小小窄窄的窗口。
“怎么住到这里呢?”
“这里租金便宜,”邵清和垂下眼眸,说,“而且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时母亲会带我来这条街玩。”
陈兰君有些讶然,据她所知,邵清和的母亲苏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到这种破破烂烂的街道玩耍?
也许是瞧出了她的想法,邵清和捏一捏她的手:“跟我来。”
绕到那座唐楼的后面,瞧见许多学生仔围绕在一个门店前,走近一看,两个学生哥手握着一台游戏机的把手,正PK,似是在玩拳击游戏,旁边围了好几个人,都在加油助威。
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游戏厅!
邵清和望着那些学生仔,说:“我母亲家教很严,外祖父忙于生意鲜有时间陪伴,因此少年时曾经有一次叛逆,避开家人偷溜出来玩,就到了这条街上。”
“最早是个桌球厅,一些年轻的女仔玩球玩得高兴,我母亲也跟他们一起玩,笑着闹着,忘了时间。”
“家里人急疯了,甚至要去警局报警,但为了名声外祖父拦下了,命公司的人都外出去找。”
“只有一个人找到了母亲。”邵清和摇摇头,“是父亲。”
年轻的邵父新入职不久,善于交朋友,也善于察言观色,有一次陪司机接苏家大小姐,透过后视镜,瞧见她望着那球厅许久。
于是胆大的找过来,真找到了。
彼时苏家大小姐玩得正高兴,不愿回去。邵父便与她打赌,打三局球,倘若每一局都是他赢,就请小姐回家。
邵父赢了整整三局。
顺带赢来苏家大小姐的一颗芳心。
后来,苏小姐病逝前,还带着邵清和来了一次,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场球。
现在,球桌已经不见了,换上了学生们更喜欢的游戏机。
邵清和立在街沿上,望着那些兴高采烈学生,心里有一种潮湿的堵塞。
“阿和。”陈兰君的轻唤让他回过神。她望着他:“我们去玩游戏吧?”
经典的双人格斗游戏,他们二人坐下,旁边没钱玩只有眼睛看的学生惊异道:“姊姊你要和他玩?”
“别小看人哦。”陈兰君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