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倒几十年,那会儿他们在海事上没有主动权,和外国人一起出海时外国船长根本不让中国船员掌握航海权,别说掌舵了,就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完全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德行。
书里讲述老船长是如何扭转了外国人的刻板印象,赢得了外国船员的尊重,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船长得到了国际的认可等等。
就在她看的忘我时,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岑以眠先是抬眸看向落地窗旁边的小老板,她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猫。
不过肥猫倒是受到惊吓地叫了两声,被小老板一把薅住颈皮警告:“老实点。”
岑以眠挑了下眉,看似柔弱的一个小姑娘还挺......暴力,有个性。
她快速接听电话,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哪位?”
熟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入耳朵,是陈羡的那个徒弟肖凯,说晚上站里给她们准备了欢迎晚宴,让她一定一定要赏脸。
挂断电话后先给摄影师王绪发了条消息通知他晚上的聚会不要迟到,收起手机时注意到小老板抬头往她的方向看,那双眼睛空洞又美丽,看不见实在是有些遗憾。
岑以眠有些抱歉:“是打扰到你了吗?”
“没,只是好奇你在看什么书,这么投入。”
她拿着书走到小老板身边,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笑着问:“一本名叫《航海日志》的书,你要听吗?”
小老板“啊――”了一声,也跟着笑:“这本书我看过。”
她说话的时候尽管眼睛看不见,却依旧脸对着岑以眠,眼睛也在努力控制着节奏的眨,让人很难相信她是个盲人。
所以岑以眠有点恍惚,跟着重复了一句:“看过?”
“对啊。”她不在意地又躺了回去,继续揪着肥猫颈皮上的毛,“我不是出生起就看不见,只是遇到一起事故才变成这样,这本书在我没瞎的时候就看过了,后来......”
后来看不见了以后,她把这本书丢在了最不容易发现的角落。
媒体人的通病,岑以眠觉得她身上有故事,而且跟她要拍的纪录片主题有关,可她又带着媒体人不该有的共情。
她深知,挖掘一个人的故事就是将对方愈合的伤疤重新撕开,这太残忍了。
第5章
“你――”岑以眠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伤害到她。
“想问什么就问,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对方的脸上确实没什么表情,岑以眠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假装坚强,她咬咬牙开口:“你很喜欢航海?”
小老板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的岑以眠更迷糊了。
不过这次不等她问,对方又继续说:“不是我喜欢,是我喜欢的人,他喜欢。”
有点像绕口令,不过岑以眠听明白了。
她心里倏地一沉,心里暗暗揣测着半天没敢问,她喜欢的人去哪了。
小老板仿佛有读心术,会心一笑:“你一定是想问我,他去哪了,是不是?”
她下意识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不在了。”
岑以眠身上的汗毛整个立起,她不忍再问下去,也不忍再让对方说,于是很慌张地站起来以此打断对方。
“我想我该走了,抱歉,晚上还约了朋友。”她声音清冷,但这会儿还带着一丝慌乱,一颗心脏都被抓痛了。
对方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的表情有点错愕,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有点没心没肺似的。
小老板颇遗憾道:“啊――这样吗――我可是第一次有这种想倾诉的欲望呢。”
她模样看起来清纯无害像个高中生,语气俏皮中带着一丝成熟稳重,就像......就像被岁月蹉跎过后被迫一夜成长。
岑以眠心里不忍,可她确实也该走了,于是如实道:“其实我是一名导演,最近在附近的港口引航站拍纪录片,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们约时间,你可以尽情的倾诉。”
“桐湾港引航站?”
“是的,桐湾港。”
不知道哪句话哪个字戳到小老板的笑点,她低声浅笑了一阵,然后摆摆手说:“那我想,我们应该很快又会见面了。”
岑以眠没在意这句话,道别后她就离开了书店,顺便带走了那本《航海日志》。
她本想掏钱买的,结果小老板摆摆手毫不在意,说是她们很有缘就当见面礼了。
无奈,她又说自己进来前拍了一张书店门口的照片,回头洗出来帮她挂在书店的墙上,只要她有空还会过来帮人整理书架。
对方欣然答应。
两个认识不过个把小时,说过的话超不过去二十句的陌生人,突然之间就有了约定。
人与人之间往往就这么产生羁绊的。
就像她与陈羡,也是如此。
*
步入高三后,学习就成了高三生唯一关注的事,每天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讲台上老师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提醒大家倒计时二百多天。
岑以眠有些心不在焉,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又不敢说怕影响她学习,但是半夜老人起夜捂着嘴咳嗽她都知道。
家里的积蓄也见底了,她父母都离世的早,这些年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生活拮据。
“个别同学收收心,有点高三学生的样。”
讲台上老师不满地用力拍桌子,一瞬把岑以眠的注意力拉回来,和老师对上视线。
脸瞬间滚烫起来,她正襟危坐不再胡思乱想,老师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但是人有时候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下午晚自习前老班把她叫了出去,脸色凝重地说:“岑以眠,你奶奶被送进了医院,老师现在带你过去。”
老人年纪大了各种小病都会被无限放大,再加上这些年奶奶有病几乎是能忍则忍,没怎么去医院花钱看过,所以现在随便来个小病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短短两天,老人就已经神志不清认不得岑以眠,有时开心会眯着眼喊她一声小妹,有时心情不好就指着岑以眠骂她小混球。
“是是是,我是小混球。”岑以眠举着粥无奈,小声嘀咕,“我是小混球,您不就是老混球?”
不过该哄还是得哄着,毕竟得把饭吃了。
“小混球喂您喝粥,张个嘴,来,啊――”
可算是把饭喂完了,这两天她都学校医院两头跑,刚来的时候被护士叫住说该交住院费了,岑以眠脸上一红说尽快。
她记得奶奶有个存折,里面或许还有钱,可惜这老太太把存折藏的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在哪搁着。
“老太太,您吱个声,存折藏哪啦?”岑以眠捏着嗓子边逗边问她。
“小王八蛋!”
得,又喜提一新称呼。
“别想套我话要我的钱,那是给我大孙女留着的,我得给她攒学费攒嫁妆。”
老太太眼睛一眯,防贼似的看她,要不是喝水杯子离得远,估计都能顺手抄起来砸她这个小毛贼。
岑以眠听的心里一热,眼眶也跟着泛酸,她伸手压了压眼睛坐到床边,语气温和起来:“不给她攒了行不行?咱先看病,把病看好了再攒。”
“那不行。”
“......”
就没见过这么严防死守的,可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就是没有存折,眼瞅着医院每天都在催缴费,岑以眠一咬牙跟老班提出了要休学一年。
“胡闹呢!”老班气的胸口起伏颇大。
“我是认真的。”
她都想好了,一边打工一边复习,等奶奶病好了明年她再复读一年。
那天老班是陪着她一起去的医院,也知道岑以眠家里的情况,可她实在不忍心这么一个好苗子就这么糟践了。
“以眠,钱的事咱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是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岑以眠咬着牙忍着眼泪,不停地重复“来不及了,拖不得了”。
“老师可以借你。”
“您一个老师拿着几千块钱的死工资,借我?”岑以眠摇摇头,“不实际的,而且我也不想欠您什么。”
俩人没谈拢,岑以眠办不了休学就只能翘课,她昨天跟一家餐厅谈好了今天就去报道,老板听说了她的情况还特意提前给她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上哪找这么有人情味的老板去。
岑以眠穿着员工制服在餐厅忙碌着,有时候遇上爱聊天的客人问她年纪说她看着小,她都一律回答自己二十二岁。
“我就是长了张娃娃脸而已。”
“嗤――”角落传来一声不和谐的笑。
她看过去的同时和那人对上视线,分明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戏谑和不信。
岑以眠抿嘴,不去理会。
夜里十点下班,她换了衣服准备离开时,又在餐厅门口遇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而且看这样......是在等她?
岑以眠心里警铃大作,陌生男子,深夜,搭讪等等关键词一股脑的钻出来,她有点害怕。
“进去聊聊?”对方好似看出她的防备,莞尔一笑。
“我们认识吗,有什么好聊的。”
“在这,还是进去,二选一。”
这人......
夏夜的风扑面而来又燥又热,岑以眠额前的碎发都贴在了皮肤上黏糊糊的,她自知现在直接走肯定是走不掉,于是转身回了餐厅。
两个人站在等候区,岑以眠站定直视对方:“说吧,你想怎么样?”
“想你回去好好读书。”
“???”
“附中高三一班的――”对方声音慵懒故意拖着调子,“岑以眠。”
靠,这人谁啊,怎么把她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你这话说的更像个坏人了。”她冷笑。
就在她准备喊人求助的时候,对方终于摊开手,她目瞪口呆,自己什么时候把学生卡丢了都不知道,怪不得这人能准确说出自己的信息。
岑以眠瞪他一眼,伸手要去夺她的学生卡,这人逗小猫似的一缩手,她扑了个空。
“不是,你有什么病吗?”她忍无可忍。
“你都不上学了,要学生卡还有什么用?”
他奶奶的,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恨不得撕烂这人的嘴,关他什么事!
对方赶在她小宇宙爆发的前一秒给她灭了火,他说:“交换个条件,我就把学生卡还你。”
她气的脑子发懵,下意识问:“什么?”
“辞职回去上学。”
问题又绕回去了,她气笑:“你猜我为什么不上学出来打工,千金小姐体验生活吗?”
“最近我在参与一个资助的活动,正好缺一个人选,我们各取所需,我来资助你之后的一切费用,你只负责好好学习,如何?”
她连自己老师的施舍都没接受,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岑以眠没理他,转身就走。
“学生卡我不要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岑以眠每天都能在餐厅固定的那个角落的位置见到这个神经病,他没再堵着自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那么坐着一坐就一晚上,等她下班人才结账离开。
同事都以为是岑以眠交的小男朋友,每次人一来大家就低声起哄,岑以眠更来气了,这人故意来败坏她名誉的吧!
今晚的工作不太顺利,餐厅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客人,有时候遇上不讲理难缠的,也没办法。
有个老色鬼从落座开始就盯上了岑以眠,那岁数当她爸都不为过,居然好意思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想和她谈谈感情。
前面几天都太顺了,她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有点害怕又不敢得罪人家,只能尽可能躲着走,但还是让人在洗手间给堵住了。
第6章
不过这人还没近她的身,她就已经被那个神经病勾着腰给带走了,临走前这人跟那个老色鬼放下话:“再对着我女朋友说骚话,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尽管他看着年轻但周身散发着矜贵的气质,倒是把人唬住了没敢再往前靠,毕竟是出来吃饭的,要是真闹出点动静也不好。
两个人走到安全区域,对方把手抽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说了,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回去上学吧。”
岑以眠搞不懂了:“全世界那么多遇到困难辍学的,你非盯着我干嘛?”
对方低头笑了两声:“可能咱俩有缘。”
有你妹的缘!
老土的搭讪方式!
“其实我这也是一种投资,附中是按学习成绩排的班,能进一班的都是尖子生,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一副商人的口吻:“我会资助你到上大学,等你将来赚了钱,要连本带利的还我。”
还是不对劲,但岑以眠想不到哪里不对劲:“那如果我没考上好大学,没有好工作呢?”
“没考上重点大学我会停止资助,如果未来你真的一事无成,就当我赌输了。”
岑以眠咬着牙思考,严重怀疑这人是哪家的富少爷跟她逗着玩呢。
为了彻底打消岑以眠的顾虑,这次对方倒是准备很充分,从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了协议递给她:“你可以拿回去好好看看。”
说完又掏出证件:“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
她接过证件高举起来和对面的人持平对比了一下,确实是本人,不过证件照上的要更青涩,眼神也锋利不苟言笑。
再看姓名那一栏。
――陈羡。
“你都是研究生了?”她惊呼,“看起来不像。”
“那我像什么?”
她缄口不言,像什么,当然是像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事先说明,我父母过世早就一个奶奶,她生病了我才出此下策的。”
岑以眠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这人有了信赖感,可能是他刚刚救过自己。
“你选择资助我那就是一拖二,你确定?”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岑以眠仔细观察,哪怕他出现一点点犹豫,她都会立即将协议撕掉,然后转身离开。
他说:“岑以眠,我们这种无父无母的人更靠知识改变命运,不能放弃自己。”
他说的是我们,岑以眠瞪大双眼:“你也――?”
当晚下了班后,她坐在餐厅门口的石阶上看完了那份协议,然后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陈羡,我会好好学习的。”
“嗯,我信。”
陈羡帮她结清了餐厅老板提前预支的工资,又把奶奶转去了疗养院请了护工看管,让她再没有后顾之忧。
回学校那天陈羡替她拎着书包,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岑以眠偷偷打量着身旁的人,心想他的肩膀很宽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如果她的父亲还在的话应该也会这么送她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