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肆从没见过沈初意喝酒,听她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竟有些黏黏糊糊的,倒真像吴侬软语的味道。
“嗯。”他声调有些漫不经心:“撤回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得沈初意的耳朵都热了起来,小声:“我发错了。”
梁肆哦了声。
就在沈初意以为这件事糊弄过去的时候,听见他凉凉地问:“所以你原来要发给谁?”
沈初意眼前晕晕的。
他语调不快,仿佛只是简单的询问,但她总觉得回答错了,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梁肆也没催她,却好像存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也不说话,就等着她回答。
沈初意本来就心虚,脑袋浑浑噩噩,憋不出来个人名,方曼更在她面前等着吃瓜。
“你想知道谁想不想结婚?”
“……”
连问两次,耳侧声音低沉,沈初意招架不住,“没、没发给谁……想知道你……”
泡过酒的嗓音比平常更柔软,说话也慢悠悠的。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却愉悦了男人。
梁肆唇角勾着:“问得像求婚。”
那边声音绵软地嗯了声,又否认:“不是才不是……”
沈初意前一秒还在迷糊,下一秒又被他的话吓到,一回想,好像真的像求婚,脸立刻就红了。
“到家了吗?”梁肆问。
她不太清楚:“曼曼,到家了吗?”
方曼:“快了快了。”
“沈初意。”
那边,男人忽然沉静地叫了她的全名,沈初意耳骨一酥,下意识应声,他今晚的声音格外温柔。
“酒醒了再问我。”
-
孟文觉得自己听了个爆炸秘密。
他肆哥刚才还冷冷淡淡的,一个电话打完,又心情好了,对面的“11”不知道是哪方人物。
孟文笑着问:“哥,谁和你求婚啊?”
梁肆笑了声:“醉鬼。”
孟文惊疑不定。
这态度,怎么像求婚答应了,卧槽,有问题。
他追问:“哪个酒鬼?男的女的?”
梁肆睨他眼,漫不经心说:“有空问这个,不如问问孟姨给你介绍的女孩。”
孟文在宁城不回去的原因也有这个,家里天天给他介绍联姻对象,他不想结婚没自由,就跟着梁肆来了宁城。
“肆哥,你别转移话题。”孟文哼哼:“让我来猜猜,那个被你英雄救美的沈医生?今晚聚餐的高中前女友?”
他没得到回答,也没听见否认。
-
方曼好奇心提到了最高处,还是忍住没追问,把沈初意送到家里,陈敏知道她今天聚餐,很早就睡了。
沈初意垂脑袋靠着她,听见方曼问:“梁肆说什么了?”
她想了想,学着梁肆讲话:“酒醒了再问我。”
“……”
方曼乍一听,以为是她真这个意思,摇摇头:“好吧好吧,明天再问你,你洗洗睡吧。”
这姑娘,才喝多少啊,就醉傻了。
这一晚,沈初意做了个梦。
梦见大一刚开学的时候,那时候她和梁肆分手一个月。
宁大和宁中一样,开学都有为期半个月的军训,九月的天依旧炎热,但这次的军训却比高一时好得多。
每个班的军训地点是固定的,一开始他们班在空荡荡的位置,前后都没遮挡,左右是草坪。
第二天,她们班就改到了阴凉处。
学院那边还特别大方地送了水、雪糕,还有冰淇淋,医学院一举成为整个宁大最羡慕的院。
室友最喜欢拉着沈初意一起去领冰淇淋,因为冰淇淋是要挖的冰淇淋球,沈初意她们总会得到最大的,还会多几个球。
她们将这归功于沈初意长得漂亮。
医学院在老校区,女生宿舍楼也是以前建的,有花有草有树,树龄不小,沈初意平时也没在意。
室友跟她说:“我来之前在网上看了,咱们院的桂花开了可香,到时候每天折两枝放宿舍里。”
沈初意当时有点苦恼:“会很浓吗?”
室友:“那肯定啊,这么多,还有很多人来拍照呢。”
沈初意怕过敏,本打算和辅导员说说换宿舍楼,结果军训一结束休息那天,还没开花,桂花树全被移栽走了。
连根小苗都没留下。
宁大校园表白墙全在投稿这件事。
“卧槽,学校把桂花树卖了?”
“换成银杏树了,那过段时间估计很好看呢。”
“医学院背着我们偷偷发财了吧,银杏树比桂花树贵好几倍。”
“是不是看我们每年偷折桂花枝,怕我们薅秃了……”
一直到沈初意从临床医学转到动物医学,从医学院转到动物科学学院,这件事依旧是宁大未解之谜。
醒来的时候,沈初意还是懵的。
她也就是昨晚刷到高中同学在朋友圈发了好吃的桂花糕美食图,没想到就梦到了。
沈初意揉了揉脸。
陈敏已经准备好早餐,很丰盛,生煎包、馄饨,还有她自己煮的赤豆圆子,圆子堆得满满。
“这两天隔壁也不唱歌了,说是出门旅游去了。”陈敏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沈初意回答:“尽早搬家,就不用管了。”
陈敏叹了口气:“这地方住了好多年,一时半会卖掉还舍不得呢,要不租出去吧。”
沈初意想起昌街的事:“租也行,以后可能会拆迁。”
提到拆迁,陈敏显然想到隔不远的昌街,几乎每个认识的人都和她说过,怎么你家没拆。
她也在电视新闻上见到过梁肆,有时候,也会在想,是不是那孩子故意的。
“上次都没拆到。”陈敏说:“等这东西能等到空,多少人等拆迁,最后都没成。”
沈初意没吱声。
现在平山街是网红街,房子租出去自然不是问题,而且租金也不低,主要是她们该租住的新房。
刚吃过早饭,方曼打来电话:“意意,酒醒了吗?”
沈初意回:“醒了。”
方曼:“那你快说说,昨晚梁肆说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初意唰地下回忆起昨晚的事,耳朵瞬间就红了起来。
她下意识看了眼陈敏,起身出了院子,清晨的平山街冷清许多,烟火气更足。
“我跟你说了呀。”
“你没说,你让我酒醒后再问你。”
“……那就是梁肆说的。”
方曼呀了声:“他真这么说?”
沈初意点点头。
“那你问他没?”方曼猜测:“我猜,他肯定是想听清醒状态的你,问他这句话,因为醉鬼的话不能当真。”
她嘿嘿笑:“所以要听你认真地说。”
“别人喝醉了耍酒疯,你倒不一样,你醉来一个老公啊。”
“……”
被她这么一说,沈初意更想尴尬得抠手。
她哪敢问,昨晚是酒壮人胆,自己最后迷迷糊糊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简直出大糗。
而且,梁肆居然没忘了她手机号。
方曼知道她纠结。
“意意,我要说实话呢,梁肆估计是咱们能接触到最优秀的人了,你懂我意思吗?什么相亲对象,就算不歪瓜裂枣,也比不过他。我是你的好朋友,肯定站在你这边,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要是想结了,找个好的,一辈子太重要了,你知道吗。”
她知道。
沈初意怎么不知道。
梁肆是她的世界里最优秀的人,但以前被她亲手推开,要是再……怎么看都像是她拉他下水。
沈初意回过神:“不一样的。”
方曼摊手:“虽然我的话听起来有点势利,但是吧,话糙理不糙,你俩不就是分手,又没撕破脸,那电视剧还有爱上杀父仇人的呢,你不就是当初甩了他而已。”
“……”
怎么听着越来越离谱。
沈初意打定主意,把这件事当成没发生过,于是她左思右想,想出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她发微信过去:【那句话是正好聊起催婚的事,有点好奇,就问了一下。】
应该能蒙混过去吧。她那句话看起来是真的好奇,才不是求婚。
沈初意有点忐忑,其实,她自己都不清楚昨晚问的本意是什么了。
微信没等到回复,等来了正主的电话。
看到梁肆的名字,沈初意差点把手机扔了,做了心理建设才接通:“……喂?”
“酒醒了?”
对面人声音有些哑,很好听的低音。
可能是才刚睡醒吧,沈初意猜测,声音也跟着放轻了些许:“醒了。”
梁肆嗯了声:“那见面吧。”
话题转得太快,沈初意有点懵:“啊?”
“谈谈。”梁肆说。
他略顿:“你昨晚向我求婚的事。”
第18章
哪有人这么说的, 沈初意听得头皮发麻。但没等她说话,梁肆给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
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沈初意站在街上吹了几秒的风, 才回家里换衣服准备出门, 对着镜子瞅了自己好半天。
陈敏看见, “大清早的你去哪儿?”
沈初意随口:“出去逛逛。”
陈敏:“和方曼她们吗?”
沈初意敷衍地应了两声。
其实这种询问并不带有什么,可能只是很普通的好奇,但她现在已经有些厌烦。
她已经二十三了, 有自己的工作与朋友,再事事报告更像学生时代的行为。
梁肆说的地方不远, 沈初意看了下地图, 打车五分钟左右,从平山街出去, 在路边扫了辆小电驴。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和他见面了应该说什么,一开口直接告诉他自己是醉后之言?
他能信吗?
没多久,沈初意就到了目的地, 她停车的地方距离店门口还差几十米的距离, 是家粤式早茶楼。
甫一踏进去, 里面的感觉就截然不同。热热闹闹的, 食物的香味, 以及人的烟火气。
穿着中式旗袍的侍应生问:“请问有预约吗?”
沈初意不知道梁肆到了没有, 浅浅笑了下:“我找梁先生。”
没想到, 对方一听就闪了下眼神,“沈小姐是吗, 请跟我来这边,梁先生已经到了。”
她怎么知道说的是谁?客人这么多。
沈初意怀着疑惑跟她一直转过几道屏风, 上了二楼露台,木质栏杆,青藤缠绕。栏杆外可以看到河流景致,河对岸则是新建的昌街。
梁肆坐在一张方桌前,穿了件很简单的黑t,更显得露在外的皮肤冷白,小五趴在栏杆上看下面流动的河水。
一人一狗连看的方向都一样。
一个女生从沈初意的旁边经过,坐在她路过的桌边,和同伴抱怨:“他拒绝了,啊,我借狗狗当理由都没用。”
“说不定有女朋友了呢。”
“肯定没有吧,不然怎么一个人坐在那儿。”
长得好看就是有这样的烦恼,吃个早茶都会有人要微信,沈初意胡思乱想着。
梁肆已经注意到侍应生后面的她,眉梢一扬,往后靠在椅背上,悠悠地看着她。
沈初意更觉不自在,尤其是经过昨晚上的“求婚”,被他这么盯着看,更是想逃。
小五原本在看水,闻到她的味道,立刻扭头,爪子从栏杆上收下,朝她走来。
“小五。”梁肆叫了声。
德牧乖乖坐在椅子边,脑袋动动。
侍应生招呼沈初意坐下,“梁先生,沈小姐。”
梁肆下颌微点:“你先忙吧。”
他转向正摸着小五脑袋的沈初意,“吃过了吗?”
“嗯。”沈初意收回手,坐正。
“我又不是老师。”梁肆看她,“坐这么正干什么。”
“……”
沈初意被他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坐了,交叠放在腿上,借着桌面的遮挡,悄悄抠手指。
梁肆的背后是青藤,生机勃勃的绿色,偏偏他本人是懒散的脸,反差碰撞,完美得犹如一张杂志封面。
成熟后的他褪去了当年的少年青涩,面容轮廓难掩锋利,只有他神色变化的时候,才能看出温和。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眉眼还有些许慵懒倦意。
沈初意猜测,这可能是帅哥的特点。
梁肆倒了杯茶给她,见她不说话,唇角勾起,漫不经心地开口:“昨晚也没见你喝多少。”
才一杯,原来这么容易醉。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轻啧了声。
沈初意点头:“是没多少……”
她以前都不喝酒的,昨晚上和李霏霏聊相亲相见恨晚,李霏霏又一直在喝,她就被带得想喝了。
早茶很快上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各种菜式,虾饺、蒸排骨什么的,看得她胃口又来了。
“不是。”沈初意终于组织好词语:“其实,我不是求婚,就是方曼说你也可能被催婚,我没忍住好奇……”
梁肆慢悠悠地吃着,他吃相很斯文,总让人不自觉地看过去,咽食时,喉结上的痣上下滚动,惹人注目。
“哦,清醒了就不认了?”
“……”
梁肆望过去,“醉的时候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酒醒了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是吗沈初意。”
沈初意被他点名,更觉紧张,耳朵红了起来。
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
梁肆将蒸排骨往她那边推了下,示意她吃,沈初意咬了一块,味道很好。
她抬头时,对面的男人抿了口茶,神色淡淡地问:“昨晚问了几个人?”
“啊?”
沈初意被问得一懵,摇摇头:“没问别人。”
梁肆挺满意这个回答。
“所以。”他在她对面挑唇笑,扬了下眉,慢条斯理道:“别人不问,专门问我。”
“……”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变得暧昧了起来,就连沈初意也觉得自己做得居心叵测。
她觉得有必要狡辩一下:“是正好说到你。”
“为什么说到我?”他问。
“因为说相亲……”沈初意戛然而止。
差点被梁肆问出来,她和方曼谈的话题可不能让他知道。
梁肆压着下巴看她,眸光被清晨的日光映得璀璨。
沈初意又走了几秒神,才轻声开口:“因为昨天被你撞见相亲嘛,就、就说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