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花今天也没太特意打扮,还是大棉袄大棉裤, 红格子外套, 手工棉布鞋, 两条油黑的大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白皙的脸蛋未施粉黛, 弯弯的柳叶眉,杏眼水盈盈的。
她被韩玉芬夸得脸颊发热,很是乖巧的叫了声,“七婶儿。”
“好,好孩子。”韩玉芬笑呵呵的,她跟陈秀珍年龄相仿,也是一头短发,给人感觉很爽利的样子。
她早听郑连友不止一次夸过,三斗对象长得好,今儿一见果然是。
听说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性子比较憨直,她瞅着可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姑娘水灵灵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灵巧着呢。
可见那些瞎传的话并不可信,而且瞅着朴实大方,手心里有一层常年干活才会留下的老茧,应该是个能干会过日的姑娘,三斗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肯定错不了。
初次见面,韩玉芬对明花非常满意,一直拉着她的手。
“快都进屋坐吧,外头冷。”
张长贵脚没好利索,不能久站,跟郑连友握了手,就招呼大家进屋。
刘美娟已经泡了糖水端进来,张明辉抱着壮壮,一脸臭屁的对郑三斗显摆道:“这是我儿子。”他俩同岁,他儿子都会叫爸爸了,郑三斗这小子还没结婚呢。
“来儿子,叫三叔。”
“三叔。”壮壮有点怕生,不过还是听话的叫了一声。
郑三斗岂会不知他的暗讽,不在意的笑了笑,叫了刘美娟声嫂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装到壮壮的上衣口袋里。
又摸摸他小脑袋,“这小家伙跟你小时候长得真像。”
“我儿子当然像我,眼馋吧?”
郑三斗笑了笑,没吱声,他一头寸发,黑色套装,高高壮壮的,在屋子里一站,显得空间狭窄了不少。
“明辉侄子,我看你还是让孩子叫三斗姑父吧,省得以后再改口,怪麻烦的。”郑连友笑着打趣道。
明花脸颊微红,站在陈秀珍身边不语,今天这种日子,她跟郑三斗少不了被打趣,习惯就好,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寒暄了一会儿,在杨会计两口子有意推动下,两家立马进入到正题。
商讨订婚的具体事宜,比如彩礼什么的,郑三斗对这些不太懂,在一旁听着,但凡他能做到的,只要张家提出来就全答应。
张长贵跟陈秀珍也没想难为他,提的要求都是随行就市。
彩礼随大溜就成,一般人家都是八十或者一百,条件好的二百三百的也有,再多的就少了。
郑三斗主动给出三百六,这是来之前他跟七叔七婶商量好的,少了没诚意,多了打眼,三百六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别的比如衣服、家具还有房子,郑三斗都说没问题。
他甚至觉得这些都不需要提,一个男人结婚,房子是必须要有的,给自己媳妇打几样家具,买几身衣服也再正常不过。
眼下流行的三转一响,也不成问题,自行车他新买的,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票已经在手里,随时可以兑现。
细算下来,这些东西备齐,没个一千也得八百,这还不算盖房子呢。
条件差的是真结不起婚。
作为一家之主,张长贵最后说道:“我们也会给明花准备陪嫁,除了四套行李,再填上几样家具,保证不亏了她。”
一碗水总要端平,大女儿当初结婚他们陪嫁丰厚,到了明花,只会多不会少。
两家一个大方,一个实在,全都带着满满的诚意,又不斤斤计较,几句话就将婚事给敲定了。
杨会计笑道:“我是头一回见订婚这么痛快的。”
“咱都是为了两个孩子。”郑连友拉着张长贵手,“老张二哥,三斗以后就是你半个儿子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按照习俗,双方都觉得满意,中午就得留饭。
知道今天郑家人要来,陈秀珍昨天赶集都给准备好了,全是硬菜。
没有肉票花高价买的三斤猪肉,一条五六斤重的草鱼,还有只大鹅。
这个鹅是赶巧碰到的,昨天集市就一家卖大鹅的,看的人多,想买的却少,陈秀珍为了闺女,那是真舍得花钱,两只鹅当即就挑了只最肥的。
昨天晚上就给收拾干净了,今天中午铁锅炖大鹅,张明花想想都觉得好吃,口水都流出来了。
要做的菜多,张明辉他们那屋的灶也给用上了,刘美娟去顿鱼。
这边的两口大灶也同时开火。
郑三斗挽着袖子过来帮忙,这还是他跟明花处对象以来第一次合作做饭。
开始有些不自在,他除了烧火也就会扒葱剥蒜,递个东西,别的也不会干,只能听明花指挥。
“你这些天一个人怎么过的?”不会做饭,难道天天蹭饭吃?
“我会煮粥,菜也能勉强顿熟,反正我也不挑嘴,能吃就行。”郑三斗说的很随意。
其实他恨不得早点把明花给娶回家,好结束吃了上顿不想做下顿的日子。
张明花只心疼他一秒,便道:“那你今天跟我好好学学吧。”哼,别想着以后娶了媳妇就当甩手掌柜的。
郑三斗笑了,“好,我保证认真学,以后我做饭。”
张明花睨了他一眼,“算你合格。”她可不喜欢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自己以后也不想当妻奴。
韩玉芬,白淑云还有陈秀珍都在门口瞅着他们。
“看这俩孩子还挺合拍的。”韩玉芬道。
白淑云点点头,“三斗这孩子眼里有活。”多少男的端着架子不肯进厨房,对家务活更是不上心。
“就连我家杨会计都一样,结婚这么多年顶多帮我烧把火,从来没做过饭,每天净等着吃现成的。”
“都一样,我家郑连友也是啥都不管,到点回来吃饭,吃完撂下筷子就往炕上一栽,一点不体谅咱们女人整天围着锅台转的辛苦。”
陈秀珍倒是没抱怨,她家张长贵年轻时还真会做饭,孩子大了以后就不伸手了。
三个女人叽叽嚓嚓的,连说带笑,这个热闹,而她们的男人也在炕上抽着烟,喝着糖水,唠着嗑。
隔壁院子里,姚氏竖着耳朵听着,郑三斗上次来她没看见正脸,这次瞅了个仔细,平心而论,不管是长相还是个头,比明花之前相看过的那几个要强得多。
家庭方面,她听张长富说也不差,而且处事敞亮,为人大方,这次要不出意外是准能成了。
张长富没出来,人他见过好几次了,没啥好瞅的。可能是最近累狠了,加上被明香气的,他不太得劲,在炕上躺着呢。
他不比年轻人,再累睡上一觉就缓过来了,他都五十一了,天寒地冻的干了一个月,吃的又不好,身体当然吃不消。
再不好好养几天真不行。
明香,前天被打得不轻,也两天没起来,在炕上趴着呢。
郑家人来时,她趴窗户前瞅了半天,别的没什么,就是郑三斗拎在手上的两袋东西看得她十分眼热。
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钱跟票呢,郑三斗还真舍得。
随即她又联想到自己,不知道范建新他们家什么时候来提亲,回来好几天了也没个信,她一直自认为找的对象比二憨子强,可是现在看来,郑三斗这个人貌似也不错。
她心里妒火中烧,二憨子还真是有福气,介绍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好。
之前那几个被她搅和黄了,就是不想二憨子以后压她一头。
这个郑三斗未来不知如何,如果更加有出息,那她必须想办法给他们拆散。
吃完饭,已经下午了。
郑三斗跟他七叔七婶要回去了。
张明花一家人出来送。
刚出门,郑三斗就觉察到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马上扭头看过去。
明花家隔壁,她大伯家院子里,明花的那位堂妹,此时正站在墙边盯着自己,郑三斗皱了下眉。
张明花也注意到了。
被打后明香两天没露面,今天一露面就盯着郑三斗瞅,是有毛病吧?
她哪知道,明香在对郑三斗使用天眼,一直盯着看,只要保持十秒,就能看到郑三斗的未来。
不明所以的,还以为她看人看呆住了。
第38章
郑三斗很不自在, 这女的怎么一直盯着自己看?突然,他脊背一凉,汗毛瞬间竖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扫过, 他跟站在探照灯下, 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 这个张明香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明香心头一颤,好锐利的眼神,看得她她头皮发麻, 咬着牙,她硬是没有移开眼睛,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一秒,两秒,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这次天眼用的异常艰涩,很快已经超过十秒了,明香身上冒出冷汗。
脸色惨白,就在她以为要失败时,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副不算太清晰的画面。
画面里, 只见郑三斗身上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 人造得灰土土的, 好像从地里干完活回来, 一脸傻笑的跟在二憨子身后。
看着好像有些缺心眼,二憨子脸上表情看不清, 可衣服上竟然带着块补丁!
张明香强忍着眩晕,嘴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这画面不就是一家四口劳动归来的场面吗?
看样子二憨子以后一定会嫁给郑三斗,而画面里两人穿戴看着都很平常,日子不像过得有多好的样子。
如此,她就放心了。
收起天眼,张明香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眼下乌黑,跟刚见了鬼似的。
她这天眼不是万能的,每次用都会消耗精血。在这吃饱饭都不容易的年月,上哪找东西补精血?只能慢慢养着。
开始她不知深浅,连着使用好几次,结果直接晕了过去,这次同样也不好受,她人就像没了水的鱼一样,感觉随时会死。
她只能用力扣住墙,朝张明花笑了笑,道:“恭喜啊堂姐,你终于订婚了。”
既然郑三斗是二憨子命定的那个人,以后的日子过得平平无奇,就没必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就让二憨子嫁给郑三斗吧,老大不小的了,再不嫁人就成村里的笑话了。
明香挺起胸膛,等着瞧吧,她以后一定会比二憨子过得要好。
张明花奇怪的看着她,盯着郑三斗看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个?
“明香,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生病了?”看来被打得太狠,两天还没缓过来。
明香笑容一僵,“还不是你。”死二憨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她回来就告状,她会变成这样?
张明花噗嗤笑了,“你活该,谁让你算计我,以后离我远点。”
明香气得脸色更白了。
郑三斗在一旁没说话,这个明香脸色不好可不是被打得,刚才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就变得惨白。
她身上肯定有秘密,不过自作孽不可活,她要敢干什么,会有人收拾她的。
郑三斗没再多想,“明花,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咱们去县城逛逛?”
“东西不急着买。”订婚又不是结婚,两家商定好,明年六月份,等郑三斗盖好房子再结婚,这还有半年呢。
“就当去溜达。”郑三斗一脸希冀的看着她,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想跟她约个会都费劲。
“行,那明天我在家等你。”明花把大衣给他,让他拿回去。
郑三斗接过来,顺手摸了摸她头,要不是张家人盯着,他还想拉拉她小手,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贼胆子,他怕挨揍。
“三斗这是舍不得走了。”韩玉芬捂着嘴打趣。
“舍不得也正常,这两孩子感情一看就好。”白淑云随即接过话。
陈秀珍满眼含笑的看着,郑三斗此时满眼都是明花,还是她闺女有福气,找了个心里有她的对象。
张明香却嗤之以鼻,感情好当什么,将来还不是要过穷日子。
她可不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慢慢挪回屋,上炕躺着。
她现在虚脱得厉害,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次天眼用在郑三斗身上格外吃力,画面从没有过的模糊,可能是被打后身体没恢复好,就急着用天眼才会这样。
相同的人,天眼只能用过一次,再看还是之前的画面。
这两年,村里出众的青年被她看了个遍,将来都不如二憨子最开始相看的那两个对象有出息。
她现在还记得呢,二憨子第一个相看的对象,那男人坐在一辆红色的小汽车里,车顶上横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Taxi”。
应该是几个外国字,她也不认识,不过能坐小汽车的,肯定是非富即贵。
张明花要是知道,一定会哈哈大笑着告诉她,那种车在后世满大街跑,根本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