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啥呀,小半年了就这么几句话,你姐怀孕还要上班,带着孩子,你姐夫上大学帮不上什么忙,两口子长年两地分居,心里有苦她也不会说。”
陈秀珍叹了一声,“当初不让她嫁那么远偏不听,以后有她后悔的。”
张明花安慰道:“等我姐夫毕业就好了。”她姐非常有主见,当初拼命的往城里挤,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了,岂是劝几句就会放弃的?
“唉~只能这么想了,你姐每次来信都是报喜不报忧,咱们又过不去,有事也搭不上手,都是她一个人扛着,你姐夫顾家还行,就怕他是甩手掌柜的。”陈秀珍絮絮叨叨的。
张长贵也惦记大女儿,可不想听她一直唠叨,就问:“不是说还有个包裹吗?明花你去取回来吧。”
“行,我一会儿就去。”时间还早,她骑自行车去,一个多小时就能回来,要是步行可就慢了。
“多穿点,外头冷。”见明花要去公社,陈秀珍不墨迹了,连忙叮嘱着。
张明花点点头,穿上大衣,带上围巾,推着自行车再次出了大门。
她还没出村子,碰上钱小娥了。
钱小娥围着旧围巾,手上拿着个花布包,身形看着十分单薄。
“小婶,你去公社吗?上来我带你。”张明花主动邀请她坐车走。
钱小娥笑着坐到后座上,“我娘家寄来个包裹,我瞅天还早呢,赶紧去取回来了。明花,你上干啥去?”
“我也去取包裹,我大姐寄来的,”张明花带着她出了村子。
“小婶,你娘家在哪儿啊?”
“在省城,我都好几年没回去过了。”她家兄弟姐妹们多,家里条件不是太好,结婚候就只回去过一次,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省城说远也不算太远,你想回就带孩子回去看看呗。”
钱小娥摇了摇头,一脸落寞,还有一丝无奈,张明花自然看不到。
“不想折腾。”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她婆家人不让她带孩子回去,怕她带着孩子一走就不回来了。
再说她娘家条件不好,回去也是麻烦,她也没什么钱,折腾不起。
张明花多少了解一些钱小娥婆家的蛮横手段,拿孩子要挟她,不让她改嫁,钱小娥狠不下心抛儿弃女,一个人回城,只能这么苦苦的熬着。
“小婶儿,你听广播了吗?”
“听了,大队长那天放广播我听见了,上面说什么改革,明花,你说是真的吗?”钱小娥为人一向谨慎,凡事不敢冒头。
“广播里都说了,肯定是真的,只是咱们这边偏远,政策落实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等着吧。”张明花一边瞪着自行车一边说道。
钱小娥点点头,她觉得明花说的对,广播都播了,怎么会是假的?她心里揣着期待,希望政策早点下来。
到邮局取了包裹,两人去供销社逛了逛,这会儿已经下午了,供销社里稀稀落落的没什么人。
钱小娥只买了几盒火柴,张明花要了几只头发夹子还有几跟漂亮的头绳,两人便出来了。
回去时钱小娥主动提出带她,不好意思一直叫明花受累。
张明花抱着两个包裹,一路没怎么说话,回来风大,呼呼的刮,天色有些发沉,看这样要下雪了。
“小婶,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眼看要到马家沟了,张明花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钱小娥放慢了速度,侧耳听了听,“没有啊?”她说着四下看了看,道两边是树跟排水的壕沟,落了不少雪,在远处就是结冰的大河跟山峦。
“可能我听错了。”张明花也不确定,“咱们走吧。”
“救命…”
“有人在喊救命!”钱小娥这会听见了,“在左边的壕沟里。”
张明花赶紧从车上下来,跑到左边的壕沟边上,往下张望。
只见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壕沟里趴着个人,一身血,把雪都染红了。
“喂?你怎么样?”张明花没敢立马下去,虽然快进村了,她也不敢大意,万一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呢。
那人哼哼两声,表示他还活着。
钱小娥推着自行车,探头往下瞅,“明花,我瞅着像孙大宝。”
张明花一听是孙大宝更不想下去了,“小婶,咱们快点回去喊人吧,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儿。”
“行。”钱小娥也不想惹麻烦。
回村两人分头找人,张明花去找大队长,钱小娥去通知孙寡妇,然后就各回各家,再没多管。
到家,陈秀珍已经在做饭了,厨房里烟气缭绕。
进屋把包裹放到炕上,陈秀珍随后跟进来,打开了。
里面有两件成衣一看就是给爸妈的,一块红色的细绒布是给明花的,还有两瓶酒,几盒点心,一些玩具还有故事书,零零碎碎的一大包,看着不算多贵重,倒也实用。
陈秀珍当场就给分了,“明花,这块料子不错,你做件上衣穿吧。”
张明花点点头,接过来,“我爸的酒这下是接上了。”
一旁的张长贵呵呵笑了,“三斗拿来的还有不少呢。”大闺女这又寄来两瓶,他过年不缺酒喝了。
故事书跟玩具都是给壮壮的,陈秀珍又给了刘美娟一盒点心,不管她是自己吃还是拿回娘家走礼都行。
刘美娟面上很高兴,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大姑子当年结婚,带走家里大半钱财当嫁妆,却一次没回来过,信也不多,这次大老远的寄来一堆东西,书跟玩具都是旧的,她不是说旧东西不好,就是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这人最不爱计较了,可明花对象这些日子拿来的东西比这多,比这好,可能是刚订婚,郑三斗想要好好表现,不过人家本来就大气,以后结婚了也不会抠抠搜搜的。
这样也好,她以后回礼也不用太费心,反正她进门没多久大姑子就嫁人了,接触不多,没什么感情。
张明花看着那一堆旧书跟玩具皱了皱眉,她姐怎么想的?花钱邮来这么一堆东西,就不能买一两样新的?
第48章
转过天张明花才听她爸说, 孙大宝不知道是惹了谁,被人揍得浑身是伤,腿都打瘸了, 公社卫生所没敢留, 叫送县医院去了。
还说幸亏发现得早, 不然这么冷的天趴在壕沟里, 冻都给冻死了。
孙寡妇哭天抹泪的, 到处跟人借钱, 可她口碑一向不怎么好,谁家也不乐意借,没办法, 只能跟大队长预支,也不知得哪年能还上。恶人自有恶人磨,孙家母子俩都是自找的,并不值得怜悯。
张明花拿着剪子, 咔嚓咔嚓剪着手上的干玉米叶子, 她妈在厨房里煮豆子,要准备蒸粘豆包。
大黄米面早上就磨好了,比去年多了十斤,她妈说做好给她姐邮去点儿, 好赖是家里的一份心意。
“姚大妞, 你可真行,我家大宝都躺在医院里了, 她却见死不救!”
外头突然响起孙寡妇的叫嚷声。
张明花放下剪刀, 跟在她爸妈身后一块从屋里出来了。
只见隔壁她大伯家院子里, 一脸憔悴的孙寡妇正叉着腰跟姚氏大眼瞪小眼对峙着,大房的几个孩子全围着她, 怕她动手。
“我哪有钱借给你,我家还有不少饥荒没还呢。”姚氏脸色十分难看,这个大妮,明知道她家里没钱,还跑来借,这不是故意找茬跟她干仗吗?
“你糊弄谁呢,你给明香找的那婆家不是刚给了五百块钱吗?还饥荒能用多少?我也不多借,就借二百,给大宝交住院费。”孙寡妇是打听好了才上门来借钱的。
娘家那边指望不上,她也是没办法了,大宝在医院等着呢,在大队预支的钱不够,再想预支是不可能了,大队也没多少钱。
姚氏还以为自己瞒得严实,别人不知道明香已经找好了婆家,被孙寡妇这么一嚷嚷,全村人都知道她家刚得了五百块钱。
可这钱不能借,留着给明强娶媳妇呢,欠小叔子家的说好的,明年到年底再还。
“大妮,我真没钱借你,家里有饥荒不说,还要给明香置办些嫁妆,明强也该订婚了,你去找别人借吧。”姚氏不想跟她在外头吵吵,怕被人听见了笑话,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
孙寡妇却不信,抓着她手一顿恳求,“表姐,你让我我跟谁借去呀?从小到大我就跟你最好,你帮帮我吧?没有二百,一百也行啊,可不能叫大宝停药。”
她哭哭啼啼的,给人感觉这个凄惨,听见动静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
张明花隔着墙头看得很清楚,孙寡妇确实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全抹到了姚翠英袖子上。
姚氏脸更黑了,恨不得一脚踹开她,可是她不能,真要一脚踹下去,就大妮这德行能讹死她。
“你咋不去跟表哥借呢?我哪有钱?大妮,我家过得啥样大伙都知道的,我要有钱早给明强娶媳妇了。”
姚氏也开始卖惨,主要是家里确实没什么钱,有钱也不能借,借了就是打水漂,根本指望不上她会还。
“表哥给我拿了五十,可不够,大宝伤得太重了,表姐,求求你了,多少给我凑点儿吧。”孙寡妇继续哭求着,她已经报了公安,可根本不知道谁打的,一时半会抓不到人。
张长富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马占国都不乐意多借她钱,可见她多不叫人不信任。
“孩子他表姨,我们家确实没钱借你,不过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情份上,我找别人给你倒二十,再多就没有了。”一毛不借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说都是实在亲戚。
姚氏张了张嘴,想阻止张长富,孙寡妇急忙点点头,然后还得寸进尺。
“表姐夫,你就不能多帮我借点儿?”医药费是够了,大宝出院以后还得买些吃吃喝喝的补身体呢,钱当然越多越好。
“你要舍得拿房子做抵押,我就找人帮你多借点。”张长富冷声道。
孙寡妇讪讪的,“那还是算了,二十就二十吧,我家房子可不能抵押出去,还得留着给大宝娶媳妇呢。”
“二弟妹,你先给大哥拿二十行吗?等明强回来就还你?”张长富不大好意思问陈秀珍,能不能借二十块钱给他。
“行,我这就回屋拿去。”陈秀珍看了眼张长贵,见他点点头,没犹豫便回去拿了二十块钱出来。
张长富接过去给脸孙寡妇,“拿着钱快去医院吧。”
孙寡妇哈着腰道谢,“谢谢表姐夫,等我有钱了就还你。”至于她什么时候有就不知道了。
张长富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不想看她卖奸耍滑。
孙寡妇高高兴兴的拿着钱走了,姚氏却耷拉着脸,扭头直接回屋了。
陈秀珍撇撇嘴,这人可真凉薄,孙寡妇那么求她都不吐口,两人可是表姐妹,平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到借钱的时候就不行了?难不成之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她这么快就给明香找到婆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家,一下子能拿出五百块钱的彩礼……
腊月十九,阳历年过后的第二个集日。
张明花一个人出来赶集,她没有同龄的朋友,以前被明香哄得只跟她一个人玩,跟其他人都疏远了。
今天集市上看着比以前宽松不少,买卖交易的人变多了,张明花将自己这几天没事做的鞋垫,还有几个用碎布头做的头花拿出来,她想试试水。
没想到刚摆上,就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停在她摊子前,指着红绒布做的头花,怯怯的问道:“姐姐,这是扎头发用的吗?怎么卖的?”
“对呀,扎头发用的,绑在皮筋外面,一毛钱一对。”张明花拿起两只分别绑在自己辫子上给她看。
绒布是大红色的,她姐邮来给她做衣服的,裁剪完剩了不少布头,她就随便剪成三指宽的长条,掐了几个褶,缝成了头花。
小姑娘眼里发光,“我要两对,不三对。”太漂亮了,而且这料子一看就是新的。
张明花收了钱,让她自己挑,手上材料有限,头花做的不多,样式也单一,根本没指望挣什么钱。
小姑娘买了三对,随后又一看就是在处对象的男女买走了一对,还要了一副鞋垫。
张明花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突然,一双沾着雪的脚停在了她面前。
黑条绒的手工棉鞋看着十分眼熟,她抬头一笑,眼中透着欢喜,“三斗哥,你回来啦?”
郑三斗伸手摸了摸她辫子上的头花,眸子里也是笑意满满。
“好看吗?”张明花仰脸看着他。
“好看。”郑三斗过来站到她身边,不挡着她卖东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哥也回来了吗?”摊子前没人,张明花跟他唠起嗑来。
“刚回来,辉哥他们还得过几天,冷吗?”他回来去家里找她,可惜慢一步,明花赶集来了,在集市上转悠半才找到人,没想到她明在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