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楚之月的兄长,楚之桥了。
眉儿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两人,一时并无将人请进去的意思。一时风吹过,鬓角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眉儿抬手将碎发别到了耳后,露出了小巧精致的耳垂,这才看着楚之月道:“姑娘是来找沈祇的么,他还没睡醒。”
“你是他妹妹么?还是丫鬟?”
眉儿被说的一哽,合着全镇子都知道自己是沈祇的童养媳,这楚之月就不知道了呗,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传来了动静,眉儿回头一看就见沈祇已经穿戴好了衣裳。
“先把人请进来去堂屋坐会儿吧。”
眉儿抿唇,等去厨房准备茶水的时候,堂屋里头传来的周氏与楚家这对兄妹谈话的声音就特别让人膈应。沈祇在厨房里头洗漱,说道:“是答应她带她出去玩来着,只是没想着她会这么早就上门来找了。”
“哦。”
“身份有别,下次记得先把人请到屋里头。免得回头说起来是我们怠慢了。”
眉儿冷哼一声,手边刚倒好的茶水都嫌多余:“身份有别了哪能喝了穷苦人家的茶水。”说罢也不管了,一眼都欠奉给沈祇直接回屋去了。
临了关门见堂屋那处楚之桥正透着窗户看自己,眉儿冷漠的别开眼,直接关了门。
最后那茶水还是沈祇端进去的。
一整日,整整一整日,沈祇都没回来,晚饭都吃过了才见人。
眉儿见他身上有些酒气,还不知道是去哪里吃了酒。心里头不舒服还是想上前扶着他去自己屋里,谁知道一碰他,他直接躲了去,脸上显出了些奇异的潮红,只斜眼瞧了眉儿,就自己进了屋子。
还扣了门拴。
没过多久眉儿就听见他打了井水的声音,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些水声,以及浅浅的喘息声吗?喝太多熬不住要吐了是么?听起来他真的很不舒服,为了那楚之月这般不舒服都心甘情愿是么?
死活都不愿意让自己照顾是吗?眉儿想到此则是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第二日沈祇又早早的出了去,眉儿都觉得可笑,东山镇就这么点儿大,一日玩不够的么,还连着两日都去。真有意思,不知道男女有别么,十五六的人了都是,就不怕外间儿传出什么闲话么。
而这天黄昏,送沈祇回来的是楚之桥,沈祇又是浑身酒气。
“你们天天是去做了什么去了,怎的天天都喝了酒。”眉儿将人送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问道。
楚之桥清秀的脸透出一丝赧色,以及疑问,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里还多了一丝打量。他是知道眼前女子身份的,虽自己妹子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但沈祇有童养媳人尽皆知。头一次见眉儿是在中秋之时,那会儿惊奇乡野之地也有此等颜色,第二回 则是觉着这小姑娘有点儿意思,稍稍一打听,和李家那事儿就让人惊奇了。
楚之桥脸有些发热,他只当着是晚间的酒吃多了,收回打量的视线,盯着眉儿那双眼道:“家妹生性顽皮,便与沈祇有了赌注,我在山里头藏了五钱银子,看谁先寻得。寻不得的人便要饮一坛酒。”
“一坛?!”眉儿眼睛都瞪大了。
“嗯,昨日和今日两人都没寻得,一坛酒一分为二,在家中喝了。今日我看沈祇醉得厉害,才送了他回来。”
楚之桥当着说完也该是没什么了,没成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把,等回过神的时候面对就是紧关的大门。
自己这是被轰出来了么?楚之桥失笑,觉着这小娘子还挺有意思,却并不生气,心思很是愉悦的回了楚府。
东山镇不大,自然也就藏不住事儿。这县令的一双儿女对沈家儿子青睐有加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东山上藏了五钱银子的消息有人知情也就不稀奇。
第三日沈祇因为哄眉儿耽搁了些时辰,到东山的时候不出预料的见着了李长财,李长发,昂,还有周学。五钱银子对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大数目,节省些够一家一年用度。
多些人才是应该的。
沈祇当没看见这几人,绕了路,一盏茶之后和楚家兄妹汇合。
也就是这天下午,发生了件稀奇又不大稀奇却很是让人唏嘘的事儿。听说李家那瞎了一只眼的儿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跟猪油蒙了心似的,竟然敢对县令的千金动手动脚,听说当时要不是老嬷嬷护着,哎哟,那就得出大事儿了。
县令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眼珠子养着的,亏得其兄长赶来的及时,这李家的混球才没得手。
至于为何这事儿没半天的功夫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乃是县令儿子下手有些狠,这李长发是被人抬回家的,见着的人那么多,一打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事儿事关县令千金清誉,加之前头何花之死,沈家童养媳的事儿,是以过两日说这李长发被打的太狠,没熬过去,死了,镇子上的人都道老天有眼收了这恶人。
也没人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有什么蹊跷。
倒是这事儿之后,就没再见沈祇再经常去衙门了。
眉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长发死李的缘由,觉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便想回家看看自己爹娘,和周氏说了,周氏没啥不高兴,就让沈祇跟着一道去。
出了镇子,沈祇还在打哈欠,跟天天睡不够似的。这是不知道隔了多久,两人才多了点时间待在一处,也许久没好好说话了,出家门到现在,愣是谁也没开口。
到底还是眉儿性子急些,秋日是舒服的,更不说今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心里头有些话到了嘴边儿,映衬着这天气也就不难开口了。
“这几日怎的不见你经常去衙门了。”
“本就是打杂的,不去就不去了,打猎不是更好。”沈祇漫不经心道。
眉儿嗯了一声:“那五钱银子最后到底是谁找到了?”
“早给我娘了。”
眉儿愣了一下,脑子里头迅速过了一下,有些杂乱,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抓都没抓住:“听说县令千金因着这事儿也被勒令不许出门,在家闭门思过,连着兄长都殃及了?”
“嗯,是该关一关,小姑娘家家天天寻了我成什么体统。”
“我不是很明白。”
沈祇却笑了,在眉儿眼里,沈祇这笑还有些轻佻,从来没见过这般的笑出现在他脸上,冲去了冷淡多了一丝玩世不恭,眉儿脚步顿了顿,见沈祇没等自己又小跑跟了上去。
沈祇这才道:“不明白什么?”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比如。”
“比如李长发虽然是个混蛋,但是胆子应该没大到敢对县令女儿动手。何况我听说当时还有个老嬷嬷在,而且,上回眼睛都瞎了,就不害怕这回再断一条腿么。”
“色令智昏罢了。”沈祇说的淡淡,眼神也淡淡。
见他不欲提这些,想到那日自己多少衣衫不整,当着他介意,眉儿便没再问下去。只是脑子里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么看下来,实际上沈祇是不喜欢楚之月吗?碍着身份不得不作陪?
可那般如满月的女子,那么明亮了,难道就一点没让沈祇生出什么想法?眉儿想及此,偷瞄了身边人一眼,没过一会儿又偷瞄了一眼。
如此反复两次,沈祇又笑了,抬手在眉儿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想什么呢?直说了就是?”
眉儿因着这动作,心里头犯了一丝丝甜,也就开口道:“我原还当着你很是欢喜县令千金,毕竟她性子那般的好,那般的活泼,瞧一眼就让人心里生了欢喜。”
“是么?没觉出来。”
“那你欢喜她吗?”眉儿又问。
沈祇摇摇头:“她太聒噪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一时眉儿就有点不懂既然嫌弃人家聒噪,为何还让人家扯了他袖子。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开口问了。
沈祇挠挠眉心:“那么多人,总不能拂了她面子。官大一级压死人,能有什么办法。”说罢,又看了眼眉儿,正好见她发带有些松,便停下了步子,“别动。”
眉儿乖乖站着,就见沈祇探手,穿过她的耳际,穿过的瞬间手指轻轻碰到了她的耳垂,直到头皮被紧了一下,眉儿才知道他是帮自己紧了发带。
沈祇动作温柔,将长下来的发带顺着眉儿散落的头发用手拨到其两侧肩颈,许是手艺差了些,微微蹙眉道:“有些歪。”
两人离得近,眉儿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的嘴唇,那颜色很好看,顷刻一个念头闪过,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沈祇自然也瞧见了,却当作没瞧见,收回手继续朝前走。
高马尾在其身后动了动,少年的身姿挺拔,背影好看的紧,落叶飘过,秋景在眼里不再萧索,眉儿莞尔一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乡野小路,便只这两人走着,为秋色增添一分朝气。
便也不曾想过有些端倪已从此次显现。
第18章 、你是有些烦人的
这次归村,村子里头有些房子都已经破败了。小时候都田大婶儿,朱大婶儿家都空了,院子里头都长满了杂草,眉儿没敢多看,心里自有一股难言的惆怅。
等经过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见自己爹爹正在和吴家伯伯交谈。吴家伯伯的模样却是大变了,小时候还记得长得很是肥壮,那张脸还总带笑,村子里头的人都说吴伯伯长得跟笑面佛似的,有福气。没曾想眼下那身肉都无了,这倒也不是最让人难受的,而是吴伯伯眼里都没了朝气,反倒是那双眼瞧了就让人想掉眼泪。
一看见眉儿,吴伯伯眼睛都亮了,笑说了几句拍了拍苏父的肩膀,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叙旧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苏父见着眉儿,心里自然欢喜,见这回是青天白日的回,心里头就更高兴。进屋里头,眉儿与自己娘亲说话,沈祇就在外头劈柴,没一会儿又去挑水。
孙氏见着沈祇长得好,也没什么男子的恶习,虽只家来两次,但不是拎了东西就是帮着干了活,心里安慰,将眉儿的手握在手里:“这日子啊,总归都是过,苦点没关系,身边人不错就总有个盼头,总会好的。”
“你弟弟现在也懂事的很,帮着家里干活,口粮倒是不用愁。”
眉儿点点头,等苏元家来的时候就见院子被扫的干干净净,厨房里头的柴火也都摆的整整齐齐,一进屋就见着自家姐姐,还有那个他不欢喜的人。
苏元个子长了不少,点头淡淡,前两年那股子恶劲儿像是收敛了,连话都少了。只临走的时候还是盯着沈祇道了句:“我迟早会把姐姐赎回来。”
沈祇依旧没搭理他。
这会儿半下午,怕回去的太晚,沈祇拉着眉儿抄了近道儿,走了山路,谁知就是这一走山路,反倒在山间见了奇异景象。
鸟兽齐齐低鸣,更有许多乌鸦在天空盘旋,还连见了许多蚯蚓翻出。不是雨季,怎的有这许多的蚯蚓翻出来。
眉儿拽了沈祇袖子:“这怎么回事儿,瞧着像是大凶之兆。”
沈祇蹙眉,没回眉儿这话,而是加快了回去的速度。
当夜无事。
之后连着许多日子也无事,眉儿那颗心也就暂时放下了,想着估计是这天气开始转凉山上的东西有些东京也是正常的。
东山镇较为偏僻,且地方不大,一镇百姓还不及有些富饶的一乡百姓多。离京城就更远了去了,至于书本之中描绘的江南水乡眉儿连在脑子离描绘出都描绘不出样子。
直到九月初六晚上眉儿才听沈父说道:“咱们家地窖里头最近开始能多存粮食就多存点吧,天下乱了,今儿衙门里收到信儿说是天子薨逝,东北边儿的土皇帝本就不安生,一得了消息直接动了兵。边疆也不消停,总之是要打仗了。”
沈惜的尾音还没落,周氏拿碗的手就有些发抖,忙回道:“那咱们东山镇呢?”
沈惜摇摇头,沈祇则语速笔平时慢了些,显出一份凝重:“东山镇在河西最下游,咱们这块儿地方本就偏僻,估摸收到这信儿的时候外头仗都不知道打了多久了。不知道战事会不会殃及,不过镇打起仗来了,哪里又是安宁的地方。外头的日子只怕比我们想象的惨。听县令说,外头的税收重,不但税收重,老百姓干点儿什么都要收银子。”
沈祇顿了顿道:“眼下除了存粮,还有就是防身,外头不能出去,咱们这待在里头的人也得未雨绸缪。”
“这境况就这般糟了吗?”眉儿忍不住问。
沈惜道:“是,衙门这个月便发不出月例了。”
一时,饭桌上那一碟青菜上冒着的一点点油光,就令人觉着奢侈。本想着这两日能有了银子发下来,才多放了点猪油,这外头真打起来,别说是猪油了,这青菜都吃不上了吧。
四人无言,只默默吃着饭,眉儿心里则牵挂着父母,想着若是早些知晓这信儿还能跟家里人知会一声,这眼下沈家也不好过,屋里屋外还需要自己照应着,说再回去可就是不太好了。便是正儿八经出嫁的媳妇儿也没三天两头往家跑的例子。
心里头挂了事儿,睡得就不安稳,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起了身,眉儿洗漱好,看着趁这么早去山里头找找,说不定能摘些新冒出来的蘑菇,晚上好炖个蘑菇汤改善改善伙食。连着吃了许多天的菜,也是着实有点遭不住。
眉儿拎着篮子从厨房出来,正好沈祇的房门开,两个人这么迎面撞上。沈祇不懒,却一直都是贪睡的性子,这么早就见着他还真这么多年头一遭。
许久没好好端详他,这乍一看,才发觉他脸模子都有点变化了。怎么就瞧着有些难以接近似的,走进几步,看着你的眼神又有点温柔似的,眉儿心头砰砰直跳,却是爱极了他这幅模样。
“怎的这般早就醒了?”
“睡不安稳,你这是要去哪?”沈祇问。
眉儿低眉顺眼:“想着去山上找点蘑菇,能给家里加个菜。”
“嗯,我同你一起去吧。”沈祇走下石阶:“你等我会儿。”
说罢顺手扯了扯眉儿垂落在肩侧的发带。说来也奇怪,你说沈祇不喜与人亲近吧,时日长了就发现他那手跟闲不住似的,时不时拍你下,扯下你头发,偶尔也会跟个大哥哥似的摸摸你脑袋。
这般的动作总让眉儿感觉到亲昵,却又不够。算着自己年纪已有十四,早些的话十六便能成亲,不然还真是要等到十八么?
念头一闪而过,等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眉儿暗自啐了一口,数落自己真是不知羞,怎的一天天的竟想着这些去了。
少女心事其实一眼便知,沈祇聪慧,自然也就不可能不知道。眉儿一直忽略沈祇对自己的距离,只能说是身为剧中人被迷了眼。
只想着他性子如此,对待谁都是如此的,倒是忘记她自己的性子也不算热络,怎就对他与旁人有那许多人的不同了。
沈祇在前头走着,步子有放慢,走在他身侧,时不时偷偷瞄他两眼。被看的人目不斜视,只朝前走着,到了山脚下,天也不过刚亮不久,朝霞漫天,林间还有未曾散去的雾气环绕,将林深处的绿色氤氲出一层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