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众人觉着这女子该是胆怯了,连周二爷也如此觉着。
出人意料,众人觉着此女身子似涌出一股极为可怕的煞气,哪怕结结实实受了两棍,身子还是几个滚动翻身又抓住了那炳长刀。
眼前开始发痛,眉儿眼睛充血,额角似乎也有血迹,双手握紧那双刀,朝着周二爷脚腕处横劈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前后不过几息,论速度,觉察,狠辣,眉儿都堪称出色。
顾潇若能见自己这便宜徒儿将这大半年所学登峰造极的展示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让他这徒儿为三娘赴死。
第66章 、活着就好
这一刀用尽全力, 破釜沉舟之势,刀刃在触碰到周二爷脚腕之时眉儿虎口都被强劲力道震得发麻,这一刀太深, 一时难以拔出, 眉儿错愕看着上半身已然回头的周二爷。
瞳孔显现惊惧之色, 这一击难道他还能毫发无损吗?眉儿咬紧下唇,闭上了眼睛,成王败寇, 她不怨怼什么,只觉着技不如人, 没办法救出楚之桥是她无能, 怨不得什么。闭上眼这一刻,眉儿心中又涌出一股浓浓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年少,就这么死在这里;更不甘心和沈祇之事还未有个结果;更不甘心至亲下落不明,自己怎能就这般死在这里?
周二爷颓势已显,眉儿听声辨位, 默念《五蕴诀》心法, 再次尝试调动丹田内力, 身子放松, 气息放缓调整, 又再度张开了眼。一滴血顺着嘴角滑落, 楼中所有人均是屏息看着这场生死局的尾声。
周二爷脚步不稳, 姜色女子原地不动手中发力。
霎时,众人当着眉儿是要拔出那柄长刀, 不曾想眉儿直接松手,身子左闪右跃, 又跑到了兵器架上,这回取的不是别的,乃是飞刀。
周二爷脚腕长刀让其无法站稳,躲避来势汹汹的飞刀已见败势。
眉儿手中三柄飞刀其发,只有一柄落空,再欲上前,就见周二爷身躯轰然倒下。
他还在动,他还没死,虽不欲夺其性命,但却身不由己,不杀他,自己和楚之桥就得死。
眉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拖着受了重伤的身躯飞扑了过去,竟是直接骑到了周二爷的胸腹之上,月衍被其拔出,手腕一动,就要朝着周二爷的脖颈脉搏而去!
画面被放慢,众人只见生死场上的女子眼神狠绝,手中动作丝毫不见犹豫,只待一息,便可将周二爷击杀。
周二爷手中三节棍仍想挥动。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锣鼓震天响!
一枚什么?银锭子?玉佩?还是什么?直接从二楼雅间儿飞出,直击眉儿手腕,眉儿手腕发麻,一时镇痛,月衍从其手中掉落。
眉儿顺着那枚玉佩的方向侧了身,抬头去看二楼是谁阻止,只见正中央一格间跑出一家仆,几息之后那仆人出现在地下校场,说事儿人卑躬屈膝,随后说事儿人再次敲响两声铜锣。
“各位看官,今儿咱们生死校场头一遭有了女子上场,周二爷与此女一战,各位贵人瞧得可还尽兴?”
看客又不傻,多少知道些周二爷过往之人,便猜测那二楼雅间儿里头该是少城主的人,这周二爷该是少城主力保,本今夜过去了都该入了军营,谁成想冒出个名不转的丫头出来。
不知晓里头的弯弯绕绕的,也知晓这周二爷是不能死的意思,不过也是乐见其成。
没人觉着这小女子会赢,周二爷真被杀了,那岂不是输的裤子都不剩,楼中人便都顺着说事儿人的话喊了尽兴二字。
之后爷不出所料,今日不论输赢都算庄家的,这第二场下注的都可拿回本金。
听完说事儿人的话,眉儿全身卸了力气,趴躺在校场之中无法起身,周二爷却颤颤巍巍仍旧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眉儿,蹙眉道:“报上名来。”
“苏眉。”
周二爷沉默片刻,低首朝着眉儿单膝跪下,沉声道:“成王败寇,我心甘情愿认输,若我周某人孤家寡人,不用苏姑娘动手,我输了便不会苟活;可我娘子还在外等我。”周二爷声音仍旧铿锵有力,“我周某人佩服苏姑娘气势胆量,今日便算我周某人欠苏姑娘一条命,日后若有需要我周某人的,自去西二街胡同口倒数第二间院子来寻我。不论何事,我周某人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眉儿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本就无意对周二爷下杀手,闻言只是扯了嘴角摇了摇头:“但愿没有那一天。”
正月的夜空繁星闪耀,像是诉说冬日寒凉已去,该是等候春归,不必再在寒冷之中彷徨无措。凌晨天上开始飘下雪花,却不再冷,美得让人眼睛都忍不住流泪,这点点洁白,不知能不能将楚之桥悲痛洗刷,不知能不能多少给其一丝丝慰藉。
眉儿和楚之桥是被生死校场的人用了个小轿子抬回去的,回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租住的那处院子。
怕谢怀夕和桑婆吓到,还是拜托了生死校场里的人给自己做了些包扎,也将楚之桥洗了干净换了身儿衣服,才被人抬上了轿子。眉儿其实是没想到这校场里头的人这么好说话的,上了轿子都还有点迷糊。
可惜她也是没什么精神了,楚之桥伤势也重,两人皆靠在轿璧上,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眉儿轻声道:“你看,我将你救出来了,活着就好,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楚之桥想张嘴,又闭上,眼睛也不再看她,他的眼眶有些发热,心头被排山倒海袭来的悲凉包裹,无法脱身,更有无尽的苦楚难以诉说,再见故人,各自造化不同,天翻地覆。
眼泪知晓其主隐忍,攒力而出,楚之桥眼泪落下,眉儿面容却带了浅淡笑意,她挪动身子,靠在了楚之桥身侧,将其身子抱到了怀里,声音放低,带了无限的温柔轻声道:“哭吧,该是要哭的,不哭,这两年的苦要如何是好。”
“阿月,也就是你妹妹,她被沈祇所救,虽是断了左手,但性命无虞。如今我和沈祇和阿月走散,但沈祇的娘亲和阿月一处的。”眉儿抬手轻轻拍着楚之桥哭得发抖的身子,抑制眼角的泪继续道:“只要活着,总归是能好的。”
“只要活着,就都会有转机。”
“只要活着,想再见的人,就一定能再见到的。”
是啊,只要活着,活下去,哪怕历经苦难,也终是能活出自己的机遇来。
老天爷是否有慈悲之心不知;神祇是否能听到百姓所求也不知;这世间是否能善待苦命人更是不知,甚至活下去,是否能过好也是不知。
可死了,却是什么也没了,隐藏在某一日的机遇不会提前告知你只要再熬一熬,再熬一熬,苦日子就没了,只能靠了自己。
历经苦难而不厌,此乃乱世百姓生存之道,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却被老百姓活出了自己的滋味来。
楚之桥大悲大恸,呜咽破碎的言语哭声在眉儿温柔的怀中得到了抚慰,魂魄也安宁许多,还没到院子,就安然睡了过去。
第67章 、令人骨寒
大雪纷飞, 一片一片,不到半个时辰地上就攒了一层洁白,抬轿子的人走过胡同, 在地上留下脚印, 脚印拉得长了, 院子也就到了。
眉儿无力,只好央求着轿夫叩响院门,等了会儿, 就听到了谢怀夕的声音。
谢怀夕还当着是什么人,结果一掀开轿帘, 就看到眉儿脸色苍白, 额角还有一处乌青,手上更不知是怎的了, 虎口还缠了一层白布,那靠在其身上的男人又是谁?
总不能一夜未归就招惹了野男人了吧,谢怀夕当下就打定了主意抽空得赶紧给沈祇去一封信,这年头长相身段儿人品都不错的姑娘家还是很吃香的, 别没得让别的男子钻了空子。
谢怀夕犹自咋呼, 眉儿当下又实在是没力气和他解释什么, 只摆摆手:“我二人皆受了重伤, 赶紧先把我俩抬进去。”
顺着眉儿这话那靠在眉儿肩膀上的男人也睁开了眼, 谢怀夕瞥了他一眼, 倒从这来路不明男子的眼里瞧出了点儿嫉妒?探究?总之这人的眼神教他不大舒服的。谢怀夕也烦, 他活这么大,因着老在深山老林里头呆着, 没什么朋友的,沈祇那性子不好亲近, 这眼下此人虽年纪瞧着差不多,但这又不讨人喜欢。
谢怀夕背着楚之桥的时候脸几乎都是木的,再听那抬轿子的轿夫说要讨了什么赏钱,谢怀夕直接摆手:“去去去,什么赏钱,没有,这人又不是我让你们抬过来的。”谢怀夕屁股一撅,“昂,这人我也不大想管的,实在不行你们再抬走呗。”
那几个轿夫嫌晦气,直接走了。
将人安置好,桑婆倒是没说什么,甚至都懒得问,在她瞧着,没丢了性命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多个人算什么了,这招来的乱七八糟的人难道还少吗?
这一养伤,错过了元宵,时日一滑就直接到了正月底。
正月二十六这日,眉儿已是能活蹦乱跳,这《五蕴诀》内功像是护着筋脉骨头,她越练越品咂出好处来,不然周二爷那两下子,伤筋动骨怎么着都得一百天了。
至于楚之桥...
眉儿将人救回来,却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一来,楚之桥之前乃是县令之子,身份自是和她这贫苦老百姓不一样,曾经得抬头看着的人,眼下成了这幅模样,着实是难堪;二来,其舌被割,身上大小伤势许多,这便还算罢了,却不知那帮子匪徒丧心病狂,竟是将其阉割...
只好每日去陪着说说话,说些之前难民日子里头楚之月的事儿,盼着多听了这些,他心思能活络点儿能好好过日子。
楚之桥还躺在床上,养了这二十几日,面色红润了不少,五官面容虽没什么变化,但却始终没了当初那温文尔雅模样。眉儿把手里自己拿干草编的小蚂蚱塞到了他手里,笑道:“小时候我娘亲说,夜里要是睡不好,魇着了,就编个小蚂蚱,晚上睡的时候放枕头地下,这般真做了噩梦,这蚂蚱自会在梦里头出现,带你逃走。”
“谢哥哥说你伤势好的慢,便是因着这夜里没睡好了。”
她面儿上带笑,一笑起来那眼睛的媚态就被冲淡了许多,加上那双唇有些厚,瞧着很是憨厚的懵懂。红衣窄袖,这春来得这般迟,像是那满满春意都是跑她身上去了。
东山镇时瞧她面容清秀好看,皮子却黄,如今这一白,人也长开了许多,静静待着的时候,自有懵懂风情。这般女子,又重情重义,倒是教人心向往之。
再看,就生了欲念,楚之桥自认自己不配,闭上眼,手中的蚂蚱却是小心翼翼握在了手里。
眉儿上前替其掖了掖被角,就退了出去,顺势带上了门,门一关上,楚之桥又睁开眼,看着床柱雕花走神。
自打这楚之桥来了院子里头养伤,谢怀夕是没再出去摆摊儿问诊,瞧眉儿出来,坐在走廊栏杆上翻了个白眼儿道:“你这每日都去瞧一眼累不累。”
“这有什么好累的。”
“可男女授受不亲。”
“也没什么亲不亲的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眉儿疑惑:“谢哥哥我倒是不明白了,楚大哥不能言语,也没惹着你什么,你为何像是不欢喜他似的。”实际上这话都算委婉了,说是厌恶更合适。
谢怀夕不好直说他觉得楚之桥这小子满眼睛都是阴鸷,更不好说眉儿和沈祇都这般那般了,怎还能去照料别的男子,只好道:“我犯得着么,他之于我和其他病人没什么差,我是怕你,他口不能言,照顾了这一阵子之后后头如何是好?总不能带风沧山吧,这不就是个拖累嘛。”
眉儿还没来得及回话,桑婆刚好从外头回来,就没接谢怀夕这话茬儿。
“你俩没事儿是吧,没事儿就去外头晃悠晃悠别整日都在院子里头窝着,那下山历练是历练个什么,过几日等那残废小子能下床走动了,我们便启程离开边城。”
“这么快。”谢怀夕道。
眉儿也跟着点点头。
“外头什么境况你二人也该是往外溜达溜达看看,别整日围着个残废小子转。”桑婆手里还拿着个告示,行到走廊处往两人跟前一丢:“你俩自己看便是。”
桑婆说完就回了屋,谢怀夕拾起地上那告示,瞅了两眼眉头便蹙起,随即又递给眉儿。
告示上说得不是别的,只十五字:岙州境内即日起不进不出,违令者,斩。
“这什么意思?”
谢怀夕面色不大好看:“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这意思,估摸着是只能十八城之间走动,出是出不去了,不会是要打仗了吧,这仗要真打起来,鬼知道猴年马月能打完,这风沧山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回不去了。别说一年,两三年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