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祇接过眉儿端来的水,看了眼盆里的衣裳:“后头我爹的衣裳我来洗吧,你只洗我娘的便是。”
眉儿摇摇头:“家里的柴火,打猎,都是你来了,洗两件衣服罢了,我帮忙也没什么。”
姑娘家大了,小时候只当着沈祇好看,如今沈祇已有十五,变声期过了之后,原先少年的声音就厚了许多,还有些清哑,若凑近了些,这声音也直教人害羞。
个子也是,沈祇比周边一众小子都高,很是鹤立鸡群。眉儿如今是有些崇拜沈祇的,前几天他上山还猎得了一头狼回来,当时少年手腕都是血,高马尾束在身后,额间一抹深蓝抹额,原瞧着皮肤白是如高山之雪,那一瞬不知怎的了,就像是血泊中的白梅,让人很是想看到其沾染了情绪是何模样。
此刻,眉儿抬头看了眼沈祇的脖颈,喉结处因着喝水的动作动了动,他的下颌线条又明显了些,如今那婴儿肥是快完全不见了,胳膊处似也长了肌肉,看着极为有力量。
其实自打回家一事之后,两人该是亲近些了的,眉儿却仍旧时常不太敢太逾矩。两人这两年来,也就是说话多了,其他倒没什么。
眉儿觉着自己在他竖起的高墙之外,徘徊许久,仍是不得靠前。一时想多了,眼神失了焦,连沈祇喝完了水盯着她看都没察觉。
沈祇轻笑,下了台阶,抬手在眉儿眼前晃了晃,便自己将碗放回了厨房。
下午见沈祇又要出门,眉儿午觉都没睡,提着裙摆跟着沈祇到了影壁处:“你要去哪啊,带我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三字,就见外了,少女声音也尖细了些,带着哀求时候感觉眉儿嘴巴里跟粘着一个块糖似的,黏腻的让人很难拒绝,沈祇便也就点点头。
今日下午是要去李长发家,李长发今年已有十七,家里打算着打一张新床并一个柜子加个梳妆台。这事儿本也轮不到沈祇帮忙,李长发倒是觉得沈祇手艺和眼光比别人好多了,好说歹说,最后是拿一只兔子哄了才让了沈祇空了时间出来。
“那何花姐姐和长发哥哥是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如今是五月,说是中秋。”沈祇说罢斜睨了一眼眉儿:“不过邻里,算哪门子哥哥姐姐,何花也就罢了,好歹是个女子,叫声姐姐也罢,李长发可别唤他什么哥哥,那小子...”
随即就是一声冷哼。
眉儿心里多少知道沈祇是瞧不上李家这对堂兄弟的,像眼前这般明显了倒是头一遭,想着莫不是有什么事儿她不知道的?这般想便也就这般问了。
谁料沈祇蹙眉,却是没回答。
“还真有什么事儿吗?”眉儿上前一步:“说与我听听?”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好奇害死猫,有些事儿沈祇直接说了还好,眉儿还没这么好奇,这只开了个话头,后头的不说了,眉儿心里就跟猫抓似的。
也是这两年在镇子上认识的人多了些,眉儿性子活络了点儿,想着既然沈祇不说,那她等到了李家问问何花便是。
待又行得两个胡同,就到了李长发家门口。
李长发正在门口吭哧吭哧的刨着木头,五月下午的日头可算不上温和,那额角的汗,眉儿在门口隔这么远都看得见,何花就在一边打着下手。
姑娘家家又帮不上什么忙,也不知道李长发非得让何花陪着干嘛。
一看到沈祇来,李长发就搁下了手里的活,见着眉儿也来了,李长发眼珠子一动,不知想了什么。嘴巴上只说:“赶紧来帮忙吧,弄点儿这木头,可快把我累死了。”
沈祇无话,脱了外衫递给眉儿,叫眉儿与何花去阴凉底下看着就是。
眉儿与何花坐在石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沈祇也十五了,再过两年就该轮到你成亲了。”
眉儿脸一红,侧头看何花痴痴盯着干活的两人,顺着她视线去看,盯着的却不像是李长发。心里一哽,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便道:“你不高兴吗?”
“说不上这,只是有些羡慕眉儿你。”
何花抬手捋了捋耳侧的碎发,随着动作,衣襟处就松了些,眉儿眼尖,瞧见何花胸口上有几处红斑,当着是被蚊子咬的,也没问。
眉儿心里一时不大痛快,就没再和何花聊,正好儿瞧着沈祇在木门上刻着什么,就想央着沈祇让她也试试。
“让我也试试,就当着是我给何花姐姐的一份小心意。”
一开口,声音又黏腻了,勾的李长发心头一动回头看了何花处。
第11章 、流言蜚语
这木门是要安在衣柜上的,卧房的衣柜门上多做梅兰竹菊之类的图,沈祇却是没刻了这些,而是刻了一堆草,草上还有蚂蚱。
眉儿知道他是会画些东西的,不过也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在纸上画画,缘由无奈,不过是因为笔墨纸砚穷人家的孩子买不起。
眉儿专注看着木门上的图,倒没发现李长发喊了何花去了后院,一扭头见人不见了,才侧头问沈祇:“她俩去哪了?”
“不知。”
眉儿点点头,也是,自家的院子去哪里不行:“何花姐姐的名字就是一朵花,不如在另一扇上刻上荷花如何?”
“想试试吗?”沈祇问。
“不了,我还是看着你刻吧,原本是想试试的,不过我估计我不大行。”
“这并不难,你雕刻试试,若是雕的不对,我再来修也没什么。”
“可修不好了怎么办?”
沈祇看着眉儿的眼睛,在日头之下略有潋滟之光,眨一下眼睛,眼睫微动,倒像是真的怕刻画了,却又有点跃跃欲试,扯了嘴角,直接将自己手里的刻刀递给了她。
如此,眉儿也就上手试了试。木头硬,自己的力气其实不算小,但真想那刻刀随着自己心意走,就难了,眉儿捋了袖子,露出一截手腕,那手腕瘦弱,能看出用力,却又不抵木头的糙。
手一歪,那刻刀就飞了出去,连着手心都被划破了个小口子。
一时血珠从手心冒出,没多疼,见沈祇蹙眉,眉儿忙把手往后一藏:“我去打点井水洗一洗,弄衣服上就还得多洗一件衣裳。”
说完也不敢再看沈祇的眼睛,脚底一溜,眉儿就到了后院。
却在院侧走廊一角生生刹住了车,一息之间,脸都憋红了,眉儿是没见过这场景的,一时除却呆住竟也是不知道做什么了。
心口砰砰直跳,且有越跳越快的趋势。
眼前这幅场景...
何花被抵在院墙角落,柔弱不能自已,襦裙在动作之中有些动静,李长发就那么缠着她,在嘴唇处辗转,何花闭着眼睛,承接不住力道,眉儿都能看到她略微发抖的身体。
并不算多香艳,也给了眉儿巨大的冲击。
脚上一麻,在看到李长发埋首至何花脖颈之时,眉儿不知怎的,又生出了一股子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无法抵挡这股害怕,就有些脚软。
眼见李长发的手抬了起来,这时候手抬起来是要做什么?眉儿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从胸腔处破壳而出。
双眼被一只手覆盖,将眼前这幅不合时宜全部遮挡了去,这双手温热,也粗糙,指腹处的茧子磨的眉儿眼角有些发痒,她身子更软了,一时的黑暗让她有些想歪到墙上,又被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胳膊。
眉儿想转身,又不敢动,只静静站着。
她知道身后是谁,就是因知道是谁,才不敢动。
不过片刻,也好似久到发生了很多,沈祇扯着眉儿转身,眉儿才发现沈祇靠的自己极近,抬头才看到他有些生气,想说话,又嗫嚅了,有些傻楞着不知道做什么好。
而在沈祇眼里,眉儿脸如同三月桃花,红透了,距离该是太近了,近到他都能听到眉儿的心跳。食指在眉心摸了摸,沈祇也有些尴尬。
拉着眉儿退出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院子里头就剩下沈祇雕刻,眉儿坐在一处神情不稳。
“你先家去吧。”
眉儿二话没说提了裙子就跑了。
等李长发回来看不到眉儿人,问了一嘴,结果沈祇没回他话,倒是一巴掌狠狠给了李长发后背一下,李长发被打懵,直接一嘴骂了回去。
“你打我作甚。”
“让你不挑地方。”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长发有些混不吝,挠着后脑勺笑,何花却顿时感觉羞耻把她包围了,她有些想落泪,想看一眼沈祇,沈祇却一眼都没朝着她扫过来,心里就跟被人打了一闷棍,躲进厨房直到沈祇走都没再出来。
这事儿的后遗症不可谓不大,好一阵子连着周氏都觉着两个孩子不对劲,因为这事儿还跑去和吴氏说了一嘴子。
外人揣测起别人家事起来,是没什么顾忌和善意的,吴氏嘴巴向来也碎,也不管自己儿子李长财还在一边儿,声音也不知道收敛的直接道:“我看两个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莫不是跟我嫂子家似的,也有了什么?你看眉儿这两年长得够快的,你儿子也长得够快的。”
说就说罢,还不忘冲着周氏挤眉弄眼。
吴氏又添油加醋:“你想着,没什么事儿干嘛躲着啊是不是,你不是说眉儿一看见沈祇就害臊脸红嘛,俩娃娃屋子又挨着,真干点啥你能知晓去了?”
“你个婆娘就乱说,我儿子就是个木头,知道个屁。”
“傻了吧,再木头好看不好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吧。”
李长财是听不下去了,他偷看过自己堂哥和嫂子两次,虽是不小心碰上的,但是也多少明白一些自己娘亲说的是什么。想着那等子亲密事儿眉儿也干过,李长财接受不了,连着沈祇都埋怨上。
在李长财心里,眉儿先是从小的玩伴,柔柔弱弱的,再来才是沈祇的童养媳。而且自己堂哥那事儿自己还和沈祇埋怨过,当时沈祇没说话那脸模样也不像是赞同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把持不住了呢。
李长财对此很是气愤,一时无人埋怨,只得去寻了周学。
周学自打变声期之后,个子高了,人也状了,看着不像十五六,倒像二十五六,这性子却不如这长相男人,和小时候一般,碎嘴子。
这事儿从周学嘴巴里一过,没了几日,这镇子上知晓沈祇与眉儿的人便都知道了。
三人成虎,有的也成了没的了,不知道经过多少张嘴,和李长财原本说的又大相径庭。直接成了眉儿与沈祇已有了首尾,年纪小的不知羞,成天就知一处。
因着两人模样好,编排处这脑子想了些有的没的便也没办法控制,眉儿上街换了柴火亦或者经过些邻居家边儿,就感觉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儿总有些不对劲似的。
不知缘由,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些窃窃私语不得而知,本想找了何花姐姐问一问,这念头起了眉儿就给放下去了,上回那事儿劲儿还没下去,尴尬的很。
再等晚些遇到李长财,眉儿便在院子门口与李长财攀谈了起来。
眉儿是直接的:“最近周遭人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我一出现,就怪怪的呢?”
李长财心里却是有气,见眉儿盯着自己,脖颈的线条好看且美好,那皮子被半下午的日头照的莹润一层光泽,撇开眼,语气就差:“你自己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你说呢?”
眉儿瞬间就有点恼火,自己能干什么,李长财这话像是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并且他还深信不疑了去。和李长财算是熟悉,眉儿直接瞪了他一眼。
这一番情绪,自有少女娇嗔,李长财受用,脸就有点红,本能的挠了挠后脑勺:“你今年也有十四了,沈祇那小子都十五了,便是日后要成亲的,你俩也注意些。”
这么一说,眉儿脸霎时就如红透了的虾子,说这话的人以为眉儿是羞,却不知实际是怒。
直到小腿传来痛楚,李长财才反应过来眉儿是恼了。
“你踢我作甚,这话也不是别人说的,是周婶婶说的。我提醒你你倒还踢我。”
眉儿脸憋的通红,脑子里又不合时宜的闪过那日李长发和何花在后院的场景,就被气得发抖,指着李长财,李长财当着眉儿要骂自己,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什么话都信,你可有脑子,我才多大!”
眉儿说罢,还不解气,又给了李长财胳膊一巴掌才气呼呼的回了院子里头。
李长财是被扇懵了,倒不是多疼,他是没见过眉儿发脾气的,怎么一发脾气人就一下子漂亮那许多,连着眼睛都亮了许多似的。
因着此,巴不得眉儿能多打他两下,直到沈祇出现在他身后都没发现。
“杵在我家门口傻笑什么?”
沈祇进门之前瞥了李长财一眼,没什么好奇的直接进了院子,顺手将院门给关上。
李长财傻呵呵的乐,挠了挠后脑勺自家去了。
厨房门口眉儿照常准备着晚食,沈祇却是知晓她这会儿脾气不对付了,没急着问,先是回屋换了身上沾了脏污的衣裳,又去打了井水将衣裳泡了,才端了个小凳子与眉儿一块择菜。
菜就是很普通的菜根子,眼下是也吃不起什么好菜,那叶子是不能吃的,太苦,菜心却是好东西。
见沈祇那双手洗过,手背上有一点打猎之后残留的伤痕,该是不好看了,在他的手上却是显出了一种羸弱。不是说他人,只是但看那双手的有感而发。
其实眉儿也奇怪,沈祇这个人看起来疏离,平时也不好接近,偶然下来的感受却又觉得这个人非常的温柔,而在某些特殊的一息,又觉得他很脆弱。
实际是如何,眉儿倒是也不明白了。
第12章 、摸摸头
太阳西斜,天气不错,晚霞绵延了很长,晚霞泛了紫与粉,那点光透过树影斑驳处映衬在两人的脸上,眉儿的心中的怒便褪去了不少,又慢慢涌上了一股子委屈。
她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会有那样的传言,窃窃私语的不止是女子,也有男子,一想到那些男子在脑子里会意淫自己也干了那样儿的事儿,眉儿心里就很是不舒服,甚至是恶心。
遑论这里头还有沈祇的身影。
然后就是羞耻,羞耻的来源不敢深想,只觉得别人怎么能把自己这么想了去,实在是教人难忍。
十四岁而已,眉儿觉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一晃神,手里的菜心就成了泄愤的东西,刚开始还能整整齐齐的择好了放在篮子里头,后头就不像样子了。
沈祇扯了嘴角,也没看她,只问道:“这菜惹你了?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
“有心事便说罢。”
眉儿咬了咬下嘴唇,看着沈祇,他的声音是有安抚作用的,有时候声音低着,自带一种蛊惑的意味,侧脸在夕阳一处,太好看了些。
心一时跳了跳,张了张嘴,眉儿还是没能开口。视线随着沈祇的下颌线移到了他的脖颈,看到喉结,眉儿心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