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却不以为意,摆摆手,“知道你这阵子辛苦,下周让你哥来替你都是应该的。”
白母刚准备扬起嘴角,心里也因为舅妈的体谅而暖了暖。
谁知舅妈下一句话就让白母本该上扬的嘴角停滞在了半空。
“这医院不就现成的?你跟这体检不一样?”
白母抿了抿嘴,试图解释:“这个医院毕竟小,想着去大医院看看的。”
舅妈似乎不理解,眼神也不落在白母身上,淡淡道,“医院哪分大小,不就是个检查,哪里都一样吧?”
石城二院毕竟是个小医院,连三甲医院都够不上。当初给姥姥做检查的起码也是个三甲医院,不过因为病人多,没办法空出来可以长久住院的病房,才给挪到了石城二院,一边按照大医院给的治疗方案医治,一边等着新的治疗方案。
白母体检出了问题的事,其实是一直瞒着家里人的。
一来,没有确定的结果怕大家担心,二来,姥姥也这时候病了,事赶事,也说不得。
可如今她实在没办法,开了口,本来以为起码能得到一句关心的话。却没成想得到的,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让她在设备都不齐全的小医院做检查的话来。
白母本来想上扬的嘴角,僵持在半空,事已至此,只能冲着漠不关心的舅妈勉强一笑。
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能靠的住呢?
白母突然觉得过了快半辈子了,这个问题还是个无解题。
*
等半夜回家。
白母跟白父已经是一脸疲惫,白母看了眼客厅的钟,已经是十一点了。
两个人换好鞋子,白母脱下大衣挂在门口衣柜边上。
“后天你得请个假,跟我去一趟J市。”
白父这几天是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去石城接白母回家,整个人的状态不比白母好上多少。
他搓了搓脸,“你放心,我假都请好了。”
白母叹了口气,看了眼白语房间紧闭的房门,又把声音压低:“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三四天,小语怎么办?”
白父把倒好的水递到白母手里,“这简单,小语自理能力强,多给她点钱。白天在学校,晚上跟陈言一起回家,出不了事。”
白母接过水喝了一口,随后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语气有点着急,“我当然知道小语一个人不会出问题,问题是咱们一起消失这么多天,怎么跟小语解释?”
“唉。”白父叹了口气,坐在一侧的小沙发上。
白父白母怕惊醒白语,没开客厅的大灯,只开了一盏沙发旁边的落地灯。
灯光昏暗,照的白父白母的脸色晦暗不明。
白母露在光里的那半边脸,阴沉沉的,就跟在黑夜里一样。
白父提议,“就跟她说实话不行吗?都大孩子了,再过几个月也成年了,担得起事了。”
白母瞪了他一眼,“什么事都还没定下呢,告诉她有什么用。”
白母话音一落,客厅就又恢复了初始的寂静。
而这时候,“支吾”一道开门声响起,白语穿着睡衣打开了房门,眼神清澈,全然没有睡过的痕迹。
她冷静的问:“什么事?”
*
晚上11:00。
这个点白语本来应该已经睡了,可是因为在给林悠悠整理数学题,她就稍微熬了点夜。
听着父母开关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就把灯关了,怕被说这个点还不睡觉,挨骂。
不知道是该感谢她的下意识,还是该感谢这门并不怎么隔音,刚刚白父白母的对话,她耳朵贴着门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白语挨着白母坐在主沙发上,白父坐在另一旁的小沙发,客厅灯光大亮,一片光明,然而三个人的心情却和此刻的光亮截然相反。
“我从北京回来就觉得你们怪怪的,果然。”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白语皱着眉,直身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地望着她的父母。
白父低着头不肯说话。
白母则是使劲的扣着指甲盖,也一言不发。
白语看着沉默的父母,深呼吸了一口,又厉声重复了一遍,“你们刚刚在客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所以到底瞒了我什么?”
白父白母这才对视了一眼,白母冲着白父使了个眼色,白父却继续闷不吭声。
白母无奈,只能骂了白父一声:“白岗,你说!”
白父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斟酌后说道:“小语,是这样你妈妈之前单位体检,查体查出来一些问题。”
白语心里一紧,又见白父继续沉默,虽然着急,但是却故作沉稳道,“什么问题。”
白父为难的看了眼白母,白母恨恨地咬了咬牙,却转头对着白语讨好着笑了笑。
“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爸爸妈妈需要去一趟J市,这几天可能不在家,你老老实实在学校和家里呆着,自己一个人这几天注意安全。”
白语直视着白母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出来说谎的痕迹。
却发现根本没有谎言,只有隐瞒。
白语了解母亲,她不想说的事,再怎么逼她也不会说。
白语微微张了张口,又闭上,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而后便传来她冷静地声音。
“行,那我也去。”
“不行!”白母立刻反驳。
“你还是学生得学习,跟着我们去J市干嘛。”白父也不同意。
白语不理解,她试图把道理说通,“爸,妈,我都保送了,不需要再学习了,我明天就可以跟老师请假跟你们一起去J市,没关系的。”
白语原来还疑惑为什么她保送这么大的事情,白父白母却不大肆庆祝。
而且他们的和好处处透露着鬼怪,如今看来,如果是白母生了病,那所有的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而且能让母亲放下身段跟父亲和好,又忘记庆祝她这么重要的时刻,那必定不能是什么小病。
所以,她一定要跟着去。
“不行,你还是个学生,就算你现在不用上课学习,你多看看书总没坏处。”白父制止。
“我只是去复查一下,给大医院的医生看看,确认没事而已。要不是我自己没出过远门,怕不认识路,我连你爸都不让他陪我,你跟着做什么,路上还不够我们操心的。”白母补充道。
白语彻底绷不住了,她不耐的皱了皱眉,小幅度地挥舞着双臂为自己正名,“你们不用操心我,我去过J市,连北京我都去过,我出去肯定比你强。”
白母听着白语的话,脸色彻底冷下,语气也不再是商量的语气。
“说了不准你去就是不准你去,没得商量。”
说完白母就直接离开了沙发,回到了主卧。
白父也跟着起身,看了眼白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的脾气,别跟她犟着来,到时候检查结果爸爸会打电话告诉你的哈。”
说完,白父也不再搭理白语,回了主卧。
第115章
次日一早, 天还没亮,白父和白母就悄么声的收拾东西离开了家。
白语一睁眼,家中无人,便连忙打电话给白父。
白父说他们已经在去往J市的路上, 让她不必担心。
可是, 怎么能不担心。
姨妈生病, 她尚且心神不宁,何况现在是自己的亲妈。
白语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握着,一刻也不得喘息。
她白天在学校不方便打电话,只能等出了学校,每天一个电话打过去。
可回回得到的回复都是,“没事儿。”
既然没事, 那怎么还没回来?
白语翻着日历,一日一日地划过去, 已经过去五天了。
她之前明明偷听到的是三天。
因着这个,白语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可在学校见到同学的时候, 白语还是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就连在陈言面前也尽量装的很轻松。
一来,白母特地叮嘱过她,这种家里人生病的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不吉利,包括陈言也不能说。
白语听到不吉利,就一点想要外泄的心思都没有了。
二来, 她前段时间就已经算是丧着个脸了,如今她有学上, 可班里的其他同学包括林悠悠在内还没有个着落,整天摆着个脸算怎么回事,让人见了怪晦气的。
可其他人察觉不到,不代表陈言觉察不出来。
这天晚上回家,白语坐在陈言后座,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陈言平稳的骑着自行车,主动开始询问。
“你怎么了?”
白语刚刚在想事,没仔细听陈言说的什么,这下子被叫,回过神来,只呆呆的“啊?”了一声。
陈言没有丝毫不耐,只是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了?”
白语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忽然发觉自己一直这样低情绪是不是不太好,抱紧了身前的书包,一向跟陈言大大咧咧的白语,声音里突然带了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陈言。”
“对不起什么?”陈言甩了甩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疑惑道。
“我这段时间情绪一直起起伏伏,不算很好,跟我当朋友一定很累吧?”
陈言骑自行车的腿渐渐慢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心疼,立刻温柔地驳斥着白语的话。
“你这么跟我说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白语我跟你说过,朋友不仅仅可以同甘,更可以共苦。”
说到这儿,陈言怕白语不把自己的放在心上,慢慢把自行车停下。
他半回着头,也不全然看着白语,给她留足了安全的空间,一字一句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白语,你跟我可是一起长大的,你在别人面前爱客套就客套,爱强撑着笑就强撑着笑,我管不着。可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生气就随便生气。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嫌弃你,会不会因此疏远你,不会!我告诉你,永远不会!”
“你在我这儿,不用那么懂事,我是说真的,白语!”陈言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把本来温情的话说的愈发像是在发誓。
可这样,却把白语心头刚刚冒出来的不安全然抹平。
“知道啦。”
白语心头好像泄了一口气一样,忽然觉得很安稳。
白语不自觉的就把头靠在了陈言身后,微微闭上了双眼,她这五天,睡的并不是很好,此刻神色松弛,竟然生出了困意。
她闭眼前,喃喃道,“陈言,有你真好。”
“骑慢点,我眯一会儿,这几天好累啊。”
春风拂过,陈言的耳朵微微泛粉。
他握着车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胸腔的心脏碰碰直跳。
陈言感受着隔着校服后背传来的触感,虽然衣服是秋冬款,厚厚的一层,可他仍旧觉得灼热的可怕,一呼一吸之间,浑身上下竟然出了层薄汗。
陈言不敢动,怕白语真的睡了过去,只能僵硬的把脚放到踏板上,有些笨拙又平稳的骑着车子。
两个人依偎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远远的,黑黑的影子里藏着的满满都是少年人的心事。
陈言骑的慢,这次回家比平时整整慢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了地儿,不用陈言叫,白语自己就睁开眼下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白语此刻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她在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
而此时此刻她要把她的决定告诉陈言。
白语楼下,她看着陈言,眼睛亮亮的。
“陈言,我决定明天跟老师请个假,去一趟J市。”
她在路上想明白了,与其犹犹豫豫的在家里担心的睡不着觉,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去J市找爸妈。
“去J市?”
陈言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来,白父白母似乎在J市。
“你去找你爸妈?”
“嗯。”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J市找你爸妈了?”
白语这才想起来,因为妈妈的嘱咐,她没跟陈言说实话。陈言只知道她爸妈去了J市,不知道是去看病的。
白语抿了抿嘴,有些为难。
陈言见状,也不刨根问底,只问:“那我明天也请假,陪你一起去。”
白语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次去是有别的事,你跟着不方便。”
年少的时候,我们对于好朋友的占有欲和好奇心都是前所未有的盛大。
恨不得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小到脸上有几颗痣,几根睫毛,早晨是喝的粥还是吃的油条,普通到平日里的大小喜好,大到关于未来的选择。
无不好奇。
若是得知被隐瞒了什么,总是要生上几天的闷气。
那时不知分寸感为何物,只懂得好朋友就是要亲密无间,分寸两个字提出来就不再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