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只是看过恢复高考第一年的语文和数学卷子,物理……她还真的没看过,但是应该不太难吧。
余禾自我安慰。
所以余禾理直气壮地把笔放下,“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高考,肯定不会太难啊,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么难的题目,再说了,到时候大家肯定都没准备,我平时只要不忘记公式,多背背课文就行了。”
杨怀成在学习上从不纵容余禾,他没有严词痛斥余禾的说法不对,而是平心静气的试图跟余禾讨论。
“也许真的很简单,但课文里的知识点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考你会的那些简单题目呢?我记得你说过想要上一个好大学。这么多年没能高考,等哪一天突然通知了,大家都临时抱佛脚,你也临时抱佛脚,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一定是最聪明的那个人吗?
只有平时勤加练习,考察不会的知识点,温故知新,真的等到考试的那一天才能做到心中有数。而不是慌慌张张同人争分夺秒的比。”
余禾虽然总是作,但不带表她是刚愎自用的傻子,道理还是听得懂的。杨怀成说的话,她基本都听进去了。
她也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准备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十月份杨怀成家就能平反,而明年会恢复高考。
在余禾的计划里,她要等杨怀成家平反之后,让杨怀成主动同她提分手,按照杨怀成的脾性,一定会觉得愧疚于她,将来他做生意的时候,自己要求入股,那真的是躺着数钱了。
要知道杨怀成将来就是第一批下海吃螃蟹的人之一,会赚的钵满盆满。
杨怀成的家里人也是,他妈妈生性高傲,很看不起人,说不定还会拿着钱叫她和杨怀成分手。余禾都想好了,真要是遇上这种经典一幕,她得提前找人写好合同,表明这是自愿赠与,免得将来又被要回去,而且她还要狮子大张口,让杨怀成妈妈多出点钱。
如此一来,她说不定可以在高考前,买下北平的房子,要是能活到上辈子那个时间,她就是坐拥北平房子的富豪老太太。
想到这里,余禾觉得自己穿书之后的一切困难都渺小了起来,包括重新把学习捡起来这件事。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看向杨怀成,“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现在不想做物理,有没有别的学科?”
杨怀成竟然没再说教,他含笑示意余禾往后翻,第二页就是化学题。
余禾是文科生,对物理化学没有太多的爱,但是有前面地狱难度的物理题,她看这些化学题亲切了不少,属于凭借她对化学的残留印象还能做对不少的程度。
可做着做着,余禾发现怎么物理题才一页,化学题却有这么多!
余禾侧头瞥向杨怀成,却见他一副坦然自在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余禾越察觉到了不对,感情这家伙是在以退为进!!!
料定她不会愿意做这么难的物理题,一定会讨价还价,后面再拿出化学题,虽然她平时也讨厌化学,但是这个时候就不会太抗拒了,甚至还会感觉开心。
他把余禾的心态拿捏的死死的。
一时间,余禾都有些怀疑,自己平时是不是经常上当而不自知。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和杨怀成计较,而是先把手里的题目写完。
好不容易把化学题写完,余禾只觉得头昏脑胀,目眩神迷,满脑子的烧杯、玻璃棒、化学式,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穿书了还要学习,明明她看小说的时候,主角不是在你不听我不听,就是在吐血逃跑,挑战刑法尊严。
她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把作业本往杨怀成的方向一抵,又骄傲又疲倦的说,“我写完啦!”
然后余禾伸了个拦腰,仰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杨怀成。
小姑娘肌肤白腻如羊脂玉,眼睛清澈美丽,像晶莹的葡萄,明明心思多的和小狐狸一样,却总是表现得单纯柔媚不自知,诱的人一步步卸下心防。
杨怀成刚遇见余禾的时候,也时常被余禾这副表象迷惑,但到了现在,完完全全熟知余禾的秉性,却甘心配合。
他拿起余禾的作业本就开始改。
题目都是杨怀成自己出的,他思维清晰,在摸透了余禾的水平之后,出的所有题目基本上都是针对余禾薄弱的知识点。
余禾心里其实有点小忐忑,因为她觉得按照杨怀成的教学进度,她现在的水平应该比在现代的时候好很多,包括刚刚做题的时候,其实有些题她是不会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做下去自然而然就得到了答案,应该是身体原来的印象。
但实际上怎么样,余禾心里也很没底。
比起好骗爱女儿的何春花,像杨怀成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比较危险,很有可能通过这些细枝末节发现她的不对劲。
在余禾表面百无聊赖,实则心里略慌张的情形下,杨怀成很快把题目都看完了,做错的地方写出原因。
终于,杨怀成放下手中钢笔,看向余禾,目光有如利剑,清明直白,他一反平时万般纵容的态度,语气平静的道:“余禾……”
余禾心里忐忑不安,难不成他真的发现自己不对劲了?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正常人怎么会想到穿书这些方面呢,他最多觉得自己懈怠功课。
可这样的念头很快又被余禾推翻,别人也许不可能,但他是杨怀成啊,别看他平时一副斯文清隽、林下之风的知识分子模样,其实心思很深,又睿智聪明,能做升级流大男主的智谋。
余禾尽量冷静,等待着杨怀成的后文,结果门却突然被推开。
第31章
“你们……在做什么?”
何春花站在门口看着余禾跟杨怀成呐呐道。
而刘念青站在何春花身后, 他先是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个小少年, 但是很有分寸的移开目光,没有掺和到里面去。
余禾跟杨怀成其实坐的不算很亲近,他们中间隔着的距离甚至可以再坐一个人,但在何春花眼里,杨怀成等同于背着自己和女儿私底下悄悄见面,被自己抓了个正着。
面对何春花的质问, 还是杨怀成的反应快一点,他迅速站起身,对何春花打招呼, “余婶好,我是来送东西的。昨天田家的人跑进大队,到您家里捣乱,好在被及时阻止,我记得余禾很喜欢这盆花, 特意带来。”
听了杨怀成的解释, 何春花的脸色好了不少,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都和煦了不少,“原来是这样啊, 辛苦你了小杨, 这些天都是你帮忙, 要不然我们母女俩指定要手忙脚乱。
等过阵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婶子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好的。”
杨怀成维持着先前的站姿, 如松如竹,一表人才, 他颔首浅笑,轻易便赢得何春花的好感,“都是我应该做的,余婶您太客气了。”
这气度面貌,说话说的大方,何春花看杨怀成的眼神是越来越满意,脸上止不住的笑,“真是个好孩子哦。”
她往前走,就想招呼杨怀成坐下,再给人家倒杯水。
余禾这时候看清何春花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件宝蓝上衣,袖口仿佛破了,再看看站在门口的刘念青,余禾恍然大悟,感情何春花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要找针线帮刘念青缝补袖子。
刘师长帮助何春花跟余禾很多,所以对刘师长留下来暂住的刘念青可谓是百般关怀,就余禾最近观察,何春花对刘念青嘘寒问暖的关心程度已经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了。
何春花还不忘把刘念青也招呼进来。
坐在床边的刘念青,因为床和桌子的距离很近,床也等同于桌边的椅子,所以他很轻易的看见了被杨怀成批改过的作业。
比起消极怠工,要跟杨怀成斗智斗勇才能做功课的余禾,刘念青要积极得多,就像余禾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在最前排,总是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的卷王同学。
余禾敢打赌,她一定没看错,刘念青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眼睛都放光了,他看向杨怀成,语气充满敬佩仰慕,“杨大哥,这些题目都是你出的吗?”
何春花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喊了杨怀成小杨,所以杨怀成不会傻到问人家为什么知道自己姓杨这种问题。
也许学霸之间天生就有一股心心相惜的贴合磁场,刘念青一开口,杨怀成就微微点头,两个人之间迅速对上眼。
刘念青是个清俊瘦弱的小少年,别看刘师长打定主意将来要送刘念青去当兵,实际上刘念青长者一副钻研学问的知识分子的脸,秀气、白净,跟部队大院里见天撒欢的小孩一点都不一样。
杨怀成自己就是部队大院长大的,有一说一,他并没有刘念青的秀气,他当然也有知识分子的气质,但却是松树一般挺拔的姿态,眉宇一股凌厉正气,整个人透着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成熟。
刘念青的话,用一个不恰当的形容词,他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
但两个人有相似的背景,都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又都很好学,所以一拍即合。
面对余禾还稍显安静的刘念青,对着杨怀成就主动攀谈,而且有说不完的话。
“杨大哥你太厉害了,现在到处都在闹停学,不是罢课搞批判,就是揪着人举报,学校里学的东西太浅了,还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下乡这么久,还能坚持学习,太值得人钦佩了。”
刘念青看清上面的题目之后,脸上又流露出羡慕,“我也想多学一点,可学校……所以总没机会。”
他欲言又止,期待的看着杨怀成。
杨怀成脸上噙着鼓励的笑意,温声道,“时事如此,你也别气馁。高考已经停了好几年,现在上大学基本依靠工农兵推荐,你父亲是刘师长,你的机会比别人大很多,有什么想学的,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杨怀成看着温文尔雅,但不是涉世未深的普通知青,不会因为见面的区区几句话,或者是投契就和人深交。
所以他一开口就老好人似的要帮忙一起出题,教刘念青学习,甚至只是说了些场面话。
刘念青听到杨怀成的话,聪慧的少年听明白了里头的含义,这是种婉拒。
他有些失望,但脸上并没有怨怼的神色,少年的父亲是市长,他穿的也未必比同龄人好多少,普通的土布褐色上衣,宽大的黑裤子,连布鞋都是蓝色的,而不是流行的小白鞋。
刘念青比起杨怀成见过的那些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大院子弟要好得多。
见杨怀成婉拒,刘念青也没有了顾虑,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蛮白皙俊俏的小小少年,眼里却像有火光,“随波逐流读完高中,再幸运的读个工农兵大学,对别人来说可以,对我来说不行。
我想做个物理学家,为祖国做出贡献。
余禾姐,你知道我是父亲收养的烈士遗孤,但你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牺牲的,因为武器不够先进,敌人的飞机在天上飞,而坦克则像座大铁山,怎么也炸不毁,必须要把炸药放进王八盖子里。
我父亲就是源源不断抱着炸药包的人之一,很幸运的是,他的炸药包投进了坦克内部,虽然他也因为伤重牺牲。
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如果我们当时也有先进的武器,会不会我父亲不会牺牲,抱着炸药包倒在半途的志愿军也不会牺牲。很多人都能有父亲、有丈夫、有儿子。
所以我不能随波逐流的把课混完,我要好好学习,我不想读工农兵大学,如果将来一直是这个水准,想成为物理学家的梦想只会远之又远。”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父亲,提到了理想,所以刘念青说的话有些大胆,竟然敢直接说工农兵大学没用,虽然它水准确实不大行。
当上一所大学,不依靠考试,而依靠推荐和工农兵的身份时,学生质量良莠不齐,有些人甚至没读完初中,教学只能偏向简单。
虽然有不少工农兵大学的学生在毕业之后,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但不可否认,当时教导他们的老师,关于如何教学,颇费了一番脑筋,课程也非常浅显。
如果刘念青怀揣着成为顶尖物理学家的梦想,为祖国造出先进的武器,那么这一切确实不适合他。
同样是军人家庭出身,杨怀成看着瘦弱但眼里有火光、斗志昂扬的少年,他缓缓而笑,拍了拍刘念青的肩膀,赞叹道:“好志气!”
在一旁浑水摸鱼的余禾,在有崇高理想的刘念青面前,难得对自己的不思进取感到了丁点羞愧,但她很快就放平心态,甚至还能安慰刘念青。
“你别气馁,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高考了,等轮到你的时候,就去考物理专业,将来出国深造,再回国做研究,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除了余禾,没人知道将来如何,但此刻心绪的激昂时不能掩饰的,所以没人说扫兴的话,就算是何春花都默默地坐到了床边,一百年缝补衣服,一边含笑看他们聊天。
这时候何春花也不觉得杨怀成需要跟余禾有男女之防了,都是红光闪闪、熠熠生辉的大好青年,哪能想多呢。
时间过得快,再耽搁下去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虽然何春花百般挽留,但是杨怀成还要赶着车回公社,再坐板车回大队,不早一点的话,恐怕到大队里天就黑了。
何春花领着余禾下去送杨怀成,何春花还热情的说着让杨怀成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的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