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庚吩嘱了下去,让金魏亲自带人在节日当天保护好戚家母女。
而他自己,则是坐在戚缓缓的屋中,等着她回来。他又改主意了,等她回来,他可以带着她再次出门,到那时,外面的人会少很多,只有他们二人更有意境,他就可以与她不错过这个灯节了。
就在他在戚缓缓屋中闲来无事时,听到门口有动静,他转身去看,就见戚缓缓穿着他最爱颜色的衣服,如她在崔吉镇时常做出的妆扮,手中提着他送的对灯的另一半出现在屋中。
河灯的光晕照得她如梦如幻,倪庚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切都是他想象出来的。
“你,”他难得语塞。
戚缓缓道:“去照月轩找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害我好找。”
“你去找我?”倪庚依然显得有些言语木讷。
戚缓缓提着灯朝他走近两步,然后定住道:“怎么,不想与我去放灯?”
倪庚大步朝她走来,有力牵住她没有拿灯的那只手道:“怎么会,我以为你已经上街了。”
“是安排了我娘亲去玩了,有金魏大人看着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看她出了府,就回来找你了。”
“我们走。”倪庚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戚缓缓:“不过府上人都派给了娘亲,我的安全就靠殿下你了。”
倪庚心里涩涩的软软的,他道:“你放心,在我身边,我会永远护你周全。”
说着他拉着她往外走,忽觉身后人不动,他回头,就见戚缓缓不满道:“你的灯呢,我这个可是我自己亲手一点点做好的。”
倪庚这才想起,他回身取了灯,戚缓缓见了,用她手中的河灯去碰倪庚的,两只对偶河灯碰在了一起。
她冲他灿然一笑,不知是不是两只灯亮在一起的缘故,倪庚只觉璀璨星光不过如此。他的娇娇,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路上倪庚问戚缓缓:“书宁说,不见你做这河灯。”
戚缓缓一笑:“我偷偷做的,我成心的。”
她笑得狡猾,一副计谋得逞,骗到他的得意。倪庚爱死她这个样子了,情难自禁,他把人搂过来,狠狠稳了她一下。
戚缓缓半推半就,跑开了。有如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他自然不会生气,只会心痒难耐。
放河灯时,倪庚拆开灯壳,他给戚缓缓看灯里,那里写着他的愿望,戚缓缓摇头躲开,她道:“看了就不灵了。”
倪庚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顿住,真的没再让她看,而是认真地把河灯放了出去。而在戚缓缓看不见的间隙,他冲一个方向点了下头。
河的下游,有人把戚缓缓放的河灯捞了起来,擦掉水渍,好好的叠了收了起来。
之后戚缓缓与倪庚逛了好多地方,这一次不再是倪庚一个人唱独角戏,反而是戚缓缓做主导,要求他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这种感觉倪庚很熟悉,在崔吉镇的时候,只要有机会上街游玩,戚缓缓就是这样带着他满处逛、满处玩的。当时不觉什么,如今失而复得,尤显珍贵。连倪庚也不得不暗自感慨,人都是贱的。
戚缓缓去瞧热闹时,有人把已被叠好的河灯递到他手上。
倪庚快速看了,上书:愿父母安康,愿幼妹幼弟聪颖健康,愿阿弈一生顺遂。
的确是戚缓缓的笔迹。
“这里,你过来看。”戚缓缓忽然回身招呼他,倪庚拿着叠灯的手往身后一背,然后趁戚缓缓又回过头去时,把东西小心地揣在怀里。
倪庚看到戚缓缓在打哈欠,想到她才病愈不久,他道:“回去吧,下次再带你出来。”
戚缓缓乖顺地点了点头,倪庚看到她这样乖,于心不忍,又补充道:“下个月我要去旁省出门一趟,正赶上那里是举办庙会时节,到时我带你同去,好玩的和没吃过的东西肯定会不少 ,你可尽兴玩耍。”
戚缓缓当然不想去,好不容易盼到他出远门,但她不能表露出来,戏演到这里不能再回头,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还是有些疲劳了,倪庚看出来,一把把戚缓缓抱了起来:“剩下的路有我呢,你歇着。”
戚缓缓一副安心在他怀里的样子,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说:“今日未带扬青与呈黛出来,只能烦王爷侍候我了。”
倪庚:“大胆,谁服侍谁,想好了再说。”
戚缓缓没改口,因为他是笑着说的,她接着说:“对了殿下,说起扬青与呈黛,如今我那里用着书宁很顺手,我想趁着母亲在,让她回家时带上这两丫环一起回去。她们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从这段日子来看,她们连京都的饭菜都吃不惯,也不打算嫁到这里,我想着让她们回去,让她们的家人与母亲帮着看一看找一找,找我们当地本分人家嫁了,也算是圆了主仆之间的一场情义。”
倪庚对扬青与呈黛是调查过的,他知道扬青不是崔吉镇人,她是被小时候的戚缓缓救了收在身边当丫环的。
倪庚心里的警觉与提防不会因为戚缓缓一时态度的改变而放下,就像刚才,当他听到戚缓缓说,河灯的祝词不能看否则不灵了时,他开始怀疑,她会不会写了对别人的祝词,怕被他发现,才故意如此说。
所以,他让附近的暗卫去挑了河灯,亲眼看了后,并没懊恼,她的家人如何他不关心,而他自己,求的从来不是一生顺遂,因为这个东西根本不用求,他长到这么大,顺遂得不能再顺遂了,只除了与戚缓缓有过不顺。
但他也快解决了,她同意嫁给他,她对他在一点点地恢复之前相处的样子,只要他禀明皇上与母后,成功娶了她,他就一定会一生顺遂的。
所以,河灯上的祝词准不准,他是不在乎的,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一句祝词能左右的。
也正是因为这句祝词,这句发自她内心的不让他看的祝词,倪庚压下内心的疑虑,没有戳穿她,想着,她这话可能是依着呈黛的情况说的吧,扬青就算不是崔吉人,让戚夫人帮着找婆家也是正常操作。
况且,戚缓缓见他不言语,她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卑微地道:“殿下是怕她们走了,我会不听你的话吗,不会的,我的家在崔吉,你若想让我听话,可以有很多办法的。”
说的好像他一惯爱威胁她似的,不过是怕她郁结在心,病疴沉重伤了根本,才拿她那两个婢子的安危让她快些好起来,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方法是没错的,也奏效了不是。
“好,让她们回去,回头你那院子我再派些人过去,这样我倒更能放心,你那两个婢子太过被你放纵,有些规矩确实做得不好,放了她们回去,书宁会帮你把主子的规矩立起来的。”
戚缓缓点头,然后重新把头靠在倪庚身上,她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衣领上画着圈,惹得倪庚看她一眼,眼里的滚烫与火热灼了戚缓缓一下。
她想着是不是要收些手,但,虽然事情已办成,只要扬青呈黛一天没随母亲离开,只要她家一天没有搬离崔吉,戚缓缓都不敢收手,就得一直扮下去。
前面路段又热闹了起来,戚缓缓一见才知道,公主与郡主在前面。
戚缓缓心下一动,她搂紧倪庚道:“殿下这样抱着我会不会累?”
倪庚:“怎会,你都轻成什么样了,回去后,要好好吃饭,刚才你说你的婢子吃不惯京都饭菜,你呢?”
戚缓缓没想到他会拐到那里去,她道:“我打小不挑食,我还好。”
倪庚没说什么,但心下已决定,去找个会做崔吉那边风味的厨子来王府,怎么也要把人养些肉出来才好,她真的是太轻了,抱在怀里都不压手。
戚缓缓:“殿下若是不累,能不能抱着我再往前面走一走,我还想再去那里看看。我保证,看完这个就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触动到了倪庚,他心里涌上莫名的愉悦,当然满足了她。
对,就是这样,再往前面走走,让公主、郡主、还有那些围在她们身边的官家小姐们都看到,看到时王一路旁若无人地抱着她,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京都。无论传话之人抱着什么心态与目的,这一定能成为饭后谈资,只要成为上层的谈资,早晚会传到宫中去。
戚缓缓不知,其实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皇上在京都遍布的暗哨,有一些暗哨已被赋予了新的任务,就是但凡京都城里有她与时王的消息,都要向皇上禀报。
倪庚的性格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的行事,他就这样抱着戚缓缓走着,在快要拐进小道回王府时,迎面看到了宋丘。
他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明明周围都是人,只有他显现了出来,且他是逆行,周围与他往反方向的人都在走动,只有他,逆着人群站立不动,如松如竹。
第41章
戚缓缓在倪庚怀里感受到他的冷哼, 他呼吸的起伏都比刚才大了,但马上他就恢复如常,只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你希望我继续向前走还是换条路?”
他声不高语不厉,但戚缓缓能听出来, 那平静温和的语气下所暗藏的汹涌。
戚缓缓一下子紧张起来, 继续向前与换条路好像选哪个都不对。她把头往倪庚怀里一扎, 道:“该看的我都看完了,我就希望能赶紧回家。”
以戚缓缓现在抱紧依赖他的样子,抱着人从宋丘身边走过该是得意与解气的,但,倪庚最终没有这么做,相比起来, 他不希望宋丘看到戚缓缓,更不想戚缓缓把目光望向宋丘哪怕一眼。
倪庚抱着人转了方向, 随着人流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戚缓缓轻轻地从倪庚胸前抬头,她只露出双眼的位置, 将将能看到依然站立如松的宋丘。
这个场景以前她经历过, 那时是在崔吉镇的寺庙里, 也是在倪庚的怀里,环着他脖颈的手比现在用力,与现在表面服帖内心抗拒不同,那时她是真恨不得扎进倪庚怀里, 眼中暗藏挑衅。
如今,她的眼晴依然刻意地越过倪庚的肩膀,去看身后之人,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郡主,而是宋丘, 她的目光依然暗藏了情绪,不再是挑衅,而是哀伤与眷恋。
忽然,戚缓缓感到倪庚的手紧了一下,她赶忙重新把头埋进倪庚的胸膛。她还是大意了,或者说她终是舍不得这次能看到宋丘的机会,因为她与他的每一次相见,她都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她舍不得。
因这份舍不得而私下做出的小动作,让洞察力惊人的倪庚捕捉到了。
戚缓缓抓住了心中的一丝本能,对倪庚道:“真是麻烦,让他回去又不听,我可不想欠人情。”
倪庚没说话,换了方向走向另一边,戚缓缓见到了郡主以及站她旁边的柳望湖。倪庚没有理人的意思,不远处适时出现一辆马车,他抱着戚缓缓朝那里走去。
柳望湖与戚缓缓对视一眼,然后马上各自分开。戚缓缓在柳望湖的眼中看到了揶揄与了然,柳望湖则看到了戚缓缓的谋算与决绝。
坚定的眼神与信念倒是有了,但她能成功吗,柳望湖拭目以待。
倪庚抱着戚缓缓上了马车,马车中他依然保持着抱着她的姿态,伸手描绘着她的眉眼道:“真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你该知道以后要怎么做。”
戚缓缓就势躺在他的腿上,以此姿态来表示自己的顺从。
回到王府,夜还不算深,床榻上行至尽头,倪庚还是没忍住,瓮声瓮气地道:“不许看别人,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能是我,我疼你。”
呵,如果倪庚口中的疼就是让她每日早上身体如散架一般,心里则被他流露出的只占有不尊重所刺痛的话,那他做到了,他确实挺“疼”她的。
三日后,戚夫人带着扬青与呈黛,以及倪庚给的诸多赏赐离开了京都,踏上了回崔吉镇的路程。
戚夫人年轻时与戚老爷也曾年少放浪过,但她从来没像戚缓缓这样过,每每王爷留宿,她的娇娇都像是渡劫一般。
戚夫人看着拎着包袱的扬青与呈黛,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家娇娇向王爷求来的,其中的忍辱与痛苦不言则明。
分别时,她抱着女儿,又向戚缓缓说了一遍家中的计划:“待我们回去,估摸着金饰马车与随行奴婢已回到京都后,我们就立马弃掉崔吉的一切,悄悄离开那里,一路向我家乡行进,若是路上顺利,大概一个月就可到达。”
戚缓缓在母亲怀中点头,也就是说,最多两个月,崔吉镇上再无她戚家。
河灯节一过,皇上就得了消息,知道节日当天,倪庚抱着戚氏招摇过市,一点儿都不顾及他人眼光。这还不算,这回连太后都惊动了,那金饰马车是太后所赏,太后怎么也想不到,那辆马车会载着商户妇,耀武扬威地送她归家。
太后直接找来了皇上,与他说道此事。
二圣相商的结果,都觉得不能再任事情发展下去,阿弈婚事可以先不提,但总要斩断他这份迷情才是。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着,直到倪庚要启程去往上桃镇,就是他要带戚缓缓去看庙会的地方。
不过这次他要失言了,圣上要宋丘与他同去,说是锻炼下年轻修撰,还可以帮着时王记要,帮着分担繁重公务。
之所以倪庚此行任务变得繁重,还因为皇上又下了新的命令,缩短了他在上桃所呆的时间,要他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城镇,而宋丘这时候也显现出此行最重要的作用,帮着时王处理上桃的后续工作,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皇上交待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