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去宫中告诉皇上与太后,因为金魏心里明白,若因此事让皇上与太后动了戚姑娘,那他才真是嫌命长,同时也是要了殿下的命。
金魏直接去找了戚缓缓。倪庚不知戚缓缓嫁的是谁,但他知道。
金魏来到史家门上,说要求见府上三夫人。时王府的金魏金大人谁人不识,马上他就被请了进去。
金魏等得心急,坐不下,走来走去间,看到一陌生妇人被下人拥着走了过来:“大人找民妇何事?”
金魏呆楞住,疑惑道:“你是?”
滕殷罗自报家门,只见对方这位大人,眼睛越瞪越大,口张得越来越大,状似癫狂地奔了出去。
滕殷罗不解,但隐隐觉得此事会与戚缓缓相关,她马上写了封信,让人去送与戚府上的大姑娘。
金魏心中已明了,但在外面遇到史家三子,还是问了他一句,你当日从戚家娶回的是哪位小姐。史家三少爷虽不解金大人为何会有这一问,还是恭敬地答了。
听到金大人提到戚家,就把戚家当日为帮同乡而特意让内子从戚家风光出嫁的事说了一嘴。
那金大人拍掌大笑,边笑边跑出他家。
原来,当日倪庚吐血,金魏就没出过王府,而放在戚缓缓身边的人又都撤了,一时竟是让这场误会闹到了现在都没有解开。
金魏朝戚府狂奔的路上,在心里多少有些埋怨戚姑娘,殿下不解真相,一直没有现身,她就不知派个人来说一声,打探一番王府里的情况吗。
可见就算这二人成了,以戚姑娘心硬的程度,以后有得他们王爷受的。
眼下救命要紧,他也只是想想,哪里真的敢埋怨那位姑奶奶,活祖宗,他求她救人还来不及呢。
第106章 终
金魏自然比滕殷罗的信到得早, 他一路狂奔,叩戚府大门的声响惊到了门房上值的奴仆。
金魏看到对方惊慌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缓了缓, 尽量平常语气地道:“急事来访, 求见府上大姑娘。”
戚缓缓院内, 小丫环打量着戚缓缓,欲言又止。最近姑娘总是这样心事重重的,与她说话她在走神,有时一件事她要说上三遍,才能得姑娘一个回应。
此时忽听外面有人来传,时王府的金魏金大人来访, 姑娘倒是一下子听到了,把人请去了正堂。
戚缓缓算了算日子, 自上次她与倪庚在戚家门口见的那一面,二人倒有八, 。九日不见。
她一迈进正堂, 金魏单腿跪地, 双手抱拳一揖,声音哀戚地道:“求姑娘救我家王爷一命!”
戚缓缓惊诧,金魏自顾自地把倪庚吐血,以及瞒病不报、不治的事儿与戚缓缓说了。
戚缓缓问:“为何如此?”
金魏:“姑娘先随我走吧, 殿下看到你说不定马上就能好了,此中误会待路上我详细说与姑娘听。”
戚缓缓没犹豫,跟着金魏去了。
在路上她听完金魏所说, 好一场阴差阳错。之后更觉讽刺,那样算无遗策的一个人, 在她身上更是把心计与城府玩转得最深,最后竟是连那日嫁出去的是谁都弄错了,还让这个误会一直延续到了如今,当真匪夷所思。
王府内部戚缓缓最熟,根本不用金魏带路,她虽腿脚没有金魏快,但步步不落。到了照月轩,金魏停了下来,戚缓缓不停,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倪庚此时侧卧于窗前窄榻上,他手中拿着一本书,苍白的肤色挡不住缕缕青筋。
这一页他已看了很久,一直没有翻页,这些书他都读过,后面的内容是什么心里都知道,他不过是打发时间,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没劲。
他打发时间是要干什么,时间于他来说失去了意义。皇上召了他两次,他都以风寒挡了回去,太后要过来探病,也被他用怕染上太后的理由拒绝了。
倪庚能感觉到自身力量与生气的流失,他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伤到了。外表完好,内里正在一点点地坏掉。
这些倪庚都清楚,但他不想阻止不想改变,他缺了心气儿。他觉得现在这样顺其自然地躺着就好,若得活他就当个行尸走肉,若不得活,那也没什么。
他这一生算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出身好,样貌好,眼光好,爱上一个值得爱的好姑娘,虽然他把她弄丢了,但他最后悬崖勒马,放她自由,让她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若能赎得以前的半分罪,来世相见,他总算有了二分勇气去与她搭话。
正这样想着,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这屋中现在没别人进来,只有金魏。
金魏他是不想见的,倪庚把书一合,把眼闭了起来。
倪庚是病了,但他听觉没有问题,他听出来了,进来的不是金魏。
戚缓缓看到倪庚后朝着他的位置过去,还未走近,倪庚忽然睁开眼朝她这里望过来,那眼神是虚的、灰的,不像以前,若是有生人近身,来人必会接受到他如鹰一样的盯视。
但现在这些都没有了,若让戚缓缓来描述,这是一个正在慢慢衰败下去的人。
忽然,她在那双灰败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光,慢慢地,这光越来越盛,竟赶走了衰败之气。
戚缓缓这才心里好受一些,她真是太不习惯刚才那样的倪庚了,泛着一身的死气。果然如金魏所说,她是来救命的。
“你怎么来了?”倪庚长久的不语,忽然开口,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清晰。
他坐了起来,同时眩晕感席卷而来,他没能站起来,就是坐,都有些费劲。
一看就是没少糟践身体,心与身不能同步。戚缓缓又好气又好笑,她问:“怎么搞成这样?我嫁了人,你就不活了?“
屋外听墙根的金魏,急得牙疼,都什么时候了姑奶奶,您不说赶紧把误会解开,说这句不是扎殿下的心吗。早知他不该请人过来,他该狂奔到照月轩,直接告诉殿下,戚姑娘没嫁人,她骗您的。
屋内倪庚:“你这是在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还是听说我病了,来可怜我?”
哟,这真是一但放弃,装都不装了,语气好硬啊。
还能赌气,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戚缓缓又问了他一遍:“我嫁了人,你真不活了?”
倪庚眼见的,胸口开始起伏,他现在身体虚得很,一点点情绪波动都能让别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瓮声瓮气道:“不活了。”
“噗嗤”一声,戚缓缓没忍住,笑出了声。
倪庚眼神变得迷茫,再到狐疑,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那坏死的心,似要有新芽发出,但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是自己想多了。
戚缓缓笑完就不说话了,只含笑地看着他。
倪庚是什么人啊,这头猛兽一旦让他闻到肉的腥味,他的本能立时就被唤醒,虽身体不能马上复原,但他的心智与心计都回来了。
他重新躺下,慢慢道:“你不要来气我,我现在不比以前,我是真的病了,不要听金魏瞎说,不是因为你,是我在荛山作战时受了内伤,又没日没夜地赶回来给你贺礼,身体没得到休养生息,这才成了现在这样。谢谢你能来看我,正好有些话我要说与你听,你要一一记下才好。”
怎么一下子就泄了刚才那点子斗气的劲儿,戚缓缓听倪庚接着说:“我这关若闯不过去,金魏等人以后就跟着你了,我的银钱够养他们一辈子,你只管用,当成自家的奴仆。今后若是谁欺了你,骗了你,让你不舒服了,他们都能帮你解决。我是最知你的,表面上不是个温吞柔和的性子,但骨子里最是和善心软,莫让人看透了你的底,利用你的柔善于你不利。下不去手的时候,多想想我,想想当初你是怎么狠心对我的,要一视同仁。”
戚缓缓脸上的笑,嘲意越来越深,倪庚说不下去了,他又坐了起来,虽因这个动作而略喘起来,但他还是提上一口气,拉起了戚缓缓的两只手,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尝不何知道我,我的底在你眼里也是清清楚楚的,说吧,你来干什么?再经历一次失望与绝望也无所谓,我做好准备了。”
戚缓缓道:“史家娶的不是我,是滕殷罗。还记得她是谁吗?”
什么滕殷罗,倪庚只听到了“娶的不是我”。他声音颤着:“史家是谁?你那夫家?”
“你抓疼我了。”倪庚这才意识到,他没考虑力度攥紧了戚缓缓的手,她哪受得了他这手劲。
他马上松了劲,但没松手,眼睛瞪得大大地等着戚缓缓的回答。
“什么夫家,我哪来的夫家,你听没听明白啊。当日嫁去史家的是滕殷罗,崔吉镇的滕姐姐,当初太后与郡主中意的要与你做妾的滕家姑娘。”
是谁不重要,倪庚虽已不能正常思考,但重点他是一个没漏,做妾一事不能顺着提,他只抓关键点:“你是说你没嫁人,从戚家嫁出去的另有其人?”
戚缓缓清脆地道:“是,就是这么回事。”
门外的金魏,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谢天谢地,殿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可算是解释清楚了,这劲废的。
忽听屋内,戚缓缓的惊呼声:“快来人!”
金魏进去一看,地下有殿下新呕的血,人昏过去了。
这下不得不惊动宫中了,但好在,太医还没来人就醒了,期间他一直拉着戚缓缓的手没松开,醒来也是不顾太医的看诊,一个劲地问戚缓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不是回光返照的臆想?”
戚缓缓只得猛点头,一口一个保证,好让他松手,让太医看诊。
门外,赶来的皇上与太后闻此言楞在原地,太后面上震惊但还是担心更多,而皇上一脸莫名,最后恨恨道了一句:“丢人啊,造的什么孽。”
听到太医说时王无事,皇上连屋都没进,扭头就回了宫去。
三日后,
“殿下,你的手可没伤到,不会连碗都不会拿了吧。”戚缓缓说着,还是举起了碗,拿起了勺,舀上一口递到了倪庚嘴边。
倪庚脸上冒着傻笑,嘴里因有食物而含糊着道:“还不是因为你,差点要了我半条命。我是真的,”
“对对对,是真的,你是真的病了,真的不想活了,我若是再来晚点,就见不到你了,那些解释只能对着你的……说了。”
这些话是倪庚天天在戚缓缓耳边说的,但“尸身”两个字,她还是吐不出来。
就这样倪庚借这场病,得了戚缓缓五日的贴身服侍,待到他满血复活后,他不再与她说笑,而是认真与她道:“我这场劫难来得莫名,按说我是不应该蠢钝如此,但偏偏像是鬼打墙,就差点被自己蠢死了。可见我以前做错事,老天爷想罚,能用各种方法来罚,这都是我该受的,比起以前你所受的算不得什么。”
戚缓缓不爱听他再提以前,她这人一向朝前看,定了目标试了倪庚,他过了她的测试,她就接受他,二人接着往下走,前尘种种没必要再提。
她打断倪庚,对他这样说了,倪庚一个从不落泪的人,眼眶竟有些酸。她就是这样好的,与她比起来,他是卑劣的,若换他,他一定会死死拿住前事,可是要好好拿捏一番的。
倪庚感动,也羞愧,羞愧于自己配不上戚缓缓。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能对她好,对她更好,拿一生的利练来追上她,匹配上她。
倪庚:“好,不说过去,我们只看未来。”
六个月后,大杭皇室迎来了大喜事,时王殿下娶亲了。
娶的是谁,全京都的人家都知道,就是那个与他折滕了好几年,让他作天作地,死去活来的戚家女。
当这门亲事尘埃落定后,所有人的口风开始变了,他们在酒肆,在家中,在街道巷尾,都开始说着同一种话。
早就知道时王殿下一定会娶戚家女的,不说长得漂亮,就说把殿下折获这事,没有超人的心性都不可能办到,这样一个有外貌有内涵的女子,除了殿下谁还能配得上。
这些传言戚缓缓并不放在心上,但倪庚会留意,说他可以,但他不允许外人道半句戚缓缓的不是。好在,他并没有警告或是引导,那些传言倒都是他爱听的。
吉日当天,在倪庚亲自选的吉日里,他与戚缓缓穿着他亲手挑的吉服,小心翼翼,满心感恩感动地把人娶回了家。
他与她拜堂,他的心“咚咚”地跳着,他牵起她的手带入洞房,他的心狂跳着,他掀起她的红盖头,看到她明媚的面庞,娇俏的笑颜,倪庚太过快乐了,心脏都有些遭不住了。
心上的这次难受是极致的喜悦所致,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一生是如此的圆满,他感恩于命运让他们相遇,感恩于老天最终让他们走在了一起,最该感恩的是戚缓缓,她愿再给他这份机会,让他有机会用一生来恕罪,来爱护她、遵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