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到了很多人的眼中,街上路过的,店内的伙计,以及本尊宋公子,他们的内心都受到了波及,戚大姑娘真的是太美了,被她这样嫣然一笑,谁能不恍惚。
但恍惚的人中不包括倪庚,他的人以及他自己,在城门外换了装束,一身微服还有帽檐遮挡,十分低调。
他站在街上,看着戚缓缓不知在对谁微笑,他很不喜欢他所看到的这一幕。
第14章
戚缓缓冲宋丘说完就走了,身后跟着扬青与呈黛,二人手中没空着,大盒小盒的托着,都是她们小姐在集市上搜罗的。而那本《乾野庭记》一直被握在戚缓缓的手中。
倪庚已到崔吉镇,人他也见着了,他就不着急了。缓步走到书屋前,正好此时宋丘从书屋里走出来。原来是他。
宋公子在书屋门口朝刚才戚缓缓消失的方向注目了一会儿,倪庚只看了一眼就知对方眼神里流留出的意念与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只是停留在这一层面上,倪庚会大度的,但若是对方不知死活,胆敢起了妄念,起了沾染之心,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总之,倪庚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来时一路上怀着的旖旎心思像是被戳破了一般,不成样子。
在戚缓缓买了大包小包往家去的时候,倪庚一行人来到了一座院子前。这院子不大,地处镇南,离戚府不远,这是倪庚早就为自己再来崔吉镇而备下的住处。
在这里倪庚略缓舟车劳顿,收拾了自己并歇息下了。本打算今日就上戚家门,但戚缓缓不乖,惹得他不快,他决定再拖她一天。
倪庚在小院里穿着随意舒适,在屋中写写画画地乏了,就来到院中,逗弄起青缸里的几尾小鱼。时王,很有耐心。
戚府,戚夫人心喜看到戚缓缓恢复了起来,与儿女们一起拆包裹盒子,度过着快乐的时光。不管拆出来的是什么,戚夫人都说她的娇娇眼光好,买得好。
总之,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风波过去了,戚家又恢复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戚缓缓美美地睡上了一觉,睡到转天自然醒。本想再躺一下就起床的,忽听扬青慌忙地跑进来,嘴上急道:“姑娘!王爷来了。”
戚缓缓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谁?!”
扬青:“王爷,时王来了,现就在前厅,老爷与夫人在迎客呢。小春得夫人令,一路跑过来送信,让姑娘你有个准备。”
戚缓缓:“他又来做什么,以前都没登过门,现在过来是要干什么?”
大家虽不知他具体意欲何为,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戚缓缓朝前厅而去,这是她家自然熟悉,在哪里能偷看偷听到,她门儿清。
实木做成的通顶屏挡,戚缓缓猫在其后,从她与妹妹小时候找到的雕孔处朝厅中望去。
这一看戚缓缓就不好了。她的父亲与母亲,双双跪在地上,而那个她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她家的主位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当然应该理所当然了,从小跪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是沈弈,他是时王。
这与戚缓缓当初畅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看上的沈弈是与她门当户对的京都商户之子,见到她的双亲,该是恭敬,行后辈之礼的。
可眼下,别说爹娘受礼了,他们还要跪于别人。她爹娘岁数大了,尤其是爹爹,从前年开始,膝盖就不大爽利,请的外镇名医来,施针扎出了很多淤液。
戚缓缓心疼,跪这样身份的贵人当然是天理所在,但若不是她行差踏错,今日她爹娘也不用如此。他们一家生活在小小的崔吉镇,是没什么机会要行这样的跪拜大礼的。
这一切是她造成的,所以,还是要怪自己。
可时王来了有一会儿了吧,他为什么还不叫她爹娘起身。戚缓缓正有此疑问时,就听她爹道:“王爷,小人不敢欺瞒,祖上确实有这样的家训,十几代下来没有人敢违抗祖训,如今传到我这一辈儿,自然也是不敢。”
戚夫人也道:“王爷,我家大姑娘自小顽劣,都怪妾身疏于管教,才让她冒犯了您。如今一切大白,走上了正轨,妾身一定吸取教训,一定惩戒她。”
爹娘说完不再言,等了一会儿,才听时王道:“这是二位的意思还是戚缓缓的意思?不如叫她过来,明面说清。“
还需要什么明面说清,她在园子里不是与他说清了吗,大意与刚才爹娘所说无差。
戚老爷与戚夫人自然不敢违抗当今王爷,但凭着本能不能让他见女儿。正想再抗下去,就见戚缓缓从堂后走出来,跪到了他们旁边,给时王行礼。
倪庚道:“都起来吧。”说完看了眼金魏,又道,“扶二位起来,有话坐下说。”
金魏去扶戚老爷,刚看戚老爷跪下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位膝上有伤,不良于跪拜。想来殿下也看出来了,这才让他过来扶。
金魏一上手就知若他不托这一把,戚老爷一下是起不来的,非得踉跄了不可。戚夫人倒不用他,戚姑娘上手搀扶了起来。
可时王说着赐座,但还没等人坐下,他又说:“今日既已上门叨扰,不如再叨扰一些,孤与戚缓缓有些私话要说,不知二位是退下还是另帮孤找个地方。”
戚缓缓非常不适应,非常。以前交往,沈弈是有些傲气的,但她一直觉得他骨子里是温和的,哪像现在这样,把霸道强权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能于王爷来说,他现在这样算是难得的客气了。
戚缓缓心中那个已淡泊了很多的沈弈的影子彻底的不见了,被时王完全取代了,她再也不会恍惚,不会把前后两个人在心里做对比。
戚缓缓也知这次说圆弧话是糊弄不过去的,她对爹娘道:“阿爹阿娘先去后面歇息一下,让大春小春帮着敷一敷,处理晚了怕你们晚上腿疼。”
随着戚老爷戚夫人的离去,时王的人也悄然不见,厅堂里只剩戚缓缓与倪庚。而厅堂外面,戚家特意留下守在这里的奴仆,都被金魏带来的人或请或强硬地带离了这里。
此时,戚家厅堂内,前后院场,真就只剩下这对男女了。
倪庚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戚缓缓身边,戚缓缓这次没躲,她心里有火气,为爹娘也为自己。她知道他已疏散了奴仆,只他们二人的环境下,她不再掩饰,无需粉饰,他不是要说清吗,那她就给他说清。
倪庚站定在戚缓缓面前,垂着头看她,就像以前他们交往时那样。
他声音温和,他说:“怎么?不高兴了,是我的错,忘了考虑你爹娘年岁已高的事实。回头我让人把京都最好的看筋骨的大夫请来,给二老诊看一下,说不定能除了根儿。”
戚缓缓:“不用了,旁边镇上的大夫就很好,只要平常注意一些,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倪庚:“还是看看的好,”
“殿下为什么去而复返?”戚缓缓不想与他绕圈子,说些没用的话,想直入主题。
“来看看你,怕你担心,看来我还是来得晚了,还真与我负气上了。”
“兴许是我那日没与您说明白,今日就再说一次,还请殿下务必听清楚,不要再闹什么误会才好。”
“你说。”倪庚的态度好似认真,实则轻松,像是放任着她耍脾气一样。
戚缓缓感到些许无力,但她打起精神道:“我不会进王府,我与殿下从您不再是沈弈开始,缘份就断了。我对殿下的未来只有祝福,而我的未来,无论如何嫁娶都是自由的,都与殿下无关。”
“你上次说过了,你父刚才也说过了,说什么祖训如此,”
戚缓缓打断:“不是的,现在的我,说这些话凭的是本心,是我不愿意作妾,不愿与人分享夫君。我与我夫君的家是我们两个人的,过日子要有商有量的,而殿下在云端,是无需与我商量什么的,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说得再明白点,若是一开始我就知道您的身份,我绝不会凑前一步,只会远远观之,敬之尊之,奉您为贵主来服侍。”
倪庚冷声:“你现在也可把孤当贵主来服侍,既知自己的身份,如何还敢与孤这样说话。”
压迫感太强了,甚至强过了那日皇帝太后面前的觐见。
倪庚见震住了人,换回语气道:“我从没想过,让你把我当贵主来服侍,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你那时很可我心。好,不做妾,侧妃的位置给你。”
第15章
“本朝律法,不为正妻者皆为妾,想来王爷该是比我清楚大杭律法的。”戚缓缓义正言辞道。
戚缓缓不是什么胆大之人,相反,她有时比二丫都怂。但她是被父母娇养长大,被弟弟妹妹一惯让着的,怎能没点气性。
与时王说了那么多,说得那么透彻、清楚,他却还是副不明白的样子,可见是成心的了,这谁能不来气。
倪庚:“孤说过了,郡主身份特殊,王室不能负她。”
“没人让您负她,您该娶则娶,我也说过无数遍祝福了。”戚缓缓地声音冷了下来,还加杂着不耐。
如戚缓缓不适应现在的倪庚一样,倪庚也感觉到了不适。戚缓缓何时用过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
倪庚:“你与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戚缓缓:“您也与以前不一样了,王爷,我要的是在京都郊外经营着木料场的沈公子,不是京都城中王府里的时王殿下。”
“呵,什么沈公子什么时王殿下,都是你找的借口,说来说去还是想当王妃,以缘尽胁迫孤,改弦更张。”
戚缓缓承认,她曾有过这样的奢想,但那也是出于,他曾给过的承诺,以及她相信他们的感情才如此想的。现在,他就算这样做了,她也不会嫁了。
他把她曾经的真挚感情贬为工具,是拿来胁迫他的,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在说,她的身份不配做正妃,他们的情意也不值得他为此而去辜负郡主。
倪庚又说:“京都的贵族,大族,官员人家,后院大多妻妾和睦,这得益于当朝圣上,皇兄的后宫,皇后仁爱,妃嫔各安现状,守礼有节,是以带动的京都的风气也是如此。你崔吉镇虽远离京都,但观其中的富户、大族,甚至是读书旺族,哪家不是三妻四妾,与京都各户并无不同。怎么到你这里,明明是自然礼成的事,非要闹特殊。”
戚缓缓自不相让:“别人这样我就应该也这样吗,都如此就是对的吗,况,殿下看不到吗,我父亲母亲就只有彼此。若问我母亲,给她个府内妾侍几人的王妃换不换,我们都知道她肯定是不换的。没有什么比彼此唯一,相伴白头更美好的感情了。”
“我不过是想与我娘亲一样,凭着我的人才与家财,不难吧。就算攀附了殿下,肖想成为唯一,我也不觉得我的想法有错。但,殿下不认可很正常,我们之间本也没有什么约契,谈不拢,一拍两散就好了。”
“我不强难于殿下,您也别强难于我。您不认可,看不惯我,教训我几句我自当听着,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想,我这回该是都说清楚了吧。”
“哦,许是还有一点儿我没说清,殿下也不用纠结要不要辜负郡主,听话辨音,殿下与我看事不同,所谋不同,无论身份还是观念都不是一路人,就算殿下为了一时的意乱情迷欲明媒正娶了我,为了以后的长远考虑,我也是不愿的。总之,望殿下明白,你我这辈子无缘。我心波已止,你们之间所有,现今于我如云烟,都过去了。”
戚缓缓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到此她终于肯软和下来,强迫自己直视倪庚的眼晴,说了最后一句:“殿下,这回我说得可清楚?”
倪庚阴沉着眉眼,冷言道:“清楚,十分清楚。你可想好了?”
戚缓缓坚定点头:“我想好了。”
倪庚:“你说,婚配嫁娶以后各不相干,都是自由的,孤还是想问一句,你可有人选,打算嫁给谁?”
戚缓缓:“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吧。”
倪庚笑了笑,意味不明,戚缓缓看楞神时,他说:“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想好了?”
戚缓缓还是无比坚决:“我确定,我想好了。”
倪庚收了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得戚缓缓手心都出汗了,他忽然扭身就走。
戚缓缓赶忙追随着他的背影望去,好在,他真的是朝大门走去,那些消失的他的随从,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跟在他后面一同离开了。
没一会儿,被看管起来的下人们跑到厅堂,扬青道:“姑娘放心,走了,都走了。大门老吴都关上了。”
“走了也还会回来的,大门关了也能踹开。”呈黛忽然来了一句。见姑娘与扬青姐看她,她想是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时,老爷与夫人赶了过来。
“怎么样?谈得怎么样?”戚老爷急问。
戚夫人:“我们是真一点动静都听不到,王爷的手下一个个面如罗刹,谁也不让凑前,我跟你爹爹真是担心死了。”
戚缓缓此时才觉心有余悸,手往扬青与呈黛身上一搭:“快扶我坐下,腿肚子抽筋了。”
丫环们马上扶着她坐下,她自己揉着加上扬青呈黛也上手帮她弄,倒是没一会儿就不抽了。
戚夫人问:“没事吧,他罚你跪了?”
戚缓缓摇头:“没有,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唉,娘亲知道的,我向来可怜弱小,就是这么没用的。”
这时都忘不了撒娇,但戚夫人吃她这一套,上手对着爱女胡噜胡噜毛。
“到?如何了?”戚老爷反倒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戚缓缓从娘亲那里得到了爱意与安抚,道:“该是没事了,我反正都说清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去了,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确定我心意已决就什么都没再说,带着他的人走了。”
戚老爷这才坐下:“嗯,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被你这一通拒绝,脸上也是挂不住,想来是再也不想见你,甚至不想与咱们崔吉镇再有瓜葛了。”
说着长出一口气,戚夫人却没戚老爷这样放心,但她也同意戚老爷所言,王爷也是要顾面子的,被她家娇娇三番两次的回绝,也该冷下心来一刀两断了。
戚夫人最后总结道:“好在王爷没迁怒,只是愤而离去,希望此事可以就此了结。”
第二日,因戚老爷留了个心眼,一直注视着王爷的动向,所有第一时间得知,王爷并未久留,今日一早天一亮就带队离开了崔吉镇。至此全家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倪庚之所以一早就离开,是因为昨夜几乎没怎么睡。
从来只有他耍人、弃人的份,从没尝过的被骗与被放弃的滋味,如今在一个乡野城镇的小女子身上尝到了。
他昨日想问她,她追他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吗,怎么转头就不认了。
原来她所谓的爱是有条件的,不给她王妃的位置,不能保证与她一世一双人,她立马弃他如敝履,当真绝情。
可他问不出来,他的自尊令他不能在那屋中多呆片刻。一夜的时间,他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忍下这口恶气,认栽放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