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姜睿琳来说，这张照片拍摄的距离恰到好处，照片上的凌颀微微抬脸，正好瞧见他的五官，可以大致认出是他本人，但稍微放大看就很模糊，又不确定是不是本人了。至于曹丹倩呢，她只露出了模糊的侧脸，若不清楚这张照片里的真人关系，完全不会联想到她。
姜睿琳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写了一段文字，然后把照片发上去。果然很快评论区招来一片激动的骂声。
她冷眼看着评论区里的各种谩骂，承受力倒是比当年被P脏图时要高太多了，她没有急着解释、反驳，而是静观其变。
那个晚上，她也如意料中地等来了曹丹倩的电话，曹丹倩在电话里直接质问她皓皓的照片是不是她发上去的。
“是我发的。你放心，孩子还小，以后的模样会变的，别人认不出他的。”姜睿琳如此解释，也坦白了那天趁曹丹倩去买鱼时自己偷看她电脑的事实。
接下来，曹丹倩破天荒地在电话里大骂她，她忍着听下去，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说：“倩倩，你骂我我很服气，是我做错了事，你要骂我三天三夜我都认了！但你以为自己抱着孩子一直躲在乌龟壳里就万事大吉了吗？！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轻易放过凌颀？你以为过度的善良就能换来你们母子的好日子吗？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生下人渣的孩子，更不该放弃学业！你因为那人渣损失了多少，你计算过没有？既然孩子生下来了，孩子爸爸又是日进斗金的大明星，你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向他索要抚养费？你口口声声说会抚养皓皓到成年，但你不会不清楚现在养一个孩子到十八岁要花多少钱，是你的凭什么不去争取？你认为自己是善良？其实你是太懦弱、太愚蠢！你不会还以为凌颀会悄悄为你的付出感动吧？哈，他只会笑你贱，笑你是倒贴货！你这边苦巴巴地养孩子，他那边成天和女明星秀恩爱，赚大钱！别说他了，我都忍不住笑你蠢，你竟然倒贴到这个份上！你脑子究竟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的书全白读了！”
说到最后几句，姜睿琳几乎是歇斯底里，呼吸都似带着火苗。
那都是她藏在心底已久的真心话。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了。
姜睿琳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粗着嗓音说：“你以前的目标不是去投行吗？现在却在做一个不需要学历门槛的销售，你甘心吗？当年我知道他从你这边要钱时，我就苦口婆心地劝你不要和他复合，你就是不听我的，就是要恋爱脑袋一根筋地沉陷……现在好了吧，你得到了什么啊！”
曹丹倩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那一晚曹丹倩彻夜没睡，她一直坐在书桌前，看网络上还有没有孩子的照片在流传，只要看见一张，她便去私信、去投诉，让他们立刻删除照片。
她几乎熬到了天色发白。
快熬不住的时候，她冷不丁又看见了皓皓的照片，以及有几个人在照片下指指点点。
“哪里长得像凌远簌？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小孩啊，当我们没见过凌远簌三岁时的照片吗？那可是粉雕玉琢的男宝宝，一看就是老天喂饭吃的脸。”
“穿得也有点寒碜，一脸小家子气，不像是有明星基因的孩子。”
“弱弱说，我感觉这孩子有点呆呆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没什么先天疾病吧……”
“确实啊，看着有点笨。”
曹丹倩闭上眼睛，眼泪痛苦地掉了下来。
她精心照料，视为自己生命的宝贝就这样被一群陌生人指指点点。
她无能为力，无法保护他，她什么都做不了。
清晨四点三十三分，曹丹倩目光空洞地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睫，手脚冰凉如冰，心底一片茫然。
忽然她听到了手机的消息提示声。
是姜睿琳发来的一条微信：倩倩，万分抱歉，我做的一切伤害了你，虽然不是我本意，但伤害已经造成。我反省过了，是我太自私，也太自以为是，我没有资格指责你。我那个微博小号不会再发声了，这是账户名和密码，都交给你了。真的非常抱歉，对你还有对皓皓。
曹丹倩疲倦地盯着手机屏幕。
没多久后，姜睿琳补充了一长段话，如实坦白了自己的私心，她为什么想搞臭凌颀的真实原因。
太阳完全升起时，曹丹倩才登陆姜睿琳的小号，她本来打算删除唯一一条转发近三万的微博内容，但想了想，她松开了手。
“之后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曹丹倩对莫琲说，“我还去找了那个娱乐记者，把一些事情爆料给他，还有两张照片。当然我有一个交换条件，我问他，他最早的爆料是从何而来的，他为什么会知道凌远簌有孩子的事，他说是凌远簌的一个队友叫金小畅的出卖了他，金小畅私下雇了水军推波助澜，所以孩子的照片才会疯狂流传开。”
金小畅？莫琲想起那个在综艺节目上性格乖巧可爱的爱豆，他常常待在凌颀身边，开口闭口“远簌哥”，称赞凌远簌多贴心多会照顾人。
人心难测，原来金小畅内心如此憎恶凌颀，或许因为竞争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事，莫琲不得而知。
总之凌颀如今已经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据说他因为自身原因导致的丑闻缠身，连累到了合作的几个品牌的口碑，为此要赔偿一笔不小的违约金。
真是因果报应。
至于殷鹚，在音频曝光的五天后，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袖针织衫配牛仔阔腿裤，戴着墨镜和鸭舌帽，干净利落地出现在机场，理所当然地被蹲点的记者包围了。在记者的追问下，她身边的助理好脾气地说：“今天是私人行程，就不透露了。”
记者继续追问感情的事，助理聪明地说：“姐姐目前是单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会专注于事业。谢谢大家，安全起见，也为了不影响他人，请不要继续跟了。谢谢，辛苦了。”
殷鹚粉丝大喜，当天又发现殷鹚把凌远簌之前送的包包、首饰等礼物都挂上咸鱼，低折扣卖出。
……
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
一个月后的某个中午，曹丹倩发给莫琲一张在候机大厅拍摄的蓝天白云图。
两分钟后，曹丹倩发来一段语音：“莫琲，忘了说谢谢你。之前海林那个单子，你提供的思路是对的，我按你的思路去尝试，幸运地拿下了，主管特别表扬了我，我也重新找回了工作上的自信心。那一单顺利拿下后，我仿佛开启了幸运的按钮，接下来的连续几个月业绩都冲上了公司前三。前段时间，区域总经理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去N市子公司的运营部试试，为期一年半，薪水待遇比现在高很多，我考虑后答应了。”
“其实这一年多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作为一个母亲，赚钱和陪伴哪一个更重要。现在我明白了，自己先强大起来最重要。我特地请了一个阿姨到家里照顾皓皓，还有爸妈的帮衬，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皓皓哭得很惨，但……你懂的，我狠狠心就走了。”
“我还年轻，没什么挑战不敢去迎接的，我现在很有信心，我一定能成功的。”
莫琲没有多说什么，简单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过去，当作是支持和祝福。
—
当听到“前往N市的乘客请注意”，身穿短风衣的曹丹倩拖着小型行李箱，拿着登机牌，从容走向登机口。
窗外的阳光很炽热，盛夏已在眼前，总能给人一种处处阳光普照，处处是希冀的美好能量。
曹丹倩抬眸望去，内心安宁平静，心底滋生出一点一滴的喜悦。
她没有告诉莫琲的是，半个月前凌颀冲上门来找她算账，他罕见地胡子拉碴，头发油腻如锅盔饼，全身汗酸味浓烈，不知几天没洗澡了，毫无半点昔日男偶像精致形象可言，一见到她更是撕破脸般地大骂，骂她心机深，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地演戏，就是为了毁掉他已有的一切……
凌颀在楼道口连番痛斥她和她的家人，要他们赔钱给他，最后被曹妈挥着拖把赶下楼，曹爸更是当场报警，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邻居也纷纷走出来唾弃他，斥责他太不要脸，无耻小人，敢擅闯民宅，还勒索……凌颀见状感觉不妙，又虚张声势地骂了几句，很快溜走了。
曹丹倩记得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切错误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我警告你，别再跑来我家，你来一回我们就报警一回。”
神奇的是，那晚她睡得很香，也是生完孩子后第一回没有吃安眠药入睡。
一切都会变好的，只要她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目前最该去做的是什么，那事业和生活都会随着她的努力往好的方向发展。
曹丹倩持续望着阳光，感觉一张脸温热暖煦。
登机口开了，她该出发了。
第55章
曹丹倩去N市工作后，偶尔会在微信上和莫琲聊天。莫琲也能在朋友圈刷到她的各种动态，心里为她有勇气重拾生活感到开心。
工作中的女人别有魅力，这句话真没错。从很多张照片上明显看出曹丹倩如今的状态不错，整个人自信又积极，每天过得充实，她也学会了大方地分享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接受朋友们的祝福。
莫琲也努力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但准确地说，现阶段的她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生活部分仅仅浓缩到吃饭、睡觉和宅家休息。她已经很少像读书时那样每晚去夜跑了，每天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内容，时间几乎都快十一点了，她疲倦到只想倒头就睡。
只有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又仿佛少了些什么。现在唯一能让莫琲感到放松的就是每晚和男朋友聊聊天了，只不过明素行在考上主治后工作越来越忙，加上一周要值两次夜班，莫琲尽量克制自己不过多地去打扰他。她明白他终归是个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能力再强，精力再旺盛也会有累的时候，作为女朋友，她总想着多体谅他一些。
然而无论有多忙，明素行每天的早晚安是不会迟到的，这给莫琲一种特别安心也特别愉快的体验。
六月中旬，莫琲写完长长的年中报告后，总算能好好歇一会儿了。之后连续三个晚上她都接到了妈妈的视频通话，俞映竹详细关心女儿吃了什么，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加班，同事间的关系如何，天热了在空调间长时间坐着戴围巾了没有，总之，除了不问工作上的成绩，其他什么都问。莫琲暖心之余也有些小窘迫：妈妈还当她是一个孩子看待呢。
等到第四晚，莫琲再次和妈妈视频通话时，后知后觉地猜到了一些情况，心里立刻紧张了，直接问：“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俞映竹的表情有些迟疑，稍后才说：“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你外婆半个月前得带状疱疹，在医院住了五天。”
“什么？”莫琲非常惊讶，心里的担忧程度瞬间高达极点。
“别紧张，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已经出院回家休息了。”俞映竹详细对女儿解释，“起初是天热加吃了点发物，腰上起了一圈疱疹，很快脸上也有了，然后一侧脸忽然间动不了了，我和老杨立马警惕了，赶紧在傍晚一起开车送她去医院，到了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说幸好及时就医，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莫琲听得心惊肉跳的，不由想起上辈子外婆不幸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事。
外婆的健康一直是她潜意识里隐隐担忧的事。
“医生说老年人免疫力低，脸上出现疱疹不能当成小事，大概率是体内发生感染了，必须及时用抗感染的药，还要住院观察。”俞映竹慢慢说着，不觉低了低声音，“你外婆啊，之前就反复叮嘱我和明医生别把这事告诉你，就怕你一个冲动请假回来，所以我就等着情况都稳定了才告诉你。”
明医生？莫琲一愣，心想这事明素行也知道？
俞映竹看出女儿脸上的惊诧，继续解释给她听：“说起来也够巧的，我们去的就是明医生上班的那个医院，刚办好入院手续就在电梯里碰到他人了。他在三楼工作，我们要去四楼的神经内科，他知道你外婆得的病后就陪我们一同上去了。”
“他什么也没和我说啊。”莫琲很是意外，同时心里慢慢流淌出暖意。
“你外婆一直叮嘱他别说，他自然不敢说了。”俞映竹调侃地一笑，“还没说完呢，其中有一个晚上还是他陪夜的。”
“怎么会？”莫琲这一回惊讶到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医院请护工要排长队，尤其住不到一周的病人要请就更难了，我们干脆自己陪夜了。我两天，你杨叔叔两天，还有一天明医生坚持要来。”说到这里，俞映竹脸上有些难为情，“他啊太坚持了，加上那几天我和你杨叔叔也都累坏了，看他这么坚持也没拒绝到最后，现在想想，我们也够厚脸皮的，竟然让他来陪，他自己平常的工作就很辛苦了。”
莫琲还在惊讶，忽然又听见妈妈问：“对了，琲琲，他和我说啊，春节的时候他飞过去找你了，还住在你屋里。”
莫琲：“……”
明素行也太太太坦诚了吧？这也不是非说不可的事啊。
“所以，”俞映竹有些刻意地咳嗽了一下，接着继续娓娓道来，“既然你们已经认定了彼此，我有个建议，不如明年春节的时候，就你回来的那几天我们简单办个家宴，让你们订婚吧。”
“订婚？妈，你的进展也太快了吧。”莫琲真有迷惑了，怎么话题从外婆生病一下子切换到要她订婚了？
“我和你杨叔叔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订婚不麻烦，简单吃个饭，走个仪式就行。”
俞映竹自然是有私心的。既然女儿已经和明素行发生关系了，那最好的结局就是将来能嫁给这个人。再者，在医院的几天里，她亲眼目睹了明素行处事的耐心周到，以及专业上的果断利落，对明素行的好感猛地上涨不少。她当然知晓如今三甲医院的年轻男医生行情的紧俏，是无数丈母娘觊觎的对象，以明素行这样的工作能力和颜值人品，她这个未来丈母娘要再不发力，以后万一小两口的感情有了变化，他花落别处她肯定悔得肠青。
虽然明素行是个孤儿没错，没有家里人的帮衬以后买房带娃都会比较累，但她彻底想明白了，人无完人，哪个结婚对象是毫无缺陷，各方面无可挑剔的？孤儿确实很可怜，但说得自私点，她的琲琲以后可以免去和婆家的矛盾了，这样或许还比别人要轻松一些。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杨，老杨听了也觉得相当有道理，说既然如今结婚不现实，那为了避免以后有变动，现在就快速把人给定下来绝对是最佳选择。
“订婚？”莫琲听了后想了想，说，“可我从来就没考虑过要订婚啊，再说你单方面想订婚，人家还未必愿意。”
“什么话！你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你们都睡在一起了，订个婚怎么了！”俞映竹喊出真心话。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啊！”莫琲反驳。
“琲琲，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人，没有发生过关系就一定要结婚的想法。。”俞映竹拿手背抹了抹额头，稍稍冷静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我啊，如今真觉得明医生这人非常不错。以前或许还对他带点没必要的苛责，但这回你外婆生病，他出力不少，我也趁机看明白了，他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男人。傻姑娘，‘好货要抢购’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趁过年回来赶紧把事情定了，妈妈也就安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