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沈霄衍的奶奶对莫琲态度相当冷淡。在莫琲坦言自己父母在自己很小时就离异的事实后，老人家的表情骤然变得失望，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尖锐：“那你一定过得很苦。”
莫琲当时否认了，说自己成长在有爱的环境里，没有感受过苦。
但沈霄衍的奶奶不信，偏执地表示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或多或少有缺陷，行事也偏激，若不是沈霄衍不悦地打断了奶奶的话，指不定老人家会当场说出“我不赞成你和霄霄在一起”之类的话。
前尘往事，若隐若现，如云烟如雾霭。
莫琲嗅着满院兰花的淡香，忽然对外婆说：“外婆，如果这一辈子我遇不到合适的人，最后没结婚，你会失望吗？”
外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外孙女，然后开口：“不会啊。琲琲，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外婆都会支持你。但说一句实话，女人单身比较辛苦，如果你没结婚，就得更努力地工作了，要趁还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这样老了能有更多保障。”
第7章
莫琲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后回学校。但没料到的是，新一周的开始，她便声名鹊起了。
上午的《国际贸易》结束，在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忽然有人冲回教室，一跃到讲台上，大喊一声：“莫琲，有人送吃的给你！”
莫琲刚趴在桌上休息，闻言一个激灵，当即抬起脸，讲台上的人是运动委员徐能跃。只见徐能跃吊儿郎当地拿双手提着一瓶饮料和一包饼干，眉飞色舞地讲解：“是大一的帅学弟！他拜托我把这爱的点心转交给莫学姐！哈哈哈！”
话音落下，台下两个班的同学不少都笑出声来，气氛简直像是掀开瓶盖的香槟酒。
莫琲：“……”
沉闷的上课日能迎来一桩绯闻事件，甚至自己能参与其中，这让徐能跃很惊喜，当下如同他的名字一般跃跃欲试。
徐能跃做作地咳嗽一声，顷刻间一本正经地放低声音，模仿起帅学弟的口气：“学长，打扰一下。能帮我把这些转交给莫琲学姐吗？之前我不小心冒犯到她，这是小小的赔礼。麻烦你了，谢谢。”
徐能跃吐出最后一个字，终于是绷不住了，笑得不可自抑。
“琲琲，有人给你送吃的！”雷俐俐的八卦之魂也当场燃烧起来，赶紧追问坐在身边的莫琲，“究竟是哪个帅学弟？你自己知道吗？”
云凭岚悄悄打量莫琲的脸色，见她脸色铁青，若有所思道：“不会是上周五在食堂遇到的那位吧？”
“上周五？剁椒鲢鱼头？”雷俐俐跟着反应过来，“啊，很有可能！除了他最近学校也没其他什么帅学弟了……等等，怎么回事？琲琲，他之前真的冒犯过你？难怪你说看他不顺眼。”
莫琲简直要无语了，铁青着一张脸，恨不能直接从教室里消失。
云凭岚观察到莫琲的情绪，耳畔又传来讲台上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她果断快站起来，不留情面地提声打断：“徐能跃，你别再重复说了！太无聊了你！”
雷俐俐也跟着喊：“就是！徐能跃，你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别给自己加戏了！人家让你转交给琲琲，你一直拿在手上算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说一说，给同学们找个乐子嘛！”徐能跃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多了，虽意犹未尽但还是决定收敛一下，立刻笑嘻嘻地跳下讲台，没几步就来到莫琲的身边，把饮料和饼干放在她的手边，“任务完成！”
见雷俐俐拿起书本要砸他，徐能跃赶忙溜回自己的座位，一边溜一边笑：“女人就是脸皮薄！”
云凭岚皱眉坐下，目光落在莫琲手边的饮料和饼干上，轻声道：“这算什么呀？我怎么感觉莫名其妙的。”
雷俐俐也凑过来瞅，帮忙分析：“对大一的学弟来说算是有诚意了，这饮料和饼干已经称得上是小超市里为数不多的高端货了。”
“琲琲，那你要接受吗？”云凭岚试问一句。
“当然不要。”莫琲冷静道，“但又不能扔，不想浪费粮食。”
“那我们陪你一起去还给他？”云凭岚琢磨着。
“不，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莫琲语气坚决。
“吃也不能吃，退也不能退，这挺尴尬的。”雷俐俐自言自语，很快剖析起另一个重点，“这些真是上周五食堂那个帅学弟送的？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莫琲不能对她们明说凌颀上辈子劈腿甩了她的事。她揉了揉眉心，斟酌后说：“应该是他。他没得罪我，纯粹是他自己想多了。但我也确实看他不顺眼，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是这样啊。”雷俐俐虽然不理解莫琲为何对帅学弟如此排斥，但她大咧咧的性格也不会去刨根究底，想了想后笑说，“我感觉吧，他是在找借口接近你呢，赔礼什么是假的，想送你吃的争取印象分倒是真的。”
看看这饮料，水蜜桃味的，再看看这饼干，巧克力夹心的，糖分全部超标。送的人用意不要太明显。
“要送就亲自来送，为什么要让人转交呢？”云凭岚不理解这样的行为，“这不是给别人开女生玩笑的机会吗？有点哗众取宠了。要是双方原本就有好感也算了，偏偏琲琲还看他不顺眼。”
云凭岚说得有道理。这不，聚焦在莫琲身上的视线一下子多了不少，更有女生开始猜测究竟是哪位帅学弟来给莫学姐送爱的点心了。
摆在眼前的饮料和饼干看得莫琲心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先丢进桌肚。
直到上课铃响起，莫琲的耳根才变得清净。
她安静地想起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凌颀在开学第一天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隔了一段时间后就来追她。因为当时莫琲不排斥他的接近，他是直接把买来的零食递到她手里的，她开始是婉拒的，但他很坚持，加上对他的示好并不反感，她慢慢就收下了。
凌颀几乎每天都送不同的零食送莫琲，不仅博得了莫琲的好感，周围的女同学对他也是很夸赞，都夸他暖心又大方。毕竟每天去一趟小超市买零食，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费用。
但女同学们不知道的是，当莫琲确定和凌颀在一起后，每个月不到下旬，凌颀都提前花光他的月零花，然后等着女朋友帮他的饭卡充钱，以及充手机话费。
只不过，当时莫琲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那些，因此大多数人都以为莫琲在恋爱中占据着享受者的地位。
凌颀老家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他的父母在县城开了一家小超市，生意不好不差，生活称不上很宽裕，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只有莫琲的三分之一。
凌颀送莫琲薯片饼干巧克力话梅什么的，也是完全复刻高中时拿家里超市货架上的好吃的去送心仪的女生，莫琲并不是第一个享受到他这样待遇的女生。
实际上，除了早餐和零食之外，莫琲几乎没收过凌颀的其他礼物。情人节也好，她的生日也好，她都为他考虑，提前说不要送礼物，俩人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吃顿饭，买回一块迷你的小蛋糕，她就满足了。
凌颀还曾对莫琲开玩笑说：“以我的颜值，走出去多的是有钱的老阿姨想占我的便宜。也就那些长得丑个子又矮的男人，才会拿钱砸喜欢的女孩，要不然女孩都懒得看他一眼。”
言下之意，他属于颜值高的男生，恋爱成本低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而处于蜜恋的莫琲倒也不觉得在经济上多付出一些有什么委屈的。
如今想起那些前尘旧事，莫琲真觉得自己以前是蠢到家了。凌颀来追她之前，大概率是特地打听过她的实际情况，知道她的家境还不错，性格不复杂，笃定和她在一起不会亏本。
幸好现在的莫琲是一个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的成熟女人，明白真正对你好是怎么一回事，再也不会轻易地被类似的小招数迷惑。
莫琲收回思绪，继续认真听课了。
凌颀送的饮料和饼干，最终分给了莫琲后排的两个同学。巧了，当他们开玩笑地问她能不能分享一下爱的点心时，原以为她肯定舍不得，不料她很干脆地都给了他们，倒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有点没料到的是，第二天第三天，接连着好几天，凌颀每天都会拜托一位莫琲班上的男同学，把他买的零食转交她。
在重复的“真羡慕啊”的声音里，莫琲冷冷地看着面前摆放的零食，很快转头分给其他同学。
她不准备为这点小事去找凌颀，这辈子她必须避开他，尽量不要有和他面对面的机会。如果凌颀有钱没处花，非要浪费，他自己都不心疼，那她更没必要替他心疼。
莫琲已经能做到沉着地将凌颀视作一个透明人，心情不被他的干扰影响。
—
国庆假期到了，莫琲前一天的傍晚便回了家，隔天一早就和妈妈去接外婆一起逛公园了，祖孙三代人一同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第二天，莫琲又陪妈妈去见她的男朋友杨叔叔，大家顺便一起吃个中饭。
俞映竹称男朋友为老杨。老杨是一个木工，比俞映竹年长五岁，穿着朴素，五官周正，眉眼间还依稀看得出几分年轻时的俊秀，可以说是一个长相可亲的人。除了老杨，一起来吃饭的还有他的女儿杨婉婉。
老杨三十多岁和前妻结婚，在当时属于晚婚，女儿杨婉婉还在读高一，她不怎么说话，坐下后一直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碗里的菜。每当俞映竹和气地问杨婉婉什么时，杨婉婉都会及时停下筷子，抬起脸回答，看得出很有礼貌。
期间，莫琲和杨婉婉结伴去了一趟洗手间。莫琲洗完手，拿出事先放在斜挎包里的小礼物递给杨婉婉。
“莫姐姐你太客气了，还准备了礼物。”杨婉婉看着手上这精致的香水瓶，一脸单纯地说，“这个很贵吧。”
她早听爸爸说俞阿姨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人，赚钱比他多很多。今天她看见了大方爽朗的俞阿姨还有亭亭玉立的莫姐姐，潜意识就有些自卑，就连饭桌上也不准备多说话，不料现在竟然意外地收到了莫姐姐送的礼物，当下的自卑感更重了一点，她自己是什么也没准备，连想也没想到。
“算不上是我准备的。”莫琲和气地解释，“这是妈妈出差带回来的礼物，她买了两份一样的，其中一份是送给你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当面给你，说由我送更合适。”
“原来是俞阿姨买给我的，她人真大方。”既然是长辈送的，杨婉婉收下就比较没有负担。
“杨叔叔人也很好，他工作这么忙，还答应亲手为我做一个木雕摆件。”莫琲说。
提到双方父母，杨婉婉抿了抿嘴唇，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他们会在一起吧。”
莫琲说：“我看他们现在相处得很好，不过将来会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反正作为晚辈，尊重他们的决定就好了，我也懒得管太多。你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说到底恋爱和结婚是他们自己的事。”
杨婉婉看着莫琲，莫琲的目光平和豁达，让她有些诧异。她从刚才到现在都有一种隐隐的错觉，眼前这位姐姐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很成熟，好像不仅仅比自己大几岁，尤其是她此刻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刘老师一样包容，莫名让她觉得可以信赖。
杨婉婉的感觉没有错，心理年龄三十加的莫琲看她就像是看一个孩子没差，自然一早察觉出了她的自卑，不忍说破，只是伸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了一下：“我觉得吧，无论他们最后会不会结婚，你对你爸爸而言一直是最重要的。”
杨婉婉没有说话。
吃完饭，俞映竹和老杨各自开车带孩子回去了。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老杨心情复杂地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女儿，考虑后开口：“婉婉，你班主任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她说你最近的情绪起伏有些明显，你实话告诉爸爸，是不是因为俞阿姨的事？”
杨婉婉正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听爸爸这么一说，脑海很快浮现上周放学后自己去刘老师的办公室，找她哭诉爸爸找了女朋友的事。
作为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杨婉婉和爸爸可谓是相依为命。可如今爸爸找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还带着一个女儿，那么以后爸爸对她的关注是不是会少一半呢？
杨婉婉本来打算在吃过今天这顿饭后，巧妙地找出一个不喜欢俞阿姨的理由，求爸爸和她分手。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不忍心那么做了。
“婉婉，如果你不喜欢爸爸和俞阿姨做朋友，那么爸爸就不……”老杨咬了咬牙，准备说出自己的决心。半生都过去了，所有的努力还不都是为了女儿么，只要女儿幸福，自己就没什么不能放弃的。
“爸，我没有不喜欢你和俞阿姨来往。”杨婉婉不忍看爸爸为难的模样，及时贴心地解释，“我之前可能是多虑了，凡事都想坏的一面去了，但今天和俞阿姨还有她女儿一起吃了饭，我觉得她们都还不错，我没有那么排斥她们了。”
“真的？”老杨一愣。
“真的。”杨婉婉点头，又补充一句，“爸，如果你觉得和俞阿姨在一起很开心，那就和她在一起吧。”
老杨的目光很快浮现了超出预期的喜悦光芒，连带着眼角几条长长的鱼尾纹都在阳光下粼粼泛光了：“婉婉，你能这样想，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
感知爸爸的幸福，杨婉婉也由衷地笑了，静了静后又问：“对了，爸，你发现没有？莫姐姐看起来好成熟。她和刘老师感觉很像有没有？”
“有吗？我没觉得啊。”老杨回想了一下莫琲的模样，憨厚地笑了，“你莫姐姐就是一个二十岁女生的模样，你刘老师已经三十五岁了，俩人相差十来岁呢。婉婉，以后别在莫姐姐面前这样讲，她应该不会很乐意听到‘成熟’这个评价的。”
第8章
后面的几天，时间都属于莫琲自己了，她准备先去买几本书。
一大早，莫琲就起床了，她动手做了两份早餐，自己吃一份，留一份给还在睡觉的俞映竹。吃完自己的早餐，莫琲背上双肩包便赶往市中心的书店了。
来到书店，她按大一某位老师的推荐，找到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博迪的《投资论》、格雷厄姆的《聪明的投资者》等好几本书，准备买回家好好阅读。
买好金融方面的书，莫琲又去其他区域逛逛，一直逛到了三楼。
三楼角落有一个用餐区，卖咖啡和简餐。莫琲路过时嗅到咖啡的浓香，停步一看，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估计是时间还早的缘故。
那挨着窗的木头桌子上有暖煦的阳光照耀，看着十分舒适。
莫琲觉得在这里休息一下也不错，便走去吧台点了一杯热的香草拿铁。
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男生说了句“请稍等”便开始为她做热拿铁了。莫琲一个人走去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太阳。
今天的阳光真好，给人一种希望无限的感觉。阳光照耀下，所见的每一样事物都可爱，心里的每一份希冀都充盈着光泽。
想到前不久她挣扎在冰冷幽暗的河水里，那仿佛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