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书禾视线落在托盘上良久。
杨云天直接把薯条往她面前推:“吃啊怎么不吃,可能有点凉了。”
“不吃。”骆书禾给他推回去:“就你这个脑子要想明白很难,你自己莽归莽,难道觉得打架光荣,打一顿就能解决问题?”
“你这回运气好,遇上的只是几个无业游民,顶多挨两下打。但要是下次没那么好运,碰巧遇到带了刀的小混混你怎么办。”
杨云天认错很快:“我知道错了。”
见他这态度,骆书禾不好说更多:“反正你这事别和你小女朋友说了,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尊重人家选择,谈恋爱不是你这样谈的,说开了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后头,杨云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能明天再说吗,有点困了。”
骆书禾看一眼时间,确实挺晚了,若无其事嘱咐他:“你这样就先别回学校了,我给你在这附近定个酒店先住一晚,你哥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去圆,我顶多就是不管。”
“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要两个冰杯你带着,拿回去敷一下伤口消肿,省得明天早上这张脸没法看。”
杨云天这时候倒是乖:“谢谢嫂子。”
骆书禾冷眼瞪他:“少给我在这套近乎。”
到底不放心,怕他又出什么岔子,骆书禾又是亲自把人送到酒店,看着他进了酒店大门,才和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
司机:“有点远呐小姑娘。”
“远就远吧,我加钱行吗。”
她要去的是晏池在公司附近的一套高档公寓,有时候他不想回榕树里的时候会去那。但那里东西要少很多,就像个冷冷清清的样板间。骆书禾开门进去,看见了搭在沙发上的西服和领带,便知道他应该是在这里了。
衣服换了,但是发尾有点湿,应该是没等头发干了就躺下了。
骆书禾去换了套衣服才摸上床,她动静其实很轻。但在翻身时,人还是不可避免醒了,发出一声很局促的鼻音,定定看着她:“能不能别这么吓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骆书禾并不答,反问:“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点。”
“吐过了?”
“没有。”
“胃不会不舒服吗。”
“还行。”
“那怎么头发没干就睡觉,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晏池按了按眉心:“你特地来一趟就是为了问我这些,来回奔波不嫌累啊,发消息行不行。”
骆书禾把头蒙进被子里,发出低低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你。”
然而,就在骆书禾半天没得到回应,她以为人又不小心睡着了时,他人挪过来,一只手直接掐上了骆书禾后颈,摩挲两下:“直说吧,想做了?”
“……”
骆书禾无语锤了他下:“睡你的觉。”
他就真的不动了,声音满是困意,看模样累极,沾上枕头好似就能瞬间睡着。
最终,骆书禾在他睡着前和他商量了两句。晏池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无意识抚着她的头发,骆书禾侧头盯着他:“我可不可以搬回来和你一起住。”
“我东西不多的,给我腾点地方就好。”
动作霎时间停止,晏池顿了顿:“什么意思?你被退学了?”
“……”
骆书禾尽量心平气和跟他解释:“我快没课了,反正现在学校的事情不多。再说了,就算有事不是有你接送吗。”
“把我当司机?”
“那倒没有。”骆书禾语气冷淡了下来:“我就是随便想想,或者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不为什么。”骆书禾深呼吸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眼:“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
隔天早上,两人起来吃早饭。
骆书禾没什么胃口,只热了杯牛奶。这里的奶锅是全新的,都没拆封。她正开了火烫锅,晏池咬着东西进来拿水,顺带把咬过一口的三明治递到她嘴边:“你吃吗。”
骆书禾就着他的手咬了口面包就摇头:“不要了,不太饿,你吃吧。”
“你等下是直接回公司吗,那我叫赵叔送我回学校。”
“嗯。”他并没有走,喝了口冰水后就放在料理台上看她在那烫锅,顺手把牛奶递给她,淡声说:“要是东西多,难搬的话,和赵叔说一声,剩下的他会帮你解决。”
“还有,怎么这几次见你穿的都是这件,卡里没钱?乖,有空去买几套衣服。”
骆书禾看向他。
“不是要搬过来吗?昨晚说的鬼话又忘了?”晏池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完。
“没忘。”骆书禾把牛奶倒进奶锅就没理了,过去抱他,半边脸贴着胸膛:“就是觉得,你怎么这么好。”
“才知道。”晏池仍由她抱着,不忘把火给她关小点,怕糊锅。
在得知她要搬出去时,邬瑗正在给她发新拍的图片,一大串,梯田,河谷,还有一大片渐变色的落羽杉。这似乎成了这段时间日常,邬瑗总要和她吐槽住宿条件不好,当地人说的话听不懂,偶尔会遇上停水停电。但一到饭点,又会就着当地的特色农家小菜怒吃三大碗米饭。
虽然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分别已经成为常态,但邬瑗多少有点舍不得,问她:“那我之后能去找你玩吗。”
“可以啊。”骆书禾看着搬家工人忙上忙下:“随时欢迎。”
那天之后,骆书禾就是安心在榕树里住着。闲下来时,或是在客厅和walle玩球,晏池拿回公司给它做过一次维护升级,但又不死活告诉她到底加了哪些功能。骆书禾发现它的表情库里多了新的表情的时候,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拍下来发给他看。
或是陪兰姨给家里的花花草草修建枝叶,到了冬天,有时候一早醒来,会发现院子里落了满地金黄的落叶,她便会拿着大扫帚清理干净堆到树下,来年又能成为新的肥料。
除去杨锦麒到底知道了杨云天瞒着他被人打得半死的事情,兄弟俩开始冷战,骆书禾看不过眼,问了下晏池要不要请他们来家里吃顿饭。那时晏池正盘腿在沙发上玩一个密室游戏,点开线索记了遍后才说:“不请,无缘无故干嘛趟这个浑水。”
“倒是你,和你又没关系,干嘛这么上心。”
骆书禾心虚:“没有,哪有。”
结果还是请了,那天的风很大,骆书禾洗水果洗到一半门铃就响了,过去开门,发现不仅杨锦麒和杨云天来了,他们身后还跟了个齐刘海大眼睛的女孩,素颜,看着很萌。
“你好。”
她有些害羞。
杨锦麒并不理,哼了声,熟门熟路上了二楼。
骆书禾给他们端来了茶和水果,云霓始终拘谨地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杨云天这时候倒是挺有担当的,一直在低声哄她吃东西,她这才伸手叉了块水果。
“你伤好点了吗。”
骆书禾喝了口茶,打量杨云天两眼,发现他脸上的伤淡了很多了,只右边眉毛下边留下了一道很淡的疤,不细看都看不出来那种。
“好多了,那天之后去复查了两次,淤血也差不多消了。”
余光中,她往门口瞥了眼,注意到晏池回来了,换了鞋就往楼上走。
骆书禾过去把人拦住,提醒他:“杨老板在楼上,你这时候记得别刺激他了,我看他情绪不高。”
他懒懒的:“知道了。”
然而,在骆书禾在一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walle,想起来可能是放在书房充电了,上楼去找。门是半掩着的,她才准备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句闲聊。
“没看不出来,你平时居然有看书习惯。”
“你别碰,这我老婆的东西,碰了和你急。”
“这机器人哪来的,这什么表情,恶不恶心,你就这审美?”
“没办法,我老婆喜欢。”
“这灯不错啊,挺别致的,还是毛毡做的。上哪买的,有别的款式没有,我也去买一个。”
“全球限量款,我老婆做的。”
“……”
“好看吧,再好看都是我的。”
“……”
“你想要?那你得等等,我问问她有没有空再做一个,就是可能贵点。”
“瞧不起谁呢,当我买不起,但别的不说,我要买东西连友情价都没有一个?”
“友情?你哪来的世纪错觉,钱比较重要,没有友情。”
“……”
骆书禾:“……”
第45章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要不要啊,不要算了。再说,给我老婆出点学费怎么了。平时叫那么亲热,出那点钱抠不死你。”
杨锦麒终于忍不住了:“算我求你,知道你有老婆了。你别说话了闭麦行吗,让我静静。”
他就真的没说了。
骆书禾也趁这时敲门进去,把满格电的小机器人抱了起来,小声和杨锦麒说:“抱歉,他最近可能有点内分泌失调。”
杨锦麒看她的眼神却越发复杂。
“妹妹,说真的,如果说以前我对你的敬佩只有这么点的话,现在就是这么多。”
他比划了个一指长和一臂长的手势。
骆书禾干笑两声。
但一顿晚饭下来,兄弟俩都没说上一句话。偶尔杨云天想让坐在旁边的杨锦麒帮他拿个东西,他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么就是装没听见,还是骆书禾把抽纸递过去。
饭后,杨云天突然提议,好像好久打桌球了,反正看时间挺早,闲着也是闲着。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他最后看向杨锦麒,小心翼翼问:“哥,你去吗。”
“随便。”他盘着腕上的菩提子。
他们是分三辆车走的,骆书禾跟着晏池先到,包厢依然和那天相差无几。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小朋友在各玩各的,晏池直接领着她进了里间的台球室。
“玩过台球吗。”
骆书禾老实:“没玩过。”她走过去:“你要教我打吗。”
“看你想不想学。”
“想啊,不学白不学。”骆书禾接过他递过来的球杆,同时往门口看去:“刚刚就想问了,明明是他们的车先走,怎么落后这么多,这个点了都没到。”
“我抄近路了。”
晏池边说,边把球给她摆好:“过来点。”
骆书禾依言做了。
“为什么。”
晏池顺手把外衣脱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挺高的。他里面就一件黑色衬衫,袖口被解开了挽上去,露出清瘦有力的小臂,上头盘桓的青筋看着既性感,又给足了安全感。
他咳嗽声:“太吵了。”
骆书禾瞥他:“就这样?”
晏池顺手解开领口两粒纽扣:“想和你单独待着,不行?”
这时,骆书禾是被他以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圈在怀里打算教她姿势,她火急火燎说了句等等后,晏池有点不满了,低头扫她一眼:“你又怎么。”
后半句直接被她凑上来啄了口截断:“学费,行吗。”
晏池有短暂愣神,而后浅浅笑开,又很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按着她肩膀转过去,故作严肃道:“先说好,我只教一次。”
说是只教一次,实际上在杨云天他们推门进来时,晏池还在低声给骆书禾传授技巧,话说到一半就被他打断:“你们怎么这么快到,我哥呢,他还没来?”
“没。”
几乎从他们一进来,晏池就恢复了那副懒洋洋腔调,直起身来,接过杨云天递过来的饮料:“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不了吧,我估计都被我哥拉黑了,现在都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杨云天挠挠后脑勺,主动凑过来:“嫂子你会打不,我也不怎么会,要不我陪你?”
就这么玩了几轮后,骆书禾看一眼坐在角落的女孩:“我不玩了,你陪你小女朋友玩吧。”
不得不说,这群人真的很会享受,这间桌球室并不大,只摆了两张台球桌,一旁是个置物架。再过去一点,就是按摩椅,桌上摆着果盘啤酒饮料之类的。
骆书禾只拿了瓶矿泉水,小口小口喝着,边问杨锦麒:“你不去跟着玩,坐这里很无聊。”
“暂时没兴趣。”
“行。”
然后,眼见着晏池握着手机出去,骆书禾低声问他:“那杨老板,要是你这会儿有空,我能不能问你点事。”
*
对于骆书禾今晚反应,杨锦麒多少猜到一点,平时她就不像是喜欢这种场合的人,直接下巴一扬示意门外:“直说吧,是想问他的事情吧。”
“嗯。”被猜中心思,骆书禾有些尴尬,抿了抿唇:“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是挺久。”杨锦麒细想了下才回:“初中同学,他是转学过来的,怎么都有十五六年了。”
说完,杨锦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你想问这个?他那时和现在真的差不太多的,顶多就是长开了点,脾气还是这么个脾气,能保持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知道。”
其实都不用他说,不难想象,他应该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有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他宠他的家人。
骆书禾声音更低:“你知道晏渡的事情吗?”
杨锦麒瞬间收起了笑,看她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你都这么问了,应该是见过了。”
“对,私底下见过几次。”
“感觉人怎么样。”他居然先问起来了。
骆书禾先是有些鬼鬼祟祟看一眼周围,确定声音不大没人能听见后,才说:“不怎么样。”
“他们是不是闹过什么矛盾,我感觉关系不太好,剩下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杨锦麒只是慢悠悠给自己开了罐酒:“我知道的不多。”
渐渐,他没了平时和骆书禾插科打诨的气势,语气正经又可靠。
在杨锦麒的叙述中,骆书禾大致知道了几人关系:“明晏集团归根结底其实算是叔叔阿姨的心血,有一部分原因是赶上了时代的浪潮,更多是两人都是工作狂,一个月能有一两天在家不错了。”
“他其实以前和他小叔挺亲的,毕竟是唯一跟在身边的亲人,有几次回家我都是蹭的他小叔的车回家,还一块打过球。那时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两人不像长辈和小辈,倒有点像兄弟。”
“细节我是真不太清楚,能想起来的就是他们出事那天,只记得本来我们在球场正打球,接到个电话他就跑走了。我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才知道是飞机失事,新闻上都报道了,叔叔阿姨都在那架飞机上。”
“那段时间是真乱,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版本的都有。有人说叔叔阿姨真可怜,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都没等到孩子长大,就拱手让人了。也有人说等着吧,以后家产有的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