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又看见“被吓怕了”的荆微骊走近两幅画作,嘴角噙笑:“可本王妃瞧着,温大小姐的这幅画,也不像是真的呀。”
“你胡说!”
站起来反驳的人是周潇潇。也算是个温寿熹最为交好的人了,出头的事没少干。
荆微骊挑眉:“周二小姐别急,本王妃话可还没说完呢。”
周围安静,无人再敢出声。
连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端酒的手也跟着一顿。
“我自己对画作虽然没什么造诣,可我也曾听说过,欧阳春是个极其讲究的人,但凡是他的画,总能从哪个边边角角瞧见他的署名,就像我的这幅,虽然只兄弟的摹品,却也认真地把鸦瞳中的‘春’字留了下来,可温大姑娘的这幅,不曾寻见过任何标记。”
话音刚落,她又轻飘飘地朝鉴画的人看去,言意刺骨:“这件事虽鲜为人知,可既然是对大家们有所了解的鉴画高手,又怎会不明?看来,你不过是个蒙蔽长公主殿下的江湖骗子。”
那眼神太过刺骨,鉴画的人一个腿软没站住,竟硬生生地后退两步。
而他的后退,仿佛也成了自证身份的最后一把刀。
荆微骊眯了眯眸子,眼底的嘲弄更进一步加深。
她虽然懒得惹事,可她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欺负的鹌鹑,既然有人已经眼巴巴地踩过来,那不把这人身上的一层皮拔下来她可不算完。
就在这时,御花园的花丛后面,又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双手拍了两下,姬未沉一袭明黄色龙袍,虽不曾戴珠帘龙冠,但周身的气势已然逼人:“竟然敢诓骗长公主殿下,拖下去。”
“参见陛下!”
“诸位平身。今日是皇姐的生辰,朕不过是跟你们一样来贺喜罢了。”
扫了一圈齐齐跪拜的人,姬未沉回头看了眼抱着贺礼的小太监,示意他将东西与众人送的摆在一起。
随即,他又朝长公主笑笑:“皇姐,朕来晚了你不会怪朕吧?”
长公主无奈地笑笑,感叹她的这位幼弟当真是和樊封那种大尾巴狼待在一起久了,连性子也变得如此大:“自然不会,陛下快些入座。”
“还有一件事,想请皇姐首肯。”
“陛下请说。”
“朕知皇姐欣赏欧阳春的画作,可朕也极其喜欢欧阳雪的画,但这些年一直没有寻见心仪的,今日赶巧了,不知皇姐可愿意把北越王妃送的这幅让给朕?”
荆微骊傻眼了,她从来都不曾听说陛下喜欢画?
可当顺着看过去,并且与少年帝王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一切疑惑又立马得到了解释。
生辰宴结束时,将裴檀送到北冥郡主身畔,荆微骊刚想也离开,就忽得被一位眼熟的小太监喊住。
“北越王妃,陛下有请。”
第45章 芙蓉闺
◎她哼哼唧唧地求饶:“呜、坏人”◎
跟着小太监到了偏殿, 荆微骊果然望见姬未沉驻在窗边,正对着外面的一株已有衰败迹象的梨树发呆。
“见过陛下。”她福身行礼。
姬未沉敛神,原本沉谧含怅的眉间意被一洗而空, 重新换上朝气蓬勃的少年姿态:“姐姐快来, 朕有东西要给你。”
论年岁, 姬未沉虽才十二,可应是自幼被樊封逼着习武练体的缘故, 他身量却不算矮,几乎已经可以跟荆微骊并肩了。
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来一封信递过去,他还理直气壮道:“这是赫川哥哥派人送回来的, 虽然他交代朕千万不能告诉你那件事,可朕觉得不妥,你应当知晓。”
这是今日看见的他写的第二封信, 荆微骊心情复杂, 连拆信的手也慢下来:“陛下请说。”
“赫川哥哥受伤了, 伤在脸上。”
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她秀眉紧蹙,连说话的音都开始打颤:“是怎么受伤的?”
见她慌了,姬未沉赶忙又说:“姐姐别着急,只是小伤, 没有毁容更不至于伤及性命。至于因何而伤……”
说到这里, 小皇帝显然心虚了,下意识用食指挠了挠下颌, 干巴巴地说:“据说,是赫川哥哥在戈州的难民堆里见到了一名女子, 结果那女子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
“其实详细的事发经过朕也不清楚, 但送信回来的人说那女子的相貌同姐姐有几分相似。”
与她有几分相似?
荆微骊在心底冷哼一声, 感情北越王殿下还玩得这般花俏,等他回来再算账!
看出来荆微骊的怒火已经有些要掩盖不住,姬未沉想着帮那人找补两句,便又小声地说:“赫川哥哥一定有他的缘由,姐姐得相信他才行。”
“我信,我当然信,毕竟他是我的夫君。”
特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荆微骊笑靥如花,手里的信封刚拆开,可信纸竟然还没看就被重新塞进去,继而又递到了他手边。
后者讪讪而笑:“赫川哥哥真不是沉溺美色的人,朕可以给他作保。”
不想继续谈这件醪糟事,荆微骊主动扯开话锋:“陛下可知他何时回来?”
想了想后,姬未沉最终道:“依着信中说的,赫川哥哥应该再过两三日便能回京了。”
—
当晚,荆微骊命马车临时换道,没有回太师府。
青瑶看着不远处的宅邸,忍不住道:“夫人这是要回王府?”
掌心攥着裴檀交给她的那封信,荆微骊颔首。
心脏的躁动一阵赛过一阵,像是疆场中伴着厮杀声、马蹄鸣的战鼓,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地狠狠落下,在她的心底最深处恨不得敲出许许多多的大洞。
明明知道他还没回来,明明知道现在的王府也没什么重要的,可她现在就是很想回去。
想看看他特地学父亲从灵阑寺搬回来的白梨花树,想看看他为了讨她欢心而建的秋千,更想看看那些他故意跟自己的摆在一起的衣物。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可荆微骊知道自己无法作否。
——她真的,好想他。
虽然王妃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但北越王府的人好像对此并不惊慌失措,反而一切井井有条,像是早就习惯了府中没有主子。
毕竟以前樊封经常连着好几日都睡在军营中。
像后来这般夜夜都回府就寝,还是成亲后,有了温香软玉惦记。
青瑶手脚麻利地给她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随即便在荆微骊的坚持下先回去了,只把更换的衣裳留到了屏风后面。
可她也没想到,荆微骊虽然一脸淡然地体恤自己让她早些休息,可其实自己也累到了极致,竟然在木桶里就这么泡着泡着睡着了。
也导致樊封推门刚进来,便打眼望见不远处的一幕活色生香。
没脾气地淡笑一声,他走近后将水里的人抱出来,动作轻柔地又帮她擦拭干净。
“本王才走几天,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了?”
他低低地道了声,虽然是句问责的话,但音量实在是太小、调调实在是太轻,完全没将人唤醒,只听见怀里的人梦呓一声,睡得依旧很深。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突然变大,盎然有连绵不绝之势。
凝视着她卷翘的睫毛,樊封克制地用指腹碰了碰,有点坏心思的意图。
他是突然改道回来的,原本只是想见见她一解相思苦,可眼下时时刻刻惦记的人已经搂在怀里,他反倒是不愿走了。
雨还没停,不便夜行。
他这样自我安慰道。
荆微骊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只感受到原本凉嗖嗖的周围突然热起来,她下意识地朝散发热气的源头摸索去,又不受控制地用脸颊蹭了蹭。
“好暖和……”她低喃一声。
这回,樊封才是真的冷静不下来了。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试着将搂着自己肩颈的手拿下来,可力道没控制好,竟然把她鼓捣醒了。
“樊封?”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温热干燥的掌心抚到了男人脸上:“是梦对吧,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阿骊这不是……”樊封刚想解释,可看到心上人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神,没说完的话不自觉地噤了声。
他浅笑:“对,是梦。”
像是被用糖哄到的小娃娃,荆微骊嘴角扯出笑意,毫不顾忌地贴上去,主动得不像话:“就梦就好。”
被她的动作惊到,樊封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收拢,指腹贴在她的后腰处,薄如蝉翼的衣服料子有些碍事,但他却不打算将它扯下来。
他故意垂首凑过去,循循善诱:“为什么是梦就好?阿骊是要对我做什么坏事吗?”
小手还捧着他的脸,荆微骊美眸半阖:“才没有呢,只是梦里的樊封不会随便欺负人。”
“是吗?”樊封懒洋洋地发问,也不听回答,一低头,对准她的雪白扎眼的锁骨就亲上去。
他力道不小,偏啃咬的动作惹得荆微骊喉间溢出一阵□□,不由自主地弓起腰身,后仰了头。
她哼哼唧唧地求饶:“呜、坏人……”
收起动作,男人又恋恋不舍地吻了他的嘴角,纠正到:“不是坏人,是你的夫君。”
他说完,却良久没有再听见他的声音,等仔细瞧过去时,发现怀里的娇娇竟然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被她的举动气笑,樊封刚想朝她腰间拧一把把她再度折腾醒,但指肚摸上去的一刹那还是不舍得用劲。
臂弯泄了力,他纵容道:“算了,不欺负你,好好睡一觉罢。”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夜。
待熹微拂晓时,才堪堪退散。
卧房内嗅不到外面泥土混着嫩芽的气,只有恬淡的熏香伴侧。
荆微骊悠悠转醒,却被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吓一跳。
惊得直接坐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你怎么回来了?”
樊封挑眉,显然是不高兴她的反应,便答道:“怎么,看阿骊的样子,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见着本王?”
荆微骊脸上一燥,囫囵吞枣似的嘟囔:“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一大早赶回来。”
“不是一大早回来的,”唇边的弧度逐渐泛滥,紧贴在下颌线的小红痣也跟着晃动:“半夜便到了,本想看你一眼就走,可没想到阿骊太霸道,拉着本王的手不乐意,还说如果本王走了就要休了本王。”
“……”
荆微骊锁着眉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真的是她?
仔细一回想,她昨夜好像的确坐了有关她的梦,梦中她主动抱着他、亲着他,甚至还胆大妄为地说了很多压根不会当面讲的羞人话。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梦。
咬了咬下唇,荆微骊抱着双膝,耳朵粉嫩,瞧着像腌了梅子酒的白豆腐:“既然是半夜偷偷回来的,那我不让你走你就不走啊。”
樊封贴过去,将妄图跟他拉开距离的人扯会跟前,还故意摆出来一副受欺负的神情:“阿骊,你可真霸道。晚上抓着我索吻的是你,一觉醒来怪我不走的还是你,看来下次本王应该直接把你亲醒……”
“别说了!”
见他越说越过分,荆微骊赶忙抬手去捂他的嘴,脸颊红扑扑的,是彻底着急了。
被她的手遮住小半张脸,樊封怡然自得。
慢悠悠地拿下她的双掌,他坦然道:“好了不逗你了,现在我真的该走了。放心,这次很快就回来。”
眸光幽暗,荆微骊没有着急收回手,而是静默不语地环上他的肩头,小脸压上去,瓮声瓮气道:“我在家等你。”
樊封用力,加深了这个要拥抱:“好。”
感受着他强烈而有力的心跳,荆微骊觉得身上、心里的哪一出被填满了。而且是只有他能填补的。
有很多话她当着他的面羞于启齿,但心里想了就是想了。
下唇再次被咬,她低低道:“樊封,我真的好想你,能让我再多抱一会儿吗?”
作者有话说:
我其实不喜欢小姬喊骊骊“嫂子”,感觉喊老了,就改成一直喊姐姐。
顺带一提,骊骊官方身高一米六五,这个时候的小姬已经一米六三了,而且还会继续长。
—
晚上有加更,等我!
因为还没写完所以不能保证九点的时候更,但肯定是有加更的!
第46章 指尖蔻
◎哄她◎
樊封走了。
荆微骊本来以为他口中的“这次很快”是为了安慰糊弄她随口诌出来的, 但没想到太阳刚落山,这人就不容置否地又把她扯进了怀里。
一旁的青瑶忍不住憋笑,很识趣地主动离开, 且不忘关门、还遣走了其余侍女。
周围安静下来, 荆微骊嗔瞪了一眼跟只狼犬似的男人, 怪道:“我还吃着东西呢。”
她声音软绵绵的,且因刚咽下肚的是半块糯米糕, 语调更是甜腻,听得樊封眉宇舒展。
樊封明知故问:“那要不我松开?”
看出来这人是故意的,荆微不也不惯着他, 推开他后直接站起来,再施施然地坐到了旁边的小凳上,凶巴巴地说:“不牢北越王费心, 我自己会走。”
得, 又喊上封号, 这是生气了。
樊封听出来话茬不对劲,连忙搬着小凳跟她重新靠近:“在气什么?”
怕他又作妖,荆微骊将手拦在二人中间,指尖刚巧抵住男人胸口正中间的位置:“你究竟为什么会受伤?”
面色一凛,他闷闷不乐起来:“我就知道瞒不住。”
“别打岔, 快点交代。”五指团成了拳, 轻轻砸到方才抵的位置。
她力气不大,这一下更是轻飘飘的, 尤其耳畔是她的气吐兰息,樊封承认, 他很是受用。
将面前人的手包裹进掌心, 并带着后者挪了位置, 下子,她的拳头已经紧紧贴住了心脏那块。强烈有力的心跳声震得她下意识想收回手,可始作俑者耍心眼,故意抓着手腕逼得她无法进退。
荆微骊恼了:“樊封!”
“怎么不叫阿湫哥哥了?”男人嘴角上扬,丝丝缕缕的玩味呈现出来:“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吗,阿骊说点好听的话来换如何。”
才不让他得意,荆微骊哼了声别开脸:“你不说我也知道,中了‘美人计’呗,真是丢脸,堂堂北越王竟然能被一女刺客伤到。”
知她在阴阳怪气什么,樊封苦笑,长指将她嘴角的一点糕点渣滓拭去:“那不知北越王妃可愿意听听我的解释?”
荆微骊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樊封捋起她的一缕头发,一边玩一边说,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落得清晰,且会时不时捉弄似的故意中断,然后问她想法。
荆微骊撇撇嘴,很干脆地说:“你这人心眼真是坏透了,明明知道那人故意用与我相似的脸想对你图谋不轨,居然还故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