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他眼里,只有女儿的命是命,旁人的命都不是命呢。
涂铃想疼得半昏半睡了过去,身边的鬼焰离开了这里,朝着前面踏了去,望着那边唤了一声:“师父,您来了。”
“你是谁?放了我女儿!”
鬼焰并未回答他,而是专注地注视着浓雾后面的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不知道将他杀了多少遍了。
很久后,他才邪邪说道:“要救人,那就进来呀。”
涂星裂跳入了阵中,在他进来的刹那,四周埋伏的鬼物蓦然飘了出来,朝着他龇牙咧嘴地扑了去。
这里面的恶鬼无论是谁,都是恨透了他,恨不得把他咬成碎骨头。
涂星裂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是这样一幕,没想到三百年后,这些鬼都来找他讨债来了。
“一群小鬼,也想闹事?”他笑了一声,剑光比月光还要闪亮,以他为圆心,朝四周漫去跌宕的剑气。
“小鬼?”鬼焰觉得好笑,“师父,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的怨气有多重。”
涂铃想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那些声音好似蜜蜂在嗡嗡嗡地叫,她头痛难耐,阵法的威力不减反增,她身体的痛苦亦在无限放大。
她痛得双眼模糊,前面的鬼焰已不见了踪影,他与那些鬼混在了一起,恶鬼将她爹包围,他们打斗得很激烈,而她就好像被遗落在了这里一般。
“师父,那个时候,你单独教我们这个阵法时,是不是就做好了要让我们去献祭的准备?”鬼焰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苍凉。
他不愿意这样去揣测他的师父,但是,事实也许就是如此。
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吧。
这样邪恶的阵法,他在教他们的时候,难道就不知道这是个邪阵吗?
可是他却亲眼目送他们离去。
涂星烈没有回答他的话。
“师父,那一天,你在哪儿啊?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唤你,一遍又一遍地给你发信号箭,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来呢?”
他的嗓音逐渐颤抖了起来,像是在哭诉一般。
涂星烈始终保持着静默,一句话也不肯说。
“师父,你说话呀!你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鬼焰对着他咆哮。
涂星烈的发丝被震得往后飘扬,眼神深得见不到光,终于开了口:“要想诛杀魔,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牺牲呢?”
“师父,我们无畏牺牲,但不是这种被你算计、被你抛弃、被你当作献祭品的牺牲!”
“只要能够杀掉魔头,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鬼焰听到这句话,仰头大笑了起来,当年他们在这间莺关设下埋伏,实则是为了杀掉莲镜与他的爹。
他闪身至了涂铃想的身边,抓起她来道:“师父,既然你说任何牺牲都值得,那么牺牲师妹也没关系吧?”
“你放开她!”涂星烈平静的脸上现出难得的紧张来。
鬼焰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一直想杀的魔头儿子,你以为他死了是不是?其实,他早就被你的女儿复活回来了。”
“你说什么?!”涂星烈的瞳孔睁得比夜明珠还大。
“还是师妹聪慧,懂得如何气你。”
涂星烈听到这个消息,险些气得倒下去。
鬼焰又道:“师父,只要你能跪在这里,对着我和师弟们忏悔七天七夜,我就可以放过师妹。”
“忏悔?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忏悔?”
“师父,你真的觉得你没错吗?”
“诛杀邪魔,替天行道,我何错之有?”
“呵呵……”鬼焰眼尾勾起阴暗的笑弧,“好,那等师妹死了,我也希望你这样认为。”
他拖着涂铃想往后面闪去,随着他的移动,涂铃想感觉身轻如燕的她仿佛已经死了,灵魂从身躯里飘了出来,她已经成为了一只鬼魂。
涂星烈见他拖着她朝着阵中心而去,大喊道:“不要!”
她刚刚听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这间莺关的幽魂全都是因为她的爹而死,他们是被她爹当作献祭品献祭给这个邪阵的。
而此刻,鬼焰便要让她也为这个阵献祭。
她抓着身旁人的衣袖,呢喃说道:“师兄……对不起。”
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这句对不起她一定要说。
也许,他更想听到她的爹来说这句话。
鬼焰闭上了眸,两行清泪砸落下去,砸在她细柔的手背上。
“师妹,会有人来救你的对吧?”
那个小子,你抛弃世俗也要跟着的小子,他总该来救你吧?
涂铃想轻摇了摇头,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莲镜,不会来。
他的心里只有桑月,只有他的仇,自己是他仇人的女儿,他又怎么会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来救她呢?
“没人来救你也没关系,往后就跟着师兄做一只鬼吧。”他抱着她虚弱的身体,坐在阵中心的位置,淡看着天边的星罗棋布。
“做鬼也挺好的,不用管什么天下正义,也不用管什么对错是非,大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涂铃想听着他的话,竟感觉自己要睡过去了,而她竟觉得他说的那种生活也蛮不错的。
她,是真的要死了吗?
为什么已经开始憧憬做鬼后的生活了?
她头痛欲裂,身体仿佛被千万支利箭刺穿,她闭着眼睛,却仿佛看见了阴间使者来接她,她喃喃自语:“师兄,我好像看见有人来接我了。”
过了好久后,鬼焰才回她:“嗯,是有人来接你了。”
下一刻,他就被一道力道震退数十步,而那个从鬼雾中飘然而至的少年,真的是来接她的。
少年抱起地上发着抖的少女,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鸦黑的睫毛轻抬,露出一双皎洁似月的眼睛,邪魅笑问:“入魔吗?”
少年笑得那样邪,就连他后面的明月都染上了他的几分邪气。
多年前,也是这么个人,还未及他肩膀高的小男孩,邪笑着对他说:“入魔吧。”
时隔三百年,他再一次邀请他入魔。
可惜,他还是会像三百年前那样拒绝他。
他偏过了头去,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莲镜抱着怀里人转身离去,在转身之际,嘴角的笑立即收了回去。
后面追来的涂星烈没有见到涂铃想,冲过去抓起地上的鬼焰逼问:“铃儿呢?你把她怎么了?”
鬼焰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飞霜凝固在眼球上,道:“师父难道不知道吗?被献祭的人,全身会被这邪阵吃得只剩下骨头,骨头再顺着溪流飘流,至于飘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涂星烈闻言,捧着头颓然地后退,转身去溪流里寻找尸骨:“不可能,铃儿不会死的。”
“我的女儿是不会死的。”
鬼焰望着他左摇右晃的身躯,凄凉大笑了起来:“若当年你能来找找我,我也不至于沦为一只怨气滔天的厉鬼。”
若非是祭司大人拉了他一把,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让他在夜来城守了三百年的昙花,恐怕那时的他,早就变成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怨鬼了。
*
涂铃想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是阴间使者吗?可是阴间使者索魂怎么还要抱人呢?
她攥住了那人的衣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眼睛睁不开,头疼得厉害。
那人将她抱出了法阵外,一出去这个法阵后,她便感觉身体没有那么痛了。
莲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放在她背后的掌心为她输送灵力,这个阵虽厉害,但只要出来了,就不会有事了。
涂铃想意识不清,始终拉着他的衣袖,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肯定不会是莲镜。
他不会来救她。
他一点都不在乎她。
他只知道掐她脖子,咬她骨头,命令她做事,他只会拿她当奴隶。
眼泪滑下脸颊,有人为她擦去了泪,轻柔的,缓慢的,带着一点怜惜。
那人没有说话,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为她拂开挡住眼睛的发丝,拉开她衣襟检查她的伤势,察觉到他的动作,她拽紧了些他的衣袖。
“别动,只是看看。”
第63章 间莺关:恩人
这个法阵会吸血, 所以身上可能会有伤口,必须要检查。
她的衣物被他一层一层地剥开,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那人在她头顶轻轻地说:“只是看看伤口,不看别的,放松一点。”
涂铃想却放松不下来,衣物被剥得所剩无几,而且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看,看伤口的过程不就会看到别的吗?这叫她如何放松?
她肤如凝脂的肌肤上真的有许多小伤口,他为其止住血, 眼神未敢多瞧,将她搂入了怀中,问道:“疼吗?”
“疼……”涂铃想感受了今日这一遭,才知道当年的师兄们是多么的痛,在这样的痛里死亡又是多么的绝望。
她靠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面皮惨白,泪痕满面,娇躯轻颤,将他当做最后的依靠。
莲镜见到伊人落泪,如此依靠在他的胸膛, 心脏紧了紧, 单手揽着她的身躯,安慰道:“很快就会不疼的。”
少女发丝散落在圆润的肩头, 衣衫敞开的她春□□人, 莲镜低头扫向她的脸,看着她一直阖上的双眸, 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怀里的少女浅浅摇头,意识早已陷入了混沌中。
“不知道啊……”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我都把你看光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那你岂不是亏惨了?”
涂铃想已经失去了辨别音色的能力,她的大脑并不能思考太多问题,若非是他一直跟她说着话,她早就昏迷过去了。
“既然你不知道的话,那我能做点更过分的么?”
涂铃想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吻住了两片唇,他在吻她的同时,手也没闲着,将她的衣衫拉了起来,为她系上带子。
这个吻来得汹涌激流,涂铃想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吻过,她唯一的两次接吻都是和莲镜,而且还是浅浅的唇瓣相触,并无其他。
可是这个吻,却像是烈风在拂扫水面,卷起千层浪花,那人的唇在猛烈地吸吮她的唇瓣,在品尝她唇瓣的味道。
她的知觉比平常时候退化许多,虽然他这样吻她,但是她却没有往日那般波动。
“把嘴张开。”那人低低说道。
话语里充满了蛊惑。
她这才发现自己太僵硬了,贝齿一直紧紧咬着,听到他蛊惑人心的嗓音时,她不受控制地张开了贝齿,而她刚一张开,那人就挤入了她的牙关,像攻城略地般,占领了她的唇舌。
“嗯……”她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大脑缺氧,舌尖被迫与他纠缠,那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久久不愿离开。
后来,少年可能见她真的不行了,才餍足地放开她,抚摸上她有些潮红的脸蛋,问:“知道我是谁吗?”
涂铃想没有回答,也没有摇头。
莲镜瞳色幽深,问:“他也这样亲过你吗?”
他?
他是谁?
涂铃想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
莲镜见她没有给他回应,眸色沉了几许,逼近她的脸问:“他亲得好,还是我亲得好?”
涂铃想更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根本就没什么经验啊。
“快说,谁亲得好?”冷冽的气息袭来,少年必要追问出一个结果来。
“你……你……”涂铃想被迫回答道。
“我是谁?”莲镜又眯眸问。
涂铃想又噎住了,她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她害怕自己认错了人,闹出大笑话来。
她睁不开眼睛来,她努力了,可是真的睁不开。
她太累了,她的灵魂都快要飘荡出身体外了。
“你是谁啊?”她问道,希望他能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总好过她猜错的好。
然而莲镜却不如她的愿:“自己想去吧。”
似是有些生气。
涂铃想又不说话了,莲镜见她这副可怜样,还想再抱抱她,当年,他亲眼目睹了那些人在他面前死去,今日,差一点就目睹她也在他面前死去了。
这种感受,无人能懂。
可是就在这时,桑月他们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他目光扫了一眼四周,随后将她抱着放在了一颗大石头下靠着,转身欲走,可是涂铃想却拽他衣袖拽得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看着她的手,嘴角含笑,恶狠狠地威胁道:“再不松,就剁手。”
他的威胁很有用,涂铃想瞬间就松开了手,这得有多怕他剁她的手啊?
在他离去的那一刻,涂铃想嘴角缓缓上扬起一个弧度来。
听到这句话,她可以确定此人就是莲镜。
他来救她了。
他来阵里面救她了。
过了一会儿,桑月几人便找到了这里来,而她也彻底昏迷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头顶是云雾般缥缈的纱帐,一床青绫被盖在她的身上,浓郁的金桂香从雕花黄木窗外飘进来,香得令人想打喷嚏。
她从床上撑坐起来,打量着这间屋子,陌生感扑面而来,她不知道这是何处,房间里也没有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走了来,是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苏孟轩。
他看到她醒过来,惊喜地跑过来:“铃想,你醒了?”
“这是哪儿啊?”
苏孟轩答道:“我们已经出间莺关了,这是间莺关外的一个小镇。你睡了两天了,现在好些了没?”
她揉了揉太阳穴,头依旧有些晕,但是身体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好多了,那我们是快要到苗疆了吗?”
“嗯,这里离苗疆已经不远了。”
“其他人呢?”涂铃想问。
“他们都出去街上采买东西了,就一个尸体在隔壁躺着。”
她试探地又问:“那天……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啊?”
说起这个,苏孟轩就来了气:“定是鬼焰那小子良心发现了,又把你给扔出阵外来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阵外躺着了。”
涂铃想闻言,看来没有人知道是莲镜救的她了。
“后来呢?”她又问,“鬼焰怎么样了?”
“不清楚,后来我们找到你后,就快速出了间莺关,没有在那里逗留,也不知道那里又发生了什么。”
“那你们……有看到我爹吗?”
“你爹?来了间莺关?”苏孟轩讶然。
“是鬼焰引他过来的。”
苏孟轩听后,面色凝重:“不行,我得去找找你爹。铃想,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吧,我去找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