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铃想忍住眼中的泪，问他:“那你呢？你过得好吗？你的眼睛，又是怎么瞎的？”
“眼睛……一不小心磕到的。”
涂铃想才不信:“怎么可能？你又糊弄我。”
“是真的。”莲镜别过了脸去，手指从她后背离去，与她分开了一步:“剩下的地方你自己洗吧。不然，我会忍不住的。”
涂铃想一听，耳朵脖子就跟烧起来了似的，幸好他眼睛看不见，否则她真想原地去世。
他不肯告诉她眼睛的事情，难不成这事又和她爹有关？
她趁他不注意，逃离到了水池的另一边去，快速地洗了一个澡，然后出了水池，捡起地上的衣物，施了一个干衣诀，随意套上衣裳，对他道:“你快些洗，我去外面等你。”
莲镜垂着首问:“你不帮我么？万一我待会儿又摔了。”
“可……”涂铃想朝着他走了过去，“那我在这里等你。你需要什么我就帮你递。你快些洗，腰上的伤口还得上药呢。”
莲镜很快出了水池来，由她扶着走去了内殿的床榻边。
“你的药在哪儿？我帮你擦药。”
“柜子里。”他指了指一旁。
涂铃想走过去拿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来，半弯着腰，掀开他的衣裳，为他抹了一点药膏在腰上的伤处。
“好了，药擦好了。”
涂铃想转身打算将药瓶放下，可没想到就被他拉住了手，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他整个人压覆在床上了。
少年虽然眼瞎，可是力量却是极大的，他的俊脸近在咫尺，还未来得及系上的衣襟就那样敞了开，春光半遮半露，诱人眼直。
“你要……做什么？”涂铃想紧张地问。
“我想亲你，可以么？”
“我说不可以，你会起开么？”涂铃想知道他一向蛮横霸道，这也只是问问，但是问过后还是会亲。
然而今天的少年却没有那样霸道地吻下来，神情有些受伤地问:“不可以么？”
这人不仅仅是霸道，还爱装乖。
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有多么诱惑，湿发散落到她的脸上，水滴顺着发丝滴落，长长的剑眉微拧，红艳的两瓣唇快要贴近她的鼻尖，更过分的是，他那双修长有力的腿还紧贴着她，让她热红了双颊。
“可以，对吧？”
他见她一直没有回应，低低问了一句。
随后便俯下身来，锁住了她的樱桃朱唇，他的身体太烫了，烫到她想逃离，她身体扭了扭，莲镜沙哑的嗓音却恳求她:“别动，求你。”
她的每一寸扭动，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折磨。
“那你可不可以起来？”
别压着我啊！
真的太烫了。跟个火球似的。
莲镜闻言，翻身离开了她的身上，她全身松了桎梏，立刻就想逃下床，可是人还没走，就被他擒住了腰肢，勾入了他的胸膛里。
他的唇再次落下来:“别跑，我还没亲够呢。可怜可怜我吧，我中着你的情蛊呢。”
“唔……”
这一定是梦吧，梦里他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亲着她。
*
第二日莲镜醒来之时，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旁边，在左右都摸了摸，但是却摸空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昨夜的一切难道又是他的一场幻梦吗？
他从床上坐起，蝴蝶飞到了他的跟前来，在他脑袋四周环绕，他揉着眼睛，莫非自己真是庄周梦了蝶？
这蝴蝶莫不是什么能够制造幻梦的妖精吧。
不过若是能够每天都梦见她，他亦是愿意的。
“公子，今日长夜殿举办宴会，你可是要出席的。”
霍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由着他搀扶出殿门的时候，忽然道了句:“最近桐花殿有人值守么？”
霍心以为是那些人偷懒了，连忙说道:“有的。公子，我立即增派些人手过来保护公子的安危。”
空气静了会儿，莲镜才道:“将他们都撤走。”
“撤走？”
“撤走。他们惊到我的蝴蝶了。”
“可是……”万一有刺客来了怎么办？
在看到莲镜不容置喙的冷脸时，他立即应道:“是是是，今天就撤走。”
涂铃想在天亮之前溜出了莲镜的宫殿，又变回了魔女的模样，她在魔宫内待了半天，发现他并没有大肆搜查，仿佛对于她的消失，并没有任何的起疑。
难道他当真是把昨夜又当作一场梦了？
原来他已经病得这样严重了，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啊？
这趟魔宫之行，其实是她的一个梦才对。
她敲了一记自己的脑门，后面传出来一声女音，“喂，发什么呆呢，快过来帮忙上菜啊。”
她忙不迭跑了过去，同一众魔女一起端着菜肴往长夜殿走去。
殿中人声嘈杂，歌舞升平，魔姬在舞台中央跳着艳舞，扭动着细如柳条的腰肢，乐姬在四周拨弦奏乐，大珠小珠落玉盘，她垂着脑袋，跟在一位魔女的身后不敢乱瞧。
蓦然，一声清朗的笑声从殿中正上方响了起来，那是莲镜的笑声，她一下子便分辨出来了。
在这嘈杂的奏乐声里，也依旧清晰。
她抬头往上看去，穿过舞台上层层跳舞的妖娆魔姬，看到了坐在最上座的红衣少年。
少年依旧是红丝带覆眼，一身莲花暗纹的宽大长袍，颈间戴着一个坠蝶银环项圈，白若流云的脸上漾着一个温煦的笑，那样的笑，足令满室生辉。
一个穿着彩衣的小姑娘扑进了他的怀里，娇气地大喊着:“莲镜殿下！”
涂铃想指尖抠紧了木托盘，慌乱地垂下了长睫，不去看座上的那一幕。
莲镜将那人推开了些，问:“你是……？”
“我是花窈啊！莲镜殿下你不认得我了么？”
“花窈？你是那朵玫瑰花？”
“是啊是啊，我的真身就是一朵玫瑰。莲镜殿下，你闻闻，我身上香吗？”她在他面前转了两圈，花纱丝绸长袖在他身上扫过，一股玫瑰的浓香从她袖间盈出，香得有些腻人。
涂铃想控制不住朝着那边的人看去，心脏像麻花一样柠了起来，两只眼睛凶狠狠地瞪着那边的少年。
少年就仿佛有感知一般，竟然向她这边偏过了脸来，她心里一惊，这人是瞎子，不可能看见自己的。
座上的少年回道:“你这有些太香了。”
“嗯？莲镜殿下你不喜欢么？”
“唔，我喜欢清淡的香气，似有若无，想抓却抓不住。”
就像梦里的她一样。
花窈垂下了头，沮丧了一小会儿，随后又仰头说:“那我下次去弄点那种花香好了。”
莲镜本想说不必，她又挤到了他身旁的座位坐下，“莲镜殿下，我坐你旁边可以吗？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照顾你。”
“对对对，花窈公主你就坐这儿。”枢彦忙给她腾开位置，去旁侧的一个位置坐下了。
“去斟酒。”有人顶了一下涂铃想的胳膊，将一壶酒放在了她的托盘中。
她被迫走了过去，走到了莲镜的身侧，她半蹲下身子，抬袖为他杯中斟酒，花窈为莲镜夹了一筷子牛肉干，她蹙起眉头道:“殿下不喜欢吃牛肉。”
她记得以前在苗疆时，有一次为他买了牛肉，他一口没吃，还揪这事对她发火。
她怕莲镜待会儿也对着这如花貌美的公主发火，便提醒了一句。
“是吗？那莲镜殿下我们换个碗吧。”花窈立即将两人的碗对调了一下，又问:“莲镜殿下，你喜欢吃什么呀？我帮你夹。”
一旁端坐的莲镜沉默良久，唇角勾了勾，转向涂铃想，道:“你说，我喜欢吃什么？”
“啊？”
涂铃想心想魔宫的人应该都知道莲镜的忌口与喜好吧，她瞅了一眼桌上，试探地说:“殿下喜欢吃虾？”
其实她是猜的，她记得以前她帮他剥了好几次虾的。
“原来莲镜殿下喜欢吃虾呀，那我为殿下剥。”花窈伸出手来，作势要去端桌上那盘虾。
莲镜却阻止她说:“公主千金之躯，岂能为在下剥虾？”他对一边的涂铃想笑着说:“迢迢，你为我剥吧。”
涂铃想微怔，随后回道:“是，殿下。”
她将那盘虾端到面前来，跪坐于软垫上，埋着头为他剥起了虾来，心里却在嘀咕:死莲镜，你死定了，当着我的面怜香惜玉，人家花窈剥不得，我就剥得？
也对，我现在是侍女嘛。不使唤我使唤谁？
她将剥好的虾仁放他面前的碗里，可是莲镜却道:“迢迢，喂我。”
“？？？”
这么多人在呢。
奈何她现在是侍女，不能忤逆他，只能硬着头皮拿起那虾仁喂到了他的嘴边。
对面的花窈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这些丫头伺候莲镜用饭都是这样伺候的吗？
她的手指刚刚好像还碰到了莲镜的下嘴唇。
涂铃想顶着花窈那炽热得想要剜掉她的眼神，喂了莲镜一个接一个的虾仁，莲镜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也不知是虾仁太好吃还是怎样。
“莲镜殿下，你知道我此次来是做什么的么？”旁侧的花窈娇滴滴地说道，“三百年前，你我两族本来是要结亲的，那时候我就盼望着嫁给殿下，可是因为那场浩劫，我以为殿下死了，现如今你回来了，那我们是否……可以……”
后面的话她一个女孩子因为害羞没有再说下去，但闻者都能懂她的意思。
涂铃想的手一顿，喂到莲镜嘴边的虾仁就滑落了下去，落到了他的红袍子上，她赶紧扑过去收拾，“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她把虾仁捡了起来，又拿出一条薄绢为他擦拭，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少年的闷哼，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靠得太近了，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有意冒犯他吧？
“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立马从他身边退开，垂头说道。
莲镜没有理她，而是对右侧的花窈说:“公主不知我已经有家室了么？”
“可是他们说，你与那正道女子不是真的成亲，这只是你报复他们的手段。”
“谁跟你这样说的？”
花窈指了指另一侧的枢彦:“二叔。”
莲镜的脸黑了下来，随即又说道:“花窈公主，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但是我与我娘子成亲并非作假，我们是拜过天地喝过合衾酒的，在苗疆的婚姻树上还刻了我们的名字，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他绝不允许，这世上的人否定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花窈听到这话，像是要哭了:“可是，她已经……死了呀。”
“既然我已经娶了她，她便是我一生的娘子，生死都一样。”
第96章 蝴蝶过境：迢迢
莲镜的话一阵一阵朝着涂铃想心上砸来, 她眼里有吃惊，也有泪光，她还以为莲镜也会像其他人那般否定他们的过去呢。
花窈吸了吸鼻子, 却也没有哭出来，她埋着头吃东西，那模样挺招人心疼的。
可惜莲镜眼睛看不见。
涂铃想偷偷看了莲镜好久，发现他的脸往自己这边偏来，她立即移开视线，朝着下面的舞台看去。
舞台上的美姬还在扭着细腰伴着奏乐起舞，四周的人们眼睛全都停留在她们的身上, 她的视线被下面一个人身上的一块青色圆玉吊坠吸引，那玉坠她见过，之前在苏孟轩的身上。
可是它此刻怎么会在一个妖魔的身上呢？
她向着那人的脸瞧去，发现他竟然正在看着自己，两人视线交错，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苏孟轩。
不过她却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自己。
他怎么也伪装身份来到魔宫了？
不过只是一眼, 他就错开了眼睛，然后转身出了这间喧闹的大殿。她正欲追上去，一块糕点就塞到了她的唇边，她吃惊地抬起眼，看到竟是莲镜拿了一块芙蓉糕来喂她。
“你……”她嘴巴一张, 那糕点就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怕别人看见, 赶紧咽下去，好在花窈正埋着头, 其他人也在看舞蹈, 应该没有人看到莲镜的这一怪异举动。
“剥虾剥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她受宠若惊, 嚼了一下那块软糕，又甜又沙，软软糯糯，“谢……谢殿下。”
“好吃么？”莲镜又问道。
“好……好吃。”这莲镜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体恤民情了？还赏糕点给侍女吃？以前怎么不舍得赏点东西给她吃？
他将那一盘糕点全部端到了她的面前，“那你全吃光。”
“？？？”
她的目光看向殿门口，苏孟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等她把这叠糕点吃完，怕是再也追不到他了。
她借着莲镜看不见自己，偷偷努了努嘴，都怪他，不然她就可以逮住苏孟轩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莲镜的嘴角却悄悄抿起了一个笑来，“记得，要吃光。”
“在吃了，在吃了。”涂铃想大口吃着。
下面有人在向莲镜敬酒，他们交谈甚欢，涂铃想趁他不注意溜了，“殿下，我吃太多了，出去消消食。”
她垂着头出了大殿，在宫殿外面的走廊上行走，到处寻找着苏孟轩的身影。
没找多久，她便在一个转角处看到了一个黑色影子，她立即追了上去，等转过转角的时候，却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她正纳闷间，就被一把刀抵在了喉咙处。
“说，跟着我做什么？”是苏孟轩的声音。
“大哥，饶命啊，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出来取酒的。”
苏孟轩显然不信她的话，觉得定是莲镜起了疑，所以才派她来跟踪他的。
“师弟，你在做什么？”
后面突然响起了百里昔的声音，涂铃想浑身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师兄，抓住一个可疑的侍女。”苏孟轩转身回他道。
百里昔扫了她一眼，问:“如何可疑？”
“她是莲镜跟前伺候的，先前在大殿里时她就在看我。”
涂铃想解释道:“我只是到处看看。”
“你说她是莲镜跟前伺候的？”百里昔却问。
“是，莲镜看起来好像挺喜欢这个侍女。”
“？？？”何以见得喜欢？
涂铃想很懵。
百里昔走了过来，逼问道:“莲镜住哪个宫殿？”
“住……住桐花殿。”
“不想死的话就带路。”
涂铃想飞快点头，带着他们往桐花殿的方向走去。
心里却不由得好奇，这两人来这魔宫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苏孟轩一直抓着她，嘴里嘟囔着:“这莲镜眼睛当真是瞎了，这么丑的丫头也放在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