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爱吃的,毕竟是夫人派人去说过的,厨房的那帮下人不敢得罪。
程兰溪吃的正香,忽然想起小病娇昨晚把她接回来的,当时还拿着剑,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于是问了问,“哥哥去书院了吗。”
常妈妈正好进来,听到后回道:“小公子没走呢,刚见到去老爷院里,恐怕•••”
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接着垂头叹了口气。
小公子身边除了小厮就没有个能做主的人,老爷对他又严苛,有时她都看不过去,只是小公子的奶娘去了多年,人是怎么走的府里的都心知肚明,渐渐的就是有心想要体恤下小公子也是不敢的。
程兰溪看向常妈妈,追问道:“恐怕什么?”
小枝小声嘟囔了一句,“恐怕又要被老爷教育。”
可恶爹的教育能是什么耐心的告诫吗,程兰溪脑海中瞬间就联想到了恶爹手中拿着大刀砍向小病娇的模样,使得她身子抖了抖。
怪不得常妈妈欲言又止,若她们都知道,府中岂不是人人尽皆知,那恶爹下手可能都是丝毫不避讳的。
在这样的棍棒教育下,孩子不疯才怪呢。
可她还有疑惑,“哥哥又犯了什么错?”
恶爹已经变态到了看他不顺眼都要棍棒伺候的地步了吗。
小枝看了眼常妈妈,见她走远了,才趴在姑娘身边小声说道:“恐怕是因为您昨个逃学。”
程兰溪皱了皱眉,不解道:“那不是应该收拾我吗,为什么要打哥哥。”
话刚说出口她就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病娇是独子,恶爹尽管教育手法变态,但总归是重视的,再加上他人也不正常,可能对小病娇异常严厉,到底还是她又连累了小病娇。
这般一想这满桌的美味就都觉得食之无味,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还了小病娇这人情。
她自己犯错自己担。
“姑娘去哪?”小枝忙跟了上来。
程兰溪一副舍生赴死的模样,一脸严肃道:“去拯救那个少年!”
她自己一个人去恶爹的院子,不叫小枝跟着,不然也怕连累她跟着挨罚,只是府邸大,她这小腿走到那都上气不接下气。
程君琢半跪在地上,已经挨了一鞭。
他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汗珠子砸在地上,很快就湿了一整片,程晏看着他背后渗出的血,只片刻的停顿后就挥起了鞭子。
“住手!”
稚嫩的声音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格外违和,那小小得身影冲了出来,直接扑到了程君琢的背上。
她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血,眼圈霎时就红了,抬起头对着恶爹喊道:“不许你打哥哥!”
这哪里是体罚,分明是虐待!
“溪儿!”
程君琢转身将妹妹护在身后,防备的看向父亲。
程晏的脸色一冷,看向程兰溪的眼神多了丝不耐烦,“出去。”
程兰溪甩开小病娇的手,站在他面前,叉腰,仰起头,气势汹汹的对着恶爹说道:“是我逃学的,为什么要打哥哥!”
“他没有看好你。”程晏道。
“哥哥要上课,又不是我的跟班,凭什么都要哥哥来做。
哥哥是人,有自己的事情,他应该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变成任人摆布的玩偶,你打哥哥就是为了发泄,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好,我们长了嘴是要用的,就算哥哥哪里做错了,说就好了,我哥哥是那种听不懂话的人吗!
哥哥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还要打哥哥!”
程兰溪一口气都吼了出来,但是话出嘴之后看着恶爹的脸突然就有些后怕,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时候退缩岂不是很难看,所以咬牙强撑着。
好在程君琢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赶紧将她重新拽了回去,对着父亲道:“溪儿还小不懂事,望父亲不要介意。”
程晏脸色喜怒难辨,他慢慢转过身坐了下来,片刻后才开口,“你在质疑我不会教子吗。”
程君琢变了脸色,连忙又道:“是我没有管好妹妹,望父亲责罚。”
刚才溪儿的话让他很是感动,可是这话对他说就等同于对牛弹琴,只能激怒他,而他不想溪儿受到伤害。
尽管面对的是他成倍的怒火。
还是熟悉的佛珠声,给此时的情景更添了一丝狂躁,程兰溪有种被推到断头台上的感觉,清脆的佛珠声好像是走动的表针,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可这样是不对的,棍棒之下出孝子这句话是她最恨的一句话。
曾经她也受到过这样的虐待,尽管有人说这是爱,这是锻炼,是归束,然后让大树长成笔直的样子。
可树本就该是肆意生长的,他们只是自私的想让树长成他们喜欢的样子,然后还要委屈的说一句,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
她光想想那张嘴脸就恶心的不能再恶心了。
它是强迫,是压制,唯独不能是爱。
后来那个喜欢这样“爱”她们的老师死于癌症,她走了,留给她们的却是一身抹不去的伤疤。
每当想起那位老师的时候,她都唾弃她的坟墓。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每当受到伤害的时候会有人站出来挡在她的面前,保护她,对抗那恶魔。
现在的她做到了。
眼泪顺着圆嫩的脸蛋滑落,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可看在父子眼中就是因为惧怕而抖动流泪。
程君琢心疼不已,紧攥的手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此时的他是那么痛恨自己的弱小。
程晏的心有一阵轻微的刺痛,穿过她又看到了自己儿时的影子。
“君琢,你出去。”
“父亲!”
程晏的眼神是不容拒绝的,岐卫走进屋内直接将程君琢拖了出去,尽管他在不停的挣扎。
程兰溪看着他朝着她伸出的手,朝着他笑了笑。
程君琢看着溪儿的嘴唇动了动。
她在说,“没事的。”
她还那样小,却对他说没事的。
程兰溪抹干眼角的泪,勇敢的对上了恶爹,不就是几鞭子吗,她自从来到这里受到的伤害还少吗,不差这一些。
程晏手中的鞭子动了动,她紧张的闭上眼睛,只是却迟迟没有等到那阵疼。
她睁开眼睛,看见恶爹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略带疲惫的模样。
鞭子已经放到了桌子上。
“你才四岁,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我很震惊,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
程兰溪见暂时没有危险,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紧,遂缓和了些语气说,“女儿不敢指责父亲,只是觉得这样不对。”
程晏睁开眼看着她,见她又小声说道:“父亲小时候也希望这样被对待吗,难道父亲不希望有人用温和的语气去教导你人生的道理吗。”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只是随后就笑出了声。
“我幼时••
我的父亲终日酗酒,他无论是醒着还是醉着,都从未和我说过一句好话,他对我所有的教导都是拳头,母亲的死是他给我上过最刻骨铭心的一课,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如果不是他,我想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不普通的人,恨是支撑人最大的动力。”
程兰溪惊讶的张大嘴,所以恶爹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家庭与童年的不幸。
“我明白了,父亲是想让自己吃过的苦遭的罪都转移在哥哥的身上,尽管哥哥双亲尚在,父亲也不是酒鬼,而是最厉害的官,他明明有更好的条件可以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努力弥补自己儿时的不幸。”
我吃过的苦就要我的孩子跟着一起吃,这是什么狗屁思想。
她歪着头,用最纯真的语气又问了一声,“难道哥哥是祖父转世吗,难道父亲恨哥哥吗,难道父亲这么厉害都不能让哥哥过的更好吗。”
程晏身子好像被定住了,他的瞳孔扩张,耳边还回想着小家伙的话。
一直以来,他习惯了一人,渐渐的没人敢质疑他的任何决定,他想自己也已经沉沦,从何时起身边已经听不到任何质疑的声音了呢。
从何时起,没人愿意再对他说出这样真诚的话呢。
现在的他显得愈发好笑,这些话,居然要一个孩子说出口。
而他竟然无言以对。
堂堂一品丞相,败在了自己四岁的女儿手中。
“出去。”
他额头的青筋暴起,斩碎了身旁的桌子。
程兰溪被吓的闭上了眼,听着恶爹再次暴怒的大喊了一声,“滚出去!”
门外的程君琢听到屋中的声音瞳孔一颤,努力挣扎着想要进去,却被岐卫死死的按在地上。
“别动她!”
门吱嘎一声推开,程兰溪看着狼狈不堪的小病娇,忽然心疼的不行,她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轻声哄道:“我没事,哥哥不哭。”
程君琢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妹妹,浑身都在颤抖。
程兰溪将头靠在他耳边,说,“我也能保护哥哥了。”
她好像感觉后背有些湿了。
第16章 围追堵截
常妈妈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出去,不敢打扰兄妹两个,他们就只有彼此了,感情好是好事。
程兰溪轻轻的给小病娇背后的伤口上药,那骇人的伤口看的她都心疼不已。
这恶爹也是真下的去狠手,这都皮开肉绽了,多大仇多大恨啊。
可她不知道这些恐怖的伤口都是程君琢叫符争打的,听着妹妹背后直吸气的声音,他也不打算挑明。
他的鞭子虽然不会留下伤口,但是比有伤口还要更疼。
“溪儿害怕就不要再上了。”程君琢心疼道。
程兰溪摇摇头,坚决不肯,“我不害怕。”
被打成这样的也不知道跑,多好的孩子,依她看以后小病娇变成小可怜得了。
只是这句话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以后不要那样和他说话,今天太危险了。”
程君琢不怪妹妹,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今天他劈向桌子的手很有可能劈在妹妹的身上,光想想都觉得四肢发凉。
他再也不会让妹妹陷入到危险中去了。
程兰溪想想也觉得后怕,只是事情还好过去了,往后她会注意的,于是应了一声。
程君琢很欣慰妹妹的听话,接着又道:“明日去书院,你跟着哥哥一起听学。”
经此一事他觉得妹妹还是带着身边更安全些,即使是在温行之的眼皮下,但是也总好过妹妹到处瞎玩瞎跑。
“啊?”
程兰溪放下药膏,有些不情愿地模样。
虽说在小孩班有不好的孩子霸凌,但是好歹也是自由的,跟着小病娇岂不是带了一个二十四的监控在身上,而且任何事情都有种强制执行那个味。
她不想。
但越是表现的反抗小病娇就越激动,所以只能委婉的说道:“这样不好,哥哥学的我都听不懂,而且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虽然她也觉得温行之当老师这个角色怪怪的,可是人家的能力也不是开玩笑的,这是个很正经的事情。
但是前有小病娇后有白切黑,这怎么想也不能好了。
所以拿出恶爹这尊大佛,应当就没事了吧。
哪知程君琢直接就起身欲去商量此事,程兰溪自然不准,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腿上,“父亲现在心情不好,哥哥去了不是又要挨一顿鞭子,还是不要去了,以后我自己一定老老实实的不惹事。”
可程君琢认准的事情可没有余地,他不由分说的就扯下了她,然后直奔扶云阁。
周管家看着丝毫未动的菜,不禁为老爷感到着急,自从刚才那么一闹,老爷是连饭都不肯吃了。
只是他们做奴才的,只能任凭主子行事。
他刚一转身就见小公子走了进来,眉头轻蹙上前好言劝道:“老爷如今心情不佳,小公子还是不要进去了。”
这么多年了,老爷何曾气成这样过,这时候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多谢周总管,只是我有要事和父亲商议。”程君琢朝着他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周管家无奈的摇摇头。
像,真是太像了。
“父亲,我想妹妹跟着我一同听学。”程君琢站在那,简直就是程晏的翻版。
程晏稍微晃了下身,那小家伙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他的苦难早就成为了过去。
程君琢看着父亲心中好像有什么在慢慢动摇,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那个心狠恶毒的父亲。
“这次是我的疏忽,往后妹妹在身边,我一定会照顾好她,只要父亲答应,要我做什么都行。”
程晏靠了过去,声音疲惫,“准了。”
“父亲还有什么要求。”程君琢不认为他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他只是摆了摆手。
程君琢还有些不信,直到听到父亲不耐烦的驱赶声,才转身离去。
茗月轩内。
程兰溪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咕噜噜的转了好几个圈,嘴巴差点掉在地上,”父亲怎么能答应呢?“
恶爹怎么能答应呢!
他不生她的气了?
这是报复!
程君琢摸了摸她的头,眼中都是笑意,“不重要了,以后哥哥就能一直守着溪儿了,生生世世,哥哥都会保护好溪儿。”
程兰溪:“•••”
完了,出头一时爽,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白鹤书院。
程兰溪磨磨蹭蹭好不如容易借口上厕所让小病娇先走,自己好能一个人松口气。
在马车上他都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那模样好像生怕她能跳车一样,这才第一天就看的这样紧,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还好去个厕所没说跟着。
在净房不远处盯着的符争:“••••”
公子让的,与我无关。
程兰溪坐在池子边上,正要整理一下自己被弄歪的袖子,余光看见几双小巧好看的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夫子知道你逃学都说不要你这个学生了,你怎么还有脸来的。”
徐珍儿一脸不屑的带着一群小喽啰们站在那嘲讽她。
“就是就是,夫子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说是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学生,等见了你就要将你扫地出门!”
“我要是她我都不出门了。”
徐珍儿得意的仰起头,“你昨天逃学了不知道,现在应当知道了吧,还不赶紧滚出书院,不然被夫子赶出去可就难看了。”
几个小丫头笑成一团,叽叽喳喳的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