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握紧拳头，撸起袖子忍不住上前理论，被一条胳膊拦了下来，修长的指节扣住他肩膀，看似随意，力气却很大。
谈灼眼神冷淡，“无所谓。”
这种话谈灼高中听得不少，他一向对这些事情懒得计较，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动嘴挺怂的。
张启不是拿打球说事儿吗？
那就打到他服。
谈灼看向张启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散漫，轻视，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他就跟看垃圾一样。
张启自小众星捧月考上清大，还没人这么看不起他，满肚子火：“你他妈什么意思！”
话落，他猛地将手里的球砸过去。
篮球如离箭之弦般，以极快的速度向谈灼砸过来，猝不及防。
刚刚目睹一切后急速奔过来的沈诱，停在离谈灼一米远的过道上，她气喘吁吁地看着疾速砸来的篮球，双眸睁大。
“谈灼！”
下一秒，她甚至没有考虑，直接扑了上去。
篮球重重地砸在沈诱的肩背上，她整个人跌在地上，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头晕晕沉沉地看不清晰。
“好痛......”
靠，她感觉快被痛死了。
直到一双手将她轻轻扶起来，一股熟悉的薄荷香传来，只是气息里夹杂着一丝暴发的戾气。
还有拳头攥紧时的咯吱声响。
第96章 别扭（三）
南区篮球场上的人不多, 但这会儿差点全乱了套，汪洋第一个冲上来喊：“张启，你他妈干什么！”
张启一下子愣了神, 他当时太愤怒了才会忍不住砸球，可谈灼一米九的个子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怎么着都能躲得过，谁想得到半路冒出一个女孩儿来。
张启怒喊：“是她自己上赶着撞上来的，她要不扑过去, 那球能砸她身上？还他妈赖我？”
汪洋真觉得他死脑筋, “这事儿闹大了对你有好处吗，比赛不参加了, 素质分也不要了？”
扣了思想素质分，专业分再高, 综测也会被刷掉, 奖学金起码这一年都别想了，还会影响保研。
张启怔住, 嘴唇嗫嚅几遍, 没再说话。
他火性大, 脾气一上来什么事都冲动, 事后被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 但要他道歉也拉不下脸来。
好歹操场十几个人。
“你在这倔什么倔！”汪洋和张启也有两年的交情了, 再有摩擦那也是一起打过比赛的兄弟, 他把张启往前推了一把, 警告性地劝他，“愣着干什么, 上去道歉，真想告到辅导员那去啊。”
张启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他还想往前再走一步, 突然顿住，不敢再往前。
只见一直半蹲在地上的谈灼抬起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
只一眼，便缓缓收回目光，他没说一句话，但谁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
踩着底线了，这笔账没那么好算。
“外套。”他开口说了两个字。
王尧怔松半秒，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将谈灼打球前搁在球台的外套拿起来，递了过去。
黑色外套被小心地盖在女孩儿有些短的裙子上，将那双腿包裹在里面，少年的动作严谨又耐心。
随后，谈灼左手穿过沈诱的腰，避开她肩膀的伤处，将她轻轻抱起来便往球场外走。动作熟练，脚步沉稳，像是这样的动作他做了无数回。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震呆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震惊张启的冲动行事，还是震惊一向冷性子的谈灼这么着急一个女孩儿。
汪洋跑上前：“谈灼，你先别急着走，这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他认识谈灼几个月了，没见过谈灼有什么女朋友，只当他是紧张这个帮他挡球的女生，想要送去医务室。
但是现在就这么走了，那女生也没留下个准话，到时候找张启麻烦，岂不是连累整个篮球队。
说完，他又拽了把张启说，“张启就是有点冲动，让他道个歉吧，或者让张启送她去医务室？”
张启这下也有点慌了，球场上这么多人看着，万一真的追究起来，他跑不了责。
“我不是有意的......”张启张口结舌，一张脸由红到白，嘴唇颤几下说，“对不起，我现在送她去医务——”
他话还没说完，谈灼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动作毫不收敛，力道用了十足，直接将张启踹翻在地，捂着肚子半天站不起来，眼底满是惊怒：“......你他妈凭什么踹我？扯平也不是这么个扯平法。”
谈灼面无表情，冷声道：“凭她是我女朋友，这事儿，扯不平。”
-
医务室距离南区操场有些远，谈灼是跑着过去的，单肩撞开医务室的门后就将沈诱放在病床上，前额的碎发有些被风吹乱，白色球鞋上沾了不少泥点也没注意到。
“诶诶诶，看病还是拆屋呢，门别给我撞坏了！”医生从帘子后面喊一声，他心疼地看了一眼新装不久的门，别给他撞坏了。
谈灼有些着急地说：“抱歉，情况有些紧急，我女朋友被球砸到肩膀了。”
“球砸到？”医生瞪了一眼谈灼，“呵，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恋爱的时候，一个个嘴甜，关键时候连女朋友都护不住，有什么用。”
谈灼垂着头，一句话都不反驳。
沈诱这会儿意识已经清醒过来，她刚才就是太痛，就埋在谈灼怀里没说话，其实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听得清楚。
比如，刚才踹的那一脚。
踢在那人身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足以听出力气很大，他是真的发了火。
也是真着急。
沈诱半睁开眼睛，余光瞥见谈灼就这么站在病床后边，头垂下来，两只手落在腿边紧攥成拳，自责得不行。
医生一边检查伤口，一边还在口头教育：“有点红肿淤青，伤得不是很严重，得冰敷一下。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疼人，还敢让女朋友受伤，也不怕打回单身狗......”
谈灼声音很低：“嗯，是我没保护好她。”
医生呵一声：“现在说这些就有用了，马后炮啊，还不是你的错。”
谈灼点头：“嗯，是我的错。”
沈诱趴在病床上，听他们一个人批评一个人反省，都听愣了。
她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谈灼，果然，前面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头还比刚才垂得更低了，整个人又丧又自责，看得她......
有点儿想笑。
说实话，沈诱没见过这样的谈灼，怪新奇的。
她动了动肩膀，背上的那股疼意开始来的猛烈，火辣辣的，后来便是麻木，疼倒不疼了。
她算是很会忍痛的那一挂，以前被她那酒鬼爹拿棍子砸的时候，可比这疼多了。
“醒了？”医生手里拿着冰敷袋，“正好，那个谁过来，给你女朋友冰敷。”
谈灼倏地抬头，走到病床边，话都没说就被塞了一手的冰敷袋。
医生有事得离开一会儿，他没好气交代：“仔细点，耐心点，敷久点。”
他双手背在身后，往外走，嘴里念叨：“这样都能找到女朋友，我怎么找不到......”
医务室里霎时安静下来，窗外的知了声，也时起时歇。
谈灼左手拿着冰敷袋，他看了眼沈诱肩膀上的淤青，半蹲下身，语气自责：“还疼吗？”
沈诱闻声动了动肩膀，还是麻麻的，没什么特别的痛感，但她没说话。她还在看着谈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清亮的眼眸比平时还要莹澈。
半晌，她慢慢地眨了下眼，语气装得特可怜：“挺疼的，动都不能都动了，要死了。”
“那么痛的吗？”
“嗯，好痛。”沈诱装得更可怜了，“痛得不行。”
谈灼拧着眉，凑上去亲了一下她，手里的冰敷袋落在皮肤上的力气很轻，小心翼翼：“你不该扑上来的，我能躲掉......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诱左手垫着下巴，眼里溢出点点笑意，心想这混蛋还挺温柔啊，平时拽地那样儿还真看不出来。
尤其是不要她还钱的时候，拽地那死出。
沈诱忍住笑，她垂下眼说：“我也觉得是你不好，你看看啊，你要是之前收了我的转账，我就不会生你气，也就不会几天不见你跑球场上找人，对不？”
“......”谈灼是自责，不是智商掉线，他看一眼沈诱，直接点破，“你想说什么？”
沈诱撑着下巴，也不啰嗦，“你把手机给我。”
谈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就这么看着沈诱转账收账一气呵成。
她说痛到动都不能动的肩膀先一伸，后一扬，顺畅无比，手机被她原原本本地被扔回了他口袋里。
谈灼：“......”
还挺干脆啊。
“好了，两千块钱转过去了。”沈诱得逞一笑，她转了一下伤到的那个肩膀，“其实肩膀还好，没有很痛，就是有点麻。”
她眨了下眼：“刚是骗你的。”
谈灼没信她的话，沈诱这个人她是清楚的，疼也扛着一声不吭，他想到刚才转账的事儿，有些无奈，“沈诱，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沈诱托腮，理所当然道：“男朋友啊。”
“不对，”她欠欠的笑一下，腻腻歪歪，“我一个人的男朋友。”
谈灼挑眉，语调没那么正经，却是以郑重的态度跟她谈论这件事，“那两千块钱是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帮你出的，你也要还吗？”
沈诱生活费不多，兼职很累，这些谈灼都看在眼里，也心里清楚。
他是随便，但也不是不计较，只是不和沈诱计较，钱不钱的东西对他来说，没有她重要。
而且，他们以后总要领证结婚的，不是吗？
谈灼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他身子前倾，捏着沈诱的下巴摇两下，笑一声：“难不成以后领证了，你还要每天拿个记账本记账？”
第97章 夜更湿了。
沈诱的心跳忍不住加快, 她怔了半天，切一声，“谁要和你领证, 多大脸啊你。”
她嘴角弯起，说得话更不要脸，“清大追我的男生多了去了，你诱姐我啊也不是非你不可，你要不行, 我就甩了。”
还嫌不够, 她又欠欠的补充一句：“反正我睡到你了。”
这话说得，像是个提了裤子就跑路的渣女。
谈灼淡淡睨了沈诱一眼, 停下冰敷的手忽然捏住她的后脖颈，触感冰凉的指腹惊得沈诱忍不住缩脖子, 刚刚那挑衅样儿, 瞬间蔫儿了。
他微嗤一声：“不是挺横，再说一遍, 来。”
沈诱说：“我说你要不行, 我就把你甩......”
话没说完, 谈灼就吻了上去, 堵得她说不了话。
就跟故意逗沈诱似的, 她稍微动一下, 谈灼捏住她后脖颈的手就用点力, 那块儿沈诱有点敏感怕痒, 偏偏躲还没法儿躲。
气得沈诱恨不得当场抡拳头。
等亲完了，沈诱喘着气, 眼尾染上一抹红，她才红着脸骂一声：“太狗了......”
谈灼笑一声, “你才知道啊。”
仲夏的夕阳光线，从谈灼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将他乌黑的短发染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利落清爽。
他笑得很随意。
眼里却将少年的爱意表现的那么赤诚。
于然站在医务室门外，看着谈灼那抹从未对外人表露出来的笑容，心脏漏了一拍。
或许就是为了补上初见的那次心动吧。
以后都不会了。
于然在医务室外等了些时候，直到谈灼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像是要先去处理什么事情，离开一会儿。
她看少年的身影走远，才缓缓走了进去。
“学妹，你还好吗？”于然声音愧疚。
沈诱正趴在床上刷手机，闻声转头往后看，便见到于然一脸愧疚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沈诱单手撑着力坐起来，顿了顿问：“学姐刚刚听到了？”
于然垂下眼，点了点头。
她在操场外面等沈诱，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人，往看台下面走，问了人才知道发生了意外。
沈诱帮她喊人，被球砸了。
等她匆匆赶到医务室的时候，无心撞见窗户前看得那一幕，里面的对话她听得清楚。
沈诱和谈灼不是暗不暗恋，追不追求，是光明正大、互相喜欢的情侣关系。
那一刻，于然觉得自己白读这么多年的书了，她竟然想跟有女朋友的谈灼告白，十几年受的教育让她很忏愧。
“对不起啊，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喜欢谈灼，没想到你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于然抿抿唇，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我还跟你说让你等等我再去告白......真的很对不起。”
沈诱淡声道：“你没什么对不起的，是我一开始在参加社团团建的时候，没有说出我和谈灼的关系。”
团建那天，于然确实以为沈诱真的和谈灼不熟。
但现在想想，如果真的是不熟，谈灼的态度怎么可能会那么不一样。
不过是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
于然想了想说：“还是要说声对不起，是我让你去操场才会被砸到，有没有很严重啊？”
“不是你的原因，是球场上出了点事情，我自己扑上去的。”沈诱把篮球上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她耸了耸肩，“球砸一下还成，没多严重。”
说着，她把肩膀上的衣服拉起来，整理好，表情很淡，仿佛那块极大的淤青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于然怔了几秒。
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沈诱肩膀上有些很浅淡的伤痕，似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不用想，那种疼远不是一个篮球比得上的。
于然忽然间，好像有点明白了，谈灼为什么会喜欢上沈诱。
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孩子，她真的很不一样。
“你跟谈灼在一起很久了吗？”于然忽然很想问这么一句，等话说出了口，她才反应到有些不礼貌，“我、我就是随便问一下，没什么恶意，不方便回答的话没什么的。”
沈诱随口道：“以前是高中同学，在一起的时间没怎么算过，应该不算短吧。”
高中那会儿，两人的关系就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在没在一起也区别不大。
反正亲早亲了。
现在想想，他们两个人还挺狂的，高中的青涩单纯恋爱，她跟谈灼两个人硬是弄得奇奇怪怪，涩里涩气。
于然见沈诱收拾东西，只好也站起来，关心道：“你肩膀上的伤估计要两个多星期才能完全好，会不会耽误你什么？”
沈诱摇摇头，“没事儿，烘焙社应该可以请个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