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苏幕幕【完结】
时间:2023-09-19 23:12:55

  那儿特地做了标记,陆U穿着一件飞鹤腾云纹圆领袍,信封就在那只飞鹤的位置,如果刺中飞鹤头部,那便是万无一失。
  石全身手不错,加上提前演练好几天,也一早作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刀并未犹豫,直接刺中陆U衣袍上那只飞鹤眼睛处,可以说是最佳位置。
  但匕首刺进去那一刻,他即刻意识到不对,陡然看向陆U,眼里尽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不是训练时的感觉,这衣服里没有信封……匕首根本就没有任何阻隔地刺了进去,全刀没入,他的手竟碰到了公子的胸口,烫的鲜血涌到他手上。
  怎么……怎么会如此?
  石全还怔怔看着陆U,陆U已瞪向他,示意他快走。
  他这才回过神来,如果他在这儿被抓住,那便是前功尽弃,一切都完了。
  于是他立刻松了匕首,头也不回往陆U身后的窗口冲去,在陆U身旁人惊叫之前,从窗口蹿了出去。
  安陆这样的小县城,从未有过官员被刺的事,所以这儿的官员哪怕最大的知府也不会带护卫保镖,顶多就是一两个随从,以至于这吉庆楼内外都没有像样的护卫,陆U遇刺,看见的人先是半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后才是惊慌失措,叫喊的叫喊,躲闪的躲闪,最后还是几位掌管刑狱的司法参军、县尉等大喊“抓刺客”,领着随从一起追了出去。
  五儿着急地去扶陆U,只见陆U脸色惨白,那一身鸦青色衣袍已经遍染鲜血。
  “大人……大人……叫大夫,对,叫大夫,叫大夫!”五儿颤抖着大喊。
  他之前并不知道陆U的计划,此时骤然见到这情形,只觉大事不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才好。
  陆U抓住他胳膊撑住身体,沉声道:“去请施大夫来……”
  赵襄等人早已抢了过来,急着扶住陆U,查看他的情况,五儿和几位官员交待:“请还看着我家大人,我去找大夫!”说着便匆匆跑出去了。
  五儿知道施大夫在新开的那家杏林馆,但据他所知,杏林馆八月十六才开业,也不知现在去请大夫请不请得过来。
  他还是按陆U的吩咐赶到杏林馆,却只在里面见到几个还在收拾的伙计和两名学徒,听他说找施大夫去看诊,那男学徒没好气道:“师父出去了。”末了又加一句:“和丰公子一起。”
  五儿没心思在意他言语中的冷淡,又问:“那药铺里还有大夫吗?”
  男学徒问:“你们家大人是什么事?”
  五儿回:“被人刺了一刀,性命攸关。”
  “什么?刺了一刀?”旁边女学徒吃了一惊。
  男学徒也一脸意外。
  五儿没时间同他们多说,只问:“这里到底有没有大夫?”
  男学徒这时才道:“师父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快去馨济堂请周大夫,他也能看。”
  五儿便不再多说,赶紧又往馨济堂跑去。
  等五儿将周继请到吉庆楼,陆U早已被扶到了客房床上,旁边围着一众官员,知道大夫过来,连忙让开。
  周继即刻到床边,陆U此时已将胸口的衣服全都染成暗色,躺在床上,额间尽是细汗,一声不出,只一下一下喘息。
  听说大夫已请到,他睁眼看了看,见是周继,只转眼看向五儿,眼中尽是询问。
  五儿一心记挂他的伤,见他这神情,才想起他特地交待要请施大夫的,便连忙解释:“施大夫没在药铺。”
  后面的,和丰公子出去了,他没说。
  他再傻也知道这时候说了,无疑是再往公子胸口扎一刀。
  陆U没说话,一旁赵襄没听到五儿的话,只催促周继:“大夫赶紧救陆大人!”
  周继剪开陆U衣服看了看,说道:“若刀未偏,当未伤脏器,但这刀刺得太深,一切皆不好说,小人也不好保证……”
  这话说了一半,他为难地看向赵襄。
  意思当然是,如果有意外,不要找他。
  但赵襄此时也惶恐,也作不了这个主,只又看向五儿。
  五儿更加不敢作主了,他只是个刚到陆U身边的下人。
  “若有闪失,不怪大夫……是我的天命。”陆U说着,看向赵襄:“赵大人,替我将这话带给……京城陆家,就说……儿不孝……令父母伤心,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赵襄听他这话,一时被感染,难受得要落下泪来,忙宽慰道:“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U又看向人群,低声道:“杨大人……”
  杨钊即刻从后面挤到床边,陆U看着他交待:“若我有意外……徐家之案不要有变数,新知县到来前,还请……杨大人,按朝廷复审决议将收监人犯于秋后问斩……”
  陆U在任数月内,做的最大的事便是查了徐家案,杨柳店之案,而这徐家案主犯徐仕是要秋后问斩的,他是怕自己死后这事出现意外,所以提前交待杨钊。
  杨钊没想到他在这时候还记挂着公务,不由心中一痛,动容道:“陆大人放心,下官会将此事督办到底的。”
  陆U看向床边,发现再没有要说的事了。
  他是经过周密的计划才走这一步的,之前并不觉得自己会死去,所以才让五儿去请施菀,他想趁她给他治伤的机会,打探她和丰子奕到底怎么样了。
  但这一刻,匕首扎在胸口,冰冷而带着剧痛,血液一点一点流失,意识慢慢开始模糊,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似乎许多话想对施菀说,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让别人厌烦,还是歉疚?
  就这样,他默默地被人刺死,她好好做她的大夫,成亲、生子、名扬天下……多好。
  他吐了一口气,将一切放下,朝周继道:“大夫开始吧。”
  然后留着仅剩的力气,再未开口。
  周继先将止血药沫和棉纱备在旁边,随后让人后退,又让五儿按住陆U,握住刀柄,将刀柄正正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将米色床帐溅得点点殷红。
  ……
  丰子奕将施菀送到杏林馆,施菀从马车上下来,和他挥手再见。
  明日药铺开业,今日又是中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所以丰永年、丰子奕、以及药铺内彭掌柜,她还有另一名大夫,一起吃了顿中秋夜宴,算是预祝药铺顺利开业。
  丰子奕道:“早点睡,明天我一早过来。”
  “明天你要是忙就别过来了。”
  “还有其它事能忙过这里?”丰子奕反问。
  施菀知道劝不住他,便没说了,然后交待:“你今日喝不少酒,明天多睡会儿,可以喝点醒酒汤。”
  “好,我知道的,进去吧。”丰子奕说。
  药铺内还燃着微弱的灯光,施菀转身进药铺,在门后朝外面道:“快走吧。”
  丰子奕吩咐车夫赶车,马车终于离开了。
  施菀这才关上门,去执灯。
  前堂不见一个人,显然他们都去睡了,这油灯是特意替她留的。
  可真浪费,施菀想,决定后面让他们别这样弄,毕竟她现在可是东家,一分一粒都要节省。
  以为严峻和枇杷都睡了,她执灯往里面去,才到后院,就见着严峻从房里出来,喊她道:“师父回来了?”
  施菀问:“你怎么还没睡?”
  严峻回答:“就去睡的。”然后道:“一个时辰前,那陆知县家的下人过来,说是请师父去诊病,我说师父不在,让他去馨济堂了。
  “当时一慌,也没想别的,只记得周大夫治外伤也不错,便让他去了。”
  “嗯,这是应该的。”施菀并不在意这些,随口问:“什么外伤,他家谁伤了吗?”
  严峻说道:“说是陆知县被人刺了一刀,性命攸关。”
  施菀一愣,许久没说话。
第78章
  她想了起来,和丰子奕一起回来时路上遇到一队衙差,行色匆匆,见到他们,还要检查马车车厢,像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半天她问:“怎么会被人刺?是什么刀?刺的哪里?”
  严峻知道他们的关系,料到师父总归是有几分担心的,却只能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来不及说就马上出去了,应该是去馨济堂找周大夫了。”
  施菀点点头,低低道:“周大夫治外伤……倒算擅长……”
  而且他是知县,周大夫一定会尽心救治,就是不知道是治得了的伤,还是……
  她蹙下眉来,再没说话。
  严峻说道:“这么大的事,明天街上应该就能听到消息的。”
  施菀点点头,随后抬眼道:“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起来。”
  “好,那师父也早点休息。”
  两人分别后,施菀也回了房间。
  心里还想着陆U被刺的事。
  是什么人呢?寻仇吗?徐家?但徐家那样大的家族,只是抄家,问斩一人,又是罪有应得,应该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只能等明天才能得知真相。
  隔天一早,杏林馆开业。
  因为免诊金三天,许多人都来问诊,新馆一时人来人往,倒显得拥挤起来。
  新馆也另聘请了位年龄大的老大夫,能与施菀轮班,也正好弥补施菀太年轻这一点。
  老大夫在外面,施菀则特地在隔间里坐诊,有不便让人知道病情的女病人,可以私下和大夫说病症,更没有顾虑。
  直到下午,消息才传来药铺,严峻特地来告诉她,陆U是在吉庆楼遇刺,馨济馆的周继去看的,暂时没听说毙命,大概是活下来了。
  到第二天,又有消息传来,行刺之人抓到了,是张万的儿子张豹。
  他一早就在施家村放话要杀了陆U报仇,中秋当天就乘渡船来了县城,又在狱中对陆U诅咒谩骂,陆U遇刺时无人知道他在哪里,而且,好几个人看见那刺客贴着假络缌胡,右手手背有一个“”字刺青。
  张豹嫌“豹”字不够威风,两年前,在手背上刺了个“”字,施家村人人都知道。
  施菀万没想到,行刺陆U的竟然是张家人。
  这张豹虽是施家村人,但她了解得不多,她当年离开京城时张豹才十岁出头,虽然人憎狗嫌,但总归是一些偷枣、偷瓜、翻院墙的小事,直到两年前三婶告诉她,张豹小小年纪,竟糟蹋了个姑娘,害得那姑娘毁了名节,忍气吞声嫁给他,他家还连聘礼彩礼都不愿意出,最后没几个月,那姑娘就投井自尽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张豹比张大发还可恶,没想到现在他竟这么大胆子,行刺陆U这个知县。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陆U就不会牵连进来,也不会因惩治张家而遭到报复……一时间,施菀既担心,又愧疚。
  直到下午,伙计将长喜带到她面前,说是长喜来了药铺要见她。
  见到长喜,施菀才要问陆U怎么样了,长喜却先开口道:“施大夫,眼下有空么?可不可以去看看我家公子?”
  施菀很快问:“他真的被刀刺了?现在怎么样了?”
  长喜回答:“按周大夫的意思,命应该是保住了,前夜昏迷了,昨天也昏睡了半天,今天好一些,清醒了,我想着还是更信得过施大夫一些,所以想请施大夫去看看。”
  施菀很快就拿了医箱,叫上严峻,一同和长喜出去。
  一边走着,长喜一边说道:“公子还在吉庆楼的客房内,得情况好一些才能回家去。”
  “没有伤到脏腑吧?”施菀问。
  “周大夫说是没有。”长喜回答。
  施菀心想那便好,陆U年轻,应该能恢复得好。
  此时吉庆楼客房内,石全与李由正围在陆U床边。
  石全心急如焚等了两天,终于等到那些官员离去,等到陆U状态好一点,这才急不可耐地冲过来,守在床边问他:“公子为什么没在衣服里放信封,说好的,出门时我亲眼看见公子放了,是掉了吗?怎么公子没提醒我晚一点动手?”
  陆U躺在床上,带着几分虚弱,平静回道:“刻意不放的,本来也没打算放。”
  一旁的李由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而石全则激动道:“为什么?为什么公子要这样?万一这刀偏一点,万一有什么意外……”
  “因为那样太假了……”陆U积攒了一些体力才道:“既然以假乱真,自然要真的部分多一些,德安府那些官员也不都是傻子。”
  石全仍是不解道:“以公子的才名、老爷的身份,谁敢动公子,公子何至于这样!”
  说着满面痛心疾首:“这要是被老爷夫人知道……”
  他几乎不敢说下去,床上的陆U缓声道:“所以,不要让他们知道就好了。”
  石全忐忑地想:的确不能让他们知道,要知道他就这么捅了公子一刀,只怕他以后都不能留在陆家了。
  陆U继续道:“你就留在这里,我让人送一封……信,去京城就好。”
  石全连连点头,他可不敢这时候回去复命,他怕一不留神说漏嘴,或是太紧张而露出马脚,害了自己。
  这时李由说道:“这案子基本就定性了,昨日凌晨德安府衙役就抓到了张豹,将他带到了府衙,赵知府亲自审理,人证物证俱在,将张豹打入了大牢。”
  陆U点点头。
  张豹自然会辩解,赵襄也许信,也许不信,也许会狐疑,但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案子钉死。
  至于真相……
  陆U神色肃然,他做事,全凭本心,就像施菀被逼婚的真相与情理到了京城讲不通、那个被奸污,最终投井自尽的姑娘永远无法申冤,这世间永远不可能事非黑白样样分明,法治也不能给所有人公平,那这就是他的人治,以及他的私心。
  张豹,便算是他以私心而杀的,他认了,至于对不对、是否有报应,自有老天来评判。
  这时五儿从外面进来,朝陆U道:“公子,喜管家将施大夫请来了。”
  陆U略微一惊。
  他前夜特地交待去请她,却没请来。
  这两日他都昏昏沉沉,因为失血太多、剧痛难耐而虚弱不堪,本已没再执着这件事,没想到长喜却还是将她叫来了。
  他缓缓吸一口气,神色中不由透出几分紧张。
  这时长喜带着施菀进来了,床前的石全见着个女人,先是一愣,多看了一眼,随后看到她面容,猛地一惊。
  这不是……前少夫人吗?怎么……
  “施大夫,这边。”长喜说着,将施菀和严峻请到床边,李由与石全同时让到一旁。
  施菀到床边,见了陆U,便知道他确实没有性命之忧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然后问:“大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U静静看着她,回道:“还好。”
  施菀坐到床边,轻声道:“我给大人看看脉象。”说完,挽起他中衣袖口,将手指轻轻搭上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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