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苏幕幕【完结】
时间:2023-09-19 23:12:55

  她的手指很细,很软,却带着几分凉。
  但这才中秋,天还带着最后的余热,并未完全转凉。
  再一看,她身上穿的秋香色短襦也是厚布所裁,但她身后严峻,以及长喜这些人,还是夏日薄衫。
  可见她的确比平常人更怕冷。
  他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不是身体弱了些?为什么呢?
  “我看看大人眼睛。”施菀的话打断了他的出神。
  说话间她松开他的手腕,抬到他脸庞上方,去看他眼睑。
  他闻到了她手上、衣袖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一丝金银花气味,一丝皂荚水气味,还有一丝……是她身体的体香。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一时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施菀连忙扶住他,按抚地轻拍了拍他肩头。
  “大人怎么了?照说该没有风寒咳嗽才是。”她问,然后去看他伤口。
  所幸没有渗出血来,他摇摇头,回道:“没事。”
  施菀说道:“若没有其他不舒服,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后面只须好好休息,静静疗养,待伤口愈合就好。”
  随后她看向边上的长喜:“帮忙将大人扶起来,我替他看看伤口,换药。”
  长喜与石全一同过来,将陆U扶起,将他上衣解下来。
  施菀解开他胸前的棉纱,拿棉纱接着,一点一点清理旧药。
  李由朝石全做了个眼色,和他一起离了房间,反正这房里的人太多了。
  后来长喜也出来了,只留五儿候在一旁,当然,严峻也在。
  陆U说:“听说你们昨日开业?”
  施菀点头:“是的。”
  “刚开业会忙么?”
  “有一些,但毕竟是新馆,伙计也足够,到下午也还好。”
  “是与丰家一起开的吧?”他问。
  施菀一边替他上着药,一边回道:“是,大部分钱都是丰家出的,掌柜也是他们请的信得过的。”
  所以,她和丰子奕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问,却问不出口。这已经不是普通关系能问的问题了,问出了便是越界。
  可他真的想知道,他如今伤着,又是平平静静问她,她应该会回答吧……
  可是,伤着,和越界,有什么关系?
  如此犹豫许久,她替他绑完棉纱,又叫五儿来帮忙替他穿上衣服,再将他扶着躺下。
  直到再次躺下,陆U也仍然没犹豫出结果。
  倒是她替他拉上了被子,认真道:“我听人说,刺杀大人的是张万的儿子张豹?”
  陆U没说话,她继续问:“为什么?因为……之前的案子吗?他才对大人记恨?”
  陆U缓声道:“不用想这些,不管是因为什么,那都是我作为父母官该做的,无论徐家,杨柳店,还是施家村的事。只是以后我出门需要注意一些,不能太大意,给人可趁之机。”
  一句话,将她的内疚与道歉堵了回去。
  施菀最终点点头,说道:“那大人平常在身边多带些随从,随时随地顾着安危,多做防范。”
  “嗯,我知道了。”陆U说。
  “好了。”施菀从床边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陆U眼看着那严峻收拾东西,眼看着她已经要转身,不由开口道:“上次丰永年说让丰子奕年底完婚,你如今和丰家合作了,是不是……也将要办喜事了?”
  问完,他强忍住心中的忐忑与紧张,只一副平常闲聊的样子看着她。
  施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怎么会,不可能的事。再说他也要去江陵府了。”
  说完这话,她就带着严峻走了。
  陆U将她最后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咀嚼。
  “怎么会,不可能的事”,这代表,她永远不会和丰子奕成亲。
  “他也要去江陵府了”,这是说丰子奕不是短时间去,而是和丰永年一样,可能多半时间都在江陵府。
  丰家的生意的确越做越大,小小一个安陆县城容不下那么大的生意,他们将会以省城江陵府为重心了,说不定以后会将家宅也迁去那里,那丰子奕这个丰家未来的继承人,当然也要早早去江陵府学习、熟悉。
  显然,施菀是会留在安陆的。
  所以,他们合作是合作,但人生的轨迹却已不同,说不定施菀不是和丰子奕合作,而是和丰氏绸缎合作,如此才能有这样大的手笔开下杏林馆。
  陆U顿时振作起来,哪怕胸口带有未愈合的窟窿,也觉得自己仿佛有无尽的力气。
  他早该想到的,施菀两三年都没答应丰子奕,怎么会因为一个药铺就要嫁给他?她不答应,一定是决定好了,这辈子也不会答应。
  陆U在床上不由就露出一丝笑,那笑容越来越难以抑制,最后蔓延成极其欣慰喜悦的模样。
第79章
  门外,石全问长喜:“怎么回事?”
  长喜像没事人一样:“什么怎么回事?”
  “少……少夫人呀!她是大夫?她和公子这是……什么关系?”石全满脑门问号。
  长喜叹了声气:“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少夫人现在是大夫,和公子……”他想了想,说道:“没关系。”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石全觉得他说了好像白说,又问:“怎么之前一点音都没听到呢?”
  长喜被逼急了才说:“少夫人的家乡就是安陆,祖上也是做大夫的,她离开京城后回家乡来做大夫行了。”
  “原来如此。”石全恍然大悟,想了想,却又很快道:“这你去请大夫,怎么不换个请,这县城里就没有别的大夫了?请她来……是不是有点尴尬?”
  长喜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懂个屁!”
  一旁的李由一声不出,静静听着两人聊天。
  他只知道大人和施大夫以前是夫妻,却并不知道当初两人关系怎样,为什么而和离,大人又为什么在分离四年后突然对前妻情根深种,而施大夫又为什么完全不为所动……
  可惜,长喜也没多说,只和石全道:“总之你以后在安陆,要记得对施大夫好,听到什么关于施大夫的消息,要回来禀告,遇到什么能和施大夫扯上关系的事,就扯上去,比如有一天你病了,就去找她看病。”
  石全十分迷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回想一番道:“但我记得以前公子好像不太喜欢二少夫人的?”
  长喜“嗯哼”了一声:“这样的话就不要提了。”
  这时五儿领着施菀与严峻从屋里出来,长喜立刻上前道:“施大夫,这是诊金,劳烦您了,下次换药是什么时候,大夫再过来吧?”
  施菀看看他手中的银钱,回道:“不必这么多,一两就好。”
  长喜连忙交一两递上去,施菀接过,和他道:“大人暂时一切都好,这几日饮食清淡,我后日再来看看,也给大人开些膏方。”
  “好好好,公子说要回家里去,大夫你看这事行么,他能不能搬动?”长喜问。
  施菀略微迟疑,随后道:“若他能站起来,也可以,路上不要颠簸,不要摔着就好,在家里安静,也好照料一些。”
  “好,那我们估计明日就回去了,到时候大夫就直接去我们家里去,大夫知道的。”
  施菀点点头,带着严峻便走了。
  长喜一路相送到楼梯口,直到施菀回头让他留步,他才停下,让两人慢走。
  待他回来,石全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怎么这安陆,对大夫都如此客气尊敬吗?”
  长喜还没说话,一旁李由倒忍不住笑了一声,直到石全目光看过来,他才敛下神色,若无其事进屋去了。
  几天后,丰子奕与丰永年一道前往江陵府。
  临行前一天,丰子奕特地去杏林馆见施菀。
  施菀领他到后院,说道:“你等等。”随后就进了屋。
  一会儿她出来,手上拿了个篮子,她将篮子递过来,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一只密封的陶罐,施菀说道:“这里面是川贝枇杷膏,我自己拿药材熬的,眼下正是秋日,易发咳嗽,你若有咳嗽或咽喉不适,便拿来喝。”
  另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她又说道:“这是藿香正气丸,你到了那边,若是有水土不服之症,就服这个,一次两粒,一日两次。”
  “还有这个。”她拿出一只小木匣,“这里面是安息香,你过去要学的东西多,又要操劳新店,若是夜不安眠,就点这个,会好入睡一些。”
  丰子奕看着那香十分意外:“你还会制香?这可是金贵东西。”
  县城里极少人用昂贵的香料,就算是丰家这样的富户,也因为没这个习惯而不会去买,这种东西连丰子奕也只是知道,却并没用过。
  施菀有些无奈道:“很久以前学的,后来都没做过,因为手生,这质量大概是一般,你就将就着用。”
  丰子奕看着她,有一种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却是生生忍住了,接过篮子问:“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以前都没见你亲手给我做过东西。”说着弯腰凑近她,半认真,半玩笑道:“见我要走,舍不得了?”
  施菀听他这样说,便知丰永年还没和他挑明,多半只是说带他去江陵府做事,慢慢学着。
  其实他这一去,便很难被丰永年放回来了,丰永年带他熟悉省城生意是一则,另一则却是让他离开安陆,结识新的姑娘,或主动或被迫地,慢慢将她淡忘。
  她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到了那里,好好跟你爹学,注意着名声,别提起我,若有不错的姑娘,便将亲事订了。”
  丰子奕直起身,将眉头皱起来,之前的感动与欣喜化作挫败与失落,不耐道:“行了,你别说了,你管你的药铺就行了,还管我订不订亲!”
  施菀知道他不高兴了,安抚道:“好了,我不说了,你快回去吧,多和你娘你姐待一待。”
  丰子奕提着篮子,看着她道:“菀菀,我走后,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吧?”
  施菀笑了笑:“你在江陵府见到好的医书就帮我买了,或是别人说的很好的偏方,有大夫用的不常见的治病方法,也帮我记下来。”
  丰子奕心想,算了,她估计眼里心里都只有医术,哪里有那闲功夫去喜欢别人,是他多虑了。
  便轻松道:“好,我帮你留意,我爹说我这一趟过去至少要待几个月,说不定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正好元宵再陪你看焰火。”
  施菀只笑着,没回应,说道:“好了,快走吧,在路上小心点,别把罐子弄碎了。”
  丰子奕回道:“你放心,我把自己弄碎了都不会把它弄碎。”
  说完,他又看她一眼,才恋恋不舍,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施菀心里涌起一股落寞。
  丰子奕……终究是要离开了,随着时光流逝,许多人都会离她而去,她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吧……无论她心里作了多少的准备,还是会感觉到无边的孤独与寂寞。
  丰子奕走后三天,长喜得到了消息,立刻回去将消息禀告给陆U。
  陆U如今已能起床慢慢走动,听到这消息,脸上没露出过多的神色,只是隔一会儿突然问:“这两天施大夫要过来吧?”
  长喜回道:“是的,多半是明天。”
  陆U看看天空,“这几天都阴云密布,怕是要下雨,你将我房里的窗板换好。”
  他房中是花窗,夏天用着窗纱,凉爽透气,冬天便换上窗板,挡风保暖,施菀怕冷,换了窗板到房里来好一些。
  托这伤的福,他现在时常能见到她,几次克制,倒也能和她如初见那样说几句平常的话。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好在是小雨,施菀来了,替他把过脉,看了他伤口恢复情况,和他道:“伤口恢复得不错,到九月中旬应该能行动无碍了,但只限于日常坐立行走,不要出力气、做伤力的动作,还要再养养。”
  “可以去县衙办公么?”他靠坐在床头,像一个普通病人一样问着平常的问题。
  施菀回道:“只办文书方面的事情可以,往来可以换成轿子,若是马车,怕路有颠簸,扯动伤口。”
  “好。”陆U看上去乖乖的。
  “我再去开个膏方,将之前的几味药换一换,下午熬制,明日上午可以去取。”
  “嗯。”
  眼看例行看诊将要结束,陆U想和她说说话,却是忍了又忍,耗费巨大的意志才将这冲动压回去。
  他见她已穿上了薄袄,很想问她,那时在庵中生的什么病。
  当时便觉她大变了模样,瘦骨嶙峋,不见生机,却没有好好去过问一句。
  当他得知她曾喜欢过他后,便能想到,自己现在问她这些,代表的不是关心,而是讽刺。
  她不会愿意说,也不会愿意听。
  以及,他记得在她和母亲一起去清雪庵之前,也有这么一个雨天,雨下得比今天要大得多,她到他房中找他,似乎是要说什么,但在他问她是否在香中下药后,她震惊而又脸色苍白地看了他很久,最后只有一句否认,便什么都不再说,转身走了。
  在安陆重遇她之后,当初的回忆一点一点往脑中侵袭,他记起许多以前不在意、已经忘记的事。
  他想起,其实她很少去找他的,除非是真的有事。
  也从没有冒雨去找他,那天的雨真的很大,她来找他时也很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在听到那句话后就不想说了?
  他总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的这许多,是他不懂她、她不愿再理他的症结所在,可他再想不起线索来,也没办法问她。
  所有他想问的,都是她不想再提的。
  最后他只说道:“外面雨大了,施大夫是否要在此等一等再走?”
  施菀摇摇头:“不了,这雨一刻也不会停,我乘马车来的,很快就到了。”说完已从凳子上起身。
  临行前,她想起来什么,又到床边正色道:“倒有件事要和大人说。”
  “什么事?”陆U问。
  “最近药铺遇到好几例奇怪的病人,这些病症既像秋疫,又不那么像,我与药铺里的罗大夫都不能确定是什么病症,而且药铺诊治的几个人,家中也先后有同样的症状,我知道的便有三个老人三五日就断了气,这传染的力度倒比平常秋疫强不少,我总担心……”
  她迟疑一会儿,才缓缓道:“是医书上所说的瘟疫,而且是一种不为前人所知的新瘟疫。”
  陆U一动不动看着她,问:“你有几分把握?”
  瘟疫这种东西,是所有人都怕的,上至皇帝宰辅,下至黎民百姓。
  若遇到可怕的瘟疫,多半是席卷整个村、整座城,毫无办法。最后一个个死去,直到让同一片土地上的人死绝,瘟疫才随着尸体腐烂悄悄消失。
  施菀也不敢谣言惑众,想了想才说:“大概……六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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