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苏幕幕【完结】
时间:2023-09-19 23:12:55

  陆U点点头,原本略显疲惫的神色舒缓了许多,带了几分愉悦。
  李由欲言又止,待他吃完,才开口道:“那个,大人之前让我打听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但大人这几天忙,就没说。”
  “什么事?”陆U问。
  李由回答:“上官大夫还没成婚。”
  说完又补充:“今年虚岁二十八,好像是与大人同岁。”
  陆U不冷不热道:“是吗?”他说得平静,但李由还是听出了这语气中的冷肃。
  于是李由不说话了,假装没听出来他这些情绪来。
  隔了一会儿,陆U突然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李由想了想:“大概……半个时辰前。”
  房中早已燃了蜡烛,陆U看看窗外,一片夜幕的黑。
  他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往疫药房而去,想去撞撞运气。
  因为是偏舍,离县衙后堂有些远,他一路走过去,穿过大半个县衙,果然远远就看着那边还有从窗口透出来的微弱灯光。
  她多半还没走。
  到快接近时,他不由就放轻了脚步,似乎要做一件极重要的事,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需要作好准备。
  如今已是深秋,又是夜半,处处透着寒气,所以疫药房的门也关着。
  他到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声音。
  “以姜黄为佐的话,要不然以大黄为使,二者都是大寒,姜黄行气散郁,大黄上下通行。”
  这是施菀的声音。
  她果然在里面,却不是她一个。
  随后里面就传来上官显的声音:“倒真可以一试,明日再看看其他大夫的意思,如此的话,还得加热物才行。”
  ……
  陆U站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从窗缝里往里面看。
  只见到两只红烛旁,施菀和上官显都坐在桌边,两人旁边都放着成摞的医书,面前有纸笔,施菀说完低头去写药方,上官显在她旁边一边替她磨墨,一边看她写。
  随后他说道:“施大夫的字,倒真是好看,有几分欧阳询的笔锋。”
  施菀侧头笑道:“那当然,我专门对着他的字帖练过的。”
  “难怪,可惜你是行了医,若是去研习书法,说不定还能小有所成。”
  “上官大夫就不要取笑我了,明明自己的字比我好得多。”
  “但你可见我写过楷书?”
  施菀摇摇头,抬头来看他。
  上官显说道:“自然没见过,因为我绝不会写,实在见不得人。”
  施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看这一幕,让陆U心中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这样亲昵熟悉了?他因她对他笑一笑而开心了好几天,可只是刚刚短短的几句话间,她就对上官显笑了这么多次。
  明明,她练欧阳询的字是他指点的,字帖是找他拿的,他也曾教过她写字,为什么现在……和她秉烛夜谈,捧砚磨墨的却是另一人?
  如果他不曾拥有过她,她也不曾喜欢过他,那他兴许早就放手释怀了,不去干涉她结识了谁,是否会嫁给谁,可偏偏他曾拥有过,也曾得到过她的爱。
  所以此时,他无法平静、无法接受、无法去想她和上官显在一起的可能,他心中的忌妒再一次冒出头来。
  他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里面的施菀与上官显抬起头来,上官显意外道:“陆大人?”
  陆U神色坦荡,说道:“见这边有灯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二位还没回去。”
  施菀看了看外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陆U回道:“大概亥时过了一半。”
  “这么晚了吗?”施菀吃惊。
  上官显笑道:“要不然现在回去,明日来再同大家一起商议?”
  施菀点点头,收拾桌上的东西。
  陆U便说:“我也要回去了,正好与你们一起。”
  他说着,在烛光下看向上官显,只见他穿一身练色绸料直裰,从桌前起身后,套上了放在一旁的茶色刻丝鹤氅,这般模样,看着素雅而贵气,玉树临风。
  陆U还记得第一次见上官显,那时他只穿了身靛蓝色布袍,极为平常随意。
  当时是他同江陵府官员一起到安陆来,还是见安陆的知县,这绝不是个平常的日子,他却没有刻意着装,这代表,他其实是个不在意自身外貌的人。
  一个不在意装着外貌的人,怎么偏偏又在意上了呢?今天可不是什么大日子,疫药房的人就如平常一样待在这里研究药方。
  只要稍作猜想,便能知道他是有了在意的人。他对某个女人动了心,所以想表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如此装扮,显露的也是他的财力和英俊容貌。
  整个县衙,除了做事的仆女,只有施菀这么一个年轻女人,陆U几乎能肯定,这些日子上官显所见的女人里,只有施菀是有那样的风采,会让他动心的。
  本在预料之中,心里却仍然厌烦而焦灼。
  那施菀呢?
  她原本就是景仰上官显的,如今相处下来,这景仰里会不会掺杂了爱慕?
  “好了,我吹蜡烛了。”施菀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身往外走。
  施菀吹了蜡烛,上官显拿了灯笼,两人与陆U一起往县衙外走。
  陆U想交待施菀,就算疫病紧急,也不要总熬到这么晚,她自己说的人在疲惫时容易染病,自己更要注意。
  但怕太过刻意,他只好看向上官显道:“研治药方是一回事,但上官大夫与施大夫还是注意自身身体,以后再不要熬这么晚了。”
  随后他淡淡看一眼施菀:“再说夜深了,天也更凉一些。”
  毕竟她那么怕冷。
  上官显回道:“陆大人说的是,我倒还好,下次我提醒施大夫。”
  施菀没说话。
  走了几步,到县衙外,上官显道:“说起来,前几日我见着路边的银杏树,满满一片金黄,实在震撼,听说碧山银杏最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在银杏凋谢前去看看。”
  施菀回道:“银杏叶可能还能有大半个月,一定可以,到时候我带上官大夫去看。”
  “那也带我去尝尝安陆的甜酒,上次你说你喜欢的。”上官显说。
  施菀回:“如果天气合适,倒可以自己做,但如今这样的天气,也只有吉庆楼那样的地方有了,但愿它们能在年前开业。”
  话音未完,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上官大夫想吃排骨莲藕汤么?这个倒是如今这季节里最合适的。”
  上官显问:“我知道只有云梦泽的藕炖来最好吃,却还没尝过。”
  施菀说道:“那有机会,我在家里炖了给上官大夫送过来,这个简单,自己也能做。”
  “怎么是施大夫做吗?”
  施菀低声道:“其实可以让药铺里的伙计做,但如今疫病,肉难买,也贵,药铺里那么多人,实在吃不起,我悄悄买一两斤回我家去炖了拿过来,他们就不知道了。”
  上官显脸上露出欢悦的笑,温声回道:“好,那多谢施大夫了。”
  不远处,刘老二已经将车驾到了县衙大门前:“大人,上车吧。”
  陆U回头看向身后两人,问:“要不要我稍二位一程。”
  上官显看向施菀,施菀摇头:“不必了,也没有多久,大人先回去吧。”
  陆U没说什么,似乎真是客气地问一句,得到回答,很快就回过头来,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将天边的月光隔绝在车厢外,也将他们两人的身影隔绝在车厢外。
  他们隐约又说起什么,只是他不再能听到。
  上官显此时很开心吧,能和喜欢的女子一起走过这漫长的夜路,和她说话,给她壮胆,保护着她,说不定见她冷,还能将自己的衣服取下来给她披上。
  他体内,那满盈了忌妒、不甘、憎恨的种子在滋长、发芽,长出阴暗邪恶的枝叶来。
  城中积攒的尸体焚烧后,疫病蔓延的速度倒真慢了下来,疫药房又开出一张新药方,在几名病人身上试验后竟见到了效用,这让疫药房大喜过望,所有人的精神都暂时放松下来。
  几日后的傍晚,陆U途经疫药房附近,闻到一阵隐隐的排骨炖莲藕的香味。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疫药房走去。
  这一次里面已经没旁人了,只有上官显在里面,正好将空碗放进食盒。
  见他过来,上官显问:“陆大人来了,可是有事?”
  陆U问:“上午说的几味药,是否不会再变了?若是不变,我便即刻想办法从别处购药过来,城内的存药一定不够。”
  上官显立刻道:“大人考虑得周到,僵蚕,蚕衣,姜黄,大黄,这几味药不会再变了,特别前两种,平时用得少,县城存药也不会多,可以提前准备。”
  陆U点头,然后看了看他旁边的食盒,状似随口道:“施大夫果真遵守诺言,给上官大夫炖汤了?”
  上官显回道:“她说怕自己炖不好,托隔壁邻居大娘帮她炖的,倒是专程给我送了一趟,刚刚被药铺的人叫走了。”
  陆U说道:“她想必是谦虚,我虽不知她炖汤怎么样,但以前我们还没和离时她给我煮过莲子粥,倒是真不错。”
  上官显不无震惊,愕然地看向他:“和离?”
  陆U装作意外道:“上官大夫不知道?”随后叹声一笑:“大概是菀菀不愿多说这些,好了,我先走了,上官大夫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他便一副不在意模样离了疫药房。
  房中的上官显惊愕不已。
  他一直不知道施大夫是嫁人还是没嫁人,但他与她同住杏林馆,也和药铺伙计学徒多有接触,所以很确定她至少现在是没有丈夫的。
  然而现在陆大人竟说,他们和离……所以,他和施大夫曾经竟是夫妻?
  施大夫曾是陆大人的妻子?
  但陆大人不是京城尚书府的公子吗?他们怎么会成婚?又怎么会和离?和离后,却为什么陆U在这里做知县,施大夫又是大夫?
  上官显又是震惊,又是失落,原来欢喜的心头好似被浇了一桶凉水。
  他要弄明白,施大夫和陆知县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回事。
第85章
  前一晚,上官显在疫药房待得太晚,所以第二天稍晚一些起身。
  没一会儿,枇杷给他送来早饭,和他道:“上官大夫,师父一早先去县衙了,这是给你留的早饭,你吃了再过去。”
  “多谢姑娘。”上官显温声道。
  枇杷连忙道:“上官大夫客气了,你可是我们安陆的恩人。”
  见她低头摆着粥碗和菜,上官显装作好奇的样子,随口问:“我昨日听人说……施大夫和陆知县以前是夫妻?”
  “是啊。”枇杷很快回。这事在安陆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
  听到她如此肯定的回答,上官显心中最后那一丝希望破灭,随后问:“这倒是让人意外,看上去他们都是不错的人,怎么成亲了又会分开?听说是和离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枇杷正纠结着不知怎么说,严峻从外面进来道:“自然是因为陆知县对师父不好,他是个好官,但并不代表会是个好丈夫。”
  枇杷问他:“你怎么来了?”
  严峻回道:“外面有个女病人,你去看看。”
  枇杷欣喜,立刻就放下碗筷往前堂跑去。原本师父说她做事不认真,也没到出师的时候,但如今师父不在,某些特殊的病人只能交给她,这倒让她兴奋又有了几分压力,做事却比以前认真多了。
  等她离开,上官显就看向严峻道:“你是说,你师父和陆知县和离是因为陆知县对她不好?陆知县看着不是挺温和的人么?再说……我听闻陆知县是京城尚书府的公子,他与施大夫怎会结识?”
  这是他昨夜半夜都想不明白的,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亲。
  上官显问的这些话已经不像是因为好奇而随口问几句了,但严峻仿佛并不在意,很快解释道:“陆知县的祖父到云梦泽来做过官,被师父的爷爷救了一命,两人就给孙辈订下了婚约。后来师父嫁去了京城,回来却是万念俱灰,瘦骨伶仃,从此断了嫁人的心思,一心行医,这才做了大夫。”
  “竟是这样……”上官显喃喃出声,他竟没想到,如今温和恬静的施大夫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他忍不住又问:“所以陆知县到安陆来做官是碰巧么?看如今他们相处,倒是和和气气,不知当初怎么就走到那一步。”
  严峻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也没说,不过她说过,此生绝不会再高嫁、远嫁,大概是陆知县家门第太高了吧,还在京城,师父孤单一个人,怎么可能过得顺心呢?”
  上官显坐在桌边拿着筷子,却是看着碗里的粥若有所思,迟迟不动筷。
  严峻静静看他的样子,语气轻淡道:“上官大夫有事叫我,我就先走了。”
  上官显这才回过神来,很快道:“好。”
  严峻再次看他一眼,目光缓缓沉下来,往门外而去。
  枇杷却就在门外,跟着他走了几步,低声问他:“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我怎么不知道?”
  严峻反问:“这还用师父说吗,想也能想到,难道你觉得师父会离开安陆?”
  枇杷很快道:“那肯定不会。”随后问他:“这上官大夫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事来了,他看着不像是会关心这些的啊?”
  严峻瞥她一眼,淡声道:“你懂什么。”说着就往前堂去了,枇杷瞧他这样,满脸不服:“你这什么语气,我不懂,你懂?”说着就追了过去。
  屋内的上官显,一直想着严峻的话。
  施大夫她……果真说过从此绝不会再高嫁、远嫁吗?
  偏偏上官家在济宁府确实称得上医药世家,高门大族。他知道施大夫家中是什么情况,不谈家世,她嫡亲的祖辈全都不在了,她如今只有一人。
  而济宁,与安陆隔着千里之遥,当属远中之远。
  他初来安陆,得遇仙女一般的姑娘,那份欣喜与眷恋还未滋长,就得到这样的消息。
  就算他不计较她曾嫁过人,就算他能说服家中让他娶她,她却不见得会嫁给他。
  所以,这终究是他的一腔痴想吗?他们此生的缘分,不过是安陆疫病中的同伴而已,绝不可能结发为夫妻,相守一世?
  去到疫药房时,上官显还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他来,一位大夫很快道:“上官大夫,我们正有事要问你。”
  “何事?”他问。
  那大夫说:“我们看了上官大夫昨晚留下的方子,上面加入了一味高粱白酒,都觉得精妙,但又有大夫提议,是不是可以将白酒换成米酒,同样理气行血,却温和许多,上官大夫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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