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政绩。
在可以为百姓们带来长远利益的同时，也能够让自己升官，甚至借助地理位置，上达天听，得到圣上的青睐，这样的好事，那位赵文元知县会不答应吗？
绿萝若有所思：“所以是，利益动人心？甚至这位知县还答应给比试第一名者颁奖？”
是的，在这位赵知县答应了叶云舒的提议，甚至动用自己的人力帮助说服其他商铺时，叶云舒还厚着脸皮提出了这个请求。
“就是这样。”
正当叶云舒打算再出去转一圈，看看自己的成果时，平安快步走过来，说她的兄长也来了，很快就会到达明星学院。
“我去接他。”
叶云舒很开心，也很殷勤。
事实上，美食节能够快速在汴都传播，少不了叶星河的帮助。她出钱出力，也只能够在茶坊酒楼里打广告。可许多勋贵士林根本不去这些地方，反而会去一些诗会等。这个时候，就需要汴都公子出马了。
前些日子就是这样，这位朝堂新秀所到之处，都会不经意的提及安平县的美食节，还说自己曾经去过几次，品尝过那儿明星楼的烤全羊，回味十足。不仅如此，这位昔日探花郎还拉自己的父亲下水，说自己打包烤全羊带回家，父亲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能和叶星河来往，自然知道他的父亲叶明辰，这个天子宠臣，同时也是非常严肃古板的长辈。至少叶星河的同龄人，都非常害怕上门做客，面对这个恐怖的长辈。
如此一来，年轻一辈都很好奇这美食节，这明星楼，纷纷相约一探究竟。
不是没人看出叶星河的意图，可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撕破脸，在这件小事上细究，顶多会派人查一查，这安平县美食节，或者说明星楼是否和叶星河有关。
不过待叶云舒跑出去后，她发现一个穿着非常干净利落不太像厮儿的人走近了叶星河，耳语了几句，她的兄长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十分难看。
半盏茶后，明星学院后厢房，叶云舒为自己的兄长斟茶，顺带用余光观察对方的脸色。
即便这位兄长擅长掩饰情绪，可眸底闪过的冰冷和担忧，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有话就说，“兄长可是遇到了麻烦？不如和我说说？集思广益，也许能够想到好法子。”
“朝廷的事，不好说。”
叶星河只抿了一小口茶，显然思绪还在他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云舒不放弃，她认可了这位兄长后，也想要为对方解忧。
“与朝廷有关，无外乎几种，党争造成的升官贬官，天灾人祸需要的银子和得力人手。”
除此之外，她还真的想不出什么。
叶星河眸中闪过惊讶，随即放下茶杯，认真的看着她。
叶云舒也很认真，“我是真心实意为想帮哥哥。”
哥哥想了想，还是简短的说了句。
“河东路数个州府雪灾，比往年更甚，死伤无数。”
叶云舒蹙眉：“可如今才立冬。”
“天灾向来任性。”
“若是连哥哥你都知道了，圣上不也知道？他没下旨赈灾吗？”
叶星河眼神晦暗，过了会，才肯将事情完整的说出来。
逼近年关，吏部将会对各位官员考核，升迁留任贬官等，在此一举，没人愿意在年关时上报噩耗。
这件事会被知晓，是因河东路转运使试图贿赂吏部侍郎，结果被刚正不阿的侍郎举发给了圣上。
然而，这位河东路转运使的妹妹是宫中贵妃，念及旧情，圣上一时没有决断，同时也觉得若是年关出事，是上天示警，对他这位天子不满，打算暂时瞒下来。
“吏部侍郎被警告，不过他与我相识，醉酒说漏了嘴，我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了父亲，父亲今日进宫劝圣上。”
叶云舒明白了，“父亲失败了。”
62章 败家女
叶星河没告诉妹妹，父亲不仅失败了，还反过来被大骂了一顿。原因很简单，那位得宠的贵妃听闻了消息，又故作恰好让给官家送汤水，撞见了此事，当即表演了梨花带雨。
他只是隐晦的提及，那位贵妃也在场。
原本叶云舒觉得，这位圣上只是有些忌惮武将，只是没想到，也会为美色所迷。
叶星河：“不过，父亲说，其实圣上也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赈灾，甚至惩罚下那位转运使，同时不想驳了贵妃的面子，也不想开罪贵妃的母家。因此父亲这会正在垂拱殿外长跪不起，为的就是将事情闹大，和圣上里应外合。”
“不要脸!”
叶云舒真心觉得这官家不要脸，又想当明君，又想当个好男人，里外都是人，让他的宠臣里外不是人，还要得罪一个贵妃，一个转运使。
她甚至隐约明白，为何父亲明明是宠臣，却兢兢业业，从不居功自傲，因此没准哪日他犯错，官家就会为了所谓大局，翻脸不认人。
叶星河厉声道：“慎言！”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时半会说不清，你要知道，圣上也很为难，他虽然是一国之主，但底下文臣太多。即便他忌惮武将，却不会真的对有功之臣赶尽杀绝。有真情也有权谋，而文臣背后，多是勋贵士林，寒门子弟极少，随便一个，都容易影响到大梁。”
这也是自古以来所有官家都会面临的事情。
不是武将功高震主，就是文臣结党营私，或是勋贵养士林形成自己的士林，从书籍、先生等入手，掌握了入朝为官的科举之路。真像他们父亲这样，从寒门子弟一步步走至今日的，少之又少。正是因此，他父亲才会成为清流，被排挤。
也是因此，官家想要推行惠民政策，就很艰难了。原因也简单，一旦惠民，就需要从勋贵士林身上刮下某些利益，那群人再怎么高喊着为国为民，其实本质上，还是自私的。
叶星河当然不会告诉妹妹，事实上如今圣上还没完全掌控住这些勋贵士林吗？
叶云舒撇嘴，随即眼珠子一转，笑了笑，“哥，要是你相信我，我有法子将这件事闹大，既然圣上出面解决这件事，同时也让他在贵妃面前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就是可能未来事情查清楚后，父亲还是可能得罪贵妃。”
“得罪就得罪，父亲得罪的人不要太多。他都习惯了，日后你也要习惯。”
叶星河倒是有些破罐子破摔，“只要有圣上做后盾，我们家就不必怕。”
父亲固然想做一个清流，一个忠臣，一个刚正不阿甚至替官家推行某些政策之人，但若是背后没官家的支持，以父亲那个倔脾气，早就入官场第一日，就被人弄死了。说白了，父亲就是官家手中的一把刀。迟早有一日，这把刀会对准那些勋贵士林。成功就流芳百世，失败就被官家舍弃，从此万劫不复。
他们家既是富贵险中求，也是为了追求大义，心甘情愿，也不会真的怨恨官家。
叶云舒：“……”
随后，她与叶星河耳语了一阵，又让将近些日子明星楼所有的收入都搬出来，给叶星河带回去。
看到这些银两，叶星河也很吃惊。
“明星楼这么赚钱的吗？”
叶云舒：“还有明星学院的收入，不过，明星学院毕竟主要是教学，日后肯定还是要靠底下的子产业发达起来。”
其中具体的，她是不方便告诉叶星河了。可是有了明星楼的成功案例在，日后的路如何走，她倒是有了主意。
叶星河没多问，快马加鞭回到汴都后，又立马拿出自己的私房和妹妹的所有私房，也按着妹妹的吩咐，将母亲留给妹妹的嫁妆里，拿出了所有的现银，凑足了一个数字后，着手让人将银子都搬出去，趁着夜色送出城。
管家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和一些大额的银票、一串串铜钱，心都要碎掉了。
“公子？您这是要？”
叶星河笑了笑，“我是按着妹妹的吩咐办事，莫要多言。”
管家不多言，心里却是大致算了算，这些林林总总算起来，差不多有一万贯了，他捂着胸口退下了，表示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没注意到，这一幕被一个女使看到了，那个女使转头就告诉了李姨娘。
李姨娘以为抓到了这对兄妹的把柄，立马谴人去找叶明辰告状。多年来，她对自己无法扶正耿耿于怀。后来意识到，也许是因为先夫人的儿女过于优秀的原因。她计划着，如果能够让这对兄妹失控，自己的儿子就能够成为嫡子了。
一嫡一庶，差别实在太大了。
半个时辰后，才出宫的叶明辰就被人堵住，听闻消息后，忍不住大骂了句败家女，立马赶回家，直接拨开想要凑上来的李姨娘，进儿子的房间。
“云舒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十万贯啊，那可都是她的嫁妆，你真的都让她拿去做生意了？”
十万贯，也就是一百万文。当朝宰相一年的俸禄不足一千贯，需要一百年才能够挣得这个数。如今他女儿一夜之间挥霍百万文，他真的要被气死了。
虽说他也知道女儿在安平县弄了个明星学院，似乎就是专门教人做菜的，后来有弄了个明星楼，专门卖烧烤。总归都是商贾之流，能让女儿散心打发些日子，他并不介意。可若是女儿因此糊涂到将嫁妆都挥霍了，他绝对不允许，甚至起了将女儿关起来的念头。
“败家女啊！你怎么就不拦着她？”
叶星河脸色微冷，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门外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
还在院外探头探脑的李姨娘突然察觉到一阵冷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屋内，叶星河不得不耐着性子和父亲解释了叶云舒的计划。
这计划有利有弊，却是短时间内的良策，及时采纳，说不定可以多挽救一些人的性命。
良久之后，叶明辰才柔和了脸色，一改之前震怒的模样。
“好法子，不愧是我女儿！”
叶星河：“……”
父亲你未免也太善变了。
63章 小小衙内
彼时戌时，安平县却白如昼，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灯笼，款式和颜色不一，远远看去却是道秀丽的景色。
灯笼之下，则是各种店铺和摊点。
有的店家一开始没想到美食节会如此热闹，备货不多，如今只能一边眼红其他有先见之明的店家，一边想法设法进货。有先见之明的则是算着账咧开了嘴，笑呵呵的。
虽说名义上是美食节，各家各户也的确拿出了看家本领，除了最近格外新鲜的烤肉和面食，还有各色糕点、熟水、角子、浮团子、猪鸭牛羊等大菜。商家们的脑子都是很好的，那些和美食无关的店家，也借着这股东风做生意。卖彩帛、绒线、香烛、药的摊子到处都是，也有算卦的跑腿的在四处吆喝。
整个安平县都是祥和且热闹的模样，竟是较汴都也不逊色。
可惜到了后边，楼郁就再无欣赏的意思。
一旁的木涯偷觑了他一眼，低声道，“公子，不如我们折返多带些人来？”
起初他们以为在安平县找到楼沉阁是件简单的事情，看眼看着第一日的美食节就要过去了，都不见小公子的身影，他都担心对方是否出了意外。
转来转眼珠子，木涯想到了安平县的知县，“我记得这儿的知县叫赵文元，说起来当年和老爷还有些关系，不如托他找人？”
楼郁扫了一圈，提醒他，“人山人海，一路以来你所见的衙役，有多少？”
木涯细细一算，嘿，还真的不少，看来知县都将人力投入到这儿来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楼郁：“不是还有个比试？他爱热闹，定会前去。”
面食比赛分为三日，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前两日的评委都是百姓，第三日则是专家和百姓一起评判。这场比试只有一个规定，比试成品必须和明星学院教授的五种面食有关。
原本还有百姓很有意见，后来听说第一名的一千两银子是由明星学院提供后，大家就没意见了。
不过如此一来，人人都想抽中学习券去明星学院学习，这间接带动了明星楼的生意。
总而言之，到了如今，整个安平县都知道明星学院是干什么的，而那儿的叶女郎又是如何厉害。
知晓和认可有着一步之差，他们当然不晓得叶女郎打算利用一个美食节征服他们。
木涯也想到楼沉阁爱玩闹的性子，对此没什么意见。两人随着人流去了比试的台子那儿。
这儿是东大街的广场，以往都会摆满了摊点，此刻则是搭建起了一个高大的舞台，上边用石块围起来了灶台。
这会是第一批参赛者在做饭，五花八门的。
围观者时而起哄，时而拍掌大喊，就跟看乐子似的，这形式，倒是和明星学院类似。
两人找了个高台，寻找楼沉阁的踪影。一个如玉似的孩子，在这些平民中，向来很显眼。
与此同时，明星学院的后厢房，叶云舒难得有了空闲休息一二，女使绿萝便匆匆走进来。
“女郎，有人吃白食！”
她猛的睁开眼，“什么？”
开门做生意许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在跟随对方出去的路上，绿萝飞速的解释了整件事。
这三日明星学院也有大型表演，且上来的都是新品，表演 方式更为精湛绝妙。
老顾客熟悉流程，新顾客则是待宰的肥羊。
眼见着蒋丞吃得欢，大多人都会选择来一盘，逐渐的，没盘菜的价格都会很高。在她休息之前，就遇到了一次最高叫价，一碗特制的羊肉汤卖出了三十两银子。
围观的觉得那个贵公子是疯掉了，只有叶云舒非常理解这种攀比和炫耀的心理。同时也为明星学院逐渐走进富豪的视野感到高兴。
一旦这些富豪们认可了明星学院，且以吃到新品为豪，那么那一步计划也就可以展开了。
绿萝说的意外和一个小公子有关。
这位小公子衣着不凡，一开始进来观赏时挑三拣四，随后不久就是真香，为了尝一口菜，直接喊出了五十两的高价。最后理所当然出夺得了这盘菜，随即吃了个精光。
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
一般在顾客观赏的时候，学院里就安排了厮儿介绍整个拍菜流程。
做菜、叫价、给银子、品尝。
厮儿见小公子衣着不凡，定是富贵人家，又见对方吃得急，便未出声打扰，待对方吃完后提醒，对方突然囔囔自己的荷包被偷了，没法付钱。
好在绿萝及时出现，将人和厮儿带到其他院落，以免影响了其他顾客。
绿萝微微压低嗓音，“我仔细观察了，他身上是真的没银子。但那衣服的料子是真的好。就算是汴都，也没见有布庄在卖。”
好料子却没有店家卖，那只有一种结果了，那布料是贡品。
贡品一般都由官家决定去向，赏赐给宫里人或喜爱的臣子，看来这位小公子，非富即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