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郁拿着官家给的令牌，调用了一批禁军。对方虽然诧异楼郁居然回京了，但听从令牌的调遣，来到了禅寺附近。
而这个时候，第一次爆炸发生了。
埋伏在禅寺外的叛贼立马冲出来，和禁军们颤抖在一起。而原本，该放他们进入的禁军顽强抵抗起来。
发生爆炸的地方不是祭台，也不是经房，而是一个小山头。
左金吾卫上将军李宸白了脸，意识到一切都是挽回不了。他们的计划，早在官家的预计范围了。天下之主的能耐，本就不该随便挑衅。
官家在一群人的保护下凝视着李宸。
“朕自问待你不薄。”
李宸苦笑:“可臣早就上了船，回不了头。”
他眼底有泪花，同时也抬起剑来，“臣的家人无辜，还望圣上饶过他们。”
说罢，他直接自刎，其余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太子也有些不忍，他看向自己的父皇，却见这位天子冷笑，眸底都是杀意，“若是你站出来指认他，朕尚且可以考虑饶过你的家人，现在，哼！”
官家敲打心软的太子，“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得到原谅。他的一念之差，害的不仅是朕，还有他的家人，那些被蒙骗的禁军和禁军们的家人。在其位，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一个决定，影响着千万人的命运。”
太子恭敬的垂头:“儿臣受教了。”
既是早有准备，里应外合得特别顺利。
几乎所有的叛军都被围剿。
官家亲自出手，以后一网打尽的份。
就连百里外，距离汴都有点距离的某个县里，也涌入了大批的官兵，将某个试图逃走的人抓起来。
这位王爷拉下脸，暴戾和不甘心在眸中跳动。
也禁军去了沐南王府，结果发现王爷和世子都被绑在了柴房里，数日不曾进食，至于厮儿女使，多数是不知情的。但管家和不少谋士，早就叛主。
这场准备许久的刺杀大案才开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结束了。许多参加浴佛节的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南域之主明宁王伙同沐南王造反，兵败，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此外，明宁王刺杀朝廷大臣，谋害无辜百姓，罪不可赦，判斩立决。沐南王被其蛊惑，及时回头，贬为庶民。沐南世子体弱，被虐待，没撑住几日就去了。而康宁郡主的死也算在了明宁王的头上，虽然对方并不认这一点。
叶云舒作为位子一个被谋害的无辜百姓，反而是给官家提供最重要的线索的人。
官家一直在钓鱼，只钓出了左金吾卫上将军李宸，钓出了对方谋害的时间和方式，而真正主谋，一直都躲在蠢货沐南王的身后。
但是，康宁郡主因为记恨叶女郎，让从来自南域的医师伙同白士策，给叶女郎下毒。
便是因此，在叶明辰上报后，官家锁定了南域之主明宁王，也很快顺着对方的行进路线追查到了他的躲藏之处。
第145章 叶家
明宁王大概也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细节让他提前暴露的。
叶星河还在家里感慨说:“这叫一报还一报。康宁郡主暴露了他，他派人杀了康宁郡主，唯独只有我的妹妹无辜又可怜。”
叶云舒也觉得自己无辜，至于可怜，这就不好说了。至于康宁郡主的死，她觉得有蹊跷，但具体的说不上来，她又不是专业人士，实在不好说，便没有提这话。
叶星河还在哄妹妹开心:“哥哥觉得官家该奖赏下你。”
“别，这只是意外，即便没有这件事，官家迟早也会发现的。”
叶星河本来也只是开玩笑，不过现在案子结束了，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白士策也涉及了造反一事，不过他以为要造反的是沐南王，在沐南王面前大献殷勤。因此，他极可能被判死刑。
这个时候白府的信也到了，还是到了两封。这是因为叶父在两个时间段寄信出去的。一个是白士策伙同考生作弊的时候。白父的回复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与他无关。第二封是白士策伙同李姨娘下毒，以及极可能白士策和造反一事有关的时候。白父的回复是，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杀了算了。
叶云舒知道这件事时，还觉得这个便宜外祖父挺有个性的。
岳父都这么说了，叶明辰便没为白士策求情，他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何况对方要害他女儿，他自己都想上前拼命了。
于是，白士策会和明宁王一起斩立决。
至于李氏，李氏的举动算是害命，大罪，流放边疆做苦力就行。但她偏偏也和造反的事情牵扯在一起，还差点连累了叶府。不过三司调查后确定，李氏的确不知道白士策为沐南王效力的事情，她从头到尾只是想为儿子谋前程，想报复叶明辰，想害死叶云舒而已。
因此最终，李氏被判流放，山高水远，边疆条件又艰苦，如果她能够坚持下来，哪日遇到大赦，还是有机会过正常日子的。
她随大部队离开汴都那一日，只有叶舟去见了她。
是叶星河送他去的，但叶星河没有露面。
到了这个时候，李氏其实也知道自己差点卷入一个滔天阴谋之一。
叶舟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还很天真，以为他的母亲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欢喜的带来了银两和干粮。
然而，短暂的告别时间里，李氏一半在诅咒叶明辰三人，一半不是让他去找叶明辰求情，就是让他一定要讨好叶家人然后翻身做主人再将那些人赶出去。
叶舟的心都凉了，他的手指有些僵硬，“阿母，你不认为你错了吗？你满脑子只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吗？”
李氏一愣，随即冷笑，“不愧是叶明辰的儿子，还真的向着他。看不起你阿母是吧，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那两个哥哥姐姐日后会善待你？他们迟早会将你赶出去。”
叶舟设想过这种可能，但他又觉得，哥哥姐姐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只是这种话从自己的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杀伤力总是大上许多的。
一旁有几个女犯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呵斥李氏，“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你犯错了让儿子受累还得意是吧？我看你就不配做母亲不配为人！”
叶舟想到了自己从府里老人那儿听到的事情。当初叶明辰的确很愤怒，不仅打算报复李氏，还打算让对方堕胎。但是后来觉得孩子无辜，所以他才会被生下来。
他又想到案子判决后，叶明辰特意找到他说，如果知道有今日，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让叶舟见李氏，而是跟在他身边。
“我的确对你很严厉，但我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这样的一个父亲，我想，不会教出一个不辨是非的儿子。当然，我没说你现在不说，你比你哥小时候乖巧太多，这很好，但是你更加优柔寡断。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些取舍的。”
“我在乎我的孩子们，云舒重要，你也重要，但如果你不辨是非反过来怨恨你姐姐，我会将你送走。”
这是叶父难得的坦诚，这个严厉的男人当时也流露出了痛苦。他要儿子做一个选择，做选择是痛苦的，但长痛不如短痛。好的官员不会让家宅不宁。
叶舟回过神来，发现李氏在和那几个女犯人争吵。其中一个长得很慈善的中年妇人还对着他笑了笑，“就算是你阿母，有的话也该有自己的判断。你想，如果你的家人真的介意这件事，就不会让你送银子和干粮过来了，知道吗？”
叶舟颇受震动，他询问这位妇人为何会流放。
中年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就是我家那口子不是个人，爱打人，酗酒，我和婆婆辛苦挣得的银子都被他花了。打我就算了，连他母亲，他的几个孩子都打。跟着这样的人，一家人都会受罪，我想，如果杀了他，我被判刑，至少家里其他人还能够活下去。”
叶舟:“可是，若是您离开了，孩子们的父亲也死了，以后他们怎么办呢？”
“哎，这不是有个育儿局吗？我去看过，里边特别好，而且还能够提供婆婆工作的位子。我的几个孩子聪明懂事，干活麻利，他们在那可以读书，可以学手艺，不比跟在他们父亲身边好吗？”
叶舟知道育儿局是叶云舒倡导建立的，那之后，汴都不仅小乞丐，连许多因为家里孩子多被抛弃的孩子都有了去处。
他没想过，育儿局会成为一个母亲下定决心的退路。
这妇人有个孩子和叶舟差不多大，因此看他时目光充满了怜爱。
“说起来本来我要被判死刑的，结果那个叶女郎知道了我的事，还帮了我，后来官府判案时说念在我情有可原，便只让我流放。”
“流放也很苦的。”
妇人:“可我还活着，活着有盼头，我迟早会回来见我孩子的。你要是早来了，还能够见到我的几个孩子。”
一旁的李氏被自己儿子忽略了，早就不满了，这会听到叶女郎的名字，立马怪叫起来，说自己是叶府的李姨娘，叶女郎的长辈，这群犯人要对自己好。
可大家是听到她刚刚说要将叶女郎赶出去的事情。
叶舟实在受不了了，离开了，没和李氏说保重。
李氏还在乱叫，结果有官兵过来大声说她的罪名。
大家才知道，这个女人谋害了叶女郎。因此，此去路上，大家故意折磨李氏。再后来，李氏在路过一个小镇染病，不治身亡。
第146章 绩效考核
李氏意外染病身亡的消息传回来时，朝堂刚好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和吏部有关，和负责考功的官员有关，和叶星河有关。
事情的起因还是年终考核时发现的河东路雪灾一事，爆发是在来年春闱官员伙同部分考生作弊一事。
这两件事提醒官家，到底有多少官员进入官场是在浑水摸鱼，是在尸位素餐。朝廷拿钱养他们，是要他们做事的，为了民生百计。结果倒好，他们过得潇洒自在，苦的还是百姓。
梁成帝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他登基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虽然有过妥协，但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创造一个强大的梁国，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那么这个过程中，他需要和很多人做斗争，比如勋贵，比如士大夫。勋贵是典型的吃着皇家饭不做事。他们不仅拥有最好的田，交最少的赋税，而且子孙还能够得到庇护，直接入朝为官，不必寒窗苦读，有的人还能够分到油水十足的差事。
再比如士大夫，仗着家大业大，门生无数，近乎要垄断了科举这条路。每年的进士几乎都是出自于他们的家族。这些家族子弟在各个部分当官，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
官家自己都知道这条路很艰难，但他登基早，加上大梁一直以来有底蕴，他才敢试着造作一下。而叶明辰，就是他造作的那把剑。
如今叶明辰在工部坐镇，已经断绝了不少人的念头。之前他的刚正不阿，又让张家元气大伤，这个勋贵开始没落。
真正让官家动心的，是进士郑晓东献上的印刷法。郑晓东入工部，专门负责研究这个印刷法，如今颇有成效。很快，大梁就能实现人人可以拿到书了。
也是因为这个激励，官家终于将叶星河一个月前的折子拿出来了。
这个折子记录的是一种新颖的绩效考核法。现代人很清楚它的用处，古代人不傻，了解这个方法后就知道，这种考核方法会让浑水摸鱼的人遁形。
绩效考核法的表格一目了然，每日每旬每月做了什么，成效如何，如何改进，自我评价是，上峰的评价是，上峰年终给的分数是。
一般年终官员去吏部报道，都是长篇大论的折子，但其实呢，大部分就是辞藻华丽，华而不实，没讲一件事实。而上峰们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个官员的考核。又或者，不想得罪某些有关系的人，基本是捏着鼻子夸奖了一路，吏部一看，这人上峰都说了他做事了，那应该就是做事了，那就给个通过吧。
现在有了这个表格，一切都不一样了。每名官员每天都要填写，但是每旬或者每月才做出一个总结，到时候总结和上峰的打分都会送到吏部。
吏部不看长篇大论，只看一目了然的表格。哎，这个官员今年成功的阻止了一次骚动啊！不错不错！哎，这个官员发明了一种提高产量的方法啊，不错不错！
在觉得不错的同时，他们做出的相应成果也是需要拿出证据的，有证据证明你做了，没证据就是你在吹牛。
以前就有些勋贵子弟入朝为官后喜欢吹牛。他们在自己的位子上根本没做事，年终写总结的时候却会说，哎，我其实帮了多少百姓实现了吃饱穿暖，我帮多少人洗刷了冤屈。
但不好查证，吏部不可能去一个个去查，跑到任地问百姓，是不是有个叫什么的今年帮助了你们啊？
总而言之，采用这种考核方法，平时上峰有能耐让底下的官员去做事，他就算可以帮助浑水摸鱼，却没法捏造那么多的功绩出来。而到了年终，上峰也不必觉得为难，直接打个分数就行，剩下的，就是吏部来查阅了。
要说这种方法的弊端，肯定是有的，还很大，否则官家不可能把折子压到现在还不处理。
这种考核方法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比如士大夫安排进官场的没能耐的子弟，以及得到家族庇佑的勋贵子弟。
每年考核的时候，他们再也没办法搪塞了，一切都会进入天子的视野，做得不好或者过分的，很可能会被削官。倒不是说这群人看得上那点俸禄，可他们会觉得出去招摇时说自己当官很有面子。
官家秘密宣召了叶星河，随后一次大朝会的时候，提及了这件事，打得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叶明辰也很错愕，可其他官员私下认为，这肯定是叶明辰指示的，觉得他很装，还很坏，居然把儿子推出来当过祸。既然如此，他们肯定要专心对付叶星河，毕竟这个小子只是一个吏部员外郎，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就此，叶家四口人里边，已经有三人成功的拉足了仇恨。
季丞相狠狠的瞪了眼叶明辰，站出来阻止这件事。
“圣上，臣以为此事影响过大需要从长计议。”
他会站出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触犯到了季家的利益。季家有能耐的其实不多，不少子弟都在混日子，比如四房的嫡长子季五郎。但就算是混日子，在官场上也能够拉扯到人脉。在人脉面前，就算是才华，也需要退后。
立马有几个官员附议。
没什么副相站出来，但尚书省那边，表现得还是很激动的。
他们是知道这个折子的，叶星河的品级是没法直接给官家递折子的，要过尚书省，还要过丞相副相那边。一个月前，大家没把这当回事，觉得是探花郎三年没做出事来，父亲有升官，不服气，急了，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这玩意是很新奇，符合年轻人的天马行空，却也很天真。小孩子知道什么叫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吗？朝堂里的弯弯绕绕还有那些利益纠葛，又怎么会是一个半大小子理得清楚的？官家是天子没错，可是啊，就算是天子，也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
